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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61章 “没有人不喜欢小太阳。”……
西班牙Ibiz岛的傍晚, 光线如同融化的琥珀,将沙滩涂抹成一片温暖的橙红色。
方雾月刚结束一组镜头的拍摄,脖颈因长时间保持固定姿势而有些僵硬。趁着摄影师调整设备的间隙,她微微活动着, 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这片美丽的海滩。
突然间, 她的视线凝固了。
就在不远处,海水舔舐沙滩的边缘, 一个熟悉到让她心尖发颤的身影闯入眼帘。
——那是一个十分打眼的男人, 他穿着一件宽松的纯白色短T,搭配利落的黑色工装短裤,整个人看起来特别干净清爽, 完全就是帅气的男大形象。
是江望。
方雾月呼吸慢慢变得急促起来。
他慵懒地靠在沙滩椅上, 姿态是方雾月从未见过的松弛。
夕阳的余晖勾勒出男人优越的侧脸线条, 下颌线清晰利落。他并没有看向镜头密集的拍摄区, 而是专注地凝视前方。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方雾月看到了一个穿白色吊带裙的女孩。
那女孩背对着方雾月, 头戴一顶宽檐草帽, 长发披肩,裸露的肩头一片雪白。
海面波光粼粼, 她赤脚站在浅水里,任由海浪一波又一波地漫过她纤细的脚踝。方雾月视线不由自主地聚焦在女孩脚踝处, 那里系着一条纤细的铂金脚链,链身镶嵌着细密的钻石。
——方雾月认得那个极其小众却以昂贵著称的设计师品牌, 那条脚链的价格足以抵她出道时好几部戏的片酬。然而此刻它松松地扣在那截白皙的脚踝上,却显得那样随意自然,仿佛不过是街边小店淘来的小玩意,浑然不觉其价值。
方雾月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
分手后的这些年,她并非全然不知江望的消息,那个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关于他“女伴常换”、“情史丰富”的传闻,不可避免地钻进她的耳朵。
起初是刺痛,后来竟诡异地成了一种扭曲的安慰——看,他也没找到真爱。
那些流水般出现的、或清纯或美艳的面孔,在她看来,不过是他排遣寂寞的玩伴,和她自己一样,都是无法真正触及他内心的过客。她甚至曾在某个时尚晚宴的角落,远远见过他臂弯里挽着一个年轻女孩,笑容标准却眼底疏离,那场景奇异地抚平了她心底的一部分不甘。她安慰自己,他大概就是这样的人,天性风流,游戏人间,谁也不爱。
直到她亲眼看见眼前这一幕。
她看到江望目光始终紧紧追随着水里那个灵动的身影,那双曾经让她沉醉,也让她感到疏离的眼眸里,此刻盛满了她从未见过的温柔,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一人。
海风吹拂女孩的发丝,她像一只误入人间的精灵,自由自在地与海浪嬉戏。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想到什么,猛地转过身来,宽大的裙摆像盛放的花朵般旋开,带起一串晶莹的水珠。
许归忆的整个面容毫无遮挡地展现在眼前,方雾月瞳孔倏然紧缩。
那个女孩五官精致又立体,皮肤白得发光。
方雾月心里的第一感受毫无疑问是漂亮,没有任何争议的漂亮。
但她的外貌不是最触动方雾月的,抛开这些外在条件,真正让方雾月感到自行惭秽的,是许归忆身上那种难以言喻的气质。
她就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任由海风吹乱她的长发,海水打湿她裙子的下摆,她脸上甚至还沾着一点细小的沙粒……这一切在方雾月看来都不够完美,甚至有些狼狈。然而许归忆却浑然不觉,她只是坦然地笑着,眼神清澈明亮,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由内而外的松弛与自由感。
这种气质是方雾月在名利场中无论如何也模仿不来的,方雾月深知,这种状态并非刻意表演,而是需要强大的内心和绝对的、被深爱滋养的安全感才能支撑起来的。
很快,方雾月看见那个女孩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又十分恣意的笑容,她身上那种极具生命力的美,几乎让周遭的风景都黯然失色。
她朝岸上注视她的江望用力挥手,声音清脆地穿透了带着咸味的海风:“三哥!”
