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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入v章
◎神祇降临+深渊邀请+魇城◎
(一)神衹降临
在朔风冰域最北边,有一块危险、神秘又古老的禁区——埋骨之地。
埋骨之地“不可靠近,不可窥探”,是整个修真界的共识。
就算在噬日魔帝统治期,强悍如斯的妖魔大军,也没能攻下传说中神话生物的祖地。
再后来,焚川妖皇在位时,更是约束部下对那片土地敬而远之。
一般人对涉幽宗的理解还停留在,魔火之乱时为求自保倒戈魔族的小宗门。
朔风冰域常年苦寒,昼短夜长,涉幽宗战前就屡屡提出举宗搬迁至鸿元大陆。
可是当时除了归一门统领的中界,没有一个界愿意接受这样的拖油瓶。
就是这样一个常年处于绝境的小宗门,今日竟能作出进攻埋骨之地这样惊世骇俗的行为。
肖崇云不由得浮想联翩,那些隐世家族首领或是东西界之主看到这个会是什么反应了。
严决明指节在案上敲了敲,登天阁上瞬间出现了一面透明的帘幕,远处埋骨之地的战况巨细靡遗地展现在这帘幕上。
“严掌门,这是什么法器?”肖崇云心中震动。
严决明冷肃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无可比拟的虔诚,“肖尊者,一切皆是我主真神的恩赐。”
一传出响动,在场的人就都将视线投注到帘幕上。
无尽的黑雾翻涌不息,一丛丛紫火昭然亮起。肖崇云皱起眉头,这便是埋骨之地的样貌吗?
霜冷冬夜中,地上坚硬的冻土表面覆盖了一层极厚的血色冰层,紫火幽光映在冰面上仿佛坠入血池的萤火,蒙上了一层不可言说的晦暗。
举着紫火的神术修者缄默而麻木地行进着,队伍最前端是……那个无比邪异的魔族圣子。
就算远隔万丈,隔着帘幕看见圣子的时候,肖崇云还是会双目刺痛,他随即把视线移到别的区域。
紫火的照耀中,仿佛有黑影能极快地穿梭在血色冰层下。
一盏两盏……紫火在以一种缓慢而悄无声息的速度接连被熄灭。
直到最后,帘幕中暗得仿佛一块黑布,那些翻涌的黑雾连当空皓月的银光都能吞吃殆尽。
肖崇云心下疑惑,这么大张旗鼓地进犯埋骨之地,什么大事都没做成,难道就要同归于尽?
还是说,这种邪术对抗起埋骨之地还是太过不堪一击?
“呵……”帘幕中传来一声轻笑,“终于找到了。”
霎时间,纯黑色的帘幕中睁开了一对硕大的血红眼睛,先前没入黑暗的圣子在这上古怪物右眼的红光中被勾勒出了一个剪影。
那无法识别的怪物闭眼复又睁开。
圣子先是消失了一瞬,再出现时他左手直直地展开,像是要使用什么东西。
肖崇云不敢注视圣子的肩部以上,只注意到那圣子左手中指与食指之间夹着一个小巧的铃铛。
那铜制的铃铛上爬满了绿莹莹的锈迹,这些锈迹在红光之下泛着褐色的冷光,就像粘附着的干涸血块。
那上古怪物横向的瞳孔缩成一道细线,圣子的剪影在黑色横向的细线上,看着像被斩首一般,仿佛下一秒那所谓圣子的头颅就会远远地飞出去。
肖崇云反应过来,这是那怪物的恶意。
帘幕中圣子轻轻摇晃了手中的铜制铃铛,清脆的铜铃声,似乎只是演出前的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信号。
但是肖崇云明显感觉出了不同,场上的气氛一瞬间变得极其压抑,仿佛夏末雷雨欲来的沉闷,风停树止,连蝉都不敢鸣一声。
突然,先前毫无抵抗就被寸寸熄灭的紫火,就像被迎头浇灌了热油,竟是熊熊燃烧起来。
无比敞亮的紫火中,肖崇云也看清了那对红眼真正的主人。
遮天蔽日的身躯,漆黑的鳞片,它头上生着一对犄角,但相对完好的头颅之下裸露出巨型梳齿状白骨。下半躯壳,腐烂的经络与肉块纠缠在一起,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悬挂在白骨间,迎势摇晃。
毫无疑问,这是一条死而未僵的永夜哭魂蛟,神话中的类龙。无论什么兽类,只要沾上龙这个字,就会变得极其难缠。
就算那个毫无修为的圣子身怀强力杀招,在神话生物面前也能保证自己全身而退吗?
