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节(1 / 2)
没有电视的声音,没有音乐的声音,也没有任何说话的声音。
只有一片死寂。
这种死寂,比任何嘈杂的声音,都更让她感到心悸。
最终,她还是转动了钥匙。
“咔哒。”
一声轻响,门锁被打开了。
随着铁门被缓缓推开,一股浓烈到几乎让人窒息的气味,从门缝里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那是一种混杂着劣质酒精、发馊的食物、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属于绝望与腐烂的气息。
祥子的呼吸,在闻到这股味道的瞬间,停滞了。
她怀里的纸盒,因为她下意识收紧的手臂,被挤压得微微变形。里面那个小小的生命似乎感受到了这股突如其来的压力,不安地动了一下。
祥子立刻松开了力道,身体却依旧僵在门口,没有再往前一步。
房间里没有开灯。
唯一的光源,是窗外透进来的、被城市霓虹染成浑浊橙色的夜光。
这微弱的光线,勉强勾勒出了室内的轮廓。
一个地狱的轮廓。
地板上,东倒西歪地散落着数不清的空酒瓶,有啤酒的,有清酒的,还有一些价格更便宜的、装在塑料瓶里的烧酒。这些瓶子像是一场战役后倒下的士兵尸体,姿态各异地铺满了整个客厅。
在这些“尸体”的间隙里,是吃剩的便利店快餐盒、揉成一团的纸巾,以及一些她认不出的、黏腻的污渍。
而在这片狼藉的正中央,一个男人,正了无生气地躺在那里。
他身上穿着一套昂贵的、本该笔挺的西装。但此刻,这套西装已经满是褶皱,沾染着不明的酒渍与油污,像一块被人随意丢弃的抹布。
男人发出沉重而粗粝的鼾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酒气,在这片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祥子静静地看着那个男人。
那是她的父亲。
曾是业界最知名的明星经纪人,曾凭一己之力,将无数默默无闻的新人捧上星光璀璨的顶峰。
曾是她眼中无所不能的、最值得骄傲的英雄。
而现在。
他只是一个被现实彻底击垮,终日与酒精为伴的……酒鬼。
一个活着的、会呼吸的、占据着这个“家”的巨大垃圾。
那一瞬间,祥子感觉自己像是被投入了深海。
冰冷的、令人窒息的绝望,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挤压着她的肺,她的心脏,她身体里的每一寸骨骼。
怀里那个小小的纸盒里,那一丝丝因为一个鲜活小生命而升腾起来的、微不足道的暖意,在这一刻,被这无边无际的冰冷,彻底浇灭了。
连一丝青烟都没有剩下。
她麻木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愤怒,没有悲伤,甚至没有厌恶。
只剩下一种早已深入骨髓的、巨大的疲惫。
因为,这就是她的日常。
这就是她每天下班后,都必须回来面对的,所谓的“家”。
一个最坚固的、最无法挣脱的……牢笼。
她缓缓地、极其小心地侧过身,像是在穿越一片危险的雷区,避开了地上的所有障碍物。
她将怀里的纸盒,轻轻地放在了入口处那个唯一还算干净的鞋柜上。
然后,她开始用一种机械的、不带任何情绪的动作,收拾起地上的残局。
她弯下腰,将那些空酒瓶一个个捡起来,分门别类地装进垃圾袋。玻璃瓶碰撞时发出的声音,清脆,又空洞。
她的动作很熟练,仿佛已经重复了千百遍。
在这个过程中,她始终没有去看那个躺在地上的男人一眼。
仿佛他真的只是一件没有生命、也无需在意的障碍物。
当她将最后一个酒瓶扔进垃圾袋后,她直起身,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墙角一个蒙尘的柜子。
柜子上,倒扣着一个相框。
她知道那相框里是什么。
是她,母亲,还有那个时候还意气风发的父亲,三个人在维也纳金色大厅前的合影。照片里的每个人,都笑得那么灿烂。
她的视线在那个相框上停留了不到一秒,便迅速移开。
她提起装满了空瓶的垃圾袋,走到门口,拉开门,将它放在了外面的走廊上。
做完这一切,她重新关上门,将自己与外面那个正常的世界彻底隔绝。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安静,只剩下父亲那沉重的鼾声,还在固执地证明着这个空间里并非只有她一个活物。
祥子靠在冰冷的铁门上,缓缓地滑坐到地上。
她抱住自己的膝盖,将脸深深地埋了进去。
鞋柜上,那个小小的纸盒里,又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响动。
她没有抬头。
她只是将自己抱得更紧了一些。
不知过了多久,地上的男人似乎是换了个不舒服的姿势,翻了个身,嘴里含混不清地嘟囔了一句梦话。
“……钱……把钱给我……”
那声音嘶哑而又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