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 阙君(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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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钰韶一怔,愣了许久,笑道:“今夜子时一过,朕还有几个时辰活头?观昭,你是聪明人。”
“聪明人啊……就该流芳百世。”像她这样的人,死了正好顺应民意,也不必再让陆舒白委身伺候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皇帝了。
“是朕拖累了你。”她切声道,复而牵起她垂在一侧的手,放在颊边,仰头又问,“你可曾怨朕?”
怨她让她明珠蒙尘,怨她让她挨受骂名,怨她……这双残废的双腿。
陆舒白看她,那双淡色的琉璃眼中一贯平淡无波,看不出一丝波澜。
“臣从未怨过陛下。”半晌,她轻声回。
呼吸缓了一息,沈钰韶眸子里晃进几片烛火,像是有些不解她这个答案。
“朕都要死了,你还是不肯说实话。”笑了笑,沈钰韶松开了她的手。
语罢,她从陆舒白膝头退下,歪歪斜斜地站起身,撑着混沌的脑袋,赤着双足重回胡榻上。
杯盏被她摔了个干净,四顾一圈,竟然没有一个叫人喝水的杯子。
身后寂静了许久,不见陆舒白回话。
隔了好久,沈钰韶生出了些许困意,才听见陆舒白轻声说了句什么。
仔细听了听,才分辨出来——
“陛下不会死。”
沈钰韶猝然回过头,却见陆舒白已推着轮椅向外走了。
“今夜,还请陛下清明,静待时机。”
语罢,她径自拂开暖帐,带着辘轳声,缓缓离开了沈钰韶的视野。
暖帐锦绣帷帘被她身侧的风带起,卷了几下,又重新垂落在地。
满地飞白,沈钰韶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眉间堆起一个无奈又凄凉的弧度,通红的眼眶沾染了几分湿意,长发披散在肩头,她朝着灯影黯淡处勾了勾嘴角,一时间,不知是哭是笑。
“敬淑,朕好冷啊。”
待方敬淑入内,却看她抱着膝头,蜷缩成了一团,靠在胡床边。
地龙烧得正旺,满室热气腾腾,谈不上寒冷,方敬淑却明白她话里的用意。
“陆平章走时,叮嘱今夜警醒着,”她道,“陛下,眼下尚不是绝路。”
沈钰韶却没有回她,只摆了摆手让她退下,自己爬回床榻上,拱了拱,窝进锦绣之中。
雪仍旧无情地下,将湍流的灞河水冰封,河边马匹地喘着粗重的气息,吐出浓浓的白气,不耐地在原地打转。
梁军五千轻骑已兵临城下,隔着灞水虎视眈眈地望向长安,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冷硬的兵器泛着刺骨的冷意,仿佛噬杀的巨兽,只待用鲜血饮鸩止渴。
“报——”黑夜里,探子身形如燕,轻盈地落在马匹边。
高坐在马上的人身着甲胄,声音冷厉:“说。”
“明德门外,只有二百羽林把守,气势颓颓,不像是要迎战的姿态。”
语罢,那人身旁的须髯大将朗笑了一声:“天佑我大梁!南雍气数已尽,就连兵卒都不欲顽抗,长安收入囊中岂不是举手之间?”
话毕,身旁的几个副将也都纷纷道贺:“天佑大梁,恭贺太女殿下!”
马上的人听着耳边的恭贺,嘴角勾起弧度,冷冷看着远处夜色中灯火阑珊的长安。
南雍这三千里地河山,今日终于要完完整整收入。
“子时一过,不论如何,即刻攻城。”
“那程卅呢?”似是想起了什么,她问。
“那老奸贼,看着我们打到城下,竟想着投诚,早干什么去了?晚了!”
“老匹夫最是奸佞,坏到骨子里了,事君不忠,这样的人,谁还敢留他!”
“是而才打晕了绑在马上,车裂死了!那尸体也丢给了野狗,叫畜生们吃了这老畜生的骨肉,也难消咱们心头之恨!”
那梁王太女满意一笑:“他也是死得其所。”
目光再次投向长安,灯火倒映,在她眼中燃烧起了熊熊烈火,野心昭昭。
*
十二月十一子时,杀号声越过冰封的灞河,直奔明德门。
没有耗费多少功夫,守护南雍百年河山的明德门不过一刻钟便破,五千轻骑举兵入长安城,所到之处,无论百姓官兵,无不称降。
朱雀门街被清得干净,梁军轻而易举攻入,直奔皇城。
仓皇不安了一夜的宫人自愿大开朱雀门,迎新军入内,免去了杀头之灾,左右里面坐着的皇帝不值得百姓为她流一滴鲜血,早些称降才是上策,这世道,识时务者才为俊杰。
皇城内,只剩神策军十几人负隅顽抗,但终究敌不过梁军铁骑,不消半个时辰,便皆死于梁军刀下。
听见轰然一声撞门声,方敬淑被冻醒了,心头一颤,她忙就要去看漏刻,可那漏刻不知何时已冻住了,早已停止了计时。
杀号声远远传来,她才猛地发现,太极宫冷得有些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