肖崇云不禁转头看了一眼严决明,后者依旧是那副百年不变的笃定表情。
“我主真神会引领信徒正确的方向,来自深渊的意志将会重塑这个失序的世界。肖尊者,接下来你可要仔细看好。”
是了,那些朔风冰域的神术修士被严决明称为“信徒”。
帘幕中的一人一蛟动了,速度快得只能捕捉到残影。巨蛟猩红的眼睛,在迫近的燃烧紫火中划出诡谲的红线,它开始利用这些红线限制圣子的动作。
神术修士们一碰到红线就会被分成数段,紫火中血肉横飞的景象,又给画面平添几分毛骨悚然的奇诡。
更令人难以接受的是,残躯不断地被碎成越来越小的肉块,而那些肉块似乎生出了自己的意识。数以万计的肉块就像血色浪潮,密密麻麻地覆盖在那条黑蛟身上。
蚁多噬象?
完好的信徒们不畏死亡,任由紫火点燃全身,口中发出尖锐的嘶吼,并肩往巨蛟的红线上撞去。
圣子在空中如闲庭信步,身法快得惊人,徒手一劈,紫火呼啸而去,在堪比天阶防御法器的蛟鳞上留下极深的腐蚀痕迹。
若不是肖崇云事先洞悉此人实力,只怕会把他当做半步飞升的万载大能。
这就是神术之力吗?
肖崇云心中不可遏制地生出了一股艳羡,那是修士根深蒂固的对强者的尊崇。
然而那巨蛟并非毫无还手之力,它挥舞起闪着银光的尾尖,就要向空中的圣子抽去!上古血脉的神通,堪比仙人一击。
只见圣子飞速拉开距离移至巨蛟身后,他悬停在极高的空中,把左手的爬满锈迹的铜铃轻轻一甩。
这不像前几次指挥信徒的声音,这一甩安静至极,仿佛此刻时间都停止了流淌。
黑雾霎时散去,紫色的圆形图腾高悬在天上,掩盖了满月的华光。
它几乎占据了半边天,连在数万丈外的登天阁都能清楚看见图腾上的纹路。
图腾出现的同时,圣子背生三对漆黑的羽翼,在盛大的紫色火焰之下背光而立。
他把手高举过头顶,再缓慢划下。
一道裹挟着修真界难以理解威势的紫色光柱,从九天之上撕裂浓重的阴云,精准地落在巨蛟身上。
那上古巨蛟就像被刀切开的豆腐,软软地向两边倒去,宛如被神祇宣告了死亡的宿命。
高空中的神祇在剧烈的风中衣袂纷飞,发丝变成深邃的紫色,在陌生图腾与信徒组成的光晕中,散发着邪异的圣洁感。
肖崇云顶着识海紫府中翻涌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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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尽全身的勇气看了一眼圣子的眼睛。
他的眼眶,内里空无一物,只闪着幽暗的紫光……就像一个装满“神力”的容器,他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肖崇云本以为这次行动是讨伐,目的是用来震慑埋骨之地。
他没想到的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更加匪夷所思。
残缺的巨蛟很快被“信徒”们蠕动的肉块填补完整,空中的神祇开始徒手绘制复杂的图腾。
指尖在空中划过,轨迹上燃起经久不散的紫火,在勾连结束的瞬间,圣子在做了一个下按的动作。
就连那轮满月都染上了幽幽的紫色,诡谲而惑人。
圣子再次摇动手中的铜铃,原本四分五裂的上古巨蛟变为了严丝合缝的完全体。
巨蛟再次睁眼的时候,那对巨型眼睛已经被深渊侵染,化为了纯粹的黑暗,只在中间亮起一丛紫色火光。
“神迹——”
严决明直直地朝着埋骨之地跪了下去。
不只是他,所有在场的黑袍人都朝着那个方向跪下了。
清脆的铜铃声又响起,肖崇云下意识地抬头去看,那巨蛟臣服在圣子身前,就像讨好主人的宠物。
他清楚地意识到,这条重塑身躯的巨蛟,被涉幽宗收归己有了。
这就是神迹吗?肖崇云心里有些灰暗。
如果真的破解了朔风冰域的“无界”,放出去的到底会是什么东西?
