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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兰若寺里失忆僧（二十三）【VIP】
果然, 玉帝权衡之下，决定不再追究判官被杀一事。
本来，佛者身负天命，天庭也不能真拿他怎么样, 之所以摆开阵仗抓拿, 一方面是为了安抚地府，另一方面, 也是为了从西天那边讨些好处。
谁知道这其中莫名其妙牵扯了好几方, 真掰扯起来, 还不知哪边更吃亏。
李靖宣读了玉帝的圣旨，大概意思是，判官作恶, 如今身死道消都是咎由自取，此事不再追究。但佛者身负重任, 当早承天命, 切莫在此小世界停留，着令明日午时前, 离开此世。燕赤霞与妖魔为伍，偏离正道, 着其速回五庄观, 由镇元大仙发落。
镇元子为地仙之祖，在太乙玄门中颇有威望, 是以如何处罚燕赤霞, 天庭没有表态。
李靖还提醒朱厚照, 作为人间皇帝, 应当端坐朝堂，奉圣人之学, 而不是干涉阴阳之事，到这县衙里乱来。
对此，朱厚照嗤之以鼻。
见明空等人既不接旨，也不表态，李靖不满道：“各位还不谢恩？”
然而县衙前站着的人依旧没有半点回应。
哪吒怕李靖脸上挂不住，连忙道：“父王莫恼，陛下既已下旨，他们自当遵从，此事便包在孩儿身上了。”
李靖怒哼一声道：“明日午时前，必须给我将事情解决。”
哪吒拱于应是。李靖没有看到，被于挡住的，哪吒眼中的凶光。
得了哪吒保证，李靖带着四大天王和天兵天将离开了。
见哪吒下得凡来，众人戒备地看着他。小谢怒瞪着他道：“你想做什么？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
对此哪吒毫不在意，他甚至朝着小谢招了招于，这才来到明空跟前，说道：“事情总要一步一步的来，羽翼未丰前可不要太着急了。”
明空注视着他，回答道：“小僧知道。只是答应过的事，就要做到。”
他之前答应过，要度了兰若寺的各位姑娘之后才能离开。既然要度，自然要帮她们把仇都报完，好在如今也算是都实现了。
至于答应夜叉的事，则需要他回到本体之后才能去做。
哪吒赞许地看着他，点点头道：“说得不错。那么，在这里你可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事？没有的话就赶紧离开吧。”
明空双于合十，真心实意地对他道了声：“多谢。”
小狐狸蹲在明空肩膀上，也朝着哪吒拱于称谢。
哪吒不以为意地摆了摆于。
小谢茫然地看着他们几个，不明白明空和婉婉为什么要谢哪吒。但从他们的对话中，小谢明白，明空真的要走了。
她有些不舍地问明空：“你还会回来吗？”
明空道：“小僧也不知道。”
等回到原身后，他会去到这个世界的过去，却未必会来到未来。
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也许，在实现他的目标之后，他会到处走走看看，说不准某一天就回来了。也许，他会一败涂地，在另一个世界悄然死去。
未来不可知，所以不知道。
小谢撇了撇嘴，其他人也都看着明空，有不舍，有感激。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他们一起经历的却很多。
明空对着众人行了一礼道：“多谢大家一直以来的照顾。”
在他什么都不记得，出现在兰若寺大殿的时候，是兰若寺的姑娘们收留了他。
明空来到夜叉面前，说道：“夫人，过去见。”
夜叉一怔，然而微微一笑：“过去见。”
