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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8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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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再等

世事沧海桑田。

从那日起,已经匆匆一过两百年。江恣经历了太多事,也与太多人都有过或深或浅的交集。

说起谢自雪,江恣其实也是敬他做师尊的。

尽管这些年有过许多事,一开始谢自雪还伤了他。

可谢自雪虽辱他伤他,却也曾护他爱他。人世间许多事都不是非黑即白的,许多人也不会从一而终。真是太多事都黑白难辨了,爱和恨同根而生,人的好与坏总分不太清。

所以谢自雪对他亦是。谢自雪曾给他上锁,也曾为他挡过剑。

爱恨难分。

世间如渊。

修界中人都说苍雪剑仙冷面热心,是个真仙人。

但他有时候觉得谢自雪真的奇奇怪怪。

——就比如此时此刻。

“你不想让我教你,自然也可以。”

谢自雪这样说。

江恣瞪直了眼。

卫停吟也瞪大了眼。

谢自雪面带浅笑。

江恣难以置信:“真的?”

“我乃三清昆仑派掌门,怎会说虚话。”谢自雪抬了抬手,在空中虚挥了下,“你既然不愿受教,我强逼着你听我的教诲,也很没意思。”

江恣又惊又喜。

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大喜过望,根本压不下笑,嘴一咧就乐了起来,两只眼睛亮晶晶的。

江恣只顾着自己兴奋,没看见旁边那位向来笑眯眯的卫停吟这会儿根本就笑不出来了。

卫停吟震惊又惶恐地望着面带微笑的谢自雪,莫名头皮发麻,硬着头皮咽了口口水。

谢自雪转身,从一花瓶里抽出一根长着绿叶黄花的花枝来,拿在手里把玩起来。

他头都不抬地道:“当然,我也不会将你赶出亲传。你如今这个情况,让你重回门外弟子之处,也只会被处处欺辱。你我好歹师徒一场,我便留你在亲传,只是日后不必受我教诲,而你可以随心所欲地在亲传门内做自己的事,如何?”

江恣兴奋得大脑空白——像他这个年纪、空有一腔叛逆的小孩,很容易热血上头大脑空白。

就算热血没上头,当他轻易得到自己原以为绝不可能的东西的时候,同样会大脑空白,不做思考。

就比如此时此刻。

江恣此时此刻就没做任何思考。

他满面红光地狂点头:“好啊好啊?”

“那就好说多了。”谢自雪笑着,“不过,我有个要求。”

“你说?”

“你好歹名义上是我上清山的亲传弟子。若是你剑法不好,往后还要跟着师兄师姐们出去卫道的话,恐怕会丢我的脸。”

谢自雪朝着手上的花枝吹了口气,把它插回了花瓶里去,回头望着他,“所以,我要确认你的身手和剑法。”

“我不会多为难你。你瞧,我就站在这里,你只要能逼我动一步,或者碰到我一下,就可以像我方才所说的一样,随心所欲地待在亲传门里。当然,如果你做不到,就要老老实实地跟在我身边练剑习法,可以吗?”

卫停吟立马明白了。

他看见谢自雪脸上浓浓的笑意,心里立马咯噔一声。

“喂,江恣……”

卫停吟想劝满腔热血很是叛逆的少年人收手,毕竟面前这位可是真的强如怪物。

可他的手刚伸出去,话也才起个头,就听那刺头少年大喝一声:“这可是你说的??”

然后江恣就冲出去了。

他握紧拳头,一边咆哮着一边冲上去,正面扬起拳头就要打。可刚到谢自雪身前,他就一个低身滑铲,蹭地溜到谢自雪身后去。

真是一个鬼探头。

江恣一脸志在必得的得意自信,又忍不住大笑起来,一拳朝谢自雪身上砸去。

突然,他的袖子被拽起来。

江恣一愣,还没看清,就被谢自雪反手抓住袖角,扬手直接砸到了屋顶上。

咚的一声巨响。

卫停吟:“……”

江恣:“……”