肖崇云有些心神不宁地回到居所,终于等到了三天后他和祁望舒约定的时间。
祁望舒比前几次更加狼狈,她撩起黑袍,肖崇云才发现她右半边身体全部干瘪下去。原本类人的躯干已经魔化,一层黑色的皮紧紧裹在骨头上,就像烧焦的秸秆。
如果不是对方还能呼吸,但看这半边的惨状,肖崇云会认为她已经是一具干尸。
祁望舒扯了扯嘴角,“他们这次取的血比前几次加起来还多,可惜还是我命硬。”
肖崇云叹了口气,“你的血对于他们来说很重要吗?据我所知,不用破解‘无界’就能出去的信徒并不少,严决明为什么非要把我留在这里?”
“我魔族先祖来到这个世界是一次偶然,我们原本的祖地在深渊,是歧渊地裂口下很深的地方。虽然我们已经离开深渊很久了,但是真魔的血脉里蕴藏着深渊的力量……他们取我的血是为了撬动那种力量。”
祁望舒说完这些话,面色因为乏力变得苍白。
“为什么那些信徒口称自己的‘真神’也来自深渊?”肖崇云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只觉得不寒而栗。
“深渊中不止我魔族一个种族,我魔族因为弱小得以逃脱深渊法则的限制,而那些强大的怪物不一样,他们是被牢牢限制在深渊的。我虽然没亲眼见过,但我魔族传承里延续了这种恐惧,你见到的不过是它们的投影罢了。”
只是投影……肖崇云不由得背脊发凉。
“关于你的第二个问题,我或许知道一些。我父君当时也面临了同样的处境,最终得到神器之一噬日魔剑才得以解决……
那些信徒的外出都是暂时的,每隔一段时日都会回来接受真神的洗礼。
至于让师父您留在此地的原因,想来是他们寻不到噬日魔剑,又怕时不时回来会惹人怀疑。当然,如果我被活祭,引来神降破除‘无界’,他们也就不用在你身上赌这个一劳永逸的机会了。”
听到这些话,肖崇云似乎有所明悟。
接下来就是二人惯例的符箓阵法学习时间。
祁望舒在阵法上的天赋总是让肖崇云惊叹,数月来高密度的授课,他几乎把所有基础的符箓阵法都传授了一遍。
他离开密道之前准备把最后一个破阵的技巧教给这个新弟子。
祁望舒状似不经意地问起噬日魔剑的下落。
噬日魔剑正是归一门转交给天道宫保管的那件神器。
肖崇云毫无戒心地把事实告诉了这个聪明的弟子,毕竟拿到这把剑很可能多亏了那位早逝的师妹。
此时,密道口突然传来脚步声,两人顿时起身逃离。可是冗长密道只有一个出口,而出口处也传来了脚步声。
迫近的脚步声里,肖崇云下意识把祁望舒护在身后,没来得及去看她的神情。他突然觉得心口传来一阵凉意,低头一看,护在身后弟子的手穿过了他的胸膛。
“师父,你会理解我的。”
失去意识前,肖崇云只听到这么一句话。
“抱歉。”
(二)深渊邀请
钟离沧听到轩辕傲尘的回答之后只觉得荒谬,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把后续事宜交给言良处理就径直离开了暗室。
走得那么快,像逃离一般。
言良颇有耐心地等到长垣城的使者离开,暗室里只剩下他和昏迷不醒的轩辕傲尘。
“你是自己出来,还是要我来搜魂。”
言良天性谨慎,就算可能性再小也会在尝试之后再做判断。
但方才他竟起了想直接放过轩辕傲尘的念头。
显然,这是一个自己思想被外物歪曲的表现。
作为“信徒”,这样的小把戏破解起来再简单不过。
这个叫轩辕傲尘的人身上果然有猫腻!