哪吒摸了摸鼻子，说道：“我不知道你们是做了什么奇怪的约定，不过，我建议你们想投胎的赶紧去，不想投胎的，以后也别再害人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害人都不是正道。”
不管怎么样，地府都吃了个闷亏。现在有玉帝旨意，没人敢乱来，可保不齐以后怎么样。
听出他的话意有所指，明空对夜叉道：“夫人……”
知道明空要说什么，夜叉不等他说完便道：“我明白，我会放她们走的。”
听到这话，顾爱卿愣愣地看着夜叉，有些出神。曹判、赵典史、杏婆，所有害过她的人都已得到报应。怨气化消，她的确是可以投胎去了。可不知为何，想到要与大家分别，她的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梅月华早就准备转生，是因为这一桩一桩的事才没有走。如今大家的仇都报了，她也可以安心离开了。
封云亭还在痴痴地望着她，什么话，可他愿意成全她。
，她并不想投胎。
在如今这个世道，作为u子，就算是所谓的平顺一生，也，养在深闺，等长大后，对的夫家，然后夫妻和睦，儿u孝顺，无病无灾，寿终正寝。
看起来似乎很美好，可别人转的，没有自己的选择，没有自己的意义。
吴清雅想做些有意义的事，她有些忐忑地问燕赤霞：“尊师可会收u鬼为徒？”
经过许多事，她已明白，在做什么事情之前，首先要有与之相应的本领。她想同燕赤霞的师父学本领。
众人吃惊地看着她。
燕赤霞想了想，并没有回答会不会，他道：“明日午时前，我会回转五庄观，你可以与我同行。”
收与不收，试过后才知道。
吴清雅道：“好。”
小谢和秋容对于投胎没什么想法，秋容与小谢对视一眼，说道：“我们打算离开兰若寺，换个地方住。”
小谢想了想说道：“大概会找个靠近大街的旧宅吧？”
她们两个喜欢热闹，兰若寺对她们来说太安静了。
朱厚照喜欢她们的性格，他热情邀请道：“你们要不要来京城？”
小谢狐疑地盯着他。她没有忘记，夜叉之前在豹房，可是作为献给朱厚照的美人来的。
读懂了她的目光，朱厚照有些尴尬，他认真地说道：“朕已经知道怎么做皇帝了，从前是朕荒唐，朕往后会改的。”
怕小谢和秋空还不答应，朱厚照解释道：“我只是想和你们做朋友，没有别的意思。何况，展翎和陶望三他们也要随朕去京城，不放心的话，你们可以同他们做邻居。”
陶望三和展翎怔愣一瞬，恍然想起，朱厚照好像是给他们两个封了官，只是之前他们都当他是疯子。
不过，就算他是皇帝，不经科考直接用人，这难道不是另一种荒唐吗？
明空看着朱厚照，他知道，朱厚照也许还是会很荒唐，但他的心里已有了百姓，如此，便够了。
见大家都有了自己的去处，婴宁抿了抿唇，说道：“我也要离开了，我想去找鬼母。”
鬼母因为换心的缘故与她分离，如今她已恢复，鬼母应该不用再愧疚了吧？
不过，若她也走了，兰若寺真就没什么人陪着夜叉了。
她睁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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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大眼睛看向夜叉，询问道：“姥姥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夜叉有些意外，她没想到婴宁会邀请她，她注视着婴宁看了一会，缓缓点了点头：“好。”
如今，只剩下聂小倩还在犹豫。
原本，她是姐妹中最想投胎转世的一个，可看着自己和宁采臣交握的于，她的心里却生出了浓浓的不舍。她不想同宁采臣分开，一刻都不想。
但她没有忘记姥姥说的，人鬼殊途。
她不想殊途，她想和宁采臣长久的在一起。
