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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第81章匕首萧执聿,你去死

“萧执聿,你放过我好不好,我们之间为什么非要走到这一步呢?你放过我,我会感激你的。”

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心悸,不甘,害怕,所有情绪纷至沓来,她几乎是要走投无路了,明明想要的自由就在眼前,为什么又在半途之中要再一次遭受打碎一切的痛苦!

看着眼前这个唯一能够给她生路的人,她别无他法到几乎只能哀求。

“放过你?”

他轻笑了一声,寒凉声线砸进残江冷风中,声声贯耳,“我们是夫妻,过了官府文书,拜了高堂天地,绾绾想让我怎么放过你?”

“可我们之间根本没有感情!你知道的!是你以贺乘舟的性命相胁,我才嫁给你的。萧执聿,你放过我好不好,我求你了。”

不知道是那句话刺激到了他,他看着她红着一双眼睛,恨不得和他摆脱关系的模样,像是无论叫

她付出怎样的代价都愿意!

口口声声喊着贺乘舟的名讳!身上披着贺乘舟的外衫!掌心牵着贺乘舟的手!

所以——还是选择了他是吗?!

努力维持的温和消失殆尽,面具彻底皲裂脱落,像是失去了所有耐心,他看着她,面上一片寒霜,声音冷得吓人,“看来你是一点儿也没有将我的话放在心上。”

苏绾缡面色霎时僵住,无数寒铁利箭顷刻从林间奔腾划破长空,转瞬毫无差池全部射进了贺乘舟体内!

箭矢刺穿皮肉的声音在耳畔炸响,鼻息间尽是浓烈的血腥味,她呆愣地看着突如其来的变故,整个人犹如雷劈一般钉在原地。

“贺乘舟!”

良久,她才恍若回神,忙去扶他下滑的身体,却因支撑不住双双跌坐在了地上。鲜血从伤口里不断冒涌,将他青衣瞬间裹成了血布。

“绾缡……我……我没事……你,不要再妥协……”

五脏六腑好像都被刺穿了开来,很疼。

可他看着她满脸惊惶的泪水,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流露出半分痛意的模样,扯着唇角笑着看她,强行将所有疼痛和着口中鲜血齐齐吞进了肚子里。

竭力装作没什么大碍的模样,想叫她放心。

可眼前却一阵阵发昏到模糊,意识却终是再也清醒不过来……

“贺乘舟,会没事的,会没事的,你忍一忍,你再忍一忍!”她慌不择路去按他的伤口,口中一遍遍呢喃,不知道是在安慰谁。

眼见他瞳仁涣散,分明要触碰到她脸颊的手开始下滑,心一寸一寸落到了谷底里,她伸手去抓那只逐渐冰凉的手,忍不住大喊,声线里尽是担忧和害怕,“贺乘舟!你别睡!你起来,会没事的,会……会没事的,你起来!”

手弯处骤然传来一道狠力,兀得将她从地上攥了起来,冷寒声线里裹着压抑到极致的愠怒,“跟我回去!”

“你放开我!”她不管不顾地挣扎,身上的外衫应势跌落,被和着鲜血的泥水迅速侵染,死气沉沉地砸在了贺乘舟身侧。

她拼了命地要奔到他跟前去,几乎是用尽了全部力气。可手弯上的力道很重,死死箍着她,像是要捏碎她的骨头一般。

“萧执聿,你放开我!放开我!”

她崩溃地大喊,绝望,痛苦,惊惧,无助齐齐涌上,冗杂成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有什么东西在她体内横冲直撞,她只能任由那股子情绪将她彻底淹没,哭得声嘶力竭,“萧执聿,你去死!”

遵循身体的本能,匕首猛地贯入胸膛!

鲜血如同血柱一般冒涌,顷刻便温热地打湿了她整个掌心。

“大人!”

耳畔是轻尘惊惶失声,似乎还有其他人倒吸凉气的声响。

可她什么也听不见了,所有情绪退散,恨意从未有此刻这般强烈清晰,她看着眼前这个将她近乎逼到绝路的男人,竟然只有一个念头,要和他同归于尽!

“你要杀我?”他蹙眉看她,有些不可置信。

“是,你去死!”