他双眸亮起幽幽的紫火,手往轩辕傲尘的身上凌空一抓。
“系统检测到外在的危机,启动@#¥……”
一个透明的桃色方框几乎要被言良完全从宿主身体中拽出,它方框上呈现出类人的惊惧,“你这种卑贱低维生物为什么能碰得到我?”
言良虽然听不懂这个桃色方块在说什么,只当这轩辕傲尘魂体特殊。不久之后,他便要找机会回涉幽宗接受洗礼……或许应该把气运之子的相关事宜禀告给严决明。
正思考着,纸鹤颤巍巍飞来,他心念一动,那桃色方块迅速缩回了轩辕傲尘体内。言良眼神中夹着几分戏谑,手里掐了个诀,一朵紫火飞到轩辕傲尘身上。
那桃色方块尖嚎一声,似乎十分痛苦。
言良打开纸鹤,三两眼扫完信息后,纸鹤自焚成灰散去,他缓缓勾起嘴角。
大鱼咬钩了。
姜濯筠不是那么好见的,但也耐不住白荼锲而不舍地守在天道宫驻地旁。
“白小师姐有何贵干?”姜濯筠心中疑惑,她们之间除了戴月,似乎并没有额外的交情。
“家师邀你一叙,不知希聆真君是否赏脸。”傍晚时分,白荼的双眼在斜阳的映照下泛着黯淡的紫色。
魇城驻地离昆仑近一些,路上来来往往的修士都会往她们的方向看一眼。
姜濯筠出尘飘逸,白荼楚楚可怜,两人单是并肩而立就像一场平分秋色的对峙。
目击者众,姜濯筠相信那位昆仑的长老不会对她做出威胁安全的举动,于是她点了头。
白荼沉默地在前面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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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快要进昆仑偏殿时,她的身体晃了晃,似乎在做小幅度的挣扎,最后她还是踏入了殿中。
“贵宗长老有何指教?”空无一人的大厅里,姜濯筠偏头去问白荼。
白荼的脖子扭转了一个极其不自然的角度,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姜濯筠心中一惊,还是走上前去,“白小师姐,你怎么了?”
“快……”白荼的眼中瞬间爬满了猩红血丝,“快……走……”
昆仑驻地偏殿,高大的乔木投下浓重的阴影,晚风从回廊穿过,摩挲起重叠的叶片。
“沙沙”
这风冷得刺骨。
弥留之际的日头跌落房檐,树影没入纯粹的黑暗。
“啪”
随着这声烛火炸开的轻响,偏殿内所有的白蜡烛都亮了起来,烛泪滴落在地上,淌成一滩扁平的印子。
姜濯筠再去看白荼的时候,她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模样,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但这成功让姜濯筠生出了戒心。
“乖徒弟,”白荼听到这个声音不由得颤抖起来,又听那个人道,“还不请希聆真君上座。”
言良凭空出现在大厅中央,悄无声息。
白荼漠然地给姜濯筠泡了一杯茶。
姜濯筠绷紧心弦,“晚辈见过言长老,不知您召我来有何贵干?”
