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现代世界05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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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酒着实没料到这人住下来就不走了,真像一块黏在衣服上的口香糖,甩也甩不掉。
这公寓当初就是随便买着玩玩,只是偶尔来这个城市待几天的时候,才会住下。
这样一个独属于他的小窝被周墨入侵了,心裏多少有些不爽。
尤其是在客厅待着的时候,偶尔看到周墨来回走动,更是加剧了这种不爽。
狭长的眼眸微微眯了眯,眼尾自然扬起,浓密的睫毛兜住了一片阴影。
因为在公寓宅着,晏酒穿着简单舒适,也没戴装饰性的手表和手鏈,露出一段完整的手腕,肌肤冷白,腕骨微微突出,手指纤长有力。
“你不是来出差的吗,”当周墨再次出现在视野裏时,他终于按捺不住,“天天待我家裏不出门要干嘛?”
话语中流露出明晃晃的赶客意图,就算聋子也能懂他在说什麽。
他抬眸看向毫不客气把这裏当自己家的周墨,然而对方毫无自觉,一双眼眸回望过来,漆黑深邃,看不出半分情绪。
有的时候,就比如现在,当晏酒凝视着那双黑沉眼眸时,会有注视非人生物的恍惚错觉。
因为那双眼睛裏,经常缺乏人类拥有的情绪。
但当它们真的流露情绪时,事态往往会变得很棘手,就好比两年前。
“在公寓裏待烦了吗,”周墨曲解他的意思,“要不然出去转转?”
晏酒瞪了这神人一眼,把果盘裏的叉子甩到一旁,磕在玻璃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就算周墨天天给他洗水果、做饭,清洁公共区域,那也不是他收留对方的理由吧?
似有若无的、漫不经心的笑意从晏酒的脸上消失殆尽,不悦的、恼怒的表情随之浮现。
眉眼深邃,鼻梁挺直,下颚骨的线条流畅清晰,透出一种冷漠的力度。
然而白金的发丝却中和了这股冷冽的气质,带着柔软的弧度,令周墨联想到生气的小猫。
“我是说你的工作,”晏酒强压着不耐,挑明道,“比起陪我宅在家裏,还是你的工作更重要吧。”
“我好累啊,晏酒,”周墨却油盐不进,语调微微上扬,“陪我出去散散心吧。”
那对顏色稍浅的瞳孔微微一缩,露出些许讶异的情绪。
……很吓人。
周墨说这种话真的很惊悚,像是学人家撒娇没学明白,学了个四不像,非人感极其强烈。
于是他沉默下来。
为了缓解尴尬,他又捡起扔到桌子上的叉子,叉了一块果肉放进嘴裏。
他其实有一个常住附近的朋友,是个游手好闲的富二代,毕业后就没正经上过班,靠家裏的生活费吃喝玩乐。然而富二代今年刚结婚,他也不好找对方瞎玩胡闹。
好像只有他没长大,都二十三岁了,还乱染头发,随便包养人,把千万豪车改造成痛车到处乱逛,把赚钱亏钱当做数字游戏。
但周墨明明不是他这种散漫的人,却依旧执着纠缠他。
一种微妙的情绪油然而生,宛如枝头的花瓣落入夏日午后的池塘裏,荡漾起细小的涟漪。
说起来他确实快两天没出门,都要长蘑菇了。
但晏酒不想回答周墨,也不想点头,甚至不想瞥去一眼。
他只是磨磨蹭蹭吃完周墨给他洗的水果,才不紧不慢去卧室换准备出门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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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城市只算得上二线城市,但是空气很清新,气候也还算宜人。
公寓离海边很近,根本不用开车,他和周墨下楼步行十分钟后,就撞见沿着海岸举办的灯光秀游园会。
“你不会早就知道今天有活动,”晏酒的目光落在游人花花绿绿的穿着上,狐疑道,“才邀请我出来玩的吧?”
那也太变态了,心思一环套一环。
两年不见,周墨不当人的程度也与时俱进。
周墨闻言,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身姿笔挺,妥帖精致的衣着更衬出整具身躯的绝佳比例。
绰约的人影和缭乱的灯光都沦为失真的陪衬,像是无边黑暗中的、微不足道的、即将熄灭的一抹火光。
“我不想对你说谎,”周墨的声音被微风吹进耳畔,“我确实知道。”
随即,那双黑沉的眼眸凝在晏酒身上。
晏酒穿着式样简洁轻薄的长袖,略长的袖口盖过一截手背,露出白皙的皮肤和修长的五指。
白金色的碎发随意垂在耳边,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只是看似随意,其实出门前是搭理过的。
显得很年轻漂亮,就好像刚高中毕业的年龄。
“刚回国就比我还熟悉这裏,”晏酒挑眉,“真够可以的,你来web3当大割吧,绝对能割死所有韭菜。”
这话介于讥讽和夸奖之间,暧昧地游移。
“我不搞诈骗。”
周墨配合地笑了一声。
哇,这是在拐弯抹角说他是诈骗犯吗?
