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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31
入夏的雨下了整整一周。
在此期间,发生了几件值得一提的事。
第一件事,余嘉嘉登记领证了。
对象是费诩。
她按时闻门铃的时候,时闻刚醒,惺忪着眼去开了门。余嘉嘉穿着外出的衣服,眼皮底下青黑,失魂落魄飘进来。
霍决人还在卧室没起,鞋大剌剌摆在玄关,西装外套和领带也随便扔在沙发上。
余嘉嘉恍惚着,半点没留意,被时闻揽着坐到岛台边的高脚凳。
时闻不着痕迹把卧室门关严实,皮鞋踢进矮凳底,西装领带塞靠垫后。这才稍松口气,回来给余嘉嘉做了杯咖啡,边往里夹冰块,边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结果余嘉嘉口中迸出“结婚”俩字,大清早吓人一跳,时闻差点没把咖啡给洒了。
“你是自愿,还是受胁迫?”时闻面色凝重。
余嘉嘉勉强一笑,“你这问题,怎么问得跟民政局的工作人员一模一样。”
“因为你的不情愿写在脸上。”时闻语气有点重,“你说的能自己处理,就是把自己折进去?”
“先别教育我了。”余嘉嘉软声求饶,“我一宿没睡,脑壳好痛。”
“费诩送你回来的?”时闻冷脸翻手机,“没走远吧,我跟他聊聊。”
余嘉嘉慌忙拉住她,“别,闻闻。”
时闻心里有气,但也不是要给好友添乱,瞪了她半晌,无奈叹了口气。
“至少要给我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吧。再怎么说都是因为我疏忽,你才会被迫跟他再见面,现在才过去多久,他就这样逼你,我怎么可能一点责任都不担?”
“瞎想什么,没人逼我,我自己做的决定。”余嘉嘉细声细气安抚她,又顿了顿,“既然他也回来了,我们见面就是迟早的事。”
时闻咕咚咕咚灌了半杯冰美式,勉强冷静少许,“不是,这姓费的到底什么情况,那时候不是说……早就那个了。”
余嘉嘉接过她递来的冰袋,小心翼翼贴在浮肿的眼眶上,语气有些平淡,又有些飘忽不定。
“其实,在犹豫到底要不要留下宝宝的时候,我回来找过他一次。”
“他妈妈葬礼过后,他就把老房子卖掉了,给我寄了一大笔钱。我想退回去,他的账户注销。下决心回来找他,找不到,最后是辗转通过他以前拳击馆的那些朋友才打听到消息。”
“他们说他遭人报复,身上被捅了好几刀,血把地板都染红了,之后就一直不知所踪,报警也没有线索。有认识的警察私底下跟他们说,让做好心理准备,很大概率是被抛尸了。”
余嘉嘉用冰袋遮住眼睛,仰头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昨天他告诉我,他这几年一直在缅甸执行任务。直到去年年末,重伤,案破,才得以正式调回国。”
时闻沉吟半晌,“我没记错的话,他现在归属于缉毒支队。”
“一直是。”余嘉嘉轻声道,“我不知道而已。再多的,他也不能告诉我了。”
时闻久久沉默。
很难从旁观者的角度,去评判或责备这样一个身份的人。
初见时,她还在心里赞叹费诩年纪轻轻就能胜任支队队长。现在再想,那副处变不惊的冰山姿态,大概也是几年间刀尖舔血换了来。
只是余嘉嘉因此而受的伤害,也是真真切切的,不能因为他曾经的身不由己,就一笔勾销。
不忿归不忿,男女之间的事,旁人确实无权置喙。时闻自己事情都处理得一团糟,也不是什么可以点灯指路的人。
她思绪复杂,没有揪着这个问题不放,转而问道:“你们打算怎么跟余淮南说?”