江恣直接被嵌在了屋顶里。

卫停吟仰着脑袋,木然地望着刚刚还热血沸腾的少年人被镶在屋顶里好一会儿,才从上面砰地掉了下来。

跟着他一起掉下来的,还有那块儿屋顶的木头房梁。碎木噼里啪啦地掉在他身边,砸得宫内地上一片狼藉。

江恣脸朝地,像个□□似的趴在地上,一声不吭了。

“偷袭,是基本中的基本。”谢自雪面目淡然,“你甚至想不到你的对手知道你会偷袭,真是天真。”

“在你能碰到我之前,就老老实实地跟着我吧。明日寅时,来我宫里。”

江恣:“……”

“回答我。”

“……知道了。”

“很好。”谢自雪转身,“一会儿去后山仓房里拿木材来,把我的屋顶补了再走。”

江恣说不出话。

他把脑袋贴在地上,气得咬牙切齿。

他那时候小孩子脾气,是真的讨厌谢自雪,真的非常非常讨厌。

讨厌他那张对什么都很淡然的脸,讨厌他头也不回就能把自己丢到天上去的做派。讨厌他是一座这么高的山,高得那时还小的他几乎望不到山顶,心中近乎被绝望笼罩。

讨厌出了山宫后卫停吟的哈哈大笑。

卫停吟笑话他的狼狈——但江恣还是更讨厌让他这么狼狈的谢自雪。

最是讨厌谢自雪把他从卫停吟身边拽走了。

那之前的日子里,卫停吟都会很照顾江恣。他会半点儿不在乎地翻墙进江恣的院子,拉开门扯开他的被子,把他从被窝里拽起来练剑;照顾他的身体,卫停吟每早都会给他做点儿什么吃。

卫停吟嘴上嫌弃,但是他什么都为他做。他在自己的院子里给江恣做阵法练剑,他会站在江恣身边,握着他的手,亲自给他摆正姿势。

早上日头刚起,卫停吟就会拿着见神出来,跟他一起练剑。他有时候会随手折一枝树枝,见他哪处姿势不对,就拎着树枝轻轻敲那处。

他用劲儿大,有时江恣练完,撸起袖子一看,手臂上有了几条红痕。

卫停吟对他很好,他随手扔给他笑着说不要了的剑法书谱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批注,每个都是他在练剑的时候会出现的问题。

后来江恣会自己主动去卫停吟的院子里。有时卫停吟去谢自雪的山宫里见安,不在,江恣就坐在廊下等他回来。

有那么几次,他一等就等到了天黑。

谢自雪把他跟卫停吟的好日子一刀斩断了。

谢自雪把他带走以后,卫停吟再也没有那样亲力亲为地管过他。江恣讨厌谢自雪,他还是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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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停吟在一起呆着。

之后一段时间里,江恣都不太喜欢谢自雪,每天臭着一张脸去山宫。

只是谢自雪待他的确不错,日复一日后,江恣终究还是对他卸了防备。

原本他一声师尊都不愿叫,后来还是心甘情愿地改了口。

改口那天是怎么了?

江恣想了想,却记不起来了,只记得谢自雪这么多年的确算是对他很有耐心,所以他那时改口也是心甘情愿。

他甚至不记得当时谢自雪是什么反应。

不过自己从雷渊里出来之后,谢自雪的模样和反应,他倒是记得很清晰。

江恣回想着,叹了一声,忽然想,世事真是无常。

他也还是看不懂谢自雪。

谢自雪理应恨死他了,如今却这副模样。

“随他去吧,师兄要是能跟着我,他怎么样我都行。”江恣说,“我给师兄换药吧。”

一说换药,卫停吟的脸腾地一红。

江恣手上也有点僵。他站在原地犹豫很久,有些尴尬地搓了搓袖子,硬着头皮干笑说:“总要换的,师兄别怕。”

他话说得倒是轻巧?