言良是昆仑山钟离掌门的亲传弟子之一,为人温和,在西界风评良好。传言他十分看重自己的弟子,不论有多忙都会拨冗亲自教导。
虽说不能单从外表来判断一个人,但第一印象往往源于皮相。言良在一众长老里相对年轻,圆润的面部轮廓毫无攻击性,那双狭长的眼睛总是盈满笑意。
室内的烛火闪烁着温暖的光,姜濯筠的紧张慢慢地缓解了。
“希聆小道友,世人皆知你惊才绝艳。我却发现,在天才的盛名之下,你还是个艰难求索的有心人。”
姜濯筠的眸光闪了闪,没有接话。
言良似乎没有注意到这点,他自顾自讲起了昆仑的趣闻轶事,仿佛这次谈话只是为了拉近前后辈之间的关系。
白荼静默地侍立在一旁,仿佛一只无悲无喜的木偶。偏殿中其他两人说说笑笑,气氛变得颇为轻松,仿佛挚友重逢后的畅谈。
言良眸中微不可见的紫火悄悄燃起,他自然地说起了一桩旧事。
“我有个师弟,他是我师父最看好的弟子。”
“我师父曾说他是剑道的天才,是我们几人中最适合修习《玉墟剑》的,将来也会把这套剑诀传给他。如果二十年前他没失踪的话,现在或许已经比我们这些师兄师姐还强了。”
“师父给他取的道号是‘步穹’,希望他有一天能自由行于天地间。我那位步穹师弟是个十足的剑痴,众人皆当他天资傲人,其实我明白他付出了多少辛劳。”
姜濯筠静静听着,有些入神。
“只可惜,他受伤之后,境界大跌。师父说他伤到了剑骨,实在不宜练剑。步穹师弟逐渐变得郁郁寡欢。”
“当时我只是疑惑,他平日向来豁达,为何会变得……如此不堪一击呢?”言良叹了口气,似乎对自暴自弃的师弟十分惋惜。
“后来我才发现门中有些弟子,对我师弟态度的转变伤到了他。不过也不是不能理解,如果我师弟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天才,哪里需要和那些平庸之辈打交道呢?说到底,那伤受得太过不值当了。”
“人都是一样的,你高高在上,不如你的人表面上对你婢膝奴颜,背地里恨不得找机会把你拉下来。我那师弟一路顺风顺水招人眼红,这么一遭,多少人想看他跌落神坛,又有多少人在背后拍手称快呢?”
“也怪他自己,没能好好维持住天赋,让那些人找了笑话他的机会。”言良漆黑的瞳仁中映照着幽暗的火焰,深邃得仿佛能把人吸进去。
姜濯筠听了这些话不由得心神动荡,她闭上眼迎来的不是黑暗,而是一张张扭曲狰狞的脸,耳畔嗡鸣声夹杂着尖利的嘲讽,指责她嘲讽她,要从她身上踩过去……
“天才,不过如此!”
这是平日里最崇敬她的师妹,原来内心深处是这么想的吗?
“炉鼎就要有炉鼎的样子,炉鼎这辈子就只能是个炉鼎!”
这是她的舅舅,原来支持她找到改换资质的办法未必是真心的?
“天资作假,欺师灭祖,你今后就不必再来了。”
这是她的师父。
……
言良看时机差不多了,轻轻排了排姜濯筠的肩膀,“希聆小道友?你怎么了?”
姜濯筠识海中的剧痛如潮水般散去,脑中徒留胀痛,思维变得十分滞涩。她艰难地从思绪里抽离一部分意识,但作用有限。
言良轻笑一声,“希聆小道友,我这里有一个音修的器具,可供你赏玩,也算是我言良作为长辈赠与你的见面礼了。”
言良手一翻,掌心中静静躺着一枚精巧的铜制风铃,光洁无锈,在烛火下熠熠生辉。
姜濯筠有些木然地接过,铜铃铛和她手指接触的部位浅浅地爬上了一层淡青色锈迹。
(三)魇城
“陈药师,魇城其他居民也会像你一样醒来吗?”戴月把药寮收拾了一下坐到旁边休息。
“应该吧,我也不是很确定。”陈药师回答她,“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做?”