“不说。”余嘉嘉把冰袋取下来,很有几分迟疑不定,“暂时先不说吧,说不定他也是一时冲动,哪天就又恢复原样了呢。”
“要我讲实话吗?”时闻叹气,伸手帮她把面颊上的水渍擦掉,“你有可能,但他不是。”
他连时闻的事都仔仔细细调查过一遍才正式出现在她面前,能有这份耐心,绝非一时冲动。
“这么多年,我真是一点长进没有。”余嘉嘉也长长叹一口气,“全凭直觉,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荒唐事。”
“管他呢。”时闻站着,将人轻柔揽住,闷闷不乐不知说与谁听,“……吃个回头草,总归犯不了多大错。”
余嘉嘉忍泪笑出来,抓着她衣摆平复心情。
过了少时,复又谨慎开口:“对了,还有件事,安怡今早联系我了。”
这日时闻调休,余淮南由保姆阿姨送去幼儿园。余嘉嘉偏头痛,她送她回去对面,翻出一板布洛芬喂她吃,又陪着说了几句话才走。
推开门,发现客厅的窗帘被拉开了。灰扑扑的日光透进来,窗外暴雨如注,植物在汹涌的水中摇摆不定。
霍决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穿一件纯白短tee,松松垮垮一条灰色运动裤,短发还湿着,蹲在地板上给她那盆白掌擦叶子。
他最近来得勤快,除去短暂出差的时间,晚上基本都赖着不走。
原本蔫头蔫脑的白掌,让他修剪养护一番,不说被救回来多少,起码没再继续枯萎下去。
听见门合上的声响,霍决回头,放下手里的喷壶站起身来。
这时候的他又没有夜晚那种凌厉,像只安分守己的大型动物,尾巴懒洋洋搭在面前,隐藏起锋利的爪。
“给你做法棍三明治?”他往厨房走,经过她身边,顺势俯身在她发顶啄吻一下。
时闻不理他,都被亲到了,才迟钝地偏头躲。
她单手拢着长发,探身在柜面翻找抓夹。没找到,又懒得跑进卧室里,索性拾了根笔簪起来。
冰箱里的胶卷被整整齐齐码到最底下,腾了部分空间出来收纳新鲜果蔬——某人来过夜时自带的。
他微微弓身,将食材一样样挑出来,放到大理石台面上。
时闻早上不喜吃咸,口味就都往甜的方向组合。减脂奶酪配无花果、坚果碎,希腊酸奶配草莓、椰子片,怕她挑,又多弄了份香蕉配肉桂粉和黑巧碎。
时闻给朱莉换完纯净水,心安理得坐着,边吃边刷平板新闻。
霍决在等咖啡萃取完成,手撑在岛台上,告诉她:“我下午飞京城,过两天回来。”
时闻漠不关心地“嗯”一声。
霍决视线微低,又若无其事开口:“你朋友新婚,我要不要送份贺礼?”
时闻抬头,被他深深看一眼,又避开,“有心。免了。人家又不认识你。”
霍决笑了笑,“不认识有不认识的送法。”
“譬如?”
“她是恒星文化的签约画家,最近作品人气不错,后续走向也看好,卖个动画或者游戏版权,应该很合理。”
时闻猛地蹙眉,滑屏幕的手都停了下来,“你怎么会知道……不对,你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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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的话,自然有办法知道,问题是你怎么会有闲心关心这些?”
“霍氏去年第三季度就投资入股恒星文化了,你不知道吗?”霍决神色自若,“文娱领域的子公司,名字比较低调,归霍敏思管理。那时你在安城,可能没太留意这边消息。”
去年第三季度她还在哼哧哼哧跑军事口,哪来的空关心这种不大不小不相干的财经新闻?