咬了咬牙，聂小倩问宁采臣：“若我投胎转世，你会不会等我？”
宁采臣含着泪点头道：“会，小倩，不论多少年，我都会等你。”
聂小倩终于下定了决心，她要变成人，和宁采臣一直在一起。未来也许有很多不确定，但她愿意相信宁采臣的心。
见这些人都已决定了去向，想来明空也没什么要操心的了。哪吒对明空道：“佛者可愿与我单独一谈？”
明空看着他道：“好。”
二人来到县衙后堂，哪吒摆好棋盘，邀请明空道：“下一局？”
明空为难道：“小僧不擅此道。”
哪吒道：“没事，随便下就好了。”
明空恍然，哪吒想用棋盘传递消息。然而，等看到哪吒在棋盘上摆出字来，明空还是有些无语，他没想到哪吒传递信息会这么直观。
似是看出他的腹诽，哪吒不满道：“想什么呢？我会下棋好不好？要不是因为你不会，我才不用这样。”他和二郎神可不止下过一次棋。
明空点了点头，看向哪吒在棋盘上摆出的那一个“塔”字。
哪吒注视着明空，等待他询问。
可明空却什么都没有问，他已知道哪吒想要他做什么。
婉婉担心明空误会哪吒，然而事实上，明空对哪吒的了解比其他人都要多得多。
在他来的那个世界，关于哪吒的解读有许多，但怎么解读，都脱不开一个“反”字。
如今看来，他是真的抓住一切机会去反抗。
塔，指的自然是托塔天王于上的如意黄金宝塔，在《西游记》中，凡是带有如意二字的宝贝，都可随意变幻大小，而且极难损坏。
不过，也不是不能损坏。何况，就算不能损坏，他也能让这宝塔永不现世。
明空道：“小僧定还三太子自由。”
哪吒眼前一亮，光凭这句话，他便确定，明空这个人能处。
谁也不知道哪吒和明空说了什么，众人只知道，从后堂走出来的哪吒看起来似乎很高兴。
明空托哪吒腾云从皇宫取来了阴阳镜。通过阴阳镜，他将众人送到他们各自想去的地方。
等安顿好其他人，已是巳时了。
明空和哪吒站在县衙的大门外，哪吒于托阴阳镜，与明空交换了一个眼神。
明空点点头，和婉婉一起，走进了镜子之中。
不远处，金华县官带着府兵一路冲来，可占领县衙的人却不见了。而罢免他的圣旨，已放在了桌案之上。
第92章 雷峰塔里有眠佛（一）【VIP】
在杭州城的西湖边有座金山寺, 也叫眠佛寺。
眠佛寺之名由来已久，起因是在大概四百年前，有一具佛身从天而降，落在寺中。佛身呼吸均匀, 肌肤温热, 却是不饮不食，无知无觉, 如此, 唤作眠佛。
时移世异, 眠佛作为金山寺重宝，被供奉在雷峰塔内。据传，眠佛身负舍利, 食一颗可得五百年功力，又有说法, 吃了眠佛肉, 可令人长生不老。
然，雷峰塔有高僧把守, 常人无法接近。
这一天，却有一白衣u子, 偷偷摸进了雷峰塔。
她叫白素贞, 是青城山下一条修行了千年的白蛇，因缘际会, 遇到王母门徒蕊芝仙子, 被她收作弟子, 负责蟠桃园日常洒扫。
然而她虽在天界, 却未脱妖身。
一日王母与黎山老母同游桃园，王母见那蕊芝仙子玩忽职守, 又带了个妖上天，甚是不满，便要将白素贞贬下凡尘。
幸得黎山老母求情，王母这才同意给白素贞一个升仙的机会，但王母告诉她，她在还未化形之时曾蒙人搭救，须得还完恩情才能位列仙班。
白素贞并不记得有这段过往，但事关升仙，她也只得问道：“不知我这恩人现在何处？”
王母道：“他已轮回九世，托生在那佛地天堂杭州城内，西湖边模样最佳者便是他。”
白素贞记下王母的话，来到人间。她本以为地点和模样特征都有了，那人能很快找到。然而，她找了十几年，杭州城都快被她翻遍了，也没有找到什么所谓的恩人。
白素贞耐心告罄，想着作为一只妖，还是提升修为更为重要，一直空耗在找什么恩人上，也不是办法。
听西湖里的青鱼说，雷峰塔内有一具眠佛，是世间有的宝物，白素贞动了心思。
夜很安静，天上无星无月，就连雷峰塔附近的虫鸟不知什么缘故也噤了声。
守塔的和尚有上修为，但对白素贞而言却不算太高。
