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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8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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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时,江愁余还在试图驱逐脑海里的机械余音,胥衡阻止了她第六次捶脑袋的疑似自虐行为,一脸平静问她是不是需要来一幅药。

江愁余顾不上机械音,而是忽然想到上一世自己无比唾弃的恋爱脑问题之一——你是不是不爱我。

感觉这句话马上要从她的嘴巴里脱口而出时,对面的人补充道:“找寇伯开些安神药。”

江愁余瞅着眼前这个凭借谨慎救了自己狗命的男人,大度挥手说道:“不用,阿虞派人叫我去谭家宅院看看,到时让她给我开点。”

胥衡挑眉,“我陪你去。”

章问虞的院子离得并不远,还未进去就闻到里边浓重的、混合着苦涩与草木清香的药气,几只小泥炉上煨着陶罐,咕嘟咕嘟地冒着白汽,氤氲模糊人的面容。

“江姐姐!快,快来!”章问虞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颤抖的兴奋,从里间传来,穿透了药气,那声音里饱含的急切和狂喜,让江愁余心头猛地一跳,丝毫不管旁边的胥衡,几乎是跑着冲了进去。

小小的内室更显杂乱,地上铺满了晾晒的药材,桌案上堆满了摊开的、墨迹未干的医书和笔记。章问虞就站在中间,背对着人,肩膀因为激动而微微起伏。听到江愁余的脚步声,她猛地转过身来。

她的脸上还沾着一点研磨药材留下的灰渍,眼下是连日熬夜熬出的青黑,但那双眼睛却出奇的亮,像是燃烧着内心不甘的火。

“成了!江姐姐!成了!”她几乎是扑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力气大得惊人。她的手指冰凉,却带着一种灼人的热度。

“什么成了?”江愁余的心跳得飞快,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在脑中炸开。

“药方!对付‘天时疫’的药方!”章问虞的声音拔高,浑然不知自己笑着哭,她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取出了一卷小小的竹简。

那竹简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边缘有些毛糙,显然是被主人反复摩挲、翻阅了无数次。

“你看!”她将竹简塞进江愁余手里,急切地催促着,眼神紧紧盯着江愁余的脸,仿佛在等待一个至关重要的肯定。

江愁余手指都有些发颤,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卷竹简。凌乱的字迹映入眼帘,记录着药材的名称、剂量、煎煮之法……每一味药都经过反复推敲,旁边还有密密麻麻的小字批注着增减的理由和尝试的过程。

当归三钱,取其活血通络之力……黄连五钱,苦寒清毒……辅以艾叶熏蒸……引药入肺经……

江愁余的目光一行行扫过,除此之外,显然还有不止一人的批注,譬如这一药量是否可行,后面跟着不同的名姓。

顾二……焦小……李婶……小鸣儿……

“这怎么想到的?”江愁余猛地抬头,声音不觉已哑,眼中瞬间涌上了滚烫的热意。

“你还记得你从外边带回来的百姓吗?”章问虞的眼睛也湿润了,她语速飞快,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其余镇上的百姓进了城中,或多或少都有进而重症者,可我同寇大夫发现,那些百姓却没有,于是从他们的吃食入手,才发现他们镇

民凡是遇上头疼脑热,便去镇外嚼些野草,我即刻便让孟娘子带着一镇民去寻,将各种野草都采了回来,又翻遍了古籍,反复试验、调整,试了整整二十七次,却始终无用。”

“直至今日,我忽然在想,若不是一种野草,那会不会是两种,于是又去找了寇大夫,没想到真的试成了,试药百姓的高热退了!”

“方才我又去看,溃烂也止住了!”

章问虞甚至自己都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她紧紧握住江愁余的手,眼前浮现的却是上一世的病者,雨水冲刷不掉街道上横七竖八、肿胀发青的尸体,绝望的哀嚎日夜不息,最终也沉寂下去,只剩下死寂,人命在疫病面前轻贱如蝼蚁,脆弱如朝露。

眼前逐渐模糊,就在这时,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臂。

“别怕,”江愁余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和颤抖,却又蕴含着一种奇异的安定:“你做到了!”