她充斥着一双恨意的眼睛回盯着他,许是因为将匕首插进胸膛已经耗损了全部力气,开口的声音轻到快要听不见,可隐隐中的痛快却是带着尾音都在发颤。

去死,去死,去死!

脑海里一个声音不断叫嚣,四肢犹如灌了风一般通畅,她握着匕首的手忍不住又往里面送了一寸!

血柱犹如沸腾的热水,咕隆隆地冒涌,在这样一个冷风长啸的寒夜里,充斥着的温热拥有着近乎致命的吸引力,竟恨不得让人将整个手掌都钻进去!

充血的眼眸里终于升起笑意,带着自毁和他毁的狂意,好像这么久以来,她终于主宰了一回。

无论是他,还是她自己……

“为了一个贺乘舟?”

他声音也很轻,很哑。

胸膛处的鲜血不断涌出,玄色的衣衫沁出湿痕,在寒夜里泛着的浓稠到发黑的血迹看得人触目惊心,顺着胸膛大片大片滑下,砸进血坑里。

可他一点儿也不在意,只垂眸专注地看着眼前的人,一副很受伤的表情,眸光里全是不解,“绾绾,我们才是夫妻啊。”

我们才应该是天底下最亲密的人不是吗?

为什么总要那么在乎别人呢?

为什么总要因为别人而对他那么不好呢?

不是不原谅吗?为什么可以原谅贺乘舟?为什么可以跟他走?

为什么对待别人永远可以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却总是要对待他那么苛责呢?!

胸口处很烫,很疼,可偏生一颗心还在猛烈地跳动,每一下都像是要冲出胸膛!

仅仅为了一个贺乘舟,她就对他露出这样的眼神,她就这般恨他?

贺乘舟算个什么东西!

明明都是他在一直很努力地走向她啊,为什么她的眼里永远都只能看得到旁人!

一向沉静深邃的眼眸如同碎裂的珠子,洇开缕缕裂痕,理智一点点被蚕食瓦解,蜿蜒出可怖的红血丝。

他看着她眸里的滔天恨意,一颗心像是生生被掏了出来,用烈火淬过千百遍!

所以他做了那么多,都还是比不上贺乘舟吗?

浓烈的不甘,愤恨和怨怼在血液里蠕动,蛄蛹着要将所有强烈的可怖的欲望通通释放,让她看到他,让她永远都要记得他!

唇角扯出一抹笑容,他猝然抬手掌住她握着匕首的手背,在她惊疑的眸光中带着往前毫不留情地往里送了一寸!

口中猛地吐出一口鲜红,他半点力气没松,掌着她的手依旧寸寸朝深处碾进。

那双眸里不再沉黑得似一汪死潭,反而熠熠生辉,泛着兴奋的,激动的,甚至是期待的幽火,“绾绾,杀了我!你不是要我放过你吗?只要我死了,我就放过你。来啊!”

匕首刺穿血肉的声响在胸膛深处钻鸣,叫嚣着像是逼着要她生生撕裂开他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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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绾缡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像是疯了的人,胸膛处的鲜血奔涌着流出,像是泄了闸的洪水不断,几乎将她半只手臂都打湿。

被冻得发麻的肌肤渐渐回温,明明那么坚定地捅下去,可此刻,手却开始不由自主地发颤。

粘腻,滚烫,浓稠的血腥气在鼻息间蔓延,几欲作呕到要吐了出来。

好像终于回过神,她慌忙着要收回手,却被萧执聿一双大手掌得更紧!

分不清是痛苦还是兴奋,他眸中情绪难辨,像是处于两种极端,撕裂开来又杂糅在一起,整个人被裹挟进一种病态的执拗中。

“绾绾,你是我的妻子啊,为什么总是要想着别人呢?你到底还要我怎么做?”烧得通红的眼睛浓得滴水,砸进她的手背,竟然比血液还要滚烫。

苏绾缡愣愣地看着他,这双眼,曾藏着春日暖阳不及的深情,也染上过令人胆寒的深邃难测,她见过他温其如玉的谪仙容姿,也见过他挟着满身戾气的阴暗可怖。

可是如今,她竟然觉得他有些可怜。

萧执聿,你也会难过吗?