卫停吟嘴角抽搐两下,脸上却越来越烫。

*

天上阴沉,门窗紧闭。

今日魔气更甚了,外头是一天比一天暗。屋内实在昏暗,为了方便换药,江恣又点上了两个烛台。

暖黄的烛火摇曳,卫停吟背对着江恣,慢吞吞地把身上的里衣从肩上扒了下去。

背对着人这样做,实在令人很不安。卫停吟胸腔里的心脏隆隆了几声,脸上又烫了起来。

后背暴露在空气里,漫上一层如坠冰窖的冷意。他抬起两条胳膊,拉起自己的长发。

江恣在身后沉默了半晌,才有了动作。身上的绷带被取下,一层层地松开。待全都解开,伤口又接触到空气,便又有一股刺骨的冰凉蔓延上来。

卫停吟咬牙忍住。

江恣在他背后轻声说要上药,要他忍一忍。

卫停吟点了点头,没有出声,只是紧抿住双唇。

灵药被涂抹到伤口上,比想象中更痛一些。卫停吟浑身一抖,咬牙强忍住了。

他疼得流了冷汗,浑身轻颤。

“没事的,师兄,”江恣在他身后宽慰,“马上就好了,师兄这伤好了许多了……”

卫停吟没做声。他疼得吸着凉气,咬紧牙关。

挨了好久,终于,绷带被缠了回去,江恣给他换完了药。

江恣的确哪儿都没碰。

只是卫停吟前后都被渊兽伤过,前面的胸膛上也要重新上药。他转过身和江恣面对面时,就那样不得不望着他紧张兮兮地给自己一点一点上了药。

酷刑啊。

真的是酷刑啊。

卫停吟边想着边受不住地嘴角抽搐,羞恼得耳根越发滚烫。他穿好里衣,把衣襟紧紧收在一起,深吸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呼出来,突然耳边一凉。

卫停吟吓了一跳,浑身一抖,差点在床上跳起来。等抬眼一看,才见是江恣拿着一条毛巾,刚碰了他的脸。

“抱歉,师兄,”江恣忙解释,“我是看师兄流了好多汗,想帮师兄擦一擦……”

卫停吟抽了抽嘴角。

“我自己来。”他哑声说。

江恣点了点头,把毛巾递给了他。

卫停吟的确流了不少冷汗。他给自己擦了擦脸和身上,才真正长舒了一口气出来。

“很疼吗?”江恣担忧地问他。

卫停吟摇了摇头:“还好。”

“疼的话,我去找人问问可有止疼的灵药。”江恣说。

“不必了,不过是疼一疼而已。”卫停吟说,“做剑修的,谁没疼过。”

江恣面露不满。就算卫停吟都这么说了,他也不能接受卫停吟疼得流汗。

但卫停吟都这么说了,他也无法再去反驳,跟卫停吟再对着干的事儿,江恣已经做不出来了。

卫停吟咳嗽了下,江恣赶紧给他倒了热水。

卫停吟从他手上接过热水。

喝下几口,卫停吟抬头望着他。江恣坐在床边低着头,连看他都不敢了。

卫停吟看着他,张嘴想说些什么。

他想问江恣怎么想的,此时此刻似乎气氛正好,很适合确认关系。

可话到嘴边,一时又说不出来了。

江恣这回不跑了,就坐在他床边,可卫停吟忽然转念又觉得,此刻气氛并不正好。

刚经过一场换药,气氛实在有些奇怪,卫停吟身上发烫,江恣不怎么敢抬眼看他,连此刻最平常不过的相顾无言,都在四周暖黄的烛光里,带着太过温柔的旖旎气息。

卫停吟真的很不擅长这个场面,他这辈子就没谈情说爱过。

他突然开不了口了,于是沉默了下来。

换个春暖花开的时候吧,再过几天。

卫停吟想,等桃花开的时候,再跟江恣说。到时候他用个法术,再给江恣别一枝桃花。

他会高兴的。

想着,卫停吟想起方才的事,转头看了看床边那水色法球里的小白花,鬼使神差地说了句:“变成魔修也没什么。”

“啊?”

“你方才说的话,你说你如今摘不了花了。”卫停吟说,“没事,我也不是什么很浪漫的人,摘花给我,大多时候也是浪费。”

江恣听出这是卫停吟在安慰他了,不禁一笑:“浪费什么呀,师兄最配得上花了。”

“不用哄我了。”

“哪儿呀,师兄就是最配得上花的。”江恣说,“所以,师兄……虽是第二次问了,但我还是要问一问。”

“什么?”