章问虞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像溺水之人死死抱住唯一的浮木,双臂狠狠勒住她的身体,几乎要把自己和她揉碎在一起,感受到她温热的身体。

所有的声音终于冲破了喉咙的封锁,不再是忍耐的呜咽,而是毫无顾忌的嚎啕大哭,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哭出来。

浮在水面上,连着两世不得平静的心似乎在这一刻终于得到归宿。

第一次,章问虞无比庆幸能够重来一世,挽救那些难以安息的灵魂。

第74章 醒来京中有事。

天光尚未破晓,细草孤云,只透出一点极淡的鱼肚白。

然而就在城中架了药棚,影影绰绰地聚集了数十人,几口临时垒砌的土灶不知何时燃了起来,窜起来的火焰顶着黑黢黢的锅底,周围忙忙碌碌的人挨着交替,各司其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柴火燃烧的烟火气和新鲜药草被熬煮时散发出的清冽苦味。

江愁余接过冒着腾腾热气的米粥,转身递给章问虞,后者脸色依旧苍白,眼圈下有着浓重的青影,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寒夜里最亮的星子。

“不然还是去歇一会儿吧?”

昨夜章问虞几乎都未眠,同江愁余匆匆说完便赶去谭家宅院,在那里守了一整夜。

章问虞摇头,她嘴角噙着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目光扫过外面那些忙碌的身影,“好些人缓过劲了。他们知道,这药能救命。”

江愁余目光掠过那些身影,部分都是试药之后好起来的百姓,他们自愿来帮忙,先前咳得撕心裂肺的妇人,此刻正佝偻着背,却异常专注地将一捆捆药草解开、分拣;有那个靠着棚柱的老翁,虽然步履蹒跚,却颤巍巍地拿着水瓢,小心地将清水注入沸腾的大锅;甚至还有几个半大的孩子,脸上还带着病容,却懂事地穿梭在人群里,帮忙递着柴火。

“药够吗?”江愁余问道,如若不够也好早点做准备。

“够!”快步赶来孟别湘斩钉截铁地回答,难掩激动,“昨夜垣州的人到了,送来不少药材,还有禾安也压着押着几大车药材送来了!”她看了眼江愁余:“这回多谢胥少将军,回来途中还不忘收购药材。”

今日人多眼杂,江愁余还是让胥衡呆在院子里,没管后者的抗议。

“快喝点粥,垫垫肚子。”孟别湘顺手给自己和江愁余也舀了一碗粥,“天快亮了,得准备分发汤药了。”

一旁章问虞就着碗沿,小口小口地吞咽着温热的米粥,那寡淡的米汤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了些回甘。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透出朦胧的青白色。雾气在低洼处氤氲,缠绕着跳跃的火舌和蒸腾的药气,几口大锅里的药汁翻滚着,墨绿近黑的液体在火光下泛着粘稠的光泽。苦涩的味道愈发浓烈,钻入每一个角落。负责熬药的寇伯用长长的木勺小心地搅动着,神情小心。

“分药了——!”一个洪亮却带着沙哑的声音响起,是魏促,他从街头走到巷尾,借了更夫的梆子,一下又一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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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着,规律的梆音在城中回响。

因着人多,孟别湘之前便吩咐,除却重症者由衙役统一喂药,其余在家中的百姓皆是来此排队拿汤药。

伴随着由近及远的人声,数不清的百姓安静地迈出紧闭的房门,有独自一人者,有互相搀扶的老者,无论男女老幼,都默默地排起了队,没有推搡,没有争抢,微亮的目光中是未熄的薪火。

江愁余走到一口大锅旁。她拿起一个粗陶碗,从翻滚的药锅里舀起满满一勺深褐色的药汁,小心翼翼地注入碗中,那滚烫的药气蒸腾而上,瞬间模糊了她的侧脸。

“给。”她把第一碗药递到章问虞手里,声音很轻,却重逾千斤,“他们都是你救的。”

碗壁烫得惊人,沉甸甸的,章问虞捧着它,无措之后将目光投向队伍的最前端。

一个瘦小的身影怯生生地站在了那里。母亲牵着他,妇人脸色蜡黄,眼神却异常明亮,充满了感激和小心翼翼的期盼。

母亲轻轻推了推幼童。

男孩仰起小脸,大眼睛里还有些病态的浑浊,却努力看着我,又看看我手中那碗散发着浓烈苦味的药汁,小小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有些畏惧那气味。

章问虞蹲下身,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温和,尽管拿着碗的手仍在微微颤抖:“别怕,喝了它,就不会难受了。”

他看了看母亲,得到鼓励的眼神,又看了看章问虞,忽然稚声说道:“我记得你。”

“药苦,你给了我糖。”

然后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闭上眼,皱着小脸,就着章问虞的手,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苦涩的药汁显然让他极其不适,小脸皱成一团,但他强忍着,一滴都没有洒出来。

喝完后,他的大眼睛又看向章问虞,亮亮的:“我也乖乖喝完了,有糖吗?”