“等人。”戴月叼着一根六叶青闭上眼假寐。六叶青茎中空,汁液有些甜丝丝的,最适合当零食。
药寮外传来响动,估计先前去报信的魔兵要来领人回去。
“陈药师,他没事了吧。”
戴月掀开眼皮,两个穿着盔甲的魔兵杵在平躺的亲卫旁边,把本来就不大的药寮衬得更小了。
“……”戴月沉默一瞬,随即找到自己的逼格,“他已经没有大碍了,再休养两三天就能上战场,你们把他送回去吧。”
“谢谢陈药师,您不愧是医治过小公主的大人物。”两个高大的魔兵也不磨叽,把亲卫抬上担架就撤了。
小公主?戴月似乎抓住了点什么,看来这陈药师地位不低啊,怎么沦落到战场上来了。
陈药师似乎猜到她心中所想,“先前我是魔宫的御医,小公主的母亲不愿意暴露身份,我就被魔帝派到战场上来了。”
古早的八卦听起来可真带劲,戴月又扒拉出一根六叶青,“小公主的母亲不会是魔兵说的蚀魂魔将楚铮吧?”
陈药师没说话,戴月笑了一声,“陈药师,反正他们都死了,你跟我说了又不会怎么样,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陈药师心想也是这个道理,但他不是个八卦的人,在以前的上司背后嚼舌根总觉得不对劲。
说了好像也没什么关系,反正自己也死了,陈药师自嘲笑笑,“没错,小公主就是楚大人的孩子,原本魔帝安排我去楚大人麾下保证她的安全,可阴差阳错我竟然到了殷稚大人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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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楚大人那,我或许还能多活几年,可惜了。”
听到这句话,戴月不禁产生了一个猜测,“陈药师,说不定这就是你被替换到殷稚这边的原因。”
“也是,能活命的机会哪里轮得到我。”陈药师嗤笑道。
夜晚会有一批新的魔化药材送来,作为殷稚麾下还没有正式领到职位的戴罪药师,戴月必须亲自去一趟物资集散中心。
几天过去,戴月没遇到一个附身者,在魔兵区除了罪人和战俘,其他都是原汁原味的魇城居民。
如果说,附身者和魇城居民存在一个匹配契合度的数值,西北防线后人会附身在他们先祖或是前辈身上,这很合理。
让戴月真正不解的是自己的身份,她和陈药师并没有什么血脉上的联系,顶多聊天比较投缘……好吧,可能性格相似也是一种影响因素。
这么说来,原书男主能和殷稚匹配上,难道是因为他们的思维都异于常人?
“陈药师,你不是清高得很吗?怎么还要亲自来这种地方领药材?”
戴月正剖析各种人物的比对关系,一个有些尖细的男音颇有穿透力地击碎了她的想法。她随即在心里问了一句,“陈药师,这是你熟人还是仇人?”
陈药师显然也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他是谁啊。”
戴月:“你谁啊?”
那干瘦药师似乎被噎了一下,脸涨得通红,“你!”
戴月正要越过他去药材区补货,那干瘦药师哪里受过这种冷遇,当即大吼一声,“陈无患,你忘了我们朔风三宗是怎么被灭的吗!”
戴月这才发现干瘦药师身上穿的是和她一样的绛色袍衫,看来这位也是在魔火之乱初期*就被魔帝收入囊中的朔风冰域人士。
可是他嘴上吼得厉害,还不是做着和陈药师一样的事……戴月有些不能理解,被灭门的痛苦不是来源于魔兵吗,向弱者挥刀又算什么本事?
