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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7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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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清晰的心跳,全无掩饰的砰然跳动。

鲜艳的红映在眼底,陈安楠刚才还拧巴的心好似一下就舒展开了,他把这小本子拿在手心仔细地看,甜滋滋的笑:“哈,这都哄小孩的。”

陆清远无所谓的说:“能把小孩逗开心就行。”

陈安楠这会儿是真得开心了,为什么哥哥总是这么懂他呢?懂他的一切,懂得将他这颗矛盾又敏感的玻璃心珍惜地捧起来,呵护着。

陈安楠把本子在掌心里翻来覆去的看,小心地翻开,再举起来,对着窗外的景看。

玻璃窗上的水痕带着湿意,凝成水滴,将世界颠倒,又被一阵风带走。

干涩的冷风洗涤过大半个城市,凋败的梧桐叶被卷成小斡旋,盘旋着超前滚,沥青路上的斑马线在人来人往间,被渡了层新白。

今年的秋天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得,道口的老梧桐仿佛一夜之间悄然颓败,光秃秃的枝丫直戳青白的天空。

桌肚里的试卷一层层的堆积,课本压在桌面上垒成小山。

陈安楠的声乐模考成绩还算不错,只是他的文化课成绩不大好,难救,现在只能全从音乐方面补分,所以他每天都很认真的对待每一次训练。

他一定要和哥哥一起考到北京去,一定!

陈安楠手从钢琴上拿下时,指节已经发僵了,他搓着手指,活活血,把谱子摆好。

他把乐谱练得炉火纯青,闭着眼都能弹出音符,门德尔松的无词歌在他跟指尖生了风似的,只要出一段旋律立马就能连着弹奏,每个音阶都辩的又快又准。

肖卿湘平时得空,也会跟他视频通话指导一下,再跟他聊聊关于艺考方面的事,艺术生的艺术成绩只要能拿高分,别的成绩是不需要多好的,能说得过去就行,让他不要太紧张。

2011年的尾声是在囫囵中拼凑过去的。

今年流感来得猛烈,陈安楠早上醒来感觉嗓子不对劲,刺刺的痛,刮着肉似的,他赶紧给自己冲了包感冒药,娇气包一到冬天就格外注意保暖,要不然感冒咳嗽都会影响嗓音。

看陆清远从房间里出来,陈安楠立马诉苦:“哥哥我不舒服。”

“怎么了?”陆清远问。

“不知道,早上醒来的时候嗓子就疼疼的,可难受了呢。”陈安楠说话时,嗓子确实有点哑,这么近的距离里也听不清他的话,尾音被吞没,听着很可怜。

“我看看。”陆清远走过来。

陈安楠仰着脑袋,乖乖张嘴:“啊——”

陆清远对着光,认真看了看,最后说:“是有点红,我给你冲点金银花露带到学校喝,可能是昨天弄得时间有点久,下回我注意。”

陈安楠没反应过来,愣了两秒,明白对方在说什么以后,耳朵根蹭地下红了,一把捂住陆清远的嘴,又急又臊的斥责:“小陆你不害臊!叔叔一会要出来了!”

身后的房门果然被人推开,陆文渊打着哈欠的声音已经先出来了。

陆清远却掐住他的掌心,逗他似的,咬了下他的手指头,陈安楠吓得赶紧抽手,转身跑了,嘴巴里还不停嘀咕:“疯了疯了小陆疯了……”

“疯了”的陆清远抱臂倚在门上,眼里露出几分顽皮的笑意。

日子一眨眼就来到了2012年的元旦。

节日是个相聚好理由,元旦那天,肖卿湘刚从佛罗伦萨结束演出,就赶回来,和他们一起渡过了2012的第一天。

没有什么比家人团聚更幸福的事了,陈安楠觉得这定然是幸福的一年。

也是在2012年的新年前夕,陆文渊做了个很大的决定。

他打包了行李,开着车,带两个孩子去乡下过年。

这还是他们除了陈安楠父母去世的那段日子,第一次回乡下过年。

小时候,陆文渊怕陈安楠会难过,几乎没有带他回来过,后来,等陈安楠再大一些的时候,陆文渊才带着他回来过几回,但也待不了两天就会走。

乡下这些年变迁的很快,曾经的土路基本上都修成了油柏路,又新又亮,只有小道上还是黄泥土,车轮碾过时,扬起一阵黄澄澄的灰尘。

“记得以前,这条路又窄又颠来着,每回开过去,这土都能扬满大半个车身,跟泥里拱出来的一样。”陆文渊把方向盘打了个向,拐入一条小路,“要不是导航,这都快认不出来了。”