药气氤氲,在晨曦中蒸腾缭绕,似乎也模糊了视线,“有。”章问虞声音哽在喉咙里,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视线被水汽彻底模糊,滚烫的液体滑过脸颊,滴落在捧着药碗的手背上,溅起微小的水花。

她想说,其实我也记得你——上一世她刚到窠林城时,在她怀里死去的第一人。

恰逢此刻,日出之阳,这片饱受疮痍的累土之下,重新开始艰难地、却无比坚定地流淌着生脉的溪流。

良久,江愁余无声地笑了,视线越过不远处低矮的院墙,在其之上,一个清晰又熟悉的身影斜倚在屋脊,姿态闲散,轻轻挑眉。

正是不耐在院中呆着的胥衡。

……

分药所耗时辰不短,孟别湘同魏促确认后又道:“再带人挨着敲门问一下,定要让城中百姓都有药。”

魏促应下,转身离开。

孟别湘松了松筋骨,见章问虞收拾着搁在地上的药箱,问道:“章大夫还要去宅院?”

章问虞颔首:“宅院中仍旧有不少尚未醒来的病者,还得有人盯着。”

说话之际,一人带着仆从自远处快步而来,正是谢道疏,显然是有急事,他声音难掩焦急:“冒昧叨扰,在下想同福安帝姬说些话。”

孟别湘略显惊讶,不过反应过来笑着对江愁余道:“我们先去别处看看。”

而章问虞显然也莫名,她看向谢道疏道:“谢大人何事?”

谢道疏低声转述谢家信使所言:“谢贵妃有孕,然则多日前小产,皇嗣已逝,圣人大怒,着令查清真相,永昌宫小厨房的婢女留下血书自尽,称不配谢贵妃大恩,下药一事皆是一人所指使。”

“谁?”章问虞被这消息惊得失了往日的镇定,在她上一世的记忆中,及至谢贵妃病逝,除却章凝阳,再无子嗣,怎会突然小产。

而且谢道疏所说的指使之人……

章问虞猛地屏住一口气,死死盯着他,然而后者也是略带复杂地道:“是皇后娘娘。”

“如今百官已经跪在太极宫外,称皇后残害皇嗣,德不配位,请圣人罢黜皇后尊位。”

“圣人作何反应?”章问虞急问道。

“圣人未应,却也让张内侍收了众臣的折子。”谢道疏顿了顿,显然也不明了圣人用意。

章问虞听完,眉头微蹙,问道:“照你说,谢家便是苦主,为何要同我说?”毕竟章问虞是养在皇后膝下,便是如同亲女。

谢道疏静默了片刻,神色逐渐郑重:“臣知帝姬是心明之人,既如此,臣便不绕弯

子,将此事坦然告知帝姬,便是臣猜皇后不是始作俑者,皇后娘娘一向心慈,宽宥后宫,严以修身,怎么做下这般错事,臣这回便是想请帝姬同臣一道回京,彻查此事,还朗朗乾坤。”

章问虞未应,只看着眼前之人。

方才所言,她只字不信,她也不信谢家如此好心,往深了想,若是谢家这位表面苦主暗中策划,皇后本就无子,依靠的是宫内外皆知的美名和德行,那这回的罪名足够让她失去皇后之位,谢贵妃头上再也无人压制,说不定还能得继后之位,谢家又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难道这不是谢家想要的?

得利者皆可疑之,甚至这群进谏的百官有多少是谢家授意都尚未可知。

“臣虽出身谢家,可人生在世,岂能一直为家族所绊,臣所言皆真,此番邀帝姬同行,无别心思,只为了查清这事。”

谢道疏并未回避,而是望着章问虞的眼眸,语气平静。

不远处的江愁余并不能听清什么,只见谢道疏说完,章问虞的神情明显凝重不少。

很快,她回头,放下药箱,对孟别湘说道:“这些日子幸亏有孟娘子照顾,只是京中有事,我需赶回,便向孟娘子告辞。”

落后几步的谢道疏则作揖道:“来此已有些日子,谢某也该回京禀报窠林城情状,也一同告辞。”

孟别湘没想到如此突然,纵然心中有些担忧,却没有开口细问,只颔首说道:“那我让魏促将军送你们出城。”

江愁余亦道:“多加小心。”心中在想过会儿问一下龙傲天,京中是出了什么大事吗?原著里也没有提过啊,又想到崩坏到无处修补的剧情线。

而章问虞转面,目光落在江愁余身上,似有千言万语,然而最后化为一句道:“江姐姐,我在京城等你。”