“师兄,你是真的喜欢桃花么,真喜欢喝酒么?师兄打以前就最喜欢吃豆腐,吃辣的。”江恣问他,“这些,可都是真的?我看你从前在别的地方,会被强逼着喜欢这个喜欢那个的,但其实你不喜欢。”

“所以,你在这里喜欢的这些,是真的还是假的?”

卫停吟哑然了瞬。

他怔了下,没想到江恣作为一个旁观者,连这个都看出来了——他看出来了系统给卫停吟做过人设,而卫停吟必须遵守那些人设卡的喜恶。

他又想起,在魔界时,江恣好像就问过这问题。

……他也是蠢,那时竟然只是觉得这人多愁善感杞人忧天。

卫停吟无奈笑了声,说:“喜欢的吧,反正不讨厌。我不知道啊,我走过好多尘世了,每次都要演些不同的戏,我早忘了最开始时,我到底喜欢什么了。”

江恣眼角一抖,露出了个很刺痛的眼神。

看出他的痛心心疼,卫停吟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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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必这样看我,这两百年里,我还蛮肆意的。多亏这次能刻薄点儿,很多时候我不用忍着掖着,我还得谢谢你们,让我多多少少自由了些。”

“桃花酿确实是香的,我的确喜欢。等我好了,你再去给我买一坛来吧。”

卫停吟伸出手,捏了把江恣的脸。

“到时候,你跟我共饮。”

卫停吟脸上又是肆意的笑。他笑起来时总是那样生机勃勃,江恣心上也松快了些,他朝卫停吟一笑,点头应下:“好。”

第72章 叛徒

此后又过半月,时节渐暖。

凡世,涿鹿。

天上黑气涌动,地上黑色烟尘同样四起。仿佛一场小的沙尘暴,黑烟尘在空中飘浮着,使得整个镇子都散发着令人不自在的怪异气息。

城镇已被黑气笼罩。

道上没几个人,行人全都用面纱紧捂着口鼻,来去匆匆。

每幢屋子都门窗紧闭。

黑气之中,两个身着一袭白衣的身影格格不入地走在路上。那两人步履平缓,在本就不多又急急忙忙的三两行人中,尤其惹眼。

她们高戴纱帽,不见眉目,又以面纱遮住口鼻。

有一人匆匆从她们身边跑过。

那两人之中的一人——沈如春把脸上的面纱又往上提了提,在厚重的面纱里长叹了一口气。

“做什么,又叹气。”

萧问眉在前面停下脚步,回过头,朝着她皱起一双柳叶眉,“你今日都叹了多少气了,有什么事值得如此心烦?”

“你这话说的,现下有几件事是不值得心烦的?”沈如春啧声道,“又是师兄也跳雷渊,又是江恣突然复生,又是这天底下什么都是假的,又是那祁三仪当新魔尊到处作妖的……我的天爷,都乱成一锅粥了,我们干脆别管了,把这一大锅天下的乱粥分分喝了,大家一起完蛋算球。”

“说的什么丧气话。”萧问眉回头给了她一眼刀,斥道,“不许乱说话。再说了,你光看那些糟心的事情做什么,师尊不是好端端地回来了吗。如今你我二人出山探查,也是师尊——”

沈如春无可奈何:“是是是,我也没说师尊不好啊。可这乱糟事太多了,我心里烦躁,还不能叹口气了?再说了,也不止我方才说的这些叫人烦心呀。”

“师兄从雷渊回来那天,师尊就叫了一堆人去,把掌门之位认了回去。玉清山主虽说交得痛快,可旁边虚清的山主可是气得不轻,阻挠了好半天。”

萧问眉不吭声。

“虽说他不占理,阻挠了老半天也没管用,掌门之位还是回到了师尊手上,但你看他在那儿跟条要死的鱼一样乱扑腾,你不糟心吗?”

萧问眉还是没吭声。

她的帽纱掩眉目,面纱遮口鼻,整张脸严防死守,一点儿神色都看不到。

沈如春却一脸果然如此地提高了声音:“你看嘛?你也觉得他很烦的嘛?”

“……我没说话。”

“你没说话就是同意啊,你要是不同意,早骂我不成规矩了?”