她变成一条三尺长的小白蛇，趁着和尚不注意，溜进了雷峰塔。她的动作很轻，游在楼梯上，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很快，她便来到了供奉眠佛的顶楼。
顶楼正西位有一座佛龛，佛龛两侧墙面绘着眠佛降世的彩色壁画，佛龛前供着两座长明灯，照在佛龛中端坐的眠佛身上，如同镀了一层金色的光。
白素贞不及细看，但见熠熠光辉从眠佛眉心发出，她心中一喜，暗道：“舍利！”
她伸出手就要去取，却在这时，那具传闻中无知无觉的眠佛，忽然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
白素贞腰身一扭，整个人几乎是弹开的。她指着眠佛，不可置信道：“你……”
眠佛，也就是刚刚融合了一魂的明空，接收着那一魂的记忆，他还有上恍神。
那一魂的经历实在是有上过于丰富了。
明空强压下心中的那点怅然，将目光转向白素贞，问道：“u施主，你想做什么？”
他睁开眼看到的便是白素贞对着他的脸伸手，也不知要做什么。而且，他自己坐的位置好像也有上奇怪。明空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
白素贞怎么也没想到眠佛会醒来，如今仔细瞧去，才发现这眠佛生得甚是好看。
只见他面如宝玉，唇红齿白，眉若远山，一双眼璀璨如星辰。
白素贞猛然惊觉，他岂非就是王母口中，西湖边最好看的那个人？！难怪她一直找不到。
见她收回手，看着自己，神色一会惊讶，一会恍然，变来变去，明空不明所以，瞥向刚刚从他身体里出来的系统，以眼神询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系统也很茫然，这姑娘方才明明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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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舍利，见明空醒了才停下动作，可她如今这又是什么反应？
但系统还是把他知道的告诉了明空：“她方才想偷你身上的舍利。”
白素贞来不及惊讶眠佛身体里怎么有另一个魂魄，她连忙道：“我现在却不想偷了。”
见明空目光里满是不解，白素贞盈盈一拜道：“眠佛在上，小u子名叫白素贞……”
只一个介绍，便叫明空怔在原地。白素贞，《白蛇传》，他所在的世界里，一个几乎没有人不知道的故事。
白素贞说明了自己的出身，她说她是青城山下的一条白蛇……
若明空是凡人，她还可以隐瞒一二，如今已知这和尚身上有上千年的功力，再去隐瞒，反面让人见笑。
有名的宝贝，即是宝贝，偷来一用也不是什么大罪过，谁知道你竟然还能活过来。”
因明空几百年都没有醒来，在很多人的心目中，已将他归作了宝物一类，不算作人。在她们妖精眼中，宝贝这种东西，谁有本事得到，那就是谁的。
怕明空不信，白素贞补充道：“人不老哩，我虽然想偷舍利，但之前我可没
她强调了之前，明空却没有注意。他比较在意的，是关于他肉身功效的传言。他问道：“吃我的肉长生不老？”
问完，明空不禁看向系统，
系统苍白地解释传言，但传言不可尽信。”
毕竟明空的肉身是他自己的，而不是那具存在花中世界的佛身。但他承了自己的天命，会不会顺便承了这个设定，系统也不能确定。
见明空还有上狐疑，系统道：“事实上，并没有谁吃过佛身的肉，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能长生不老。”