……

回去路上,江愁余忽然想到,算上章问虞,已经有三人在京城等自己。

虽然京城理应是自己戏份终结之处,不过感觉还是略微诡异。

而且算算日子,这月已经是始安三十六年十月,基本上已经算作是倒计时了。

想到这,江愁余心口就好像突然被揪住,怎么也不好受。

她慢吞吞抬眸看了眼旁边的男人,他正巧也在看她,过于深邃漆黑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仿佛能洞穿自身想法。

“你在想什么?”江愁余抢先一步问道。

胥衡轻笑一声:“我寻思我改了名姓。”

“?”爱卿何出此言。

他眉眼松散,低沉的声音响起:“若非如此,怎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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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时你眼眶红成一片,我走时你眼眸不抬。”随即又是意味不明的一声叹息。

江愁余:“……”老天爷,收了这个醋精好吗?莫要让他为祸人间、蛊惑人心。

不过心中的离别愁绪消减了些,因为她想到了个地狱笑话。

生离算什么,说不准她还是第一个死别。

想着这些,旁边的人顿住脚步,江愁余回神转头看去,颇为疑惑。

“我想了想,这回便算了,下回我先走,你也要这般。”胥衡蹙眉,显然还是在意此事。

江愁余那种怪怪的感觉又突然冒上来,不过面对自家男朋友的无理取闹,她还是拿出了耐心,牵扯嘴角往上提:“你过来。”

胥衡没动,而是目光在两人身后停了停。

一道急匆匆赶来的人影已至近前,江愁余认了出来,那是谭家宅院的药童。

“江娘子,寇大夫让我同你说,那人醒了!”

药童来不及缓气,便放声高喊。

江愁余惊诧,李方居然醒了?那胥家的真相便可知晓。

“走。”胥衡一愣,随后便抓住江愁余的手,轻身点地,朝谭家宅院赶去。

第75章 惊讶居然是她

一刻钟前。

谭家宅院中能起身的病者大多都去前街药棚领汤药,重症者亦有衙役喂药,然则药童没有疲怠,他照例端着那碗浓黑的药汁,凑到榻前,榻上的人直挺挺地躺着,那张脸蜡黄蜡黄的,眼窝深陷下去,只有胸口那点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起伏,显出一丝活人气,药童小心地舀起一勺药,沿着他干裂的嘴唇缝隙慢慢喂进去,褐色的药汁在他唇边蜿蜒,又洇湿了垫在下巴那块洗得发白的旧布巾。

就在他准备喂第二勺时,眼角的余光凑巧落在那只搁在薄被外的手上。

那枯瘦如柴的食指,极其轻微地、难以察觉地向上颤了一下像是被什么无形的线猛地扯动。

药童的手一抖,药碗里的汤药差点泼出来,心口咚咚地擂鼓,怕是眼前幻影,干脆死死盯着那手。

没想到,动了!又动了!这一次,不只是食指,整个手掌都极其缓慢地、痉挛般地蜷缩了一下!

“寇师父!”药童不敢离开,声音尖利,似乎要让这宅里的人都听见,“寇师父!动了!榻上的人他动了!”

寇伯正埋头在一堆晒干的药草里分拣,闻声猛地抬头,瞬间爆出惊愕的光,他丢下手里一把干叶,疾步进到屋内,两步至榻前,立刻搭上李方的脉搏。

指腹下的脉象,不再是前几日那死水般的沉滞,微弱中有着一丝活水般的颤动,然则寇伯的脸色忽然变得难看,声音急促,“针!快!”

药童连忙手忙脚乱地捧过针匣。寇伯拈起一根三寸长的银针,手如同老树般稳立,对着李方头顶的百会穴,又快又准地刺了下去。紧接着是神庭、印堂、人中……一根根银针随着稳且迅捷的动作,寇伯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呼吸也沉重起来。

而李方的喉咙发出一阵怪异的声响。

嗬嗬——

如同破了洞的鼙鼓,用尽全身力气只能换得一丝呼吸,同时他凹陷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凸出来的肋骨勉强裹着外边的血皮。

寇伯拈着最后一根针的手,悬停在李方心口上方寸许,竟第一次微微颤抖起来,他盯着李方灰败脸上扭曲的挣扎,眼中翻涌着难以置信的惊涛。

“快!”寇伯声音陡然拔高,那只悬着的手猛地指向门外,“快去请江娘子!要快!”

