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再见(2 / 2)
她回了房间,把脸盆放下,弯着腰,正要将沐浴精油塞回柜子里时,目光落在右侧上方那块斑驳、快要脱落的绛色漆皮上。
一只外皮油亮的花背蟾蜍静静地伏在那里。
它和程江雪四目相对,鼓胀的眼泡毫无生气地转动着,前肢粗壮,蓄势待发,像随时要跳到她的身上来。
“啊——”
程江雪的呼吸险些停了,喉咙里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短促凄厉的尖叫。
她猛地向后退,拖鞋在干燥的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因为退得太快,不留神摔在了地上,掌心被刮得生疼,但又顾不上,一只手哆哆嗦嗦地撑住了,想迅速站起来。
周覆听见动静,丢下手头的事赶到时,就看见一道瘦削的雪白肩膀,瑟瑟抖着。
“怎么了?”周覆将她扶起来问。
程江雪胸腔里那颗心还在高频跳动,声带仍因刚才的惊吓死死地绷紧了。
她张开嘴,半天发不出一个音节。
周覆拍了拍她的背,再一次温柔镇定地问:“别怕,发生什么事了?”
程江雪仰起下巴,看了他两秒钟之后,回过神,身体倏地就缩到了周覆宽阔的背后面,轻柔地像一片被晚风吹过来的叶子。
“癞......癞蛤蟆。”她伸手指了指里面,声调也比平时高,裹着七魂未定的颤音,像是快哭了,“它背上是灰的......不,全是斑斑点点,它就那么趴着,离我这么近,我去放东西的时候,差点摸到......”
人在惊悸之下,说话会变得颠三倒四,语速不自觉加快。
程江雪现在就是。
周覆真怕她下一秒就会哽住。
而她的另一只手,急切地,带着抓握的力道,紧紧揪住了他的衣服下摆。
周覆的手往后伸过来,温和有力地握住了她:“好,没事,我过去看看,帮你把它赶走,不用怕。”
平复了一些之后,她轻轻点头。
因为贴得太紧,她的呼吸急促而压抑,温热的气息拂在周覆背上,发梢还在往下滴水。
一滴,一滴,又一滴。
无声地洇湿了一小片衣料。
周覆的脚步像被什么绊住,他走得很慢。
比起那一只长得吓人却没什么攻击性,甚至还能消灭蚊虫的蟾蜍,程江雪更叫他手指发颤。
她的房间太香了,没进来多久,一股浓郁的橙花气味便围困住了他,让人气息紊乱。
她还是钟爱这种蒸馏提纯的花香。
很久没闻到过,周覆短暂地闭了阵眼,喉结微动。
重逢以来,每次和她说话,他都不敢用力呼吸,现在居然闯到她房里来,够自不量力的。
真是担心什么就要来什么。
就这么紧迫的状况下,周覆脑中还没由来地响起她念过的一支曲牌——“怕黄昏忽地又黄昏,不销魂怎地不销魂。”
好像是王实甫写的吧,那时候她很喜欢倚在他耳边,嗓音甜软地讲这些给他听。
那只蟾蜍仍伏在那儿,似乎很喜欢衣柜这个纳凉场所,周覆四处看了看,从墙角拿了个小纸盒,慢慢地靠近了柜子。
程江雪一直跟在他身后,不敢离开半步。
快接近目标时,周覆手臂飞快地伸出去,别说蟾蜍来不及做出反应,一下子就被盖住了,连程江雪都看直了眼。
他偏了偏头,对程江雪说:“去拿一本大一点的本子来。”
“哦。”她跑开,拿了本没用过的硬壳本给他。
周覆接了,叮嘱她:“站过去一点,我要把盒子挪到柜边再盖上,也不知道这东西会不会再跳出来,别又吓着你了。”
程江雪点点下巴,退后过去,又迟疑地说:“那......那你注意点。”
“没事儿。”周覆往后扭过脸,朝她笑了下。
难得,重逢以来她总算主动关心了他一次。
他小心将纸盒挪过来,动作轻缓。
程江雪的目光紧紧追随,神情里中透出一抹自己都没察觉的关切。
周覆把盒子盖在了笔记本上,转身对她说:“好了,我把它拿出去放了。”
呼。
程江雪的手搭在胸前,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周覆端着盒子出去,高瘦的身形消失在朦胧昏淡的光线里。