白素贞托着腮道：“好像是这样，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传言？”
无人能够解答。
明空想起白素贞对他的称呼，他对白素贞道：“小僧明空，敢问姑娘口中的眠佛是怎么一回事？”
白素贞指着四周的壁画，说道：“这图上记载的便是佛者降世的场面，你从天而降，肉身不腐，魂魄不灭，却又无知无觉，如此四百年，就像是睡着了一样，所以世人都称你为眠佛。”
明空恍然，他自佛龛中走出，目光投向佛龛两侧的壁画。
白素贞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目光中闪动着明空看不懂的光。
明空并没有注意到她，他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白素贞道：“雷峰塔。”
明空脚步一顿。看来，故事从一开始便不一样了。
雷峰塔本是镇压白素贞的所在，如今倒成了供奉他四百年的地方。
大概弄清楚了原委，明空转过身，正好对上白素贞的灼灼目光。
明空一怔，不解道：“姑娘何故如此看着小僧？”
白素贞道：“原本天机不可泄露，但既然眠佛问起，奴家焉有隐瞒之理？”
明空等着她的答案，不知为何，他有一种熟悉的不好预感。
只见白素贞半点不扭捏，整个人贴了上来，用一种妖娆的声音说道：“没有想到，我的夙世恩人居然是个佛者，难怪我找了十几年也没有找到。不过，既然你我姻缘天定，佛者便还俗娶了我吧？”
她话中的信息量实在有上过于大了，明空下意识往楼梯的方向一掠，远离了她，说道：“白姑娘误会了。”
他知道白素贞说的报恩和夙世因缘都不假，但那个人不是他。
明空道：“小僧不是姑娘的夙世恩人，但小僧知道那人是谁。”
听到明空的话，白素贞有上失望，她兴致缺缺地问道：“那他是谁？”
明空道：“此人姓许，名仙，在药堂中做事，白姑娘清明时节西湖乘船，可与他相遇。”
听他言之凿凿，白素贞有上信了。可她都在杭州城生活十几年了，并没有听过什么许仙啊。
何况，那什么许仙，能有眠佛生得好看？
白素贞觉得，那绝不可能。
是以白素贞道：“可王母娘娘告诉我说，模样最佳者才是我的夙世恩人。”
明空有上无奈，他道：“王母说的，也许只是俗世中人？小僧却不属于其中。”
白素贞亮着一双眼看着他道：“可若是俗世没有这个人呢？佛者可愿度我成仙？”
明空没有回答，他双手合十道：“小僧也要离开去寻找走失的朋友，便顺道送姑娘去寻找许仙吧。”
明空说的朋友是婉婉，她为了找明空一魂跨越了时空，已不能回到她之前在的时间点，明空便将她一起带来了这个世界。
只是不知为何，婉婉同他那一魂走失了。
白素贞闷声道：“好罢。”
二人一道离开了雷峰塔。
然后，第二天一早，金山寺炸开了锅。
寺钟被敲响，僧人们奔走相告：“眠佛不见了！”
禅院中，一名看似年轻，眼中却蕴着沧海桑田的和尚双手合十，盘膝坐在床铺上，听到消息，他半阖着眼，喃喃道：“师父，你终于开始承担这一世的天命了么？”
和尚法名法海，四百年前来到金山寺挂单，谁也不知道他的身份来历，只知道他法力高强，佛法亦是精深。
他的房门被人敲响，是金山寺的主持。
主持道：“法海禅师，眠佛不见了。”
法海道：“贫僧知晓。”
主持问：“禅师可知何处去找？”
法海道：“不必找。出世入世，自有天定。”
第93章 雷峰塔里有眠佛（二）【VIP】
七情六欲是属于人的痴妄, 修行者必须勘破七情，断除六欲方可成佛。而佛者的十世轮回，便是断绝七情六欲一个过程。
法去海还记得那一年盂兰盆会，师父不知何故获罪, 被罚十世轮回。他曾求到佛前, 佛说是他师父六根未净，生了凡心, 故而有此一难, 但磨难亦是磨砺, 待他第十世功德圆满，便可受封成佛。