车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说话声,后视镜里,两边的旷野不断倒退着,绵延的像是没有尽头,挑起轮滚滚红日。

陈安楠脸冲着车窗,出神的看着,这个姿势,陆清远只能看见他圆圆的发旋,他伸手摸摸,陈安楠感受到温度,回头,对他笑笑。

他们好久没回来了,陆文渊带着他们去婶子家住。

婶子家在老屋后面,是农村最常见的那种自建二层小楼,带个篱笆圈成的小院儿,院子里还种了棵柿子树。

车轮碾过小石子,缓缓停滞住,毛毛狗闻味寻人,从家里颠颠的跑出来,隔好远就冲着他们“汪汪”叫起来。

陈安楠用一根火腿肠哄得它立马缴械投降,棉花糖无耻地去嗅人家屁股,俩条狗打着圈的互闻了会儿,然后一起乐颠颠的跑了。

婶子很高兴他们回来,看到陈安楠,笑地合不拢嘴,用手在围裙上擦擦,从箱子里拿了盒花生牛奶给他:“乖乖唻,现在长这么大喽,还跟小时候一样是个漂亮娃呢!真俊。”

陈安楠不好意思的笑笑,和婶子拉了会儿家常话。

婶子从前就疼惜陈安楠,那会儿陈安楠年纪小,每次妈妈出门,他就会搬张小凳子坐在屋子的门前,乖乖等妈妈回家,要是妈妈不回家,他就会一直坐着,不说话也不动弹,坐到天黑才一步一挪的回家去,像只孤独又可怜的小狗。

婶子看他们母子可怜,经常想着法的送去点东西,有时候是家里新摘的柿子,用井水洗净了的,有时候是叔父多买的一条大黄鱼,说家里人少吃不完。

“这次回来多住几天啊?想吃什么婶儿给你做。”

“谢谢婶子,婶子最好啦。”陈安楠是个讨喜的乖小孩,说话总是甜甜的。

婶子这些年家里除了种田,还养殖了些花卉植物,扣在大棚里,说是城里人时兴这些,会有供货商专门来买,只是都不是什么名贵品种。

时兴者之一的陆文渊表示兴致盎然,立马说吃完饭就去看看。

婶子带着他们去二楼住,说家里平时没什么客人来,娃几个也都进城打工去了,今年不回来,就把房间腾出来给他们先住着。

晌午的阳光晒,两间房都是朝南的,即便是冬天也很暖和,房间里布置简单,被收拾的干净利索,每扇门上,还贴着一副金童玉女的俗艳年画,烫金的字幅都脱了色。

陆文渊只用收拾自己的东西,收拾的飞快,他的东西说来也少,没什么可收拾的,弄完就下楼去看看能不能帮点什么忙了。

倒是陈安楠和陆清远的东西一大堆,小小的箱子,满满的内里。

陆清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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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俩人的生活用品拿出来放好,再把陈安楠的破史努比摆在床头。

这小孩从小到大,只要一出远门就会带着他的史努比,这娃娃还是小时候陆文渊给他买的,好几处都炸了线,上面到处都是手工缝补的痕迹,洗的都发白了。

陈安楠坐在床沿,双手撑着床板,双腿像小时候那样微晃着。

阳光晒在眼皮上暖融融的,二楼窗户的视野好,从这里能看见叔叔正在小院儿里帮忙喂鸡,那鸡.头一伸一伸的到处溜达,陆文渊一边撒小米,一边用舌头打响,发着“咯咯哒”的声音。

院里晒着咸菜干,一团团的铺放在地上,等到时间收起来,拿来下饭又香又脆。

毛毡子搭起的老式灶房,檐下还挂着一连串的腌腊肠,被晒得像干扁了的茄子,婶子剪了根下来,准备拿来做饭。

来乡下的第一顿饭做得精简,他们到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只能晚上再做点好的。

婶子给他们下了打卤面,切了腊肠进去,最后淋上麻油,又蒸了一大碗鸡蛋,用土灶蒸得,一掀盖儿,热气蒸腾着往上涌,那碗蛋嫩的能掐出水来。

陆文渊还惦记着大棚里种的花,这边吃完饭,那边就问俩小孩要不要跟他一起去。

陈安楠刚要跑,陆清远就把他拖回来,用围巾在他脖子上一罩,裹得严严实实,再把手套也给他套好:“别感冒。”

