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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丰收祭
木牌林那股阴冷而腥臭的气味也随着这来历不明的风卷了过来,像一层无处可逃的阴影,景灿见状,着急地道:“别蹲着了,快跑!”
景灿站在她身边,也没急着跑,比起两人之间不甚坚固的战友情,小琪觉得他是不敢一个人跑在最前面,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真、真不行了。”
但很快,柏易拽着荆白,两人像一阵风似的掠过,将他们扔在了后面,风中只留下了柏易焦急的声音:“什么时候了,跑啊!”
小琪见他跑得脚底生烟,像是被打了一针鸡血,撑着最后一口气又站了起来:“老——老娘拼了——”
景灿已经走出去几步,一直回头看她,见她终于站了起来,松了口气,继续追着柏易跑。
后面的大风像是一直撵着他们一般,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木牌林倒了,味道都压缩进了这股风里,这味道远比在他们在木牌林中的时候大,小琪和景灿被熏得头晕眼花,向来忍耐力很强的荆白都不适地皱起了眉。
好在他们已经快到头了,荆白瞧见前面不远处已经出现了一个四四方方的木制建筑,建筑四周雕着不少镂空的花纹,同柏易之前说的差不多。
这建筑也没有所谓的“门”,正中间有一个黑黑的洞口,里面什么也看不见,大约就是柏易说的透不进光的木鼓房。
柏易站到了洞口处,看小路还没出现景灿和小琪的人影,显得有些心急,叹了口气道:“他们也太慢了!”
荆白脚下没动,淡道:“你要是等不了就先进去,我在外面等就行。”
柏易转过脸,饶有兴趣地看了他一眼,诧异地道:“咦,你走神走了一路,现在又好了?”
荆白盯着他的脸,平静地说:“对,好了。”
柏易这时却摇了摇头:“我怎么能丢下你们自己进去,一起等吧。”
荆白没有反对,也没有回答,俊秀的脸上的表情沉静,看不出一点焦急。他站在洞口的另一边,抱着双臂,静静看着远方。
大风还在呼呼地刮着,卷来刺鼻的气味,竹叶与灰尘漫天飞舞,再加上被大风吹得东摇西晃的竹枝,仿佛连天光都要被遮蔽下来。
景灿和小琪顶着大风跑了半天,这时终于气喘吁吁地出现了。
小琪喘着气道:“要——要死了,终于到了!”
景灿跑在她前面一点,见荆白和柏易站在洞口,一左一右地当门神,挠了挠头:“两位大佬……你们不进去吗?”
柏易无奈地看了荆白一眼:“都是你们太慢了……他说让我先进,你们俩还没来,他也在外面,我总不能连他也不等。只好在这一起等着你们来。”
景灿跑得通红的脸上流露出由衷的敬佩,连好不容易喘完了气,直起身子的小琪都不由得说了一句:“你们真是鹣鲽情深啊……”
柏易也没有否认,柔和的目光看了一眼荆白,俊朗的脸上浮出一个笑容:“来,你们先进吧。”
他眼中似有柔情万千,看着荆白。荆白只用余光瞥了他一眼,就不再倚在门边,站直了身子。
景灿和小琪对这两人的状态隐隐觉得有些怪异。
荆白从两人出现起就一直没有说话,独自站在一旁。他本来肤色极白,冷着脸时,面色犹胜霜雪。
他向来话少,但这时都不说话,就显得有些奇怪了。景灿和小琪对视了一眼,见柏易脸上的笑容堪称柔软,不知怎的,竟然有些发憷,迟迟没迈出那一步。
就在此时,荆白说了四人会面以来的第一句话:“别过来。他不是柏易。”
这话一出,景灿和小琪脸上都露出惊恐之色,柏易脸色却像是听见了什么玩笑话,失笑道:“你在说什么……”
他就要向荆白走去,荆白往后退了一步,语气变得更加冷酷:“如果我没猜错,这里也不是真的木鼓房。柏易到底在哪儿?”
柏易皱起眉,露出为难的表情。他四下看了看,摊开双手,无奈地道:“路玄,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都这个时候了,能不能不内讧,我们先进去再说!”
见荆白不理会,他转向景灿和小琪,求助地道:“你们也劝劝他……”
景灿和小琪原本谨慎地观察着两人,见柏易转过来向两人求助,不由自主地往荆白处退了一步。
这俩人不管是商量事情还是斗嘴,什么时候让他们插嘴过,柏易能向他们俩求助更是闻所未闻!