时闻难以置信地与他对视良久。
“你故意的。”她联想起种种,顿感荒谬,“是你让恒星签下余嘉嘉。”
霍决没否认,“事实证明我眼光不错。”
时闻忍着把三明治扔他脸上的冲动,冷静道:“不要告诉我,我之所以进易觉新闻,也跟你有关系。”
“霍氏跟易觉没有任何业务和资金上的往来,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意式浓缩提示萃取完成,霍决不紧不慢地往里加椰浆和冰块,自己试了一口甜度,才和她手边的冰美式换过来。
“不过你那位主编,姓顾。”他提醒她,没有对她隐瞒。
时闻哑口无言,花了好几分钟才彻底厘清思绪。
冻雨
“……你的总秘,也姓顾。”
“顾主编是顾秘书的姐姐。”霍决轻描淡写,“只是我没来得及拜托她帮忙做什么。聘请你进易觉,完全是她的自发行为,你可以对自己的职业水平有信心。”
“哈。”时闻微微讽刺地笑出声,“就算她不开口,你最后也会有办法令她开口,不是吗?”
霍决指腹摩挲着她饮过的杯沿,居高临下地看她面容。
时闻有一双太过漂亮的眼睛,轻蔑地望过来时,眼角会轻微向上翘,鸦羽般的睫毛撩拨灵动。
“决定是你自己做的。”霍决语气淡淡,“我只是为我想要的局面,稍微创造一些有利条件而已。”
时闻匪夷所思地看着他。
霍决明明占上风,此刻却莫名有些低声下气,“你不喜欢我瞒你。我跟你说了,你又不高兴。”
“诡辩。”时闻生硬道,“这是说不说的问题吗。你可真会挑时机。”
霍决抿了抿唇角,仿佛很克制地向她道歉,跟她说“对不起”,实则半分诚意也无。
他知道惹她生气,没有再提旧事,只是矜持地重复了一下自己刚才的决定,“余小姐是你重要的朋友。这份新婚贺礼,我不公开露面,但于情于理,都该按礼数奉上。”
“你向来都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时闻冷道,“何必多此一举,假装征求我的意见。”
“我够听话了。”
霍决斯文又暴戾地压低眉眼,轻声为自己辩驳。
“让你在霍赟身边待了这么多年,忍着不去见你已经很难。时闻,你不能总是对我要求这么苛刻。”
窗外狂风骤雨不歇。
漫灌的水将城市泡得发烂、发胀,将钢筋与混凝土浇成一片泥泞不化的沼泽。
她对他从来只有一个要求。
时闻缄默地看着他。
心想,她要他毫无隐瞒地,站在她这边。
他当年没有做到。
那么其余的一切都将无关紧要。
犹如一枝被拧得湿漉漉的的叶,心脏是扑簌落下的、苦绿的果。时闻低头。不作声,也不再看他,只机械地咀嚼着手里的草莓三明治,什么从前往后都懒得再提及。
*
霍决离开云城两日,走时短暂风停,回时又遇急雨。
时闻偷得两日清静,专心处理手中的事。
霍决给她打电话,不接。给她发信息,也不回。
前夜熬了通宵,白天跑采访,晚上陪余淮南在楼下玩了会儿滑板,回来对着朱莉,坐在客厅地毯上翻资料修稿。
时候不早了,但她没休息,耐心地等待一则既定的消息。
然而雨夜白噪音实在太过催眠,她盯着盯着电脑屏幕,还是不小心趴在茶几上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感觉潮湿的水汽无声无息从罅隙中涌了进来。
蜷缩的身体被打开,如坠旷野。风是夏夜的呼吸,闪电优雅劈落,颠倒的雨化作海水,即将把她汩汩吞没。
她因恐惧而倏忽睁开眼。
风尘仆仆归来的人在她眼皮上落下一吻。
“bb.”
霍决西装革履,拿鼻尖蹭她眼下痣,喉结滚动,低音沙哑。
“好攰?瞓喺度嘅?”
[很累?怎么睡在这里?]