陈安楠被包的像个球,陆文渊在一旁看得直乐呵:“呦,这么体贴,这要是谈对象了还得了。”

陆清远没说话,倒是陈安楠被这句话吓得心里一紧,立马撇开陆清远的手,做贼心虚的推着叔叔朝前走:“走啦走啦走啦。”

花棚搭在自家田里,恒温的,里头湿度大,门头上结了蜘蛛网,陆清远拿了根小木棍,把上面的蜘蛛网挑走,再让陈安楠进去。

婶子真的很好客,一路上絮絮叨叨的和陆文渊说了很多,还说要是看中了哪株,可以挖回家带走。

陆文渊笑着说不用,家里已经养了一堆花,再把这养死就不好了,他可是很惜花的。

婶子手在护袖上来回擦,有点不大好意思的说,棚里的花今年老出些小问题,问陆文渊既然也养花的话能不能帮忙看看,陆文渊欣然同意。

这棚里养的几乎都是四季海棠和月季,一年四季都能卖,他们签了合同,供货商按季度来拿货,以前都是好好的,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花都有点打蔫,怕供货商不要。

陆文渊和婶子在那看花,陈安楠蹲在另一头,伸着头嗅嗅,奇怪地问:“这花怎么没有香呢?”

“四季海棠本就无香。”陆清远和他一并蹲下来。

“哦,那我还是喜欢香香的花。”陈安楠说,“栀子花就很香。”

“海棠很漂亮。”陆清远把他脸边黏着的一根毛毛捏下来。

这棚里的花确实有点打蔫,有些甚至已经倒下来了,陈安楠用手把花扶扶,这花还是打蔫,根茎都朝下坠了,陈安楠叹口气,觉得可惜,怕供货商不要这些花,婶子亏了收成。

整个下午陆文渊都泡在了花棚里,后来陈安楠和陆清远回去,他还在那儿帮忙看原因。

冬天天黑的早,等吃完晚饭,天边已经只残留下一丝黯淡的蓝。

廊下的钨丝灯泡因年久,蒙了层灰,照出来的光都雾蒙蒙的,是很重的焦黄。

陈安楠好久没回来,对这里的一切还带着点疏离感,他在昏黄的光里一边哼小调一边逗棉花糖,他的嗓音是真的很好,又加上这些年专业学习过,轻灵感里带了很强的穿透力。

叔父听说他是学音乐的,笑呵呵地问会不会唱戏,能不能唱段黄梅戏来听听。

婶子赶紧说,人家是搞唱歌的,又不是唱戏的,唱歌是那种唱“我叫小沈阳,艺名也叫小沈阳,沈是沈阳的沈哪,阳是沈阳的阳”……

陆文渊听见声儿,端着喝茶的碗,接茬唱起来:“我叫陈安楠,艺名也叫陈安楠,陈是陈安楠的陈哪,安是陈安楠的安……”

婶子和叔父都被逗得放声大笑,双下巴壳都给笑出来了,陈安楠臊坏了,顿时脸红耳赤站起来去追叔叔:“啊啊啊不要唱不要唱!你不要再唱了!”脸都没了!!

陆文渊不理他,边唱边跑,给小孩臊得无地自容。

陈安楠追上人,却被陆文渊一把夹住脖子,捞在腋下,动弹不得,他大喊:“小陆救我!”

陆文渊故意抬高声音:“崽,你的命脉现在在我手上,叫哥哥可是救不了你的,所以你现在应该快点说叔叔我错了~快点的!不说给你扔出去。”

陆清远坐在二楼的窗边,偏过脸看楼下,忍不住低低笑了,那半垂的大衣摆上沾满了碎土,他却浑然不在意,只是平静又温柔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然后,他低头,在纸上勾勾画画。

陆清远没有学过什么艺术方面的东西,平时也不大画画,这就是用圆珠笔随手画的,力透纸背。

画上是一只小兔子,头顶上翘着两根毛,眼睛圆圆的,兔子耳朵坠地弯弯的,可怜极了,在它的旁边还有一只白胖胖的小狗。

小狗冲着柿子树汪汪叫,而树下正站着只大灰狼,尖尖的耳朵,一双眼睛笑地诡谲。

在他们的旁边,还有行小字:

小兔子说:哥哥救我!