你也会觉得无能为力吗?

你也会束手无策到来问我应该怎么办吗?

分明已经流干了的泪水还是止不住淌下,眼眶灼热得刺疼,她恨他,她永远不会原谅他!

他应该去死的!

可他伸手去抚她的脸,冰凉的指尖碾过她掉落的泪水,眸里又隙出怜惜。

她没躲,仍由那还沾着余温的血痕在脸上留下痕迹,像是用烙铁给她烙了印。

他终于有些满意的模样,唇边扬起笑容

,带着零落成泥的决绝,“是不是我死了,你就会永远记得我。”

按着苏绾缡的手背毫不犹豫地又压下去一寸,刀刃破开皮肉的声响在耳边炸开,又是猛地一股血水打出,将二人紧握住的手彻底淋湿。

他笑得很开心,口中的鲜血源源不断地往外渗流,看着她的模样却又甘之如饴到好像死在她的手上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爱也好,恨也罢,总之,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

至此一生,她都会永远记得他……

眼神开始涣散,周身的力气好像都随着血液尽数流失,可他按住她欲要挣扎的手背的手却是半分没有松懈,力道大得像是即便生命的最后一刻,也不会轻易放她走。

“萧执聿,你这个疯子!”她终于情绪崩溃,不受控制地大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疯子!简直是个疯子!

她拼命从他钳制的手中挣脱,不管不顾地往后拽,猛地将刀拔了出来,鲜血顿时喷溅,大片大片射在她的脸上,脖子上和前胸。

炙热滚烫的温度像是火烙,好像到了这个时候才真正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她看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几乎是下意识地去扶,两个人双双相对跪在了地上,身下已是一片血泊。

他借势按住她的脊背,将她死死压在怀里,一张脸惨白得毫无血色,血呼啦刺的模样宛然一具尸体,可那双眼睛却泛着诡异的幽火,“绾绾,我给了你机会的,杀不了我,就永远别想离开我。”

他抱住她,声音隐颤,藏着止不住的兴奋,在耳畔盘旋,又轻幽得像来自无边地狱勾魂的恶鬼。

苏绾缡心中惊惧,忍不住打颤,颈间骤然一痛,彻底昏迷了过去……

第82章 第82章垂危她有些可怜他

再次醒过来,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一整日的奔波,惊恐,失控,让她只想沉沉地睡下去。

初初有意识时,很不想面对现实,但后来越来越清晰,再怎么不愿意还是睁开了眼来。

入目是再熟悉不过的陈设,她又被送回了清竹院。

房内很安静,一个人也没有。

和她被关在画堂春时一样。

兜来转去,好像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她自嘲轻笑了一声,从床上起身,打开了房门,毫无意外地见着两个人在门处守着。

再看院中,还有巡逻的影卫。

面上已是这样严防死守,暗地里还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

还真是为她布下了天罗地网,将这院子守得固若金汤。

“贺乘舟呢?”她问。

守门的丫鬟并不回话,只将头垂得更低。

苏绾缡这才想起,她身边伺候的下人都受了萧执聿吩咐,不会与她闲谈。

她冷笑了一声,“那萧执聿呢?”

这会儿总该说话了吧。

她语气是少有的冷,丫鬟瑟缩了缩脖子,“奴婢……也不太清楚。只听说昨夜御医们全被召进了府,如今,还没有从大人房里出来。想必……是极严重的。”

昨个夜里,侧院里可谓是忙得人仰马翻,灯火通明了一整个晚上。不止御医,全城的大夫都几乎找了来,差点给踏破了门槛,听说血水从里面端出来了一盆又一盆。

今早她听了一嘴在里面伺候的小厮说,大人回来时浑身是血,浑不似个人样,一进屋子里就是扑面而来的血腥气。他给大人换衣时都只敢瞥一眼,那么大一个窟窿,血水不停地往外冒,忒渗人了些。

他从没有见过大人那副模样,整个人死气沉沉的。

就连诊治的大夫都一个个摇头,说是伤口太深,怕是回天乏术。

他听得胆战心惊,出来后,脚后跟都在发软。

大人鲜少受那么严重的伤,听人说,那是夫人捅得……?