方雾月高高悬着的心被那声呼唤猛地攥紧了。
她看见江望在女孩转身的刹那就已经托起黑色相机,镜头挡住了他大半张脸。
几乎是条件反射,方雾月的身体瞬间变得僵硬。她肩膀下意识向后缩了一下,仿佛那冰冷的镜头对准的不是另一个人,而是她自己。一股习惯性的的紧张感狠狠攫住了她。
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水中的女孩非但没有躲闪,脸上的笑容反而变得更加张扬明媚了。
方雾月一愣,视线在她身上重新聚起。
许归忆看到江望的镜头,没有一丝一毫局促或是闪躲,她自然停下脚步,微微侧过身体,对着他的镜头大大方方摆出一个姿势。
余晖勾勒出女孩精致的轮廓,在她周身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许归忆一手提着湿漉漉的裙摆,防止它完全浸入水中,另一只手随意地拢了一下被风吹乱的鬓发,她下巴微扬,眼神亮晶晶地望向镜头后的江望。
“咔嚓!”
“咔嚓!”
“咔嚓!”
快门声接连响起,江望透过取景器注视着镜头里那个鲜活的姑娘,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琥珀色的眼眸里盛满了幸福。
方雾月甚至能想象到他嘴角微微上扬的画面。
明明那个女孩此刻素面朝天,裙摆湿了,头发也很乱……外表怎么看都称不上完美无瑕……
可是——
“Gorgeous!”
江望赞美的声音透过海风清晰传来,方雾月心头猛地一疼,那是她从未在江望口中听过的直白的温柔。
记忆如同开了闸的洪水瞬间将她淹没。
方雾月记得过去和江望在一起时也曾来海边游玩,那时,他也曾举着相机问她:“要不要帮你拍张照?”
她是怎么回答的呢?
她每次都是摇头,然后下意识用手挡住脸,躲避他的镜头。
“别拍!我今天没化妆,素颜好丑的……”
“我今天的妆花了,不上镜……”
“算了吧……”
她总觉得自己不够上镜,皮肤不够白皙,笑容不够自然,站在光芒万丈的江望身边,像一只误入天鹅群的丑小鸭。她害怕拍出来的照片会印证这段感情中她潜意识里的“不配感”。
三番几次被婉拒后,江望便不再问了,他收起了相机,恋人间的那份体贴最终变成了礼貌的疏离。
此时此刻,许归忆对着镜头大方明媚的笑容,像一束强光,刺破了方雾月记忆里那些总是慌乱拒绝的画面。
她身上那份由内而外的自信,是方雾月从未在江望面前展现过,也从未真正拥有过的。
“江望!”许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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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狡黠一笑,她忽然弯腰,双手掬起一捧海水,随即毫无预警地朝着正懒洋洋站在浅滩欣赏她玩闹的江望泼去!
“哗啦——!”
水花在金色的夕阳下划出一道短暂的小彩虹,精准溅了江望一身!
海水瞬间将他价值不菲的白色短T打湿大半。
江望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弄得一愣,随即看向始作俑者,狠狠瞪了她一眼。
恶作剧得逞,许归忆丝毫不担心他会恼,得意洋洋地笑起来。
“许十一,”江望危险地眯起眼睛,迈开长腿朝她走去,声音带着威胁:“有本事站那儿别动。”
大事不好!许归忆心头警铃大作,转身就想往更深的水域逃,然而江望动作比她更快,几步就跨过浅浅的水域追了上去。
男人有力的手臂轻而易举地从背后圈住她的腰肢,将她牢牢禁锢在怀里。
海水在他们身边荡漾,打湿了两人相贴的身体
“啊!江望你松手!快放开我!”许归忆拼命扭动身体,水花四溅。
“我看你是忘了我怎么治你了。”江望说着,手指精准地探向许归忆腰侧最怕痒的那片软肉,一点没手软地开始咯吱她。
“啊——!哈哈哈……三哥!快住手!我错了!三哥我错了!哈哈哈哈……”一阵难以忍受的痒意瞬间席卷了许归忆,她身体软得几乎站不住,在江望怀里边笑边躲,“江望!你太讨厌了!”
方雾月看着他们在海里笑闹成一团,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水珠飞溅,构成一幅充满生命力的画面。
江望看许归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才堪堪收手,他仍觉得不解气,低头在她颈侧惩罚性地咬了一口,“还敢不敢泼我了?”
“不敢了不敢了!”许归忆整个人靠在他怀里,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忙不迭认输,“饶了我吧……三哥你最好了!”