时闻半梦半醒,几乎是发着懵,被他怔怔地压着怀里亲。
霍决捏住她小巧的下巴,埋在青涩明亮的苦橙叶气味里,又慢又沉地舔吻她嘴唇。带疤的手抚摸柔软腰肢。但不带多少潮湿的情.色意味,更像安抚,给予她反应过来的时间。
时闻费了好些力气才别过头,喘着气推开他的怀抱。
“有人找。”霍决挨了不轻不重一巴掌,仍不以为意,只把手机递到她面前,顺便帮她把有些散乱的发丝抚顺。
时闻解锁滑开屏幕,微信一排未读消息,她没看,直接点开了iMessge。
收件箱安安静静躺着一则来自2分钟前的信息:
[拍到了。]
她彻底清醒过来。
在对话框键入字符,触屏唤醒笔电,刷新网盘页面,认真查看过后,勾选最新文件夹下载。随后打开通讯录,往下滑动,找到最近储存的一个名字。
霍决站离她几步之远,静静看着不打扰,慢条斯理地拆衬衫袖扣。
雨下得暴烈,闪电洁白,雷霆轰鸣。
十余秒嘟声过后,通话被接了起来。
对面是与她相似的环境音。
时闻眼望黑魆魆的夜雨,声音仿佛也被浸透了铁的锈意。
“晚上好,费队。”
“十分钟之后,会有人匿名打110报警。”
“在此之前,我想先向缉毒支队提供证据,举报碧山亭别墅一街105号户主沈钊、106号户主周烨寅非法持有毒品,聚众吸.毒.淫.乱,轮.奸未成年少女。”
第32章 32
是夜,一段当红演员卢姿妤、庞龙等人被捕的视频透出,在网上掀起惊涛巨浪。
周五夜晚的黄金时段,根本无需预热发酵,大大小小账号全平台引爆,热搜直接瘫痪。
许多娱乐记者本来就在蹲卢姿妤的消息,这事一出,追着警方跑得更卖劲。高清图一套接一套,有的甚至连直播都开了起来。
涉事方公关估计都还没收到准确的信儿呢,外面火就猛烧起来了。介入慢半拍,这时再去灭,已然于事无补。
事关娱乐圈两位顶级流量,就算再怎么封词条、锁广场、一删再删,该看见的人都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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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了。转存内容二次爆发,再费劲人为干预,热度也完全压不下去。
明星塌房时,看热闹的活人是最多的。更何况这俩实锤这么硬,捂嘴几乎不可能。
一向奔走在八卦最前线的知名论坛里,一群匿名momo觉也不睡了,热火朝天在版聊刷屏:
[出大事辣家人们!卢姿妤跟庞龙被阿sir请去喝茶了!就刚刚!速来吃瓜!!!]
[真的假的?我又漏了什么知识点?卢姿妤偷税漏税我知道,庞龙干啥了?]
[真的,搜一下就有图!警察叔叔上门逮人,基本就是摊上事没跑了,从此又多俩208变素人!]
[有点人脉,鉴定为真。等蓝底白字吧,这俩基本告别娱乐圈了。关键词:溜冰,imprt。]
[有点人脉+1。最要命的其实是现场有未成年,就算宣称自愿,都不代表得到性同意的那种。有人要进去踩缝纫机了。]
[卧槽!那不就是十四岁不到?妈的禽兽呢吧!?]
[据说那别墅户主是周氏影业的小儿子,一起被抓的还有几位艺人高管。哦豁,明天股票又该跌停了,还好姐有先见之明早早抛了,不然白打一个月工。]
[玩这么大,别是汪客报的警吧?毕竟以前同个小圈子,知道的秘密多,他出事时卢姿妤背刺他,现在换他背刺卢姿妤?]
[卢姿妤的金主也被抓了,就姓沈那位。狗仔堵公安局门口的照片出来了,拍到很清晰的侧脸,跟之前的企业剪彩图对得上。]
[速看我主页置顶!保安偷拍视角的抓捕现场,刚刚被删麻了!]
[我丢,一个个嗑得神志不清的样子,WlkingDed咩,好鬼得人惊。]
[……我有没看错,黄毛那男的是不是还想往警察小哥身上蹭?]