荆白并不关注他们的反应,两眼只盯着“柏易”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如果你真是柏易,想必答得出我的问题。”
“柏易”脸上的神色微微一僵,很快变成了一个笑容。
要说相貌上,他模仿得真是分毫不差,连笑起来脸上那股子懒洋洋的劲儿都一模一样。可没过多久,那如出一辙的英俊面容上,目光却骤然变得阴狠起来:“我真好奇,你是怎么认出来的?我装得不像吗?”
景灿和小琪吓了一跳,连退几步,站到了荆白身边。
这表情绝不是柏易脸上会出现的,谁能想到,一个一直在身边的大活人,竟然说换人就换人了?!
荆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之前一直面无表情,见“柏易”笑了,反而皱起眉,显出几分嫌恶:“别拿他的脸做这么恶心的表情。”
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柏易”的脖子扭了一圈,用叫人看不清的速度,那张脸忽地变了,连同身形都一并缩了水——竟然是木牌林里出现过的,那个年老的红巾人!
从他变回原形开始,呼啸的狂风也在同一时间静止了。
纷飞的竹叶和灰尘统统消失不见,像一层迷雾忽然破开了一般,周围的环境在一瞬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在他们的视线中,唯一没有消失的,竟然是红巾人邀请他们进入的,四四方方的“木鼓房”。
景灿和小琪惊骇地左右看去,见他们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走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别说小琪和景灿了,这里荆白也没来过,他抿着嘴唇,一边留心着红巾人,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
他们被“柏易”带领着跑的这段路,的确跑出了木牌林,但是这显然不可能是真的木鼓房!
因为去木鼓房的那条路,他们都见过,在竹林中的深处。而他们来到的这里……
也是绿森森的一片,处处都是长得极高、极大的参天大树,却没有一棵是竹子。
比起竹林,这里更像是柏易和荆白曾经进入过的山林的深处。走到那里去捡寻人启事时,他对那里印象深刻,越往深处走,树木就长得越高大,森林给人的感觉也更幽深寂静。柏易由此,还提出了关于副本范围的怀疑。
柏易还记得他看着森林深处说出那段话的样子,非常难得一见的认真严肃的神色。
他的怀疑是对的。
荆白的目光停留在了不远处的那棵大榕树上,其实他不太能分得清树的品种,但是当时这棵树被柏易选做标志,正是因为它的模样极具特色。
他看着那棵大树的枝条上垂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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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密密麻麻的气生根,粗的宛如手臂,细的有如发丝,它的主干荆白曾攀爬过,高耸入云,上面的树冠撑得极大,像一把遮天蔽日的绿色巨伞。
小琪和景灿也不由自主地向着它看去,那棵大榕树的树冠上,现在竟然挂满了白色的东西,在空中飘飘荡荡。
那东西几人都看得熟了,景灿眼睛差点没瞪出框,脱口道:“寻人启事?怎么、怎么这么多!”
红巾人脸上露出诡秘的笑容,他却没理会景灿,转头对荆白道:“你是真的不错。”
荆白没有理会他,大脑飞速转动着,从看到这棵榕树起,他立刻想起柏易曾经说过“这个副本不正常”。
那颗榕树分明长在离村外不知多少里路的深山里,他们从木牌林中跑了几步,竟然就这么跑了进来?
而且为什么正好就是这棵柏易指过的榕树?是这棵树本身有什么特别,当时把他们引了过去吗?
还是因为,他们在山林中去到过的最远的地方,正好就是这棵榕树所在的位置?
想起当时小朱的寻人启事就是在榕树上捡到的,这其间必然有联系。
红巾人同样目带欣赏地看着那棵榕树,眼神专注得近乎迷恋,像是看着什么神迹一般。
荆白觉得这个地方处处都透着不对劲,但环境改变之后,周围四处都是树,好像他们跑进了树林的深处一般,光凭眼睛和方位感,已经分辨不出他们的来路。
他用微不可查的动作看了一眼手中的罗盘,表盘一直握在他手中,是打开的。
这时灵时不灵的道具这次竟然坚持住了,没有乱转,荆白看见。它指针的方向没有晃动,坚定地指向他的背后。
他瞥了一眼景灿和小琪,虽然不确定他们能不能看见,依旧做了个退的手势。
那个身形佝偻的红巾人根本没注视着他们,这时却像背后长了眼睛一般,慢条斯理地道:“贵客们,你们既然来到了这里,就没有再出去的道理了。”
他说完这句话,荆白立刻对两人道:“跑!往后跑!”