大灰狼说:叫哥哥也没用哼哼。

陆清远补补画画,不多时,图上多了只带着眼镜,披着斗篷的小兔子,穿着超人的三角裤衩,上面一个大大的“S”,从右上角飞下来。

第62章

陈安楠第一天睡得很早,农村的夜静谧,只有车过时,才会传来断断续续的狗吠。

婶子给他们准备了床厚厚的棉花被,被窝里没有暖气,凉飕飕的,陈安楠刚钻进去,腿都不敢往下伸,太冷了,冻得脚指头都凉,只能把自己缩成一团。

陆清远刚洗漱回来,陈安楠就贴烧饼似的,紧紧抱住他,试图汲取唯一的热气。

陆清远抬手关掉床边的开关,钨丝灯的光骤然灭掉,在眼前残留出一线白。

他在短暂的光亮里和陈安楠顶顶鼻尖,又亲了亲他的唇角,无声的口允吻。

陈安楠“唔”了声,呼吸声明显加重了,他抓着哥哥的腰,不安分的蛄蛹。

陆清远提醒他:“爸就在隔壁。”

陈安楠被亲得也不难为情了,很懂事的说:“哦,那我不出声。”

陆清远简直要被他给逗笑了,无奈地捏捏他的鼻子:“你跟个流氓似的……”

陈安楠眨了眨眼,月光把他的眼睛照得亮晶晶的,他用口型无声说:“做.吗?”

陆清远没回答。

这次和以往都不大一样,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得清哥哥头顶的发丝,以及腿岔开曲起时的弧度,没遮没拦的。

陆清远的手掌宽大,指节分明,手在用劲时手背上青筋凸显。

这画面让全身血液都跟着沸腾,陈安楠不敢再看,视线乱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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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上的挂历还是很多年前的,泛黄的边角卷起来,上面印着一个美女,唇红齿白,高耸的发髻上别着枚大.鸡.毛夹,翘着兰花指,笑颜明媚,仿佛在静静注视着床上拢起的一床被子。

陈安楠的腿被纂着,他像是一只在寒夜里打着颤的小狗,不明显的发抖,只要稍稍低头,就能看见那截纂着腿的指骨,在黑暗里也有鲜明的色差。

陈安楠小心翼翼地放缓呼吸,想把被子全卷起来,但是又怕把哥哥闷着了,没敢乱动。

他碰不着陆清远的手,因为腿被抓着,他就只能胡乱抓着床单,把那块平整抓得皱巴巴的。陈安楠从小哭起来的时候就可怜,可现在这样,没有哭,只是眼里沁了泡眼泪,湿鹿鹿的打晃,更显得可怜巴巴了。

陆文渊在隔壁,老家房间隔音效果不好,陈安楠只敢闷闷地哼着。

他们已经坦诚相见过很多次了,可也从来没有更近一步过,有好几次,陈安楠着急的哼哼,陆清远却只是和他咬咬耳朵,换种温和的方式帮他解决需求。

但手的触感总归还是糙了点的,和口腔里的湿度温度完全不同。

陈安楠已经败在这气息里了,他胸腔起伏的厉害,抓着床单的手在收紧,紧咬着的牙齿克制不住的打颤,字音断续的叫“哥哥”,其他什么都没说,但很多小动作都足以证明他的高兴过了头,显得振奋又雀跃。

陆清远都没能想到他反应会这么大,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被窝里爬出来,去行李箱里找湿巾,先给陈安楠擦擦,然后再给自己简单收拾了一下。

陈安楠摊在床上,脸上的潮红还没退,抖抖眼睫说:“我也帮你弄。”

陆清远伸手刮刮他的鼻梁:“乖乖睡觉。”说完,出去重新洗漱。

二楼就一间洗手间,陆清远出来时,身后忽然有人叫他:“小远?”