还是诈骗了好几个亿的那种?
晏酒缓慢地眨眨眼睛,又浓又密的睫毛像是振翅的黑色蝴蝶,被灯光镀了一层耀眼的金边。
“虽然我们这圈子鱼龙混杂,”他轻咳了一声,为自己辩解道,“但也不全是诈骗犯。”
不知不觉间,他们沿着小路远离了热闹的场所,背景的灯光和人声因此淡去。
周墨驻足停步,在一片深蓝的背景裏,在海风的吹拂中,转过身来静静注视他。
这样认真的注视,令晏酒产生了自己是一道难解的数学题的错觉。
“我不知道其他人,”周墨的嗓音低沉得宛如提琴缠绵悱恻的弦音,和着风声送入他的耳畔,“我只确定你不是诈骗犯,晏酒。”
周墨说得很真诚,毫无敷衍的意味,有那麽一瞬间他产生了些许微妙的、不切实际的感动。
他在web3这个大染缸裏赚了好几亿,数不清被骂过多少次大割、园/区诈骗犯、交易所老鼠仓,更有甚者在推特,哦不,X上私信要线下刀了他。
周墨说得倒很坚定。
然而还没等这点感动落地,下一秒钟,只听见周墨又说:
“这麽说也不太准确,毕竟你也骗了我。”
晏酒:?
他微微蹙眉,鸦羽似的睫毛倾覆,遮蔽了其下浅色的瞳孔。
道路旁的霓虹、海面的反光以及柔黄的月光,聚合为一束半透明的光源,在那张俊美的面孔上摇曳,长而浓密的睫毛在层层如水波般的光影下,生出一种湿漉漉的错觉。
正是这种湿漉漉的错觉,令周墨无法移开目光,心裏的某处也像是被洇湿,泛着潮湿的水汽。
“我骗你什麽啊,”晏酒不满意地质问,“我哪有你心黑,你给我说清楚。”
周墨这人真是得寸进尺,给点好脸色就飘起来了。
那双黑眸裏浮现出微不可察的浅淡笑意,微风吹拂而过,耳边传来游人吵嚷的声音。
“你看那边还有集章活动。”
周墨转移话题。
“每次都是这一套,避重就轻、转移话题,”晏酒的声音倏然低下去,“你这个……算了。”
说到一半,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话听起来很像撒娇。
他,对周墨撒娇?
这突如其来的可怕念头,像细瘦的幼蛇苗子般沿着肌肤缓慢攀爬,令他浑身不适。
谁会对周墨这神人撒娇啊?
他的思维真是被周墨同化了,变得越来越抽象。
周墨没再说奇怪的话,随意买了两杯奶茶,这次倒是先过问了他的意见。
也不知道是否因为那时他在餐厅说的话。
想起上次不欢而散的经歷,他的心情忽然有些复杂,像是飘摇在大海上的小船。
周墨将奶茶插上吸管,然后递给他。
他盯着面前的奶茶看了几秒才接过来,什麽也没说。
两人沉默地盯着海面看了一会儿。
风有些大,吹乱了白金色的发丝,遮住了半只眼睛,轻微的痒意蔓延开来。
晏酒尝了一口奶茶,是他喜欢的甜度。
静了静,他才问:“你在裏面下毒了吗?”
这问题没头没尾,但他就自然而然问出来了。
可能是因为潜意识告诉他,周墨很危险,像一枚深埋在厚重冰层裏的定时炸弹,还是一经解冻就会立即原地爆炸的那种炸弹。
但就算下毒了,他问也没用,因为他已经尝了一口,还觉得挺好喝。
周墨侧身看向他,双眸如墨黑沉,浓郁的漆黑裹挟着冰冷的寒气,周身的温度似乎都因此下降了几度。
“我可能会下药,”周墨像是讲了一个很冷的笑话,“但不会下毒。”
晏酒轻笑一声,没把这话放在心裏,又低头喝了一口奶茶。
不久之后的他,多麽希望自己能在此时此地,将周墨的这句话听进心裏,并牢牢记住。
毕竟他怎麽也没想到 ,周墨真的会做出给他下药的畜生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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