[溜了冰是这样的,能in一整晚,跟畜生没两样,不然怎么搞得起来这种规模的银.趴。]
[感觉在玩换奴游戏,瞄见有几个戴项.圈道具的,像sub。]
[……炸裂!本厂妹没见识,原来小黄雯太太写的竟是纪实文学。]
[这群明星和富二代真的太太太离谱,胆子这么大,在外面放飞也就算了,在国内搞这么大阵仗的真第一次见。]
[没被爆出来的多得是,仗着私宅隐秘性好,背后有人保呗。那几个戏子肯定是殉了,剩下几个天龙人估计可以家里v50看看实力。]
[不能够吧?这次正撞卢姿妤连环塌,热度爆上加爆,这还涉及未成年,踩大众底线了……网友们火眼金睛一个个扒出来那么多信息,我不信他们敢明目张胆搞小动作。]
[呵呵,TOP律所,百万公关,出动!]
[你们组内搜索一下沈钊这个名字。之前扒他跟卢姿妤关系时,有人整理过他的家族关系图,他爹名字应该很多南方人都听过,他还有个叔,不可说。]
[那位早不在云城了,材料写得一沓沓的,自己都危,不然今晚这事根本不可能爆出来。]
[求求了家人们,注意尺度!珍惜房子!小心炸组!!]
……
翌日,云城警方正式发布通报,称事件已在调查侦办中。
通报中列的一串姓名,等于又一个实锤敲落,相关热度被推向更高峰,个中细节越挖越多。
早前发文控诉周氏影业拍片洗钱、被电影方发了律师函的几位KOL,也纷纷跳出来疯狂倒油。
其中声量最大的一位,直接贴出了数份文件,直指周氏债务危机,并硬气预告:[陆续有来。我准备好收律师函了,某些老赖准备好挨铁锤重击了没?]
底下转赞评五分钟破万,评论区整整齐齐一列@云城人民检察院@平安云城。
周氏影业本就在接受经侦调查,怎么都要脱一层皮。结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次丑闻陡然爆发,集团内部裁员降薪,内卖股权,外受检查,究极叠debuff,直接迎来空前的退市危机。
加之幺子面临刑事指控,周氏董事长不得不亲自公开道歉,并宣布将采取多项举措,力求挽回股东与市场的极端情绪。
考虑到周氏庞大的债务问题,多家财经报道都对此抱消极态度。预言后续收效甚微,周氏极有可能会被债权人申请重整,集团创始人实际控制权难保。
而沈氏集团,因少东家沈钊持股参与企业运营,风波一起,亦无可避免被拖下水。
沈氏集团近期的重中之重,是旗下另一核心板块船业企业的IPO。此前两次递表港交所都没有等来聆讯,如果在今年年底仍不能成功上市,根据对赌协议,则须向上市前投资者支付278亿元股权回购款及利息。
沈夷吾之所以不惜转让股权,积极寻求与霍决合作。就是因为沈氏船业持续盈利能力遭证监会质疑,希望可以谈下这笔生意,形成长期合作战略关系,借霍氏支撑过河。
这事原本在公众层面关注度不高,这次是借由丑闻被一并翻出来讨论了。连同旗下项目公司之前被强制执行的负面消息一起发酵,令沈氏股价连日颓势走低。
事都赶趟儿一起来,反正娱乐部近日是忙得脚打后脑勺,财经部也不遑多让。
在新闻社众人都赶着蹭热点出稿的时候,时闻合上笔电,拿起车钥匙,默默拎包早退。
她回了一趟公寓,换了余嘉嘉的车开。小区附近有家连锁酒店,她将车暂泊在路边,拨了个电话。
不多时,就见一个头戴棒球帽的年轻女子,推着行李箱从酒店出来。
时闻降下车窗,微笑颔首,“何小姐。”
何淼——亦即周烨寅醉驾被抓那夜,陪在他身边的那个吊带裙姑娘——有些生硬地回了个礼,将行李箱放进后车厢,随后拉开副驾门坐了进来。
她素颜,与之前几次见面时浓妆艳抹的模样差别很大,但仍能看出是个标致的江南美人。
两人不多话,时闻给她带了简餐,她摘了口罩,窝在副驾里慢慢吃。
高速疾驰,一路向北,到达云城国际机场T2航站楼停车场。
时闻停稳车,从包里翻出一个白色信封递过去,温声道:“我给你订了两张机票,一张去安城,一张去新加坡,都是三小时之后起飞。里面还有两张名片,分别是我在这两座城市信得过的朋友,如果你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可以找她们帮忙。”
何淼接过信封,帽檐压低,没有吭声。
时闻放轻语调,接着道:“我不会过问你的最终决定,你可以根据自己的心意选择目的地。或者你有其他想去的地方,也都可以。”
何淼捻着信封边角的手指紧了紧,抬眸看她,“那两个小女孩儿,以后会怎么样?”