陆清远差点被他爸这声吓得半死,下意识朝旁边一躲,让出条路。

“你俩干嘛呢还不睡。”陆文渊说话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陆清远破天荒的吭不出一个字来,连“嗯”都没敢嗯,生怕一动嘴都能被发现出端倪。

好在陆文渊早就习惯了他儿子是半个哑巴的事实,径自绕过他说:“早点睡,明天我们钓鱼去啊?我问过了,这里不远有个冻湖,鱼多,回头我带把冰镐去凿个洞就行。”

陆清远点点头,关门回去了。

陈安楠已经钻在被窝里睡着了,他的半边脸都埋在被子里,棉花被只要焐热了就会很暖和,陆清远伸手把被子拨下来点,从后面抱着他睡。

陈安楠的上半身睡衣没脱,只有下半身是光着的,皮肤直接挨上被子的触感还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一觉睡得又舒服又沉,睡到第二天早上醒来,被窝里是满满的全是热乎气。

陆文渊又在院子里头喂鸡了,“咯咯哒”地吵人,陈安楠翻了个身,睡眼朦胧的把腿一敲,破天荒的发现哥哥不在,立马困意醒了大半,坐起来。

陆清远这会儿正在洗手池里把两个人的内裤打肥皂搓了,冬天外面风大,衣服晾外头容易上冻,他拿衣服架子就挂在了房间里。

回来的时候,陈安楠半跪在床上就朝他怀里一扑,撞得他朝后一踉跄。

“我要穿衣服。”陈安楠瓮声瓮气地撒娇,“你给我穿。”

“手凉,你自己穿,”陆清远说,“都给你塞被窝里了。”

陈安楠哼唧唧的从被窝里摸衣服,冬天的衣服要放在被窝里捂一会儿才不会冷。

他慢吞吞的穿好,换了件新毛衣,羽绒服的拉链没拉,敞开着的,露出毛衣上的郁金香花纹,很秀气。

“好爱你。”陈安楠仰起脸冲着他,傻傻地笑。

“我也是。”陆清远两手托住他的脸,晃晃揉揉他的脑袋,低头在他脸上亲了口。

他们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早饭已经端上桌了,水煮蛋和包子,还有咸菜干,陆文渊正捧着碗喝芋头粥,看见俩人下楼,说:“少爷们起床了?”

陈安楠今天的心情格外好,比天边的太阳还要明媚,他一个箭步冲下来,抱住陆文渊,腻腻歪歪地说:“叔叔我爱你。”

婶子和叔父都愣了下,笑着说这孩子性格真活泼,跟小时候完全不同了。

陆文渊这些年把他照顾的很好,真的很好。

“小心烫着你了,”陆文渊把碗放到桌上,说他,“一大早这么腻歪,你俩不会有什么事要上奏吧?别吓着我。”

陈安楠嘿嘿地笑,轻快地说“没事”。

“那怎么还越大越黏人了。”陆文渊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手掌还是覆在小孩的脑袋上,揉揉,眼尾的细纹皱在一起,化作温润地笑意。

吃完早饭,叔父就去花棚里看花去了,冬天没有地要下,那些花就是家里唯一的收入来源,昨天陆文渊自己没看出个所以然,最后拍照去问了农学院的教授,老教授很快就给了专业的解决方法,陆文渊还说回去要请人家吃顿饭。

今天的阳光很好,只是上午,也能感受到光线直照在脸上的暖意。

婶子骑着电动三轮儿去赶集了,她坚持要再备点年货,怕不够吃,再过两天就是除夕夜,除夕夜一过就到了真正的新年,2012年。

2012,世界末日。

除夕夜的前一天,陈安楠的手机简直要爆了,一会不看就刷出99+的信息,叮咚叮咚地没完没了。

前两年班里总在传着2012是玛雅人口中的世界末日,加上这几年丧尸题材的电影很流行,大家这会儿都在开玩笑说要备物资,有的人说要搭地下室,问有没有人要加入,体能不好的干脆就直接说要当第一排丧尸,胆子小的则问只伸个手指头给丧尸咬得话,会疼吗?

陈安楠乐呵呵地看他们聊天,他的腰上还绑着个蓝布围裙,上面糊的全是面粉,手指划屏幕时,把面粉都带上去了。

陆清远从灶房出来,他刚把捏好的一屉包子端上灶。

他的腰上也绑着个脏兮兮的围裙布,胳膊上还套了护袖上去。

腊月二三十的日子,大家都在为过年做准备,每个人的分工明确,陆文渊在灶台上单独扣了一小盆面,说是要炸油馓子的,不让别人动。

不过这会儿他本人正和叔父在花棚里看花的情况怎么样。

小院门口,婶子满身寒气的从外头回来,她手里拎着个黑塑料袋,里头的东西在不安分的跳动。

“我刚上街多买了两条鲫鱼,怕不够吃。”她边说边接了点水,把鱼放到铝盆里,准备明天再做。

陆清远和婶子唠了会儿嗑,回到屋里,看见陈安楠盯着屏幕在笑,伸手捏了把他的脸:“看什么呢?”