“哼,记住你说的话。”江望手臂松松环着她的腰,防止她滑进水里。
“小气鬼!”许归忆好不容易喘匀了气,伸出手指一下一下戳他胸膛,嗔怪道:“我身份都升级了,你就不能让让我吗?嗯?让让你媳妇儿怎么了?”
“让让你?”江望挑眉,另一只手的手指还在她腰侧危险地徘徊,慢悠悠地反问:“凭什么?”
“就凭我是你媳妇儿!”许归忆理直气壮道,典型的恃宠而骄。
江望被她逗乐了,“许十一,你这什么逻辑?凭你是我媳妇儿,我就得让着你?那凭我是你老公,你是不是也得听我的?老公现在命令你,站这儿别动,让我泼回来。”
这人实在太欠揍了!许归忆心说刚才还是泼轻了……她一边警惕地盯着江望,一边悄悄从他怀里退出来,拉开安全距离。
“我现在正式宣布——”许归忆一边后退一边大声通知他:“你!江望!从现在起!没!媳!妇!儿!了!”
话音未落,她转身就跑。
方雾月站在不远处看着嬉闹的两人,她看着江望眼中毫不掩饰的爱意和纵容,心脏像是被浸泡在冷水里,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酸楚。
同时在内心某个更隐秘的角落,有一个声音不断告诉她:没有人不喜欢小太阳,别扭又敏感的你,就连你自己都不喜欢,不是么?
“三哥快看,那边好像有拍摄的!”许归忆忽然停下追逐的脚步,好奇地指向不远处一片稍显忙碌的区域。
大约百米开外,一小队人马正在沙滩上忙碌:有人扛着摄像机,有人举着反光板,还有人在调整灯光设备。简易的警戒线松松垮垮地围出了一个区域,几个挂着工作牌的工作人员站在线外,偶尔示意路过的零星游客稍微绕行。
“是在拍电影还是拍MV?阵仗看着不小呢。”许归忆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想着也许是哪个电影在这里取景。
就在他们视线投过来的一瞬间,方雾月仿佛被那两道目光无形锁定,僵立在遮阳伞下动弹不得。
“咦?”这时许归忆突然注意到伞下站着一个有点眼熟的女人,她想了半天,好不容易想起来是谁以后,她有些兴奋地拽了拽江望的胳膊,“三哥你看!那个女明星……是不是方雾月?就是那个会拉大提琴,还演了《闻弦知雅意》的方雾月?”
江望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愣了下。
在这里遇见方雾月,他显然也有些意外。
“我没认错吧?”许归忆问。
江望握着许归忆的手紧了紧,他“嗯”了一声,说:“是她。”
方雾月僵立在伞下,助理察觉到她的异样,低声询问:“雾月姐,这边已经拍完了,咱们去休息区那边坐会儿?导演说下组镜头要等光线再暗一点。”
方雾月却像没听见助理的话,鬼使神差地,她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下表情,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紧接着,在助理错愕的目光中,方雾月迈开脚步,她没有走向休息区,而是径直朝着江望和许归忆所在的位置走了过去。
第62章 第 62 章 “我太太,许归忆。”……
方雾月朝他们走过去的时候, 脚步有些虚浮。记忆不由自主地被拉回G∓K新品发布会那晚,酒店门口,她从保姆车上下来,也是像今天这样隔着人群, 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人群中最瞩目的那个存在。
那时, 他身边同样站着这个女孩,她蹲在草丛旁边, 不知因为什么, 眼眶哭得又红又肿,模样看起来很是落魄,而江望, 那个在谈判桌上杀伐果断, 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予的江望, 竟然就那样耐心地陪她蹲在地上, 低声与她说着什么。
原本那画面已经足够让方雾月震动,然而, 更让她如遭雷劈的是接下来的一幕:那女孩似乎把腿蹲麻了, 想要站起来,但她没注意到自己鞋带松了, 下一秒,方雾月亲眼看见江望单膝点地, 帮她系好了散开的鞋带。
方雾月心头大恸,她猛地偏头收回视线, 步往休息室的脚步迈得仓促又狼狈。
在化妆镜前呆坐许久,方雾月才拨通经纪人的电话:“喂,张姐,我见到他了……”
说完, 她停顿了很久,久到经纪人以为信号不好正欲挂断重新再拨的时候,她才用一种近乎梦呓的语气低低道:“他身边又换了新人。”
经纪人说:“嗐!这不是很正常吗?”