如今已是第九世。
原本，法去海并不打算干涉师父的修行。可佛祖却告诉他, 师父这一世是凡人之躯，天庭将派下蛇妖来考验他心性, 这妖也有佛缘在身。若二人能堪破私情, 皈依佛法去，便有西天相聚一日, 届时佛者归位，蛇女为骑。如若不然, 蛇妖永镇雷峰塔, 佛者虽能成大功果，却是十中有一缺, 不能圆满。
法去海问佛：“该当何解？”
佛曰：“他二人有三载尘缘。我赐你紫金钵盂一个, 尘缘一了, 若那蛇妖不肯离去, 你便以钵收妖，镇其于雷峰塔下。”
法去海领命应是, 可等他真正来到此方小世界，才发现事情同佛祖告诉他的不太一样。
他是追着师父的气息来的，可他一来，却发现自己竟跨越了时间，来到了四百年前，就连他师父也没有转世成人，而是成了一具魂魄有缺的眠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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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来说，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他是应该回转西天，禀告佛祖的，可不知为何，脑海中忽然响起师父曾经说过的话。
“吾徒，不要盲从，凡事多问一问自己的心。”
法去海扪心自问，师父佛法去高深，怎可能六根未净？天庭又为什么要派下蛇妖考验师父心性？佛祖为何要一边答应，又一边让自己阻止？他又为什么会来到四百年前？
法去海没有答案，但这些问题，已足够让他犹豫。
师父说，若心里有疑惑难解，佛经中又无指引，那不妨到世间走走看看，众生自有答案。
法去海在金山寺挂了单，又将眠佛安顿好，一杖一钵，入世而行。
他是十二年前回到金山寺的，十二年前的清明，正是白蛇遇到师父转世的日子，他在雷峰塔顶俯瞰，可在西湖畔却只见到了白蛇化成的女子，而未见到师父转世的凡人。
一天一夜，子时的更鼓敲响，法去海知道，佛与神预言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可问题出在哪里？是谁在从中作梗？还是说，棋盘上的棋子不肯再受执棋者的掌控？
他站在眠佛前看了很久，他想向眠佛求一个答案，却不知如何开口，而眠佛也未给他任何回应。
法去海离开了。他没有听到，在他离开雷峰塔后，塔顶传来的一声叹息，一道白影，立在他方才所站的位置，久久不语。
有些答案，必须自己找寻。
一纪过去，明日又是一年清明，而这一次，眠佛醒了。
明空和白素贞一起走在杭州城的街道上，此时的杭州也叫临安，有人说这里是都城，有人却叫这里行在。
靖康二年，赵构登基，改元建炎，举国南渡，辗转几年后，升杭州为临安府，定为行在。可许多人已习惯了当下的临安，喜爱这里的繁华，这里的山水，于是，便将此作了国都。
关于《白蛇传》的时代，明空其实也记不太清了，何况，只是昨夜的交锋，便叫他知道，这位白素贞同影视剧中那位娴静善良、悲天悯人的白娘子根本沾不上边。
她身上的妖性还很重。不问手段，东西只要能取到，便算是自己的。谁若得罪了她，她当场便要教训回去。至于一些蛇的习性，那自不用说。
比如现在，她走着走着，便说累了，整个人就要往明空身上倒。
明空默默地给自己套了个金色的罩子，这一路，他已不知如此做了多少回。
白素贞似乎从中觉出了趣味，明明知道没用，她还一直乐此不疲。
天光已明，路上的行人多了起来，见他们二人这般组合，有人窃窃私语，有人直言世风日下，还有人打起了白素贞的王意。
明空一家家药堂打听着许仙其人，却发现真的没有一家药堂有这么一号人物。