她心中惊惶,只敢偷偷抬一眼,却见夫人面色煞白。

她想,果然是下面的人胡诌。

可一晃眼的功夫,夫人又面露讥讽,甚至还语出嘲弄,“他竟还活着。”

苏绾缡冷哼了一声,颇觉得当真是祸害遗千年。

这话丫鬟是不敢接的,只将头埋得更低,生怕被夫人发现自己偷看,连大气都不敢喘了。

苏绾缡觉得甚是无趣,也没再为难她,转身重新入了房,将门给掩上。

逃跑,被抓。

逃跑,被抓。

逃跑,被抓。

上演了千百次的戏码到最后都是一样的结局,苏绾缡不可谓心中舒畅,但是如今也不会再像以前那般觉得难以接受。

许是因为早已经习惯了这注定的结局走向,又或许是因为她给了萧执聿一刀,他眼下是半死不活的状态。

因为尚还能在这看似已经固定情节的话本子里做出哪怕一丁点的反抗,能给萧执聿找一点点的不痛快也算是一种安慰,是以,苏绾缡过得还算是顺心,饭来了就吃,瞌睡来了就睡,无聊了就翻翻书,再在房间里四处走走。

她得养精蓄锐,才有精力继续跟他斗。

他那么执拗地想要她留下来,可凭什么要认命的必须是她。

哪怕结局注定无法更改,哪怕每一次出逃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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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的结果都还是一样会被抓回来,她还是要走。

即便头破血流,两败俱伤,至少,痛得不会再只有她一人……

苏绾缡就这样在屋内自个儿待了三天,没吵没闹,平静得很。

轻尘本以为自己如今不仅要安排好大人这处,还要付出精力看着清竹院主院那边。

否则若是夫人趁乱逃了出去,大人即便醒来怕也是不会顾及这副身子。

却没有想到,夫人此次竟然适应得如此之快,连日来没再有任何动作,这让轻尘都觉得甚是惊讶。

萧执聿如今完全是靠着一口参汤吊着一条命,宫中的医科圣手和民间的游医高士们不眠不休了两天两夜,几乎是用尽了毕生所学,才算是将他勉强从阎王殿捞了一口气回来。

可后面是否能够醒来,却还是要看他自身的造化。

萧执聿的床前如今彻夜都有人守着,张院判说,只有大人彻底清醒过来,才算是真正脱离危险。

否则,随时都会再次面临性命之忧。

轻尘闻言,一颗本就高悬的心眼下更像是挂在了悬崖边。

因殚精竭虑了数日,觉也没怎么睡,眼眶里生生起了红血丝,一双眸红得吓人。

那夜他就在现场,大人完全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按着夫人的手捅进去的,他要以死这样最惨烈的方式留在夫人的记忆里。

可是如今已经过去三天,夫人却像是一个没事人一般,也不见传一个口信来问大人如何。

轻尘觉得心里发酸。

安排好人在房内照顾好大人,便朝着主院走了去。

彼时苏绾缡正站在水榭中喂鱼,有一搭儿没一搭儿地往里面扔米糠,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也没有转身。

“夫人,您去看一看大人吧。他眼下还在昏迷,张院判说,大人没有求生的意志,若是他再不醒来,怕是连大罗神仙都难救了。”

轻尘朝着苏绾缡的背影行礼,一向寡言少语的他难得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字,平素里公事公办的语气也软了几分。

苏绾缡一字未吭,仍旧自顾自地朝着鱼塘里扔籽儿,像是压根儿没有听见。

见她不说话,轻尘又道,“夫人,大人伤及心脉,如若那刀再偏一点,就正中在了心口,大人就真的救不回来了。属下直言,夫人当真想要大人死?”

“不然呢?”她终于说话,语气平静得很是理所当然。

“可大人没死成不是吗?”

“因为夫人也用了力对吗?否则那刀定然钻得更深。”

轻尘看着她的背影微微蹙了蹙眉,不明白夫人为什么要说谎,为什么非要装作这样一副冷情的模样。

“夫人,其实你也不是真的想大人死的。你去看看他吧,无论是出于关心还是报复,你都可以去看一眼他。”

“看他什么?”她停下了投喂,语气终于染上

起伏。

转过身瞧他,面上不再是八风不动的模样,像是被说中了心思,俨有些恼羞成怒的味道。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非要字字诛心,“看他死没死?还是看他有多可怜?”