“陈药师,你想对他说什么。”戴月在心里问道。
陈药师没有立即回答,他低低地叹了口气,戴月能感受到他心里难言的复杂情绪。
戴月不是当事人,她在意的是,成功救治魔将亲卫的事被宣扬出去了,这干瘦药师或许是不满自己的失意。眼见陈无患这个除了医术一无所有的蠢药师作出一番成绩,更是让他心态失衡。
戴月揣摩着陈药师的说话习惯,缓缓开口,“战乱跟前,我等命贱如草芥,陈某不过苟且偷生罢了。”
适时的悲凉与无奈,其中深意不足为外人道也。
干瘦药师顿了顿,挤出来一句,“你变了。”他本以为陈无患那样的蠢人会被气得跳脚或是恼羞成怒,他虽然看不惯陈无患平步青云,却也能理解那种一步步走向痛苦的坦然。
因为每个人都一样,有的用功勋麻痹自己,妄图成为真正的魔族爪牙,有的在日复一日的生活里消极怠工,欺骗自己少治一个人都算对得起良心。
其实穿上这身绛色衣袍开始,不管作出什么荒唐事,本质上都没什么两样。
走狗罢了。
戴月没有多言,径直走向取材区。
那样的表现并不是最优解,她完全可以大赞魔将赏识,彰显自己的忠心。但那些都不是真正的陈药师,他堕落着却很清醒,用这种痛苦明晰苟活的含义。
这样的人如果不是早早死去,完全有可能反水。
那么她主动去搭上卧底的线又怎么会有不合理之处呢?
戴月掏出补货材料单交给集散地的守卫,他拿到单子细看了两眼,对戴月说,“里面的人有请。”
这个集散地是两位魔将共用的地盘,上次暗中联系到她的卧底是魔将易追青的副官。那卧底是……西界倒悬门的。
说起倒悬门,在幻惑秘境中鬼鬼祟祟的挑衅者也是倒悬门的,不过现在大家都在魇城的抗魔防线里,应该不会让她太过难堪吧?
话虽如此,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爬到集散地的领导层,倒悬门还是有些本事的。
戴月甫一踏入取物资的地点,就觉得不对,这里太过安静了。
守卫在后面催促,“快,大人在里面等你呢。”
大人?哪位大人?
在这里能称大人的除了两位魔将还能有谁?
戴月心道不对,就要往外走,那守卫从她背后把她钳制住,嘴里还喊道,“大人,卧底陈无患已经捉拿归案。”
守卫的刀就架在戴月脖子上,戴月被推着前行,陈药师表示他没经历过这一段。
戴月心里冷笑,她附身者的身份除了上次那个传话的卧底,就只有地牢的人和倒悬门附身的高层知道。
自己这是被卖了。
“抱歉,我们不能失去自己人,只能拿你充数了。”守卫果然也是附身者之一!
因为被自己人栽赃陷害而死,和陈无患药师如出一辙。这死法太窝囊了,戴月思索着崩坏人设出逃的方法,就身后守卫这种水平,她能打十个。
存放物资的地方离易追青的王帐很近,思索间两人已经进入了易追青的王帐。
帘幕拉开,戴月本以为自己今日就要被该死的倒悬门联合坑出魇城,她没想到的是她居然看见了三张熟悉的脸。
“我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老一辈的人总是说我们归一门上下皆是反骨了。”戴月心想。
易追青居然是燕淮!
旁边站着的亲卫首领一看就是容岚,那个左边军师打扮的明明是蔺怀瑾!