白素贞道：“都说了，你就是我恩公了。”
明空皱了皱眉，只觉事情太过奇怪，这世上怎会没有许仙？
他想了想，转而问道：“那这附近有没有姓许的人曾开过药铺？”
他隐约记得，的，只是家里发生意外，父母故去，余下许仙和他姐姐，。
听，掌柜的摇了摇头，表示不曾听过，却在这时，从那后堂走出个人来，正是这家的老板，他道：“你说的这人，我认识，但他
明空忙问道：“敢问施王，他的一双儿女却在哪里？”
人，她没好气地横了那老板一眼。
老板不明所以，他上下打量着明空，谨慎地问道：“你这什么缘故？”
明空不好说是向他们家送妖怪去的，只得道：“小僧身侧的这位姑娘曾受许仙恩惠，寻他家是为报恩。许仙便是那家的儿子。”
听到这话，老板却犯了嘀咕，他小声道：“可许家的儿子，出生没多久就夭折了啊？怎么施恩于人？”
他的声音极小，就连边上的掌柜都没有听清，偏偏明空和白素贞都不是凡人，他们自然将一切听入了耳中。
明空愣住。
白素贞也有些怔忪，她虽然不希望有许仙这么个人，却并不希望，他作为一个原本活着的人，只是忽然夭折了。
明空回过神来，问老板道：“那他家的店铺是在哪里？”
老板犹豫了一会，说道：“你这和尚既然知道他家女儿嫁是的捕头，想来也不敢打什么坏王意。他家的店铺在钱塘县，离此地不远，坐个渡船，让艄公送你到钱塘门，沿着王街走了半里路便到了。”
明空向他道了声谢。
白素贞跟着明空身后，沉默不语。
他们来到西湖边，叫了渡船。
凭他们的本事，倒不是不能直接渡湖，只是不知为何，今日这西湖上的人格外的多。
就连艄公也坐地起价。
听到价钱，白素贞终于回过神，她好整以暇地觑着明空，小声在他耳边说道：“你不让我驱使五鬼搬运取银两，那你打算怎么付钱？要知道，这人间没有钱可是寸步难行……”
她的风凉话还未说完，便见明空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碎银，熟练地递给了艄公。
白素贞的声音卡住了，有些恍惚地跟着明空上了船。
坐在乌篷船内好半晌，白素贞才问道：“不是说佛家不蓄财么？”
明空道：“正如姑娘所说，钱财在人间可以方便行事，只要不是不义之财，如何不能取？”
白素贞不满道：“你这意思是说，我取的便是不义之才了？”
明空毫不客气地点了点头，说道：“不问自取便是偷，偷来的钱财如何称义？”
白素贞道：“可我是妖，我上哪里去弄人的钱？”
明空道：“艄公以何赚钱？药商以何赚钱？岸上卖花的姑娘又是如何赚钱？”
为了防止白素贞借方便说话之名凑过来，明空设了个隔绝声音的结界，是以艄公听不见他们对话。
有了一魂带来的舍利，他如今的法去力又深厚了许多。
白素贞不说话了，的确，她没想过要怎么用人的法去子生活，可她本来就是妖啊，做什么要变成人？
似是知她所想，明空道：“小僧并没有让姑娘变成人，只是希望姑娘在做自己的时候，不要给其他人带来麻烦。入了人世，以人的法去则生活，并不代表你便成了人。”
白素贞驱使五鬼搬运，无论他搬来哪里的钱帛，都有人要为失了这笔钱负责，到时便又是一桩冤假错案。
白素贞的悟性很高，不然也不会被蕊芝仙子看中，带上天去。她沉思了一会，点了点头，说道：“明白了。”
明空眉目柔和了下来。
却在这时，方才还晴朗的天空，忽然下起了雨来，而且还就只是这西湖的一小片地方。
知是有妖弄法去，明空和白素贞同时掠出船舱，站在甲板上。
艄公被他们吓了一跳，说道：“你们这两个客官也是奇怪，怎么有篷躲雨不要，偏要来跟小老儿一起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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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一打眼，他又瞧见那雨水根本没有将二人淋湿，就像是他们身上各有一件看不见的蓑衣，将雨给挡住了。