“可是张姐……你见过江望对哪个女伴那样吗?”
经纪人问:“什么样?”
方雾月闭上眼睛,艰难地讲述她方才看到的画面:“就是……单膝跪地,亲自为一个女孩系鞋带。”
话落,电话那头的经纪人也愣住了,她完全无法想象堂堂金德世晨的江总,竟然也会纡尊降贵做这种事?
半晌过去,方雾月才听见张姐一声复杂的叹息:“这……雾月,你确定没认错人?他那样的人怎么会……”
方雾月打断她:“张姐,我不会看错的。”
经纪人沉默了几秒,最终也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雾月,要我说算了吧,你和他都结束多少年了……”
她这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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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宛如一块沉重的石头,彻底砸碎了方雾月心底最后一点幻想,一点关于自己或许可以成为江望心中白月光的幻想。
“天呢!三哥,她好像朝我们走过来了!”眼瞅那位出众的美人直奔他们这个方向,许归忆眼睛微微睁大,下意识看向江望。
江望显然也有些意外,没想到方雾月会主动过来,但他很快恢复了惯常的平静。
他将许归忆往身后带了半步,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应该是来打招呼的。”
“啊?难道你们认识?”许归忆歪头看他,突然踮脚凑到他耳边,狡黠偷笑:“三哥,你紧张什么?”
江望正要说话,方雾月已经停在两米开外,妆容精致得随时可以去拍杂志封面。
“江望。”方雾月发出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维持的平静,“好久不见。”
江望表情没什么变化,他微微颔首,算是回应:“方小姐,好久不见。”
“真巧,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方雾月笑容得体,视线扫过江望和许归忆交握的手,当她看见两人无名指上那枚不容忽视的戒指时,方雾月愣了愣,将视线转向许归忆,“这位是?”
“我太太,许归忆。”回答完方雾月,江望低头对许归忆介绍:“十一,这位是方雾月小姐,很优秀的一名演员。”
十一!
方雾月在听到这个称呼时瞳孔骤然紧缩。
原来是她,怪不得……
方雾月至今仍记得第一次听到“十一”这个名字,是在她和江望刚确立关系不久,还算甜蜜的时期。
大一期末,江望的同班同学举办了一场私人聚会,方雾月当时就坐在他身边,扮演着完美女友的角色,适时递水,低声细语。
江望难得喝多了,他酒量一向很好,但那天不知发生了什么,江望表现得有些心不在焉,没喝多少就有些醉了。
他靠在沙发里,眼神有些迷离,手机屏幕亮了很久也没按灭。
方雾月悄悄靠近他坐,故作不经意地扫去一眼,却在下一瞬身体陡然僵住。
出乎意料的是,屏幕上显示的并不是普通的桌面壁纸,而是手机相册里一张有些年头的照片——背景看着像是居民楼大院,六个穿着校服的少男少女勾肩搭背,对着镜头笑得没心没肺,青涩又生动。
少年江望站在左边数第二个位置,照片上他的笑容比现在更加真实肆意,看得出来,是一种很纯粹的快乐。
不过照片上最吸引方雾月目光的并不是江望,而是紧挨着江望的女孩。
她扎着简单的马尾,笑起来眸子里盛满了揉碎的星光。那笑容极具感染力,带着一种不管不顾的鲜活劲儿。
最扎眼的是,她一只手正毫不客气地扯着少年江望的脸颊,而照片里的江望非但没有方雾月预想中的愠怒,反而咧着嘴,眼底的笑意满得几乎要溢出来。
她从没见江望露出这样的表情,在她面前的江望,是迷人的男朋友,是有疏离感的天之骄子,是懂得调情却不轻易交付真心的风流浪子,绝不是照片里这个被揪着脸颊还傻乐的少年。
方雾月心里悄然升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
“江望,这个女孩是谁啊?”她尽量用轻松好奇的语气问。
江望目光顺着她手指的位置在照片上停留了几秒,眼神似乎穿过屏幕回到了那个喧闹的午后,过了片刻他才回答:“许十一。”
捕捉到这个独特的称呼,方雾月心里咯噔一下。
许十一?
是谁?
她从未听江望用这种熟稔又带点无奈的语气提起他哪个异性朋友。
“许十一?”方雾月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好特别的名字啊,像是小名,是你亲戚家的妹妹吗?”
