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再见(2 / 2)
从小到大,程江雪被家里管束得太紧了,小到日常起居,在班上交什么样的朋友,大到报考专业,将来从事何种工作,她循规蹈矩地活在一套固定的评价体系里,一路按照他们的指示长大,一举一动,都严格地遵守着家庭对她的角色期望。
不好讲爸爸妈妈不爱她。
但真要说爱的话,似乎又太令人窒息了。
哪怕她已经这么大了,家长们对她精神上的控制还在,她从不觉得自己是鲜活流动的生命体,只是个被驯化得很成功的提线木偶。
她小小地反抗一下,对程爸程妈来说,都是不得了的大事,不亚于流血起义,更别提闹独立,远走高飞。
程江雪抬眸,尽量平和地说:“爸爸,我已经长大了,有权做自己的主吧?”
程秋塘说:“你这完全是胡闹!那地方交通有多闭塞你知道吗?一个女孩子跑过去干什么?出点什么事怎么办?”
“按您这么说,大家都只顾自己安危,支教计划可以取消了。程院长,这可不像一个久经考验的党员干部说出来的话。”程江雪和她爸爸对视着,食指和大拇指黏在一起比了比,“就这么一点点觉悟啊。”
程秋塘怒瞪她:“你还跟爸爸谈觉悟,我的觉悟就算高得通了天,也只有你这一个女儿,也照样放心不下!”
气过了,他又开始指着女儿抱怨后悔:“我做过最错的决定,就是让你去北边上大学!不知道接触了什么人,受了谁的蛊惑,娇纵任性成这个样子。从回来读研我就发现,你这孩子越来越不听话,三天两头跟我喉咙响!”
也是老调重弹了。
诸如此类的话,爸爸不知说了多少。
总结起来,无非是怪她这两年关于自我意志的表达太多,多到几乎反叛。
程江雪转头,院中梧桐被月光洗得发白,粗壮枝条旁逸斜出,在花砖地上泼下一片浓重阴影。
也许是有那么一个人吧,总是执着于填平她身上那种深切的被剥夺感,教她拿回本就属于她的人生主动权。
不谈在感情里的对与错,他实在是个很好的导师。
父女俩对峙片刻,还是程江雪先妥协。
在学校开了一天的动员会,她实在饿了,不想再和他争论,只好像过去一样,撒个娇把事情糊弄过去。
反正他们之间搁置的争执也不止一两件。
事到如今,程江雪已经不指望能互相理解,家庭关系的和睦,也全靠成员们阶段性地放下成见。
她先露出个甜美的笑容,起身朝他走过去,声调也软了:“哎呀,爸爸,算我不好,事先没有告诉你,我们扯平了好不好?”
“别来,有事就站在那儿说,我跟你扯平什么了?”程秋塘一头雾水,严防死守着,女儿又在想花招对付他,而他对付不了。
程江雪开始讨伐他:“咦,你弄个纨绔来和我相亲,我都没有生你的气,我去支教的事,你也一定有办法说服妈妈的,对吗?”
程秋塘把手里的纸一丢:“我没办法,你自己去和妈妈说......”
“老同志了,不要轻易丧失信心嘛。”程江雪已经绕到椅子后面,手搭在她爸爸的肩膀上,捏了捏,“那么个大学院,您行政教学都一肩挑了,写出多少权威文章,还会说服不了妈妈吗?”
“你呀你,我真是......”程秋塘败下阵来,竖起手指晃了晃。
程江雪高兴地站直了:“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先下去。”
“去吧。”
女儿走后,程秋塘就回了卧室。
不知道夫妻俩说了什么,到吃晚饭时,江枝意落座后,轻轻瞪了女儿一眼。
而程江雪还没说话,就迎来了一个文艺女的至暗时刻。
江枝意指着她身上umwng的灰白晕染吊带桂花裙问:“衣服怎么这个颜色,你多久没洗过它了?吃完饭去换下来。”
她嘬紧了唇,没敢辩。
有没有可能这个牌子就这风格?她发了奖金才买的。
“......好,我换。”程江雪乖觉地盛了碗汤,“妈妈身体最弱了,喝碗鸡汤补补。”
“嘴巴学得蛮花的,这是你炖的吗?”江枝意满脸不悦,还是伸手接了过来,又瞥了瞥钟丽媛,示意她别忘了奶奶。
程江雪只好又盛了一碗,照样端给奶奶:“您喝汤。”
“放着吧。”钟丽媛正在吃一个炖得很烂的蟹黄狮子头,眼皮都没抬。
程江雪朝妈妈努了下嘴,无声地告诉她——看,又讨了个没趣。
孙子忙生意没回来,老太太不高兴呢。
江枝意摆了下手,说:“吃饭吧,吃完陪我去走走,和你说几句话。”
“嗯。”
过了会儿,老太太才终于问她:“下礼拜就要走了?”