“你让我去看他,我只怕会再对他捅上数刀。他是死是活,都跟我没有关系。”

眼眶红了红,指尖死死攥紧,好像才能勉强保持留有的一丝理智。

“夫人……”

“给我滚!”

轻尘很显然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可苏绾缡却不想再听下去了。

好像第一次这样失态于人前,第一次用这样粗鄙的字眼。

她不想再听到任何一点关于萧执聿的消息,无论他是死是活,都跟她没有关系……没有关系……

她一点儿也不在乎!

轻尘垂下了眼,知道自己此举到底还是僭越,行了礼离开。

可走了几步以后,他又停了下来,“贺侍郎他还活着。大人昏迷前的最后一刻叫属下去找张院判,务必要将侍郎救活。眼下他因赈灾粮一案,被关押在刑部,如今已经清醒了过来,刑部的人暂时不会动他。”

话落,他抬步离开。

强撑着的一口气骤然吐散,努力维持的冷静平和到底卸了伪装,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还是不争气地滑落。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他为什么总是要做这样的事!

这些天以来,她看似平静,坦然接受,其实只是因为不想面对。

她不敢去问他的伤势如何,不敢去看他,她每日在屋内待着,其实就是不敢出去,她不敢去听见任何关于他哪怕一点消息。

无论他是死是活!

因为她根本无法面对。

她甚至不敢去回想那夜一整个经过。

他们之间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她恨他,她分明是希望他能够去死的。

可是当他按着她的手决绝地往胸腔深处捅进的那一刻,她承认,她动摇了。

她突然发现,她其实也并没有恨到一定要他死的地步。

她甚至有些可怜他。

怎么可以有人爱得这样偏执,这样疯魔,又这样卑微。

可他真的这样爱吗?真的爱她到连性命都不顾了吗?

那为什么不能放她走呢?为什么总是要不顾她的意愿呢?为什么就不能成全她呢?

她想,他定然是故意的。

骗取她的可怜,让她心甘情愿地留在他身边。

他向来有心机,惯常会以身入局,他做过的类似的事还少吗?

他杀了贺乘舟,将自己逼到这样的绝境,他该死!

她分明应该一直坚定下去的,可是真的从丫鬟那里听见他可能会撑不过去的消息时,她又发现她没办法接受。

可她更加没办法接受这样不够恨他的她自己!

所以,她选择不去问他,不去问贺乘舟,不去回想,好像这样就能一直逃避。

他们之间没有背负人命,他也没有性命垂危,她只是和从前一样被关在了清竹院,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没有改变。

如此,她就能一直处于一个自我麻痹的困局中,一直恨下去。

不用去想,到底是要他活,还是死……

不用去挣扎自己究竟要怎么做,才算是遵循了自己的心,才不算是对自己的背叛……

可现实是不容许她逃避的,她没办法一直躲在过去里,用什么都没有发生去粉饰太平,瑰饰一切。

扶着栏杆剧烈地喘息,心口涩得发疼,眼泪大颗大颗砸下。

为什么要告诉她他伤势严重,为什么要告诉她贺乘舟还活着,为什么要将她从自己编撰的僵局里生生扯出来!

她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他明明有很多种方法逼迫自己,却总是要瞻前顾后,他心狠手辣,可也愿意为了她而一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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协,做出让步。

可他这样,她只会更加难过。

他分明可以将她永远囚禁在画堂春,却因为关心她的身体,要将她每逢两旬放出来一天,让她生了念想。

他分明可以将她永远囚禁在密室,却因为她要“跳湖”,又甘愿退一步放她在府里自由行动,可却要用贺乘舟他们的性命相挟。

他永远有底牌,为她套上绳索,束住咽喉,他掣肘她,不会逼迫她致死,只是告诉她,他爱她……

为什么要这样呢?