我们归一门是不是要完蛋了,怎么扎堆往魔界跑?戴月觉得这场面有点滑稽,但她必须维持面上苦大仇深的表情。
更可笑的是,下面跪着的倒悬门居然没认出他们臣服的人同样是附身者。
戴月盯着容岚看了几秒又移开视线,她相信如果自己不移开,容岚那不停抽搐的嘴角就要暴露了。
“你们有什么证据。”蔺怀瑾状似严肃地问了一句。
戴月却觉得他的眼角也快抽筋了。
那倒悬门附身的高层谄媚一笑,“宗军师,此人生性胆小却敢直面殷稚大人,十分可疑。而且五日前他莫名在军中隐匿了行踪,我们安插在销骨魔将军中的探子均未发现他的行踪。而那日正是易大人药物中被下毒的日子。”
“此人还是个药师,真是十分可疑。”有人在旁边补充了一句。
五日前……你们的探子到底行不行,那时候我在地牢里啊!戴月憋笑憋得难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殷稚只身一人径直闯入了易追青的王帐。古怪的气氛突然变得严肃起来,照理说攻打西北防线的时候,两名魔将的关系大抵是“王不见王”。
戴月有些紧张,她也就罢了,可是她的后辈们虽说都很聪明,到底还是年纪轻轻。他们第一次面对这种场面,自己又无法从旁协助,实在是容易操心。
殷稚只身一人前来,已经是很给易追青面子了,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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驱使他来到这里,有没有听到倒悬门说的在他营里安插探子的事。
不能以常人思维揣测的殷稚站在一旁,示意“你们继续”。
有一个猜测,戴月汗颜,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那倒悬门的人还认为戴月已经自乱阵脚,推搡了她一把,“说,你五日前到底在哪里?”
“回大人,小的五日前在殷大人的地牢里。”为了不崩人设,戴月低下了头。
“我可以作证。”殷稚说。
“……”
气氛很安静。
“拖下去。”附身易追青的燕淮冷冷地开口了。
嗐,还是我们师弟能镇住场子。
那守卫正要把戴月拖走,燕淮又道,“除了他,都拖下去。”
外面冲进来几个魔兵,把倒悬门几人拽走了。
殷稚深蓝色的眼睛盯着易追青,“想不到你这杂种还挺明事理。”
对哦,戴月反应过来,易追青是人魔之子,这种混血儿在妖魔世界里处在食物链最底层。说起易追青其人,应该是带点阴沉的狠辣性子。
戴月眼见燕淮从王座上暴起,手中握的不知名利刃已经出鞘。
殷稚把利刃轻轻握住,“开个玩笑而已,别那么认真。”
随即拎起陈药师就走。
殷稚的身高只到陈无患的肩膀……戴月默默捂脸,这画面太美。
刚到殷稚的营地,他便随意地撒手,戴月为了保住人设,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四脚朝天。
“留你一命,是我那亲卫的感谢。”
哦,那可真是太感谢了。
戴月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嘴上还要说,“谢过殷大人。”
此时戴月突然觉得周围变得十分奇怪,空间出现了扭曲的感觉。
“陈药师,这是怎么回事?”戴月有些惊诧,魇城的守则里没说过空间不稳定这条。
陈药师苍老的声音在她识海里回荡,“有人唤醒了魔帝的意志,七百年了,这是第一次动荡。”
下一秒戴月就出现在一个宫殿里,面前摆着一只炼药鼎。
纯黑色兽骨搭建的柱子,高得离谱的巨型宫殿,光滑的高墙上是用宝石磨成的颜料绘制出的岩彩画。画面上表现了众多魔人对一道地裂的崇敬,他们在那道地裂前起舞、举办祭祀,摆上各种生灵的头颅来取悦那条地上的裂缝。
整整一长廊都是这样的岩彩画,戴月顺着长廊走去,最开始的壁画上表现的是,魔人是地裂的孩子,他们从地裂降生到这个世界。
画面似乎表现了时间的推移,戴月正看得入迷,却被一道稚嫩的声音叫住。
“陈药师,我母妃的药熬好了吗?”
这是一个魔族的小女孩。
戴月捕捉到她话里的“母妃”二字,不由得有些愣住了。
“陈药师,这位是?”戴月隐隐有了猜测。
更奇怪的是,陈药师此时的嗓音变得年轻了些许,“这是小公主,魔帝的独女。”
果然啊。
【作者有话说】
家人们这个一万字把我写得皮都皱了,字数倒是打了羊胎素展开了,还好一本书只能入v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