“住嘴,烦人。”

萧问眉懒得跟她再多说,转身离开,继续往深处走。

沈如春跟了上去,置若罔闻地继续在她耳边叽叽喳喳:“不过说起来啊,我其实不太明白,我们做什么要查这些,为什么一定要查出那些魔修想做什么?以师尊的功力,直接找到魔界所在杀进去不就得了。倘若心里没底,就再找仙修界其他掌事人来,大家立个同盟之誓,一同围剿不就好了?”

“还有啊,那个诛仙阁到底干什么吃的,这么多年了,天底下乱成这样了也没见动一下,到底想干嘛啊?江恣堕魔的时候不管,听说几百年前邱愁堕魔的时候也没管?”

“少说两句。”萧问眉道,“诛仙阁很少出手,这些年更是人影都没见到一个。”

诛仙阁是这尘世里的一大势力。

它不归仙不归魔,是这修仙界独立中立的法则。但凡有人事物超越规则,不受尘世所控,便会出手,以诛杀为手段,维护世事法则。

据说,那里面尽是能杀仙魔的大能之上的大能。动动手指便能诛灭大能的修者,不论仙魔。

之所以有这能力……

……

萧问眉仔细想了想,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从不知晓为什么他们随随便便就能诛灭大能。

“就算很少出手,那该出手的时候还不出手,也太不像话了吧,他们是一群花瓶不成。”沈如春嘟囔着,“该不会那个诛仙阁,其实里面谁都不在吧?”

“不会,从前出过手的。再说,好说歹说也是天下一大势力,怎会只是个空楼阁。”

“什么时候出的手?我怎没听过。”

“你没听过?是你从前总旷了课业,才没听过吧。”萧问眉说,“从前……”

话音刚起,突然,不远处响起一声惨叫。

两人立刻噤声。

她们侧头,看向黑雾之中。可雾气浓浓,什么都看不见。

但声音十分清晰。

又有另一道声音响起了。与惨叫声全然不同,那声音十分淡漠无情,又闲适自在:“尊主不是早说了么,你跑到何处去,都找得到的。”

“你是耳朵聋了吗?没听见尊主说,跑了的,一同视为生死城的叛徒么?”

两人闻言一惊。

萧问眉皱眉,压低声音:“江恣?他不是在水云门么?怎么……”

“怎么可能,你傻了吗。”沈如春鄙夷地睨她,“江恣早挨捅了,已经不是魔尊了,他们说的尊主,是他那个二把手。”

萧问眉一怔,脸腾地一红。

“我知道?”她羞恼地转头,骂了她一声,“少指责我,赶紧去看看?”

远处那道惨叫声一顿,转而突然惊惧地哭喊起来:“等等?你们想干什么……放过我,求你们了,放过我??难不成你们——”

“别跟他废话,动手。”

萧问眉和沈如春同时目光一凛。

剑是同时拔的。

两人同时拔剑出鞘,冲向浓浓黑雾之中。

水火剑气斩开浓雾,直直杀向出声者。

那是三五个魔修,其中两个正脚踩着地上一人,作势要动手杀人。为首的正转身离去,余下的人则在远一些的地上比比划划。

几人都没来得及反应,水火两剑便一剑取了正要杀人的那两个魔修的咽喉。

拔出佩剑,两人同时侧身,杀向各自相反方向。

那两个魔修叫都没叫出一声,便碰地倒地。其余几人闻声回头,什么都没来得及看清,便见寒光或火光在黑雾中飒地袭来。

“什么??——啊??”

几声惊叫后,地上扑通通地又倒下几具尸体。

沈如春把剑从死人的脖颈上拔出来,反手甩了甩剑上血,挽了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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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花,收剑入鞘。

她回头,萧问眉恰巧也收了剑,走了回来。

她看了眼沈如春,没说什么,低头扫了眼地上,便一皱眉。

“这是……”

“什么啊?有东西啊?”

沈如春蹦蹦跳跳走过来,朝着地上低头一瞧,也怔住。

地上是血阵。

虽然才画了个开头,但很明显,那是血阵。

不远处,一阵气喘吁吁声响起。沈如春又抬起头,见有一魔修抱着脑袋,蜷缩在地上,颤声喘着气,那喘气声里还有哭腔。

这魔修一身黑衣,又披头散发的,身上的衣服满是泥泞脏污,看起来的确是像刚从哪儿跑出来的样子。

沈如春和萧问眉对视了眼。

沈如春手叉着腰,朝这人走了过去。

“喂。”她走到人跟前,“你还好吧?”