她试探着问了一句,江望却只是摆摆手,带着醉意含糊地说:“只是邻居家的妹妹,小时候住一个大院的,那丫头烦人得很……”
他的话听起来是嫌弃的,仿佛只是单纯抱怨邻居家一个烦人的小妹妹,可那语气里暗藏的几分熟稔和亲昵,像一根细小的刺,陡然刺穿了方雾月敏感的心。
“你们六个人看起来关系真好,对了,怎么从没听你提过十一,现在和她还有联系吗?”她忍不住追问。
闻言,江望像是突然回过神来,按熄了屏幕。
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喉结滚动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漫不经心,甚至带着点刻意的冷淡,“多少年前的事了,现在早没联系了。”
方雾月几乎脱口而出:“为什么——”
“雾月。”江望沉声打断她。
方雾月怔住。
江望身体向后更深地陷入沙发,他闭上眼睛,根本不愿意提这个话题。
再开口时,他声音比刚才更低哑,也明显冷淡疏离了几分,“别提她。”
这三个字像冰水一样浇在方雾月的心头。
不是“没什么好说的”,也不是“都过去了”,而是带着一种明确划清界限意味的:“别提她”。
方雾月想,如果真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儿时玩伴,何至于在醉意朦胧的怀念过后,立刻竖起一道冰冷坚硬的屏障?
那是方雾月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在江望看似丰富多彩,实则界限分明的世界里,有一个角落是她完全无法触碰的禁区。那里尘封着一段她毫不知情的,属于江望和那个“许十一”的过往。
江望说不想提许十一,作为他女朋友的方雾月也不敢深问一句。为什么?因为是她倒追的江望。
在这段感情里,方雾月总是小心翼翼,惶恐不安,她怕自己不够好,怕配不上他的家世,怕惹他不高兴。至于她想要什么,她从来不敢直接说,只能暗自揣摩、试探,最后往往变成委屈和争吵。
那时他们刚在一起没多久,巨大的家庭背景鸿沟,并非一开始就显露狰狞,而是在两人的日常相处中,如同缓慢渗入骨髓的寒意,一点一点冰封了最初的心动。
谈恋爱时,江望送她的每一件在她看来称得上“贵重”的礼物,对她来说都是烫手山芋,她的第一反应从来不是惊喜,而是巨大的压力和不安。
“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方雾月知道自己给不起同等价位的礼物,怕江望觉得她拜金、物质,她每次都推拒,虽然江望并不见得会在乎她会不会回礼这件事。
后来,他母亲来美国探望他,一起吃饭时,她因为不懂某些规矩而在他母亲面前失礼,惹得他母亲频频皱眉……王阿姨喜欢的瓷器、欣赏的古画、甚至一些待人接物的微妙分寸,对她而言都是陌生而令人惶恐的领域。
她努力想融入江望的世界,却总觉得自己像个笨拙的闯入者,每一步都踩在错误的地方。而那个名字——“许十一”,则像一个无形的标杆,让她总是自虐般去想:她是不是从小就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她是不是对这些繁复的礼节习以为常?她和江望门当户对,是不是更能配得上他?
因为她的自卑和敏感,让她和江望的恋爱关系变得如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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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冰、岌岌可危。更让她感到隔阂的,是江望那个固若金汤的核心圈子。交往半年,她只零星见过他大学里的几个朋友,江望口中常提起的“陈词”、“迟烁”、“方逸航”,还有那个叫“念念”的女孩,她只闻其名,从未见过其人。
她曾试探着提议:“他们不是你最要好的朋友吗?什么时候方便,一起吃个饭?”