“是。”程江雪也没看她,随口答道,“我去的学校比较大,派了两个人,还有位女同事一起。”
原以为钟丽媛会叮嘱个小心珍重什么的。
但她干纹横生的唇角动了动,说:“不中留了,总想着怎么从家里出去,秋塘,你这女儿养得真好。”
“......”程江雪用眼珠子亲切地慰问了一下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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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秋塘不习惯反驳母亲。
但看了眼女儿,还是说了一句:“妈,她又不是去游山玩水,支援祖国乡村的教育事业呀,您不好这么泼小囡冷水的,对还在成长中的年轻人,要多鼓励、少否定。”
钟丽媛放下筷子,沉默了几秒,先回房了。
晚餐吃完,阿姨收拾碗筷时,江枝意牵着女儿,到院子里散步。
院中花气袭人,走了不出五米远,扑鼻的清香。
还没等她开口,程江雪就先靠了上去:“妈妈,没事的,我们每年都有一队人去。他们回来告诉我,这个村庄民风淳朴,地理位置相对来说没那么偏,都是一些妇女儿童留守,治安很好的,你放心吧。”
江枝意握着她的手,温柔地说:“你自己一定要注意安全,每天晚上给妈妈打一个电话,知道了吗?自己在学校小心一点,警惕意识要高,脑子里那根弦不能松。”
“知道了。”
深夜回到卧室,哪怕丈夫再三保证,托了当地教育局的老朋友照顾女儿,江枝意仍放心不下,站在窗前出神。
思来想去,她还是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出去。
深夜里,程江雪蜷着身体,纤细白皙的四肢陷在床上,像一条熨不平的手绢。
她的手机放在旁边,听筒传出闺蜜顾季桐的声音:“我和肖少爷很早就认识了,抛开混账人品,他的卖相也还过得去吧,但照周某人还是差了一大截。不过,这件事你怎么好怪叔叔的了?他又不知道你在念书的时候,谈的是那么顶级的成色。”
什么话,人品是能抛开的吗?
程江雪把头一扭,春笋尖一样的下巴浮动在暖黄灯光里。
“又说他干嘛?我们都分手多久了。”她眼皮跳了一下。
摁在床单上的指骨微微发力,隐约有窸窣的响动。
玻璃窗上,映出她柔软又纯白的一张脸。
提起这个名字,程江雪的神情复杂极了,仿佛西洋镜底事先描好的画片,随便这么用手一摁,立刻便有一种嗔怪怨怼的样子出来。
那个夜晚比今天要阴凉。
周覆抱着她在山上的竹林里过夜,宽大的檀木圈椅摆在屋檐下,一张毯子围住他们两个,他温柔耐心地听她说着话,耳边滴滴答答落着雨。
她讲前几天刚看的一场画展,谈论毕沙罗在印象派团体里的地位,描绘清晨的瓦兹河给她带来的震撼,聊宇宙中许多有趣的、未知的事物。
月色倾洒下来,黄昏的雨滴沿青绿的竹节蜿蜒,在一块凹痕处凝成明亮的水镜。
她穿着一条烟绿的软绸裙,轻薄得像赤身裸体贴在他怀中,被他一双粗糙宽大的手抚弄得酥麻透顶,身体又热又软,发出的声音一句比一句更黏。
后来再也讲不下去,程江雪眼看着他敛起眉,眸色发暗地绷紧了下颌,低下头,吻上她烟霞一样发红发烫的脸。
至于怎么结束的,程江雪记不大清了,总之她的裙子已落在了地板上,而她游刃有余的男朋友表情温和,连身上的衬衫都纹丝未动,只有衣摆被压出杂乱的褶皱。
从头到尾,周覆妥帖照顾着她的感受,事后仍缠绵地吻了她很久。
淅沥沥的雨声里,她一阵又一阵地在他唇下颤抖,比那份事中的紧密而湿热的绞缠和痉挛,手臂与腿肉细腻柔滑的贴合,还要更让人心悸上瘾。
天边月影越飘越远,脱力般从她的世界里荡走,遽然远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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