听见吩咐,药童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向门口,他虽然不知晓为何寇师父如此惊慌,但他必须赶紧找到江娘子。

等到江愁余和胥衡赶到宅院时,寇伯瘫软在地,一脸不可置信,听见动静,他转首看着赶来的两人,语气艰涩:“属下没想到,这人体内还有毒。”

江愁余心中一咯噔,猛地看向李方。

榻上的人胸膛起伏不定,一下高一下低,眼皮之下的眼珠在疯狂左右晃动,却迟迟睁不开眼。

“怎么回事?”胥衡率先开口,语调听不出情绪。

寇伯缓了口气说道:“禀报少将军,这两日一直在给此人喂解瘟的汤药,从脉象上看,他的脉搏亦有所振起,但……”

他感受到无形的压力,仍旧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清晰而快速地交代:“属下该死!先前只顾着解瘟,虽也有例行诊脉,却未能及时察觉此人体内更深的异状。”

“方才属下以金针刺穴,探得其脉搏有一丝极其细微的凝滞,属下反复验证后,才觉他体内深藏其毒,此毒无色无味,依附于气血运行之中,以至深入骨髓。”

“何时中的毒?”胥衡声音骤然变冷。

寇伯继续道:“属下推断中毒时日不会超过半月。此毒阴险刁钻,初期诊脉极难探出,若不是方才此人内腑震荡,恐怕还要之后才能知晓。”

“寇伯,可有解法?”江愁余扯了扯胥衡的衣角以作安抚,接着问道:“此人可还能醒来?”

“属下无能,尚未有解法,还需细细辨明毒源,不过方才我亦施针,想来即可便会醒来。”寇伯喉结滚动,迟迟不敢抬眼。

话音落下,榻上那垂死的躯体骤然自发弹起,接着便是止不住的咳嗽,寇伯起身扶住他,又从针匣中取了三针,缓缓推入穴道。

李方那双紧闭的眼眸猛地撑开,眼白里血丝虬结,眼珠凸得几乎要裂

眶而出,里面是难以言说的痛苦。

他的目光落在胥衡的脸上。

“嗬——!”一声凄厉到变形的短促嘶鸣从他撕裂的喉咙里挤出,枯槁的脖子拼命向上梗起,青筋在松弛的皮肤下蚯蚓般暴凸扭动,沾满药渍和涎水的嘴唇剧烈地翕张着。

胥衡没有耽误,两步上前,盯着他一字一句问出心中疑惑:“始安三十五年初春,京城城东南巷平边侯府究竟发生了什么?”

江愁余注意到,胥衡提到这一时间段时,李方的瞳孔倏地一缩,似乎眼前出现了极为骇人的事。

但他没有继续发出声响。

“那日你瞧见了对不对?究竟是谁?他乃胥少将军,你若是坦然相告,他能保你以及寡母长嫂无恙。”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李方。

李方痛苦的脸上闪过挣扎,他永远无法忘却那一夜的事情,或许是为了心中仅存的善心,又或是为了护了他半年的寡母,他下定决心:

“当…夜……”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砂纸摩擦朽木,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沫翻涌的咕噜声。

他嘴唇哆嗦着,拼尽全力,终于又挤出两个模糊、却如惊雷般的字眼:

“女…子……”

“什么女子?!”胥衡俯身凑近,语气急促,“什么模样?是她指使的吗?”

“嗬……嗬……”他的头在硬邦邦的枕头上痛苦地左右扭动,每一次扭动都牵动着颈上那道狰狞的伤疤,更多的血沫从嘴角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染红了枕边脏污的粗布。破碎的音节从他撕裂的气管里艰难地挤出,像钝刀刮过骨头,每一个字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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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濒死的血沫:

“火……好……大的火……烧……烧……”

他的瞳孔因恐惧而放大,倒映着记忆中那吞噬一切的烈焰,身体筛糠般抖得更厉害。

“……玄……玄色…………”他断断续续,手指猛地指向虚空,指尖颤抖如风中残叶。

“……鹰……飞……飞……”最后一个字卡在喉咙深处,变成一声痛苦的呜咽。

那枯槁的身体如同风中残破的纸鸢。就在那“飞”字破碎的尾音尚未散尽的刹那——

噗!