江望的回应总是轻描淡写:“他们那帮人闹腾得很,下次吧。”
这个“下次”,直到他们分手也从未到来。
方雾月感觉自己被一道无形的墙挡在了江望打小生活的那个圈子外面,她始终是个局外人。
时隔多年,那个仅存在于江望醉后低语的名字,此刻终于有了清晰的面孔。
她站在江望身边,是他真正的,名正言顺的妻子。
方雾月突然想起那份经纪人查不到任何个人信息的报告,又想起江望介绍时那声笃定的“我太太”,她突然苦涩地意识到,许十一——京城许家的千金,与江望青梅竹马长大,她根本不需要试探,更不需要等待一个虚无的“下次”。她天然就是江望那个核心圈子的一部分,甚至可能是其中最璀璨的中心。
“方小姐你好,久仰大名。”江望介绍完,许归忆落落大方地伸出手,笑容明媚真诚,“我很喜欢你在《闻弦知雅意》里的表演。”
她对方雾月印象不坏,觉得对方在荧幕上很有灵气。
方雾月怔了怔,迟疑地伸手与她轻轻一握:“谢谢,许小姐过奖了。”
她看着许归忆举手投足间那份从容和底气,一切都昭然若揭。
她听见自己心里有个声音在尖锐地嘶喊,彻底碾碎了她最后一点可怜的骄傲。
在没见到许归忆之前,她还可以安慰自己,是她不要了才轮到许归忆的。分手是她提的,她可以骗自己说,是她先放的手,是她选择了事业和自由……
可是今天她才明白,先来后到,她才是后来的那一个。
原来是许归忆不要了,才轮到她的。
“方小姐来这边是为了工作?”许归忆随口问道,纯粹是礼貌的寒暄。
“有个广告拍摄,顺便……度假。”方雾月回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江望,她抿了抿唇,突然问:“江望,能单独聊聊吗?五分钟就好。”
沙滩上突兀地安静下来。
第63章 第 63 章 “作得很,是不是?”……
方雾月那句“单独聊聊”的请求落下, 海风似乎都凝滞了一瞬。
许归忆明显感觉到江望攥着自己的手收紧了些,无声的安抚。
她抬头看向方雾月,敏锐地捕捉到了她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视线上移,许归忆发现她下颌也绷得紧紧的——那是在强撑的平静下, 害怕被拒绝后难堪的微表情。
同为女性, 许归忆太理解这种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开口却不知道会得到何种回应的忐忑了。无论方雾月想说什么,是心有不忿意难平, 还是仅仅需要一个正式的告别, 许归忆都不希望看到她因为江望可能的拒绝而陷入尴尬的境地。
就在江望准备开口回应的刹那,许归忆抢先一步晃了晃他的胳膊,接着, 她主动把手从江望的手心里抽了出来。
江望感受到她的动作, 略带询问地低头看她, 许归忆仰起脸冲他笑笑, “去吧,老爷。”
她声音清脆, 丝毫没有不悦的意思, “方小姐找你有话说呢。”
方雾月没料到许归忆会是这个反应,微微一愣。
许归忆的目光越过她, 落在一处挂着彩色霓虹招牌、隐约传来爵士乐的地方,她眼睛一亮, “正好那边有家小酒吧,看着不错, 我过去点杯喝的等你。”
说完,不等方雾月再开口,也没等江望回应,许归忆转身就走。
她用自己的方式主动为方雾月留出了空间和尊严, 也消弭了任何可能的尴尬。
方雾月看着她潇洒转身的背影,心里那点预想中的对峙和针锋相对完全落了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
“许小姐!”方雾月有些突兀地喊住她,“你……真的不介意吗?”
许归忆闻声回头时被风吹得发丝糊了满脸,她随手拨开,眼睛如月牙般弯起:“介意什么?聊个天而已嘛,你们慢慢聊,三哥我先走啦!”
江望点了点头,嘱咐她:“注意安全。”
“记住啦!”
方雾月看着许归忆步履轻快地朝着酒吧走去,时不时踮一下脚,背影一蹦一蹦的,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洒脱。
她惊讶于女孩这份不着痕迹的体贴,精准地保护了她摇摇欲坠的自尊心,让她震撼之余又增添了一丝无力感。
深吸一口气,方雾月强迫自己将目光收回来放到江望身上。
对方这会儿注意力并不完全落在她身上,只低声提醒:“方小姐,你想说什么,现在可以说了。”
“江望,”方雾月张口,才发觉自己声音异常干涩,她的目光控制不住地再次落向江望无名指的那枚戒指,仿佛在确认一个荒唐的事实,“没想到,你居然真的结婚了,还这么早……”
他今年明明才二十六岁。
江望“嗯”了声,视线一直追随着那个逐渐变小的背影,直到她安全走进酒吧的光影里,才缓缓收回,“刚办完婚礼。”
男人平静无波的侧脸在夕阳余晖下显得轮廓分明,方雾月望着望着,不禁再次想起了多年前那场和平得近乎冷漠的分手。
是她先提的,但他也答应得飞快,整个过程没有任何拖泥带水,没有挽留和不舍,也看不出……江望有什么痛苦的情绪。
每当夜深人静,方雾月总忍不住想,摆脱了她,江望大概也觉得是一种解脱吧。
“难以想象,像你这样的人,居然也会甘心被婚姻绑住。”方雾月苦涩地轻轻呼了口气,“这太不像我认识的你了,我一直以为,自由对你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然而江望却说:“和她结婚,恰恰是我最自由的选择,方小姐,婚姻对我们彼此来说,从来不是束缚自由的枷锁,而是归属。”
方雾月哽了一下,微微睁大眼睛。
她抬头看着他,目光复杂,心底那点隐秘的不甘还在挣扎:“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江望点头,“你问。”
“为什么是她?”方雾月很轻地问:“我的意思是,你身边出现过那么多人,为什么最终…偏偏是她?”