他自己也立刻转身,向着罗盘指示的方向往外逃,红巾人却根本没有去追的意思。
他停留在原地,面朝着榕树,双手一张,闭上眼睛,对着整片树林,曼声吟唱起来。
随着他吟唱的声音,周围的草木发出令人牙酸的簌簌响声,仿佛有什么神奇的力量赋予了他们生命一般!
地上的草叶开始急速生长,大树的枝叶也开始近乎无限地延伸,几人一边跑,一边挣脱,但即便能挣脱一根草、一条树枝的束缚,又如何能挣得开百根、千条的纠缠?
红巾人似乎并没有杀死他们的意思,草叶和枝条将他们束缚在原地,荆白被伸展的草叶缠住了双腿之后,见逃不出去,索性直接将背后的背包取了下来,将两个人头抱在了怀中。
小琪和景灿近乎绝望地挣扎着,他们怀中还各抱着一个人头,见到荆白的动作,更不肯松开。三人任由草叶和枝条缠在身上,将他们往回拖拽。
荆白被拖到了红巾人面前,他已经停止了吟唱,那张脸慈眉善目的,笑看着荆白,见他神色一如既往地镇定,忽然问:“你就不怕?”
荆白被捆得严严实实,脸上却没有一丝触动,还反问道:“我更想知道,你在怕什么?”
第102章 丰收祭
红巾人脸上,平和的笑容微微一僵,荆白被草叶捆得几乎不能动弹,双眼却灼灼地却紧盯着他:“从木牌林我就觉得奇怪了。为什么不动手?你在等什么?还是说,你在害怕什么?”
红巾人的僵硬只维持了片刻,他眉头动了动,很快在脸上堆出一个笑:“我有什么可害怕的?”
荆白一直看着他的脸,说实话,从红巾人出现在木牌林之后不久,他就觉得红巾人是在拖延时间,柏易显然也是这么觉得。
后来,红巾人不惜冒充柏易,将他们骗进这里,编制了一个巨大的幻境。
眼见着他们要逃跑,即便他在这片树林里有呼风唤雨的能力,也不将他们杀死,而是捆起来……
可即便将他们捆起来,也没有直接送进那个黑洞洞的木鼓房。
而这里又莫名其妙地出现了山林里才有的那颗榕树。
他一定在忌惮着什么,或者,还有什么需要他们才能达成的目的。
“那间‘木鼓房’,你想让我们进去,却不能强制我们进去。”荆白看着红巾人逐渐变得阴沉的脸色,反而笑了起来,沉着地补充道:“你能操控这里的一切,却操控不了活人。”
景灿被束缚在原地,本来都要吓晕过去了,可红巾人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也不杀他们,又让他的理智逐渐回笼,他不可思议地道:“怎么可能呢?我过过的副本,规则都是很简单的。触犯了就死,没触犯就能活。如果我们真的触犯了规则,他不可能杀不了我们!”
小琪眼神变得空洞,她喃喃地说:“对,前几天明明也是这样的。
我之前就很奇怪,寻人启事出现的机制为什么会是这样。还有,为什么我们从副本外面带进来的道具,那六张寻人启事,竟然第二天就不见了……我之前从来没遇到过这种奇怪的线索!”
他们说的规矩分明的副本,倒是让荆白想起来他的试炼副本。洋娃娃副本的规矩的确是铁律,就连洋娃娃本人也不能触犯;到了秀凤副本,这种界限也算得上明晰,但等到这个副本……
荆白在之前就隐隐有种感觉,他们去村外寻找同伴的寻人启事这条线,和丰收祭的关联过于生硬了。
寻人启事的异状,其实就是从他们找村长阿查打听事情开始的。
当天早上,柏易和荆白发现阿查的对他们进村的说法改变了。他们的身份,从“来参与丰收祭的游客”变成了“同伴失踪前来找人的旅人”。
再加上书包里的六张寻人启事全都消失了,需要寻找寻人启事这个想法,不自觉地就植入了众人的脑海中。
他和柏易走了那么远,先后找到了阿沁、小飞、小朱三个人的寻人启事,又带着这三张纸进了木牌林。
可是昨天,他们在木牌林找到的插着木棍的人头,却是一开始带进来的地质队的人的人头。
发现第一个插着木棍的人头是地质队的乔文建时,荆白就觉得这个副本中,线索的关联有些诡异,好像出现了某种断裂感。
昨天四个人分头行动,小琪和景灿去验证了他们的猜想。但是验证出来以后,除了得到两张寻人启事作为进入小路的门票,寻人启事出现的机制,同“丰收祭”这件事情本身,也并没有关联。
危机当前,时间紧迫,荆白虽然觉得蹊跷,也没有特别质疑,还以为是自己副本过得太少,对副本运作的机制不了解的缘故。
现在回过来看,昌西村这个副本果然不简单。
红巾人脸上松弛的肌肉抽搐着,他细长的眼睛微眯起来,神色变得阴沉。
他往四周看了看,像是在观察什么,旋即对荆白冷笑一声:“话都说到这份上,我也不跟你客气了。”
他转过头,对那个黑洞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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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鼓房”喊了一声:“伊赛!”