她坐下来,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床沿,掌心蹭在铁架上时,带起火辣的刺痛。
程江雪抬起右手一看,几道轻微裂口分散排布,边缘沾着灰扑扑的土,不断渗出细小的血丝。
她轻吹了几口气,稍微缓解了一些。
程江雪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弯腰拉开桌子最底下的抽屉,拿了瓶碘伏和棉签。
这些基本药品程江雪都准备了,就怕有个磕碰。
她也懒得再站起来,把东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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股脑放在地上,右手手心无奈地朝上摊着,费劲地用一只手拧瓶盖。
“程......”周覆进门时,抬眼没有看见人,低头才发现,窗边桌前缩了团影子。
她蹲在地上,膝盖将丝绸布料绷起来,肩胛骨在她雪白单薄的脊背上清晰地凸起,像两片随时能被人捏紧的翅膀。
他们还是男女朋友的时候,周覆从没考虑过要如何捉住这只轻盈的蝴蝶。
她很自由,想飞走随时能飞走。
他对这段恋爱的态度也宽松,要在一起就在一起,要分手就分手。
再年轻五六岁的光景,他的心是一扇大开的门,风进风出,留不下任何痕迹。
觉得程江雪文雅,气质好,举动乖巧合他心意,就约她一起吃饭。
散步时,明目张胆地盯着她颤动的睫毛看,风把她的发梢吹向他的脸,他便伸手接住,替她挽到耳朵后面去,不多思量。
音乐会散了场,他握着她的手在树荫满地的胡同里接吻,唇齿间有香槟的甜腻和夜风的冰凉。
分手也简单,小姑娘毕了业,把留在他那里的东西都收拾干净带走,连个招呼都没打。
转了个身,日子还是一样过。
老实说,这三年他顺风顺水,一步一步按老爷子的要求走,但如果非要归纳自己做了什么,他连一件要紧的也想不起来,因为它们是那样的空泛,毫无陈述的必要。
但不应该是这样的。
从小到大,他做人的宗旨就是快活、享乐,游戏人间。
刚比大院里柳树苗儿高的时候,就敢把他爷爷的红旗车开出去,在使馆区里横冲直撞。谁惹了他们这帮人,半夜约着在高墙外打架,仗义两个字比命还重。毕业后,干一份无所谓成不成功的事业,反正家里也不需要他扬名立万。
爱与恨,聚与散,对他来说都是轻飘飘的,落不到心上。
唯独程江雪,他放下了又拿起来,久久地犹豫不决。
她就像一张怎么也不肯褪色的旧照片,连轮廓都清晰分明。
每次他走在熟悉的街角,在人潮里嗅到一丝香水味,瞥见一道窈窕的背影,心里总是忽然咯噔一下,像踩空了一级莫须有的台阶。
某个忽然惊醒的深夜,他坐在床上,身边空空荡荡的,再也没有一个小姑娘会睡眼惺忪地缠上他的手臂,柔声问他是不是做噩梦了?
周覆才发觉,被他轻易挥霍、浪费掉的究竟是什么。
后来连京里也待不下去,不管做什么都兴致缺缺。
有人问起缘由,周覆也总是寡默着摇头,说没事。
这不是应付,他实在说不上来自己怎么了。
年轻自大的周覆想,因为一个女孩子抑郁消沉这种事儿,无论如何也不会发生在他身上吧,讲出去怪臊的。
而程江雪正在江城读研读得风生水起,听说爱慕她的人从图书馆追到她家里。
在这种状况发展到连跟哥儿们喝酒也消磨不掉一个周六夜晚时,他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才答应随父亲一起到西南来。
他劝说自己,离开了那个特定的环境就会好的。
总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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