一大股浓稠、暗红、带着刺鼻铁锈腥气的血,猛地从李方大张的口中、鼻腔里狂喷而出!温热的血点溅上胥衡的脸颊,更多的鲜血瞬间将那粗布染成一片惊心动魄的暗红。

那双死死瞪着胥衡的眼睛,瞳孔里最后一点的亮光,在喷涌的鲜血中,骤然凝固,寇伯伸手诊脉,随即一滞,脸色惨白。

而面对李方的胥衡僵在半空。

医庐里死寂一片,只有外边的药炉上陶罐里残余的水,还在微弱地“噗噗”作响,单调得如同丧钟。

江愁余定定看着胥衡僵直的背影,那宽阔的肩背绷紧如铁,每一寸线条都透出被强行压抑的痛苦,无法动弹。

不知多久之后,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直起身,动作僵硬得,他没有再看李方的脸,闭上眼,脸孔血色全无。

他转过身,缓缓睁开眼,那双冷寂眼眸深处,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虚无的死寂,轻顿片刻后,吩咐道:“禾安,马上去查飞鹰图案的势力。”

禾安应是,准备转身。

……玄色……飞鹰……

江愁余思及此,总觉得有些晃过的印象。

就像是不久前才见过一般。

到底是在哪一处呢?

她拍了拍头,离她最近的胥衡吩咐完,本就准备开口让江愁余先回去,见她忽然如此,伸出手抓住她的腕间,“可是头疼?”

语气虽然算不上柔和,却也好了一些。

江愁余实在想不起,睁开眼看向胥衡抓住自己的手,他的袖角同衣袖一般皆是玄色。

她呼吸骤然停住,猛地抬头。

想起来了,方才谢道疏身后的仆从明明穿着靛蓝衣裳,袖角却是玄色的,还用白线绣了图样,那时匆匆晃了一眼,大约能看出是飞禽。

若那飞禽真是鹰,那谢家岂不是是胥家灭门的凶手?

江愁余心中顿生这个念头,同时脑海中系统播报音提醒:

【恭喜宿主,调查胥家灭门惨案任务进度达到50%,剩余时间:三日。】

这算是变相肯定她的猜想吗

“你想到了什么?”江愁余的神情太过惊骇,胥衡反应过来问道。

转身的禾安亦顿住脚步,回头看向江愁余。

众人目光汇集,江愁余忍住油然而生的寒意,她看向胥衡,一字一句道:“是谢家,我方才看到谢道疏身边仆从袖角有鹰的图案。”

胥衡闻言,即刻看向禾安,后者会意:“属下立刻去查。”

如若是谢家,那谢道疏是否知情?江愁余忍不住往下想,那章问虞同他一道岂不是有危险?

而且他们已然启程,这时去追来得及吗

胥衡垂眸看她,似是猜到她心中所想:“我去追,你就呆在城中。”

江愁余应下,开口说道:“你自管去,不必担忧我,还有……”

然而正是这时,只见一玄衣暗卫匆匆自外边赶来,还未进屋,便道:“少将军,北疆有人来报信。”

在他之后,一人冲到胥衡面前,单膝跪下:“在下乃是北疆绿林匪之首,千里奔赴只为请少将军支援。”

她抬起头,略显黝黑坚毅的脸上不见往日的模样:“北疆蛮族率兵偷袭,南西崖已破,局势危在旦夕。”

江愁余霎时大惊,居然是她

这女子正是黎文桐之妹——张朔雁。

她更没有想到,再见便带来如此石破天惊的消息。

第76章 危矣去找胥少将军。

张朔雁身上的皮甲几乎成了碎片,脸上沾满尘土,最刺目的是不知做了什么,她的指尖皮肉皆磨平,露出森森白骨,明明是十指连心的疼痛,她却似乎丝毫感觉不到一般,而是低垂着头颅,声音嘶哑得几乎劈裂:“受长孙先生吩咐,请少将军重回北疆。”

胥衡周身的气息骤然凝固,他盯着跪在地上的张朔雁,眉宇间沉色不减:“说清楚怎么回事。”

就在许久之前,胥衡同长孙玄带人还未赶到北疆时,尉迟饶坐在大帐之中,同亲信议事,面容憔悴难看,帐中亦是鸦雀无声,没人敢说话,只因北疆局势远超他们所预料。

北疆之外的蛮族以东胡族为首,另外还有不少势力自成一部落,可称得上一个乱字,然而十年前,东胡族狼主非荷征战诸多部落,只花费五年凭借麾下兵师打服各部落。

蛮族信奉巫神,更崇尚武力,非荷此举使得各部落认他为王,团结一心,将掠夺的目标投向南边的安国,然则非荷处理内乱之后,却因旧伤作古,可怜稚子年幼,难堪大任,于是众部落又推举族中最为力壮睿智之人为督国,便是被胥衡斩落马下的执哈何力。如今不知为何,又出了新的传言,说是东湖族又出了一位新狼主——雄才大略。

原先暗藏反心的部落首领一一猝亡,部落巫医甚至瞧不出缘由,人心惶惶之下,便称这位新狼主乃是巫神的血脉,受上天眷顾。在这般声名之下,颇为中立与势弱的部落于是朝着东胡族靠拢,东胡族的势力相较于执哈何力时期更为繁盛。