陈安楠一抬脸,脸上沾着块面粉:“他们说世界末日的时候千万不能呆在学校里,隔壁体育生跑起来能吓死人。”

“没事,我背着你跑。”陆清远用手腕干净的地方给他擦脸,但手背上的面粉又蹭了点新的上去,变成了一道短短的白印子。

婶子把鱼弄好,回来继续擀面。

陈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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楠还在低头看手机,群里已经开始发小红包了,一块钱还要分五份,没意思。

陆清远捏了个爱心样式的包子,没往里面塞肉馅,反而塞了几勺奶黄馅。

婶子奇怪地问:“你咋就包一个这样的?你要喜欢这样式儿的,我跟你一起多包点。”

陆清远低头笑笑,说“好”,然后干脆把剩下的面团都捏成爱心,让婶子放酱。

陈安楠回完信息,也跟着回来包,但婶子不让他包了,因为他包得都是散的,“肚脐眼儿”里直往外冒馅儿,上不了蒸笼。

陈安楠委屈地说:“家里就我最没用。”

婶子看他的小可怜相儿,笑地露出两排深黄的牙龈:“乖乖唻,你帮婶儿擀面。”

陈安楠甜甜地说“好”,拿起擀面杖把面团压成圆圆的饼,他边忙边哼着小调,唱得是最近大街小巷里总在放的《桃花朵朵开》。

陆清远听着声,镜片后的一双眼睛也跟着笑盈盈地。

灶房里,一缕绵白的烟从蒸屉里飘出来,细细悠悠的晃进冬日清白的天空里。

说起来,这还是陆清远长这么大,第一次在乡下过年。

这里的年味似乎要比城市里重得多,南京虽然早在2004年就颁布了鞭炮解禁令,但每回要放鞭炮,他们还是得开车去远一点的郊区,很不方便。

不同于城市过年的冷清,乡下临到小年夜,鞭炮声能从白天响到晚上,噼里啪啦地炸开一片热闹,棉花糖哪见过这种仗势,躲在床底下不肯出来,陈安楠也被鞭炮的炸响吵得睡不着,早早就从被窝里爬出来了。

除旧迎新的日子,串门的人多,小院门口磕了一地的花生瓜子壳,混在鞭炮纸屑里。

陆文渊吃完早饭,叫上陈安楠一起去给爸爸妈妈上个坟。

小崽过完年就十八了,理应去看看的。

陈安楠父母的坟头还立在家后的田野上,石碑上的颜色在四季的洗刷里褪去了原先的颜色,连土丘都变成了小小一个。

其实近几年,大部分人已经会把离世的亲人专门葬在墓园里了,选个风水好的墓穴,也好慰藉活着的人,田野里的碑每年都在减少。

只有这两块石碑每年都会随着麦子的成熟而被淹没在一片金黄里,等到了时间再显露出乌突突的模样来。

“崽今年十八了,成年了,我带他走的那会儿,还是个小不点,一眨眼就这么大了,是不是很神奇?”陆文渊用毛笔一笔笔把碑上的名字描黑,显摆似的说,“楠楠现在可厉害了,咱们家那么大的柜儿,里头满满当当的全是他拿的奖,摆都摆不下。”

时间如同在指缝里流逝的沙,一晃眼,就过去了十四年。

十四年,再好的日子,也很长了。

陆文渊得意的冲石碑扬扬下巴:“你俩这儿子让我养的不错吧?”