“调查刚刚开始。”时闻耐心解释,“对方的法律团队出了名的难缠,时间线或许会拉得比较长。但不用担心,现在的局面还是很明朗的。她们会被安置到合适的地方,我也会尽全力帮她们。”
何淼抓着口罩,面色略微苍白,衬得那双眼睛更黑亮,“我……我真的可以就这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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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闻点头,“从拘留到庭审还有很长时间,为免我思虑不周,有人找你麻烦,还是暂且出去避避风头比较好。这是刑事案件,证人没有必须出庭的硬性规定,你提供的视频证据已经足够有力。等一切尘埃落定,我再想办法通知你,到时你回来会更稳妥些。”
“不用,我又不是云城人,也没多想再回这里。”何淼局促地吁了口气,“这件事说到底也跟我没什么关系。我只不过是看那两个小女孩儿……实在太小了。”
何淼不笨,也自认不是什么好人。既然走了这条道,就已深谙沉默是金、明哲保身的道理。
为什么要趟这趟浑水?
她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与时闻,萍水相逢,至今只见过寥寥几面。
第一次在凌晨街头。周烨夤待时闻态度与众不同,时闻不拿他当回事,何淼察言观色,留了心。
第二次在凰阙停车场。何淼故意给周烨寅通风报信,不想被丢给脑满肠肥的老男人,想着能讨着一些好。谁知狠狠吃瘪的那个竟是周烨寅。时闻全须全尾全身而退,甚至还是由霍家那位赫赫有名的太子爷亲自护送出来。
再后来,时闻找到何淼,请她帮一个忙。
何淼表面客气,心想哪来的傻缺,还是说她把自己当傻缺?居然敢打那群二世祖的主意,是嫌命长么?就算有霍少撑腰又怎样,这不是小打小闹,他愿意为她这么得罪人?
结果拒绝的话到了嘴边,死活吐不出来。
最后鬼使神差地,就发现自己点了头。
“谢谢。”时闻微微欠身,郑重其事道,“这是替她们说的。”
“……谢什么。”何淼别过脸,故作刻薄,“明码标价,一百万买一段视频。我收了好处的,又不是免费做善事。”
“为自己讨点保障无可厚非,况且这一百万对你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时闻心平气和道,“你答应做证人笔录,已经冒着很大的风险了。”
何淼良久不语,最后欲言又止地撇了撇嘴角,捡起拎包打开车门,“……走了。”
时闻也下了车,帮忙把行李箱卸下来。
“安城和新加坡的风景都很值得一看。”她默契地没有往里走,远远站在原地微笑目送,“希望你以后可以继续画画。何小姐,保重。”
夏日晴空,远而明净。
飞机掣空而过,轰鸣响彻耳际。
时闻没有即刻离开,将下巴抵在方向盘上,半阖着眼,漫不经心往远处眺望。
连轴转数日,生理心理都难免疲乏。
百无聊赖数着不知第几架航班起飞降落。机翼划破夕阳的边界,巨大机械如异星怪物般,以闪烁的光点出现,浮动于隐约的星辰之间。
一晃神发呆到入夜,时闻拍了拍自己的脸,深呼吸收拾好精神,准备沿着来时路回城。
有人轻叩她车窗。
将近两天没见面,霍决不知是从城市的另一边来,还是跨越黄昏刚刚落地。高挺的鼻梁上难得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比平时更加冷峻沉稳。
时闻转头,错愕须臾,镇定按落车窗。
大型SUV高度将近两米,霍决身量比之低不了多少。他手随意撑在车顶,略微低头瞧,“在做什么?”