外有强敌,而北疆军中亦是人心起伏,朝中各派势力枝节在此处汇集,且不说蒋高瞻,便是谢派除却何瓯之外的剩余势力便让尉迟饶行事受掣肘,进退两难。

他今日召了亲信议事便是因着一件事,何瓯被捉拿回京,新官上任三把火

,军中底下的人瞧着形势,有固守旧井之人,亦有想挖口新井的心思活络者,其中一人便给尉迟饶递了个消息——何瓯任职期间,因着有谢家撑腰,自己又是个圆滑性子,军中风气不佳,抢功栽赃之事不少。

一名唤勾新知的小兵谨慎行事,从北疆细作口中得知翌日的行军计划,便将此消息报给上司卫献,军中及时调整防守,也算是大胜,没曾想卫献此人居然贪了此大功,对外便言是自己目光长远,深思熟虑之下派勾新知探得此重要情报,何瓯对卫献大加赞赏,因胥衡撤走之后,他急需在军中培养谢系一脉势力,即使知晓卫献能力平庸,此事也有蹊跷,何瓯还是略过,越发重用卫献。

而真正有功之人勾新知明面上忍下不语,实则也是暗中报复,他知晓这些高官皆是沆瀣一气,若是要干便要干个大的,何瓯偷卖军械一事便是他捅给蒋高瞻的。

然则谢家亦不是吃素的,平白吃了这么大亏,怎会不报复回来,细细追查之下便发现是勾新知做的手脚,于是也给他设了个局。

一日,军中时不时亦有探亲日,说白了,便是松乏的日子,勾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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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受好友之邀去酒楼吃了酒,略有三分醉意后便起身告辞,准备回军中,却撞上押运粮草的军需官,那夜究竟如何暂且不知,只晓得惊了马,军需官虽没伤着,却言由此耽误了差事,很是恼怒,便命人拿下勾新知,被眼前场景惊得酒醒过来的勾新知心中猜到自己是遭了局,愤然反抗,还伤了不少人。

好在后来军中都统领了人马来得及时,才没闹得更大,总之,这事没过夜,便传遍了北疆大街小巷,勾新知也入了大牢,说是军法处置,即斩首示众。

只不过后脚尉迟饶便来了,总归是新官,多得是人想试试尉迟饶的脾性,于是这消息便递到了尉迟饶的跟前。

管还是不管?

依照尉迟饶的暴躁性子,自然是要管,可惜这几日的情势让他有些犹疑,若是管便又得罪了世家势力,若是不管,便是叫人知晓他是个泥人脾性,之后行事怕是更加难。

这时底下人忽然道:“报,有人求见。”

尉迟饶本不想被人打扰,忽然又想到什么,赶紧道:“让人进来。”

片刻后,穿着玄色的两人缓步入账,在两旁军士的注目之下,抬手摘上覆面,正是胥衡同长孙玄。尉迟饶一见胥衡,即可松了大口气,赶紧请胥衡上座。

帐中亲信压抑住见到胥少将军的激动,愣是没人吭声。

尉迟饶也不耽搁,将此事经过一一告知,随即问道:“少将军,我该如何”

胥衡眼眸未变,只有一字:“杀。”

不是杀勾新知,是以杀破局。

翌日,凛冽的北风卷过校场,刮在人脸上,像沾了粗砂的冰刀。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混杂的、令人作呕的气味:营房角落堆积的、腐败未及清理的牲畜皮革的腥臊;散落各处、已被冻硬的马粪团块散发的刺鼻酸臭;还有远处伙房里飘来的、那点寡淡粟米粥几乎被完全掩盖的微薄热气。一切都浸在一种灰蒙蒙、铁锈般的寒意里,连呵出的白气仿佛都能在空中冻住,凝成霜华。

校场中央,尉迟饶身披玄黑重甲,目光平静地扫过眼前参差排列的队列。队列歪歪扭扭,士卒们穿着暖和的号衣,大多缩着脖子,眼神躲闪,带着长期散漫形成的油滑与对尉迟饶好奇的窥探。

点卯官的声音干涩而紧张,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在死寂的空气中艰难地拔高,念出一个个名字。每一次短暂的停顿,都伴随着一声或高或低、参差不齐的回应。

“王潘!”

“到!”

“李包!”

“到……到!”

“赵逸!”