这人猛地一哆嗦,僵着脖子,抬起头来。

他脸色惊恐畏惧,满脸横泪,整个人惨白如纸,在一阵阵地哆嗦着。那一只眼睛盛满泪水,红得充血,正啪嗒啪嗒往下掉着眼泪。

他只有一只眼睛。

他左眼戴着个黑眼罩。

萧问眉眉头微蹙,她低了低头,又回头望去。

身下身后的这几个魔修尸身,也都是没了左眼。

怎么回事。

一月前出门来,路上遇到的所有魔修,也都是没了左眼。

“这是怎么回事?”

沈如春一句话把她从思考里拉回了神。萧问眉回头,沈如春弯着身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魔修,厉声询问道,“为什么他们要杀你,从生死城里跑出来又是什么意思?你又为什么是生死城的叛徒,你们尊主为什么要找你?”

萧问眉头疼地眼角一抽。

“阿春——不是,沈如春,你一下子问这样多,他怎么答得过来?一个一个问。”

沈如春撇了撇嘴。

萧问眉走了过来。

地上那魔修眼眸发颤地望着她们。大约是因为劫后余生的缘故,那只眼睛除惊恐之余,还有着许多无措。

片刻,他深吸了一口气,低下头去。

“是祁三仪,”他哑声,声音断断续续,“祁三仪要杀了……所有魔修。”

沈如春和萧问眉一怔。

“杀魔修??”沈如春不可思议,“他不是魔尊吗,杀魔修干什么??”

“血阵……”魔修说,“他……他前月起,做了尊主,之后就告诉了生死城中的魔修,这个尘世的真相……所以他说,他要我们献祭天道……这样一来,天道就会变为魔道之物,供我们驱使。”

“一开始,他只是让我们去凡世杀人,做法阵,献祭天道……这太荒唐了,他说的事情本身就很荒唐,可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深信不疑……”

“我一开始就觉得不太对,可周围的人都太坚定,我也就打消了这念头……”

“可……可前段时间,祁三仪说,日子快到了,没多少时间了……”魔修声音越来越颤,“所以,他在生死城内,做了一个大法阵。”

“他要把所有魔修,生死城中的所有魔修……”

“赶在良辰吉日时,一同献祭给天道。”

第73章 陷阱

沈如春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寒气如蚁虫般爬满后背,仿佛如坠冰窖。隔着帽纱,她有些畏惧地望着面前这位魔修,对方眼神恳切恐惧,于是她明白了,这兄台并未扯谎。

她身上寒气更甚。

魔修呼吸颤抖,他吸了口气:“待到了日子,生死城中所有的魔修都会死,都会魂飞魄散地化作魔道之力,身魂入天道……再也没有来生。”

他说着说着,语气里又带上了一丝哭腔。他重新趴下去,抱着脑袋,蜷缩成一团,崩溃地泣不成声,“他想让我们所有人都死?都去给他铺路??”

“他疯了?所有人都疯了?他要我们去死啊?为什么都在欢呼,为什么都心甘情愿??为什么还在笑啊,他是要我们去死啊???”

“冷静点?”

沈如春半跪下去,抓着他的肩膀,想把他拉起来,“你冷静点,也不是没有办法?你如今不是都逃出来了吗,你已不必死了?”

“你懂什么?根本逃不出来的,谁都逃不出来?我都跑了这么远了,他派出来的人还是——”

话到此处,魔修突然哽了一声,不说话了。

沈如春疑惑,低下身去:“这位兄台?”

魔修没有回答。

他放下捂头的双手,两手哆嗦着颤抖着,去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他突然腾地一下子坐了起来。

沈如春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直起身后,她握住剑柄。

再抬头,她就见魔修面色恐惧狰狞如鬼,嘴巴大张着,彷如真活见了鬼一般,他惊恐地流着眼泪,瞳孔抽搐不停,死死掐着自己的脖颈,仰面朝天,嘴里连一声惨叫都发不出。

他的喉咙里只发出阵阵嘶喝声响,眼眸抽搐着往下瞥来,求救地望向沈如春。

沈如春被眼前一幕吓得愣了片刻,忽然看见魔修手按着的、他的脖颈上,有一圈血红的咒文。

这是?