说完,他又改口道:“不对,现在这是我儿子了。我养了这么多年,可不得叫我占占便宜。”

他说着侧了个身,让陆清远和陈安楠一块漏出来:“你看,这是我们家大崽,这是我们家小崽,都出息着呢,你俩好好的不用担心,等今年高考结束,我给他俩一块儿送北京去上学。”

陆文渊把纸钱丢进火堆里:“到时候,我给你俩也收拾出来,老呆这一个地方也该闷了吧,咱换个地方在那边好好过日子。”

说完,他朝陈安楠招招手:“来,小崽,陪爸爸妈妈说点话。”

陈安楠依言,一边烧纸,一边絮絮叨叨地说了点话,他把自己的生活零零落落的说给碑听,都是些高兴地事,他说叔叔对他很好,说自己要和哥哥一起去考去北京,还说以后也想要像偶像那样出专辑,因为姨姨说他很有天赋。

冬天的风吸进肺腑里是冷的,陈安楠说得嘴巴都有点发僵。

“老陈,虽然我没有见过你,但是你和叔叔是至交,肯定也是个很好的爸爸,我永远像爱妈妈一样爱你。”

话落,陈安楠将最后一沓纸钱丢进了火里。

火光沿着纸的边缘飞速蚕食,风撩起火苗,映红了他的脸。

空旷的田野上,烧秸秆的味道循着风远去,带走一片灰烬。

灰烬在一方小院前飘下,毛毛狗汪汪叫着,和别家的狗神气地在土道上来回跑。

大年三十,大圆桌上的碗筷还没收拾,静静炸开一团热闹。

陆文渊和叔婶他们坐在电视机前看春节联欢晚会,陆清远抱着棉花糖,听主持人四平八稳的声音,偶然回头时,突然发现陈安楠不在。

陈安楠这会儿正坐在屋顶的平台上,仰头看夜空。

视线的不远处,有人家在放烟花,一簇又一簇的彩花冲上云霄,再散开,将漆黑的天空照得格外绚烂。

村里的小年夜实在是热闹,家家户户都被包裹在一片喧嚣之中,空气里沉浮着硝石刺鼻的味道,道路上没人收拾,点点碎红被往来行人踩进土壤里,脏兮兮的。

陈安楠两手撑在身后,双腿悬在空中,微微晃着。

身后忽然有动静响起,他没回头,因为他知道是谁。

影子慢慢靠过来。陆清远把晾的菜干弄到一边去,和陈安楠并排坐在平台的边缘上,他左手边还放着一台小广播,是问叔父借来的。

“我大发慈悲的借给你靠一会。”他说。

“干嘛,你怕我会伤心啊,”陈安楠笑地眼睛弯弯的,说,“我才不伤心呢,我一点都不伤心,我反而很开心,真的。”

陆清远静静听他说。

楼下钨丝灯的灯光照到这里已是微乎其微,陈安楠晃着腿,说:“爸爸妈妈看到我高兴也会替我高兴,如果他们看我伤心,肯定也会难过,所以我要高高兴兴的。”

“小陆,你也要高兴,我们都要好好的。等以后,我把我们的事说给爸妈听,他们肯定会高兴有人对我这么好的。”

陆清远没说话,他把手搭在陈安楠的手背上,攥着,心里化开一片柔软。

俩人都没再开口,陈安楠捏哥哥的手指头玩。

陆清远右手的指侧,茧很厚,骨头也稍微有些变形,都是长久写字留下的痕迹,陈安楠捏捏又摸摸,陆清远用食指轻轻刮他手背。

烟花不断绽开,楼下春节联欢晚会的热闹声仿佛能传到这里来。

“我们也在这看会儿春晚吧。”陆清远突然出声。

“在这里怎么看?”陈安楠问。

“刚刚用词不准确,应该是听。”陆清远说话间,把小广播拿到腿上,打开,刺刺啦啦地电流声骤然响起,他将那根天线拉拉掰掰,找信号。

然后他调到了一个台。

广播里声音徐徐传来:“欢迎大家收听FM89.7,你好我是主持人……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竟然是江苏音乐广播电视台。

这个年头,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彩电,很少还有人听电台了。

陈安楠被哥哥不为人知的一面逗笑:“你居然还听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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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第一次参加比赛,只有这个台有你的回放,我就听着了。”陆清远说。

收听到陈安楠的回放是偶然,再后来就成了习惯,高三那会儿,他最大的惬意就是晚自习时戴上耳机,把手机里的收音机功能打开,收听这档电台。

收音机不比手机,广播里的电流声时不时响起,模糊了主持人的声音,陆清远拍拍它,那声音很快就变得正常。

“现在是北京时间,十一点五十九分,距离二零一二年还有一分钟,在这个阖家团圆的新年夜,很荣幸能和电台前面的观众朋友们一起跨年……好,让我们一起来进行新年倒计时,10、9、8……5、4、3、2、1——”

“二零一二!新年快乐——!”