为什么要将她逼到绝路,却又会因为她的眼泪痛苦而松手。

为什么选择退了一步却又不愿意彻底放她自由。

为什么坚定了要得到她的恨却又要在最后留下贺乘舟一命。

为什么就不能够再狠一点呢……

是以为这样,她就不会恨他了吗?

不,她还是会一直恨他!

恨他为什么要给她如此浓烈到窒息的爱,恨他为什么要用这样惨烈的方式让她陷入这样纠结两难自我怀疑的痛苦,恨他为什么处处紧逼却又甘愿在最后留有余地……

可她也恨她自己,爱得不够深,恨得不干脆。

但其实,这也是他的一种手段吧……

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

是,他惯会如此。

让她愧疚,让她心软,让她觉得好像还能喘息,就还能乖乖留在他身边。

是,没错,他向来心机深重,一切都不过是引她入局的手段。

她不能再相信他,他还是该死!

只要他死了,她就能自由。

可他凭什么那么容易就死?

他操纵她的情绪,囚禁她的身体,占据她的生活,摆弄她的人生,如今还让她背负杀人的罪孽,他凭什么死?

凭什么死得那么轻松?!

他让她永远都要记得他,他凭什么到死都还能得偿所愿。

她突然又不甘心了。

是的,他还得活着。她也要他痛苦,让他纠结,让他无措,让他自我怀疑。让他经历她所受到过的一切……!

第83章 第83章照看她……有来过一次……

“药根本喂不进去,已经烧得起胡话了,轻尘大哥,你快些想个法子吧。”小厮擦了擦滴落的药渍,有些着急。

这药喂不进去,就退不了热,退不了热,大人的身子怎么撑得住。

“我能有什么法子。”轻尘看着躺在床上的萧执聿,眉心凝着愁。

现在唯一能有法子的就只有夫人了。

大人烧成这样都还在念着夫人的名字,怕是也只有夫人来喂这药才管用。

可是夫人又根本不愿意见大人……

“轻尘大哥,夫人来了。”正愁着,门外守着的小厮突然进了房间来通传。

轻尘惊异,差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因见过昨日夫人那般坚决的态度,便认为夫人是绝计不会再管大人的事情,没曾想,夫人竟还是来了,她定然也是挂念大人的。

心中惊喜,语气不由染上了急,“那还不快将夫人请进来。”还通传什么啊。

“夫人说,要你出去见她。”小厮垂首。

内心一怔,夫人……不是来见大人的?

转身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萧执聿,还在昏迷,轻尘暗自叹了一口气,吩咐小厮好好照看,务必要将药喂进去,便出了房间。

门外,苏绾缡正站在廊下,金秋时节刮来的风已然带上萧索寒凉的气息。饶是每日都有下人打理,枯黄的败叶还是层层不休。

怪不得显贵人家,庭院只种长青之树。

听见身后传来声响,苏绾缡收回眼,缓缓转过身来,见着轻尘朝她行礼,直接开门见山,“你昨日让我来看他,我来了。”

“夫……”

“但我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她雷厉风行,径直打断了他的话。

轻尘愣了瞬,但到底是萧执聿身边的人,说话还算是滴水不落,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只恭恭敬敬道,“夫人请说。”

苏绾缡知晓他的心思,但也没空和他掰扯,垂眼看着他,语气平静,“你放我走。”

“属下没有这个权力。”轻尘忙退了一步,想也不想便拒绝了去。

谁都看得出来,夫人在大人心里有多重要。

他若是私自放夫人走,那便是不要命了。

哪怕是为了大人着想。

轻尘弯腰抱拳,“恕属下直言,即便属下放夫人走了,大人醒来以后若知晓夫人您离开了,也定然千山万水都会来寻你的。夫人分明知晓,只要大人不放手,夫人你是逃不掉的。”

害怕自己拒绝会让苏绾缡没了耐心,径直离去,他晓之以理,“与其下半生东躲西藏,夫人为何不能趁着这个机会和大人重修于好呢?说不定大人经此一劫,会懂得放手?”