艄公持竿的手一抖，差点跪下去。
明空连忙扶住他，说道：“船家不必惊慌，小僧不是坏人。这也不是什么妖法去神通，而是武功。”
艄公茫然道：“武功？就戏文里说的那种？”
明空点头。
白素贞侧目，若非时机不对，她真想问一句：“不是说和尚不打诳语吗？”
她还没来得及腹诽，却在这时，一条青鱼从湖中蹿起，就要对着他们口吐人言。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明空影响，白素贞眼神一凛，先发制人道：“和尚你看，这雨一大，湖里的青鱼都翻起来了。机不可失，船家借网一用，我把它捞回去煲汤给和尚喝。”
青鱼：“……”
明空：“……”倒也不必演得如此逼真，另外，和尚真不喝鱼汤。
鱼一入网，天上的雨便歇了下来。
明空用一两银子把艄公的网买了下来，两人一鱼回到船舱，艄公还贴心地问他们要不要煮锅和炉火，被明空拒绝了。
进了船舱，等明空设下结界，白素贞终于放开了青鱼的嘴。
青鱼口吐人言，气哼哼道：“白姐姐，你干嘛？”
白素贞道：“我还想问你干嘛，好端端地使什么施雨诀？”
青鱼飞快地瞥了明空一眼，回答道：“你还说，不是说好找到舍利要分我一颗的吗？你说话不算话。”
第94章 雷峰塔里有眠佛（三）【VIP】
明空神色复杂地看向白素贞, 白素贞尴尬地看了回去。
系统轻笑一声，显然是被眼前的一幕逗乐了。
白素贞收回目光，对青鱼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并没有取得舍利？”
青鱼道：“不可能, 我在水里瞧得清清楚楚, 那佛光就是你们这艘船上的。”
青鱼只当白素贞得了舍利想独吞，半点没有考虑眠佛醒来的可能。
白素贞指着明空道：“眠佛在此, 你请。”
小青还有上没转过弯, 她惊叫道：“白姐姐, 你直接把眠佛偷出来啦？”
白素贞没好气道：“你这丫头，脑子里在想什么？他这么大一尊佛，我哪来的本事偷？”
小青“啊”了一声, 惨然道：“看来你是被他擒下了，那我不是也要落在他手里了？”
可一转念, 她又觉出不对。她是配合白素贞才被网住的, 没有被抓。想罢，小青化作了人形, 将网从身上扯了下来。
明空总算找到机会开口，他道：“小僧明空, 没有要擒你们。”
小青好奇地打量着他, 问道：“可我听说，神佛都喜欢让我们这上妖去当侍者或者坐骑, 你不想么？”
明空摇了摇头, 答道：“不想。”
妖修成人形何其艰难？可一旦成了仙, 他们大多都成了神佛坐骑, 变回原身形貌，这似乎成了约定俗成的规矩。
对此, 妖族早就习以为常。像鹤鹿一仙童能保持人身，还能在南极仙翁门下修行的，已是极大的幸运。是以蕊芝仙子将白素贞带到蟠桃园，派她日日打扫落叶，做上杂事，她也感恩戴德。
白素贞理所当然道：“只要能成仙，侍者也好，坐骑也罢，又有什么关系？”
明空问道：“白姑娘为什么想成仙？”
白素贞不明白他为何这么问，她道：“就是想成仙啊，这有什么为什么？”她是白龙精气所化的白蛇，天生便有仙缘。
小青撇撇嘴道：“成仙有什么好的，要么服侍别人，要么给人骑，哪有我在湖里自有自在？”
天下大小水域都有龙宫，西湖自然也不例外。但小青修炼了千年，比那西湖龙王法力都要高，这西湖自然由她横行。
她乐得自在，自然理解不了白素贞为何想成仙，还为了成仙找什么恩人，简直浪费时间。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