伴随着主持人振奋的呐喊,又一簇烟花高高绽开,在天空中赫然映出2012的字样。

一簇又一簇的烟花接连炸响,在天边,在眼前,将陈安楠的脸映地斑斓,陆清远望着他的侧脸,低头,用鼻子蹭蹭他的发顶,声调温柔:“新年快乐,崽崽。”

陈安楠鼻尖都是哥哥身上的味道,他靠在陆清远的肩上,软软地说:“新年快乐,哥哥。”

新年快乐,爸爸妈妈。他在心里说。

我很幸福,真的很幸福……

夜里的风呼啸,徘徊着从田野上刮过来,吹得他眼边那一小块皮肤紧绷着。

电台里,主持人的声音还在继续:“今年是新年的第一天,让我们看看第一位听众的连线是什么,嗯……竟然是一条彩信,来听听这位听众的新年愿望是什么。”

“这是一位名叫‘L’的网友投稿,他希望有人可以聆听他的故事,信里说他和自己的爱人是从小认识的,一起长大,这是一则关于成长的故事。

……

嗯?这位网友居然是同性恋,哈哈,这还是我们电台第一次接到这样的投稿,最后,让我们祝福两位幸福的人长长久久,不要被世俗的眼光所困扰,勇敢的往前走下去……

“下面,是他点给他爱人的一首歌,来自台湾流行摇滚乐团苏打绿的《小情歌》……”

第63章

二零一二年的第一场雪,是在大年初一下的。

一场鹅毛大雪,下了足足三天,打在棚布上沙沙的响,等到雪停了那天,叔父起了个大早,和婶子一起把花棚上面积压的雪给弄下去,陆文渊一家知道后也过去帮忙。

花棚上面的塑料顶积聚了不少雪,把顶压得朝下坠出个弧形,像马上就要塌了似的。

叔父和陆清远在外头架了梯子,用撬子将棚面上的雪震碎,婶子在下面指挥方向,陆文渊和陈安楠则在花棚里用竹竿把凹陷的地方朝上顶顶。

哗啦一声,大块大块地雪掉下来,落在地上,掀起片雪雾。

陈安楠没注意脚下,敲杆子的时候被绊倒了,狠狠摔了一跤,撞翻了好几个花盆,蹭地半身都是泥水,人懵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陆文渊赶紧丢了竹竿过来扶他。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陈安楠低低地道歉。

“说什么对不起,好端端的不要说对不起。”陆文渊心疼地把人拉起来,掺到旁边去休息,陈安楠单脚一蹦一蹦地,左脚刚刚崴了下还怪疼的。

婶子他们听见声立马跑进来,陆清远也拖了个泡沫箱过来给他坐,然后蹲下来,对陈安楠说:“我看看。”

陈安楠看大家都围过来,连连摇着头说:“没事没事,不疼的,你们忙你们的。”

陆清远抓着他的手腕,说:“别乱动,让我看看。”

陈安楠只好乖乖地把手伸出去,手掌刚刚撑着地的时候,擦破了,其他地方都没受伤,顶多就是脚腕更疼些。

陆清远握住他的手,轻轻吹气。

疼到没多疼,就是被冻得指节通红,陈安楠感觉不到哈气的热度,只能感受到那股热带来的痒,麻麻涨涨的。

“好啦好啦,没那么娇气的。”陈安楠怕耽误正事,催促他赶紧回去。

陆清远站起来,摸了摸兜,里面没什么能保暖东西,最后最能把衣服里贴着的暖宝宝递给他:“等会回去给你擦碘伏,先休息吧。”

“嗯嗯。”

俩人这一套下来,给陆文渊都看愣了,他怪异地看了一眼,又看一眼,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说不上来,觉得有点肉麻了,但细细想了下,这俩人好像一直是这么相处的,也就没放心上了。

要不说人家俩兄弟感情好呢,长这么大了每晚还睡一块呢。

陆清远揣度不到老父亲心里的想法,忙活了半个上午总算把积雪都弄完了,清透的阳光从塑料膜里透出来,照在陈安楠的脸上,很暖和。

婶子先回家弄中午饭去了,陆文渊把工具都收起来,看儿子搬着梯子从外面着急忙慌的进来。

“还疼吗?”陆清远蹲下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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