这个名字一出口,景灿神色大变,小琪也倒吸了口凉气,两人的脸色都变得极为惨淡,连荆白的神色都不禁凝滞了片刻。
比起这个身材瘦小的红巾人,高大强壮,体型犹如小山的伊赛给人的压迫感无疑要强得多。他竟然藏在木鼓房里?为什么之前他一直没现身?
伴随着红巾人的呼唤,面无表情的伊赛从黑漆漆的洞口中走了出来。他长得实在太高了,出来时竟然还俯了下身,荆白却只看着他手中握着的那把大刀。
那把刀他昨晚才见过,是一把长柄的大刀。它的刀身极薄,在树林这样的光线下,刀刃处也闪过一层寒光,可见其锋利。
伊赛走到了洞口处就站住了,微微低下头,两眼征询地看着红巾人,似乎在等候他的示下。
红巾人忌惮的眼神扫过荆白的脸,从荆白说到“操控”时,他的脸色就没好看过,此时只对伊赛沉沉地道:“伊赛,先不急着做新鼓了……”
伊赛的动作顿了顿,目光掠过荆白几人手中抱着的人头,粗犷的脸上闪过几分犹豫:“可是……”
红巾人眼中精光闪烁,沉下脸色,厉声催促道:“伊赛!不能再等了——”
荆白被捆起来时,右手就已经放在了两个人头处,在伊赛出来时,他一边观察着两人的行径,一面不动声色地活动着唯一能动弹的手指,将木棍往外抽。
他已经做好了人头会尖笑的准备,但奇怪的是,在他拔出木棍时,手中的人头没有任何反应——木棍就这样安静地被他拔了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不是正确,但此时已是穷途末路,见红巾人正在催促伊赛,就轻轻拿拔出来的木棍碰了一下绑住自己的枝叶。
像沾上了什么剧毒的东西一般,那草叶迅速地变成了黑色,竟然就这样将荆白松开了!
红巾人浑身一震,脸色痛苦地捂住胸口,像呼吸跟不上一般,喘了两口粗气,艰难地看向伊赛:“伊赛……快……”
荆白看着手中的“木棍”,眼神微微睁大——他将木棍彻底拔出来之后才发现,他们之前都猜错了,这根本不是鼓槌!
这东西上面是一截木棍,底部却是尖的,比起鼓槌,更像是一把木柄的匕首。它底部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小刀,闪着烁烁的银光!
情势逆转得太快,景灿和小琪根本来不及反应,荆白眼疾手快,拿木棍在他们身上一人碰了一下,那草叶立即变黑松开,让两人脱困。
红巾人则如遭受重创一般,跪倒在地,似乎起不来身了。
这时已经用不着荆白一声令下,景灿和小琪都知道这是生死一线,爆发出惊人的潜力,跟着荆白,向着罗盘原本的指向跑去!
不知红巾人怎样了,几人奔跑之间,很快背后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愤怒的吼叫!
是伊赛!
荆白跑在最前面,心中的危机感在提示他,快点、再快点!
但这个树林简直像没有尽头一般,也不知道红巾人是怎么带着他们跑进来的,荆白感觉自己奔跑在山林中,迟迟看不到出路。
心脏在胸口狂跳着,背上的伤处也在隐隐作痛,他知道不能一直这么跑下去,总应该有个解法,可解法究竟是什么,他能在想出来之前逃出去吗?