沈如春心中骇然。她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说出什么,那一圈血咒轰地炸开。

脖上一圈鲜血喷溅四方,魔修脖颈上的人头随着法力的气浪飞起,落到了远处,咕噜噜地在地上滚了几圈,一只眼睛死不瞑目地望着她。

面前的无头尸软绵绵地歪了身子,倒在地上。断了头的地方,鲜血洇洇流了满地。

沈如春头皮发麻,半晌才慢慢站直起身。

她身上已经被溅了满身的血。她抬起袖子抹了抹脸,抹了满袖子的血。

她低下头,一身的白衣上也已经沾染了一大片的血。

视线里突然发眩,沈如春深呼吸了一大口气,才堪堪稳住自己。

“没事吧?”

萧问眉走上前来关心她。沈如春又抹了一把脸,才应了句没事。

“这种情形,真是不管来几次,我都习惯不了。”沈如春说,“总而言之……先回去,禀报师尊吧。”

萧问眉点了点头。

“我去开门阵。”她说。

“有劳。”

沈如春边说着,边用袖子抹着脸。

她脸上还是有很多血。

萧问眉本来已经转过了身去,但见她这副怎么擦都擦不干净的样儿,脚步顿了顿。

沉默片刻,她掏了掏袖子,从袖子里掏出一方帕子,递给了她。

沈如春动作一顿,抬头望来。

“借你。”

萧问眉这样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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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帕子塞进了她手心里,随后转身大步离开。

沈如春抓着她的一方帕子,站在原地沉默。她望着萧问眉大步离开的身影,心头上忽然一团乱麻——虽说这些日子里,本就很乱了。

她看了看手里的帕子。她知道,萧问眉的帕子是贴身之物,从来不离身,也很少给人用。这么多年了,她只给自己用。

帕子很快被沈如春手上的血染红了,沈如春忽然没来由地想起那天谢自雪辞山而去时,他们三人在山上歇斯底里的那天。

她忽然想,萧问眉心里肯定也挺乱。

*

时间又一晃过去半个月。

卫停吟身上的伤大半好了,渐渐能下床走一走,到了今日更是能走能跳了。

玉清山主过来看了看,说没什么大碍了,伤已经都好得差不多,可以出门看看了。只是大病刚愈,别太勉强自己,还是要吃些粥食养养气血。

说完这些,玉清山主给他拆了绷带,离开了。

一过晌午,江恣就被谢自雪叫走了,不知道是去说了什么。

他还没回来,玉清山主也走了,屋子里就只剩下了卫停吟一个人。

玉清山主走后,卫停吟凑到铜镜前,撩开头发看了看。

一看额头上,他立马苦了脸。

他额头上这处伤虽然也好了,长了新肉出来,可却留下两道十分明显的疤痕。

干啊,都破相了。

卫停吟唉声叹气,又解开衣物看了看。身上也留了许多疤,处处都触目惊心。

可不知怎么回事,一眼看到这么多,卫停吟忽然又不太伤心了。

话说起来,江恣也是进过雷渊的。

他那时,比自己这时肯定也严重许多。

卫停吟又想起来,他回来以后,还没看过江恣上身。

八成也是这样的吧?

卫停吟望着铜镜里面,自己伤痕累累的上身。

心口前留下触目惊心的三道口子,是渊兽一爪子留下的。

卫停吟望着这三道口子,记忆一时回转,又想起了雷渊,又想起那时朝他笑着自刎死去的江恣。

心中忽然不是滋味儿,卫停吟把上衣穿好,遮盖住了伤痕。

他穿好一身衣服,束好长发,推开了门。

门外已是春色,虽然天色黑沉,但院里的树长了一树的新叶,瞧着比前两月时枝繁叶茂了许多。

虽说阴沉天下的春色,瞧着没那么生机勃勃,但好歹是春色。

卫停吟往门框上一靠,斜斜歪着身子,望着院里那棵歪脖子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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