话落,江望并未立刻回答,他短暂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寻找精准的措辞:“和她在一起,感觉一切都对了,那种灵魂上的契合感,很难用语言解释清楚。不是为什么是她,而是在我这里,只能是她。”
这个答案太抽象了,让方雾月心底那点关于“门第”、“阶级”、“家世”的尖锐质疑找到了出口。她几乎是带着一种求证般的冲动,追问道:“我很好奇,江望,”方雾月钻了牛角尖:“倘若她只是普通人家的一个女孩,没有显赫的家世背景,你还会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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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起吗?你父母……会同意你们结婚吗?”
近乎尖锐地发问,问题直指“门当户对”这一曾经横亘在她心底的隐痛。
江望手指缓缓摩挲着戒指,他没有立即回答“会”或者“不会”,而是平静地讲述了一个方雾月完全不知道的故事起点:“我和十一在伦敦重逢的时候,不知道她的具体身份,不知道她的家世背景,甚至不知道她的真实姓名,更不知道‘时一’,就是我认识的那个十一。”
他顿了顿,目光坦诚地看向方雾月,“吸引我的,从头到尾,都只是她这个人本身。”
是他见到她的第一眼就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怦然心动。
哪怕多年不见,哪怕重逢后不识故人颜,但他依然能在人群中一眼就注意到她,因为他遵循的不是眼睛,而是心跳的指引。
方雾月听着,心脏好像被重重锤了一拳,茫茫然地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原来,在她自以为的“门第之殇”之外,还有这样一段纯粹的开始。
“至于你的第二个问题,我父母是否同意?”江望不带任何脾气地平和道:“方小姐,你似乎忽略了一个根本前提,我江望娶谁,从来只取决于我自己想不想,愿不愿意,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强迫我娶一个我不爱的女子,亦或拆散我认定的妻子,包括我的父母。”
方雾月心头大恸,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也无知无觉,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她……许小姐,一直这样吗?”
江望:“哪样?”
“就是……感觉很鲜活,很热情,像一颗自带热源的小太阳,发起光来会让身边所有人都感觉暖洋洋的,”方雾月在心里努力搜罗着词汇,试图找出合适的形容词来描述许归忆身上那种让她羡慕又自惭形秽的特质:“也很洒脱,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我想她应该不会内耗,也从不跟自己拧巴吧。”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许归忆的那份“不在乎”,恰恰是她最渴望却又永远无法企及的安全感,看似“不在乎”背后,是笃定到无需证明的被爱。
“也不是一直这样。”江望不知想到什么,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低笑,“有时候记仇得很,也倔的要命。”
方雾月听着他谈及自己妻子时那种亲昵宠溺的语气,突然问:“江望,如果当初……我也能像她这样,不那么敏感,不那么别扭,我们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这个问题问出来,空气似乎又静默了一瞬。
江望沉默片刻,再开口时,突然提起一件看似不相干的琐事。
他说:“上周末半夜,十一睡着睡着突然醒了,闹着要吃城西一家老字号的糖油饼,说是梦里没吃到,给她馋醒了。我开车出门转了五家店才找到一家刚开门准备早市的,老板看我大半夜的穿着睡衣拖鞋,以为我家里出了什么大事,特意给我现炸了几个,让我带回去。”
方雾月不明白他为什么在这个关头说起这个,她静静听着,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象那个画面:深夜的城市,穿着家居服在街头寻找糖油饼的男人,只为满足妻子一个心血来潮的冲动。
江望话音顿了顿,“结果等我揣着热乎乎的糖油饼赶回去,你猜她什么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