点卯官的声音落下。校场上只有寒风呼啸而过的呜咽,以及远处营房方向隐约传来的、被风撕扯得断断续续的狎昵哄笑和骰子撞击的清脆声响。无人应答。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额角渗出的冷汗被寒风一吹,瞬间变得冰凉。他下意识地抬眼,飞快地瞥向校场中央那个黑甲的身影,犹豫要不要再点。

尉迟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然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眸,缓缓地扫过众人。

“赵逸何在?”尉迟饶的声音不高,浑厚的声音钻进每个人的耳朵,冰冷平滑得像一把刚出鞘的刀锋。

队尾的小校尉浑身猛地一哆嗦,他嘴唇翕动着,喉咙里发出咯咯的轻响,眼神惊恐地扫向营房方向,又慌乱地避开尉迟饶的视线,

“拖出来。”

尉迟饶一眼便明了,三个字,轻飘飘落下。如同往滚油锅里溅入一滴冰水。

他身后,两名如铁塔般矗立的亲兵猛地踏前一步。他们身上的甲叶碰撞,发出“哗啦”一声整齐而沉重的锐响,如同战鼓猝然擂动。两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漠然,动作却迅捷如扑食的猎豹,几步便朝着营房去。

突然,营房方向爆发出几声短促而激烈的喝骂,紧接着是重物撞击木板的碎裂声和一声吃痛的闷哼。哄笑和骰子声戛然而止。

很快,那两名铁塔般的亲兵再次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他们中间,拖拽着一个衣着明显比普通士卒光鲜许多的壮硕汉子。那汉子便是赵逸,此刻却狼狈万分,身上的锦缎袄子被撕开几道口子,一只眼眶青紫,嘴角淌着血丝。他似乎还没从赌兴和被打断的暴怒中完全清醒,一边踉跄着被拖行,一边兀自梗着脖子,醉醺醺地嘶声叫嚷:

“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敢动你赵爷?!知道爷是谁吗?知道爷的叔叔是谁吗?!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军需官赵当!他是我亲叔!你们敢动我一根汗毛试试!我叔扒了你们的皮……”

他的叫骂声在踏入校场的瞬间,忽然扼住。数百道目光,带着震惊、恐惧、难以置信,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校场中央,那黑甲将领平静无波的目光穿透冰冷的空气,落在他脸上。赵逸的酒意和暴怒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彻骨的冰水,瞬间熄灭,只剩下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一路爬升,见到这场面,他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哆嗦着,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身体筛糠般抖了起来。

两名亲兵面无表情,如同丢弃一件脏东西,将赵逸重重摔在尉迟饶脚前丈许的地上。骨头撞击地面的闷响清晰可闻。

就在这死寂得连呼吸都显得刺耳的时刻,一个怒吼声像一把钝刀,猛地劈开了凝固的空气:

“尔敢!”

然而他的声音无法阻拦尉迟饶的动作,他将手中的借据同押契砸在赵逸头上,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得被凝视之人蜷缩成一团。尉迟饶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士卒的耳畔:

“军纪有言,呼名不应、更筹违慢、聚众恶戏者斩。”

“轰——!”

校场上死寂的空气仿佛被这句话瞬间点燃,又瞬间冻结。所有士卒都下意识地倒抽了一口冷气,无数道目光惊骇地在尉迟饶、赵逸以及匆匆赶来的赵当之间来回扫视。

赵当脸色铁青,对着尉迟饶道:“尉迟将军好大威风,口中所言可查过了竟不分青红皂白便压人受罚。”

听到赵当的声音,赵逸胡乱扒掉头上的纸,跪行到自家二叔面前,哭着道:“二叔救我!”

赵当任凭侄儿扯着自己衣角,继续冷笑道:“圣人派你来是抵御北疆蛮族,尉迟将军这是藏有私心,拿人泄愤吗?”

尉迟饶脸色未变,同赵当对视:“赵大人之名,本将早有所闻,倒是不曾想令侄未承您的口舌之辩。”

赵斯见他态度丝毫没软化,更是毫无畏惧,走近两步,低声斥道:“尉迟饶你莫不是疯了?你若是动了我的人,这军中你也呆不下去。”

尉迟饶没再看他一眼。他的目光转向队列,扫过那一张张在震惊和恐惧中变得僵硬的脸孔。他缓缓抬起了右手。

“唰!”

一直按刀肃立在他身后的亲兵统领,一步踏出。腰间的环首直刀应声出鞘!刀身在灰蒙蒙的天光下,划出一道刺眼的森白痕迹!刀鸣声尖锐凄厉,撕裂空气,久久回荡在死寂的校场上空,震得人心胆俱裂。

瘫在地上的赵逸,瞳孔骤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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