时闻默了默,在“看风景”与“等人”这俩经典敷衍话术中,较为贴近事实地选了后者。
“等我?”霍决没什么表情,优雅自持地颔了颔首,“深感荣幸。”
时闻无语地撩起眼皮,“……霍董这厚脸皮怎么长的,教教我。”
霍决看进了那双噙着夜色的眼里,伸手轻轻摩挲她眼下痣,“不是等我,那是等谁。”
时闻心不在焉地躲,“有想见我的人。”
霍决笑了,扶着车顶,穿过降落的窗去吻她嘴唇,“那就还是我。”
时闻恹恹的,一个人待久了,没怎么拒绝。
霍决身上有淡淡烟草味,但唇舌间气息干净凛冽。约莫是提前吃过草莓薄荷糖了。怕她嫌苦。
眼镜的金属框架抵着她腮颊,冰冰凉凉,感觉很微妙。
霍决将她那点豆沙口红颜色吃净了,含住她下唇,衔在嘴里不紧不慢地舔.吮。左手习惯性钳着她下巴,不许她动。食指撩过喉咙,力度不重,像是逗弄。
时闻烦他这样。
大庭广众的,也不怕人瞧见,受不了地推他肩膀。
霍决脱离片刻,趁她换气的间隙,将碍事的眼镜摘了,随手搁在车顶。
好整以暇地,又凑近,“开心吗,这几天。”
时闻睫毛轻眨,被亲得手脚发软,嘴也还是硬的,“一般般。”
被他沉沉望一眼,难掩掌控欲地捏住后颈,施力往上按。
“越来越难伺候了。”
霍决薄唇一抿,笑得散漫,“再等等。戏刚开场。”
凉风吹拂的夜,关系难以界定的男女,一个在车内,一个在车外,隔着一道落下的窗在接吻。
呼吸闷热,湿润,带着黏腻绵密的重。
有人不懂得适可而止,总是没完没了地拖延。到最后,时闻不安又不耐烦地咬他。
“疼。”霍决喊疼,表情却不痛不痒。
末了见好就收,退开,不知从哪里递过去一束郁白芍药。
花开得绚烂,以至于摇摇欲坠。包装却实在简单,甚至可说简陋。
时闻脸薄红,胸口起伏,微微诧异,“哪来的花?”
“亚港。”霍决低声解释,“沈夷吾去见老爷子,我也在,从老爷子的花园里偷偷摘的。”
霍耀权退休之后,最大的爱好就是钓鱼和养花,每日时间都耗在这上面。要是知道霍决踩了他精心养护的花田,还净挑漂亮的剪,指不定又要拿手杖狠狠敲他一棍子。
时闻低头嗅了嗅,将花束虚虚拢在怀里,半晌没吭声。
好一会儿才道:“好久不见,爷爷近来身体还好吗?”