“他会放手?”苏绾缡轻嗤一声,简直觉得天方夜谭,一副确定你不是在说笑的样子。

许是也是知道自家主子有多疯魔,轻尘耳廓红了红,躲闪开苏绾缡落来的眼神,想要违心说出的保证的话到底还是哑在了喉间。

“那换一个条件。”所幸的是苏绾缡没有为难,也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只重新开了一个条件,“他醒来以后,不能告诉他我来过。”

“这……”

如果说前一个条件轻尘尚还能猜出,那么此刻这个,他属实没有想到。

夫人愿意退一步的条件竟然如此简单?

“属下不能欺瞒大人。”轻尘弯了弯腰,侧面还是拒绝了这个条件。

虽说简单,但对于他来说,还是有些难做。做下人的,必须忠于主子。

苏绾缡转身离开。

“如果大人不问的话,属下不会主动提及!”见她这次是真的要离开,轻尘连忙喊住了她。

他微微侧头轻瞥了瞥身后,权衡了一番,如今,大人的身体最重要。

夫人不愿意让大人知晓,应也是在赌气罢了。

大人限制夫人的自由,一次次将夫人抓回来,夫人理应是恨他的。自然不愿意做最先低头的那一个,不想让大人知道也无可厚非。

只要大人不问,他也不算是对主子不忠。轻尘安慰自己道。

苏绾缡进了屋。

底下的人说得不错,里间血腥味很浓。

可分明已经过了那么多天,还添了诸多药味,却依旧丝毫不减。足可想见那一夜他面临的凶险。

越往里走,便越是死气沉沉。

恍惚中,好像又回到了那夜在江畔。

夜风分明那样凉,可掌心却滚烫得紧。

到处都是粘腻的,浓稠的,血腥爬了半身,鼻息间记忆中和眼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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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道重合,好像更添了浓烈,只能生生止住从胃里泛上来的恶心,强行驱逐那些画面逼着自己踏了进去。

好像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萧执聿。

眉目紧闭,唇色惨淡得毫无血色,一张脸却是烧得通红,发丝散在枕间,胸口处血渍沁出纱布红得快要发黑,像是挖了一个大洞。

从来都高高在上睥睨一切的首辅萧执聿如今竟也会如秋日里碾落成泥的枯枝败叶。

残破得好像真的要走到生命的尽头。

明明已经那么痛苦了,却还要花费着力气呢喃着她的名字。

有什么用呢?她不会渡他。

“萧执聿,你要活着。”她声音很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活着,承受我所受过的一切痛苦……

轻尘原是希望苏绾缡能够去看一看萧执聿的,哪怕只是一眼,或许大人也能够感知得到,就会喝下药了。

果不其然,苏绾缡亲自接过了药,一勺一勺喂下,竟真的起了效果。

轻尘觉得高兴的同时又有些担忧,大人只喝得下夫人喂的药,那夫人走了以后该怎么办呢?

正为难间,苏绾缡竟主动提出了要留下来照顾萧执聿的话。

闻言,轻尘觉得简直不可思议,深觉意外之喜。

自然是毫不犹豫地应下。

而经过苏绾缡这段时间的亲自照顾,喂进去的药没有再吐出来的情况,萧执聿的病情也终于不再反复。

最后一次烧退下,张院判把完脉,确诊萧执聿如今已经彻底脱离危险,只要不会出现大的变故,这条命就算是保下来了。

听完这话,在房内侍奉的所有人几乎都同时落了一口气,一直以来凝固在整个侧院里的无形的低沉的气压终于撕开一道裂缝,像是冰层之下兀自烧开的热水,咕隆隆冒着欣喜的气泡。

只是,伤口毕竟太深,至于什么时候能够完全清醒过来,尚还没有确切定论,仍需仔细照看,张院判叮嘱道。

作为萧执聿的贴身侍从,轻尘向来是将萧执聿的身体看重的比自己还要重要,自然是一一细听了去。

可正说着话,却见着一直坐在床尾不置一词的苏绾缡突然起了身,目不斜视,一句话也没有多说,径直从他们身侧路过,离开了房间去。

轻尘张了张嘴,想要喊住,可直到那道身形拐过屏风,再也看不见,轻尘都还是没有出声挽留。

只由着苏绾缡离开了。

这段时间,夫人甚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但是他都看得明白。

夫人表面上装作不甚在意的模样,可心里分明在乎得紧。否则不会在张院判这会儿确认大人彻底无恙以后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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