霍决说:“你点头,我现在就带你去见。”
时闻失笑,低眉敛眸,有些不是滋味,“算了,年纪大了心情要紧,免得又惹他老人家生气。”
她现在既无背景依恃,又无说得过去的身份。当年霍赟坚持和她订婚,二人不顾阻拦独走安城,闹得整个霍家都不愉快,更不必提后来那些糟心事。
霍决语气淡淡,“你打算再不见他?你小时候生日,他还送过你一只翡翠玉镯,认过你当孙媳妇。”
当年霍耀权看好时鹤林前途,有意拉拢,曾半真半假笑说要给自己孙儿定个娃娃亲,又当场送了一只孤品翡翠手镯给时闻这位“孙媳妇”。
价值千万美元的天然帝王绿翡翠,莹石灵动,细腻通透。
时鹤林不可能拂霍耀权面子,便谢过霍老心意,笑言暂且先替小女收下。
后来时鹤林事情出得突然,时家散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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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皇,那翡翠玉镯早已不知去向。或许是破产清算时,被公开拍卖流到外面去了。时闻突逢遽变,根本无暇关注。
况且,现在再提什么“孙媳妇”——
“阿赟都已经不在了。”时闻静静道。
霍决离她很近。
一双深邃漆黑的眼,像巨大机械从夜空中划过的瘀痕,流动金属光泽,折射不可说的克制与渴念。
城市的夜,丰盈而深沉,光与暗凝滞并陈。
“跟别人有什么关系。”
他没有如想象般生气,也没有轻慢地出言讽刺。
只陈述事实一般,不容置喙地拉开驾驶座的门,将她连人带花抱回自己车里。
“老爷子当年定的那个婚约,许的原本就是我和你。”
第33章 33
夜色稠密。
黑色宾利从高速路口下来,缓缓驶入云城旧日繁盛的心脏。
这处由江川冲积而成的沙洲,绿意盎然,疏阔幽曲,人文气息浓厚。在明清古时曾是内外通商要津,近代史上又沦为英法租界,故放眼望去,建筑多为异域欧陆风情。
路遇红灯,车辆刹停。
正巧停在区域地标性的天主教堂旁边。
有一对年轻爱侣走在人行道上,后面跟着三五个搬着器材的工作人员,看着装神态,应该是刚刚结束今日的婚纱照拍摄。
新娘圆脸娇憨,笑着摆弄捧花。新郎高瘦清俊,替她挽着裙摆。年轻人一高一低,有说有笑并肩走在林荫道上,就连背影看起来都很般配。
画面实在太好。
犹如一张限时过期的胶片,不留下,就要逝去。
时闻犹豫片刻,还是落下了车窗。从包里翻出平时扫街用的徕卡M6,调整光圈焦距,对着夜幕花树、爱人背影,按下一帧快门。
手指扳动过片杆时,机械发出干脆的声响。
红灯秒数读尽,车辆也重新启动向前。
霍决沉默注视,倏忽开口:“余小姐的新婚贺礼,今日让人送到了。”
时闻低着头,无动于衷,“你不会指望我跟你说谢谢吧?”
“倒也没有。”霍决斯文一笑,“我自作主张要送的。良缘夙缔,沾沾喜气。”
时闻挑眉,“这话居然是从你口中说出来。”
“我不记得自己有对婚姻发表过什么消极观点。”陷在街灯阴影里的霍决,面容显得温和,尽管谁都知道这是假象。
“当然,除了你前一段明显错误的婚约。”
“你是没诉诸于口,但你心里就是这样认为的。”
时闻长而软的睫毛缓缓扫在一起,又分开,每眨一次眼,就像快门定格一个瞬间。
“为了一桩可量化的物质交易,将手搭在圣经上,傻乎乎地跟着念誓词,宣称两人不论贫穷富贵、健康疾病都永远相伴?”她平静揭穿他的心理,“——那样蠢透了。”
他们彼此注视着一起长大。他没有他以为的那么了解她。她也没有他以为的那么不了解他。
有将近十几秒的时间,霍决都没有说话。
但他也没有试图掩饰或否认。
“是很蠢。”霍决放轻了声音,垂眸观察她细微的表情变化,“但我其实不那么介意做蠢事。”
她今天挽发,漂亮,也随便,是她一贯以来的风格。有几缕发丝不听话地垂落,黏于锁骨与后颈。
霍决伸手捻住,没有帮她整理,仿佛只是要借此碰到她细枝末节的一部分。
“假如你觉得将手放在圣经上显得不够诚实,那我们将凭证换成进化心理学也未尝不可。毕竟违背天性与本能的誓词,总比违背一个不被信奉的主,要来得庄重深刻些。”
他有意说得慢,分不清究竟是轻佻,还是谨慎。
令时闻无谓地心慌须臾。
“换个指代词。”她面无表情替他修正,“你想宣誓,对象可以是林小姐、俞小姐……任何一个人,但不会是我。”
“林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