耳边回响着自己剧烈的呼吸,还有呼呼的风声,背后景灿和小琪沉重的喘息声……
还有越来越接近的,沉重的脚步声。
就在这时,荆白听到了一阵悠远的呜鸣,那声音很难形容,像是某种动物的叫声,又像是谁在耳边叹了一口气,除了哀愁之意,还显得非常缥缈悠远。
荆白脚步一顿,以为是伊赛弄出来的,回头看去,却见伊赛拿着他的那把大刀,已经在原地站着不动了。
荆白心中一动,停了下来。
小琪和景灿一直落在荆白之后,怎么追也追不上他,只能听着背后伊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跑得近乎绝望。两个人都是一直注意着荆白的动向,见前面的荆白竟然停下了,也不敢不动,追到他身边才站住了。
那呜鸣声没有停下,荆白远远地看着伊赛黧黑的面孔上现出恐惧之色,他一瞬间心中雪亮,猛然意识到了自己的误区!
“不对,这不对。”荆白闭上眼睛道:“我明白了……”
他在这一瞬间明白了自己为什么逃不出这树林的樊笼。
他能在短短的时间之内,从木牌林中跑到能见到这棵榕树的地方,说明这里的空间本来就是混乱的,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幻觉。
他唯一见到过,也能确定的,只有那棵挂满了寻人启事的榕树。
果然,等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回到了那棵榕树底下!
周围还是那副碧树参天的景象,瘦小的红巾人却不见了,伊赛、小琪这些人也没有跟着出现在他身边,荆白却并不慌张,也没有犹豫,用力将另一个人头中的木棍也拔了出来。
不出意外,这根木棍的底端也是尖的,像是在这木棍中嵌入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荆白直接丢掉了人头,将两个尖头一齐捅进了榕树粗壮的树身中!
随着他的动作,榕树剧烈地摇晃起来,高耸入云的碧玉般树冠上,挂得满满的白色的纸张发出齐齐发出尖叫声!
伴随着那震耳欲聋的声音,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摇晃,榕树的主干、他站着的这片土地、周围的参天大树……一切的景象,都开始地动山摇,在他眼前片片碎裂!
那是末日般的景象,荆白能做的,只有用尽全身力气,将扎进树身的两根木棍拔出来,紧紧握在手里。
等这动静过去,再次睁开眼睛时,荆白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狭小的山谷中。
第103章 丰收祭
荆白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周围,他有种感觉,或许现在他眼睛所看到的,才是这里的真面目。
这里更像是一个很小的山谷,脚下的土质发黄,周遭光秃秃的。
荆白放眼望去,只觉得眼中一片荒凉,除了他眼前的这棵榕树,还有不远处那个四四方方的木鼓房,这里竟然什么也没有。
没有风,没有气味,甚至没有一老一少的红巾人……除了他们三个人,这里什么也没有。
荆白觉得眼前仿佛蒙上了一层灰,胸中涌动着一股无法言表的憋闷和暴戾。
遮天蔽日的森林,甚至挂满白色寻人启事的枝桠,都像是一层幻影,在木棍的铁刃接触到榕树上时,瞬间便破灭了。
荆白看了不远处那个木鼓房一眼,入口还是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他胆子固然大,也不会盲目冒险,即便两个红巾人已经消失了,他也不准备踏进这个木鼓房。
相比起来,还是眼前的这棵大榕树更奇怪。
荆白在闭眼之前,分明之前已经看见它片片碎裂,现在再睁眼,却发现自己还站在这棵榕树下面。
只是它和刚才看到的生机勃勃的样子已经大不相同,好像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这个庞然大物的生命力就被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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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白抬头看去,只见那把碧绿巨伞一般的树冠已经变成枯黄色,如果不是这里的空气有如凝滞一般,恐怕一阵风来,这些干枯的树叶就会四散飘零,只留下光秃秃的枝桠。
原本悬在树上的,蓬勃得近乎壮观的气生根,现在看上去也像是一排垂吊着的死肉,蒙着灰沉沉的死气。
荆白盯着榕树粗壮的树身看了看,主干的颜色已经变成了毫无生机的灰黑色。他伸手一摸,手下触不到任何水分,是确切无疑的朽木质感。
因为整棵树都已枯萎,颜色也深,肉眼上根本看不出那两个木棍扎的洞。好在荆白对自己下手的位置有印象,沿着大概的位置摸了一会儿,眉头才松开了。
他摸到了那两个被木棍的尖头刺出的伤痕。
就算木棍的下方是尖尖的铁刃,这两个伤口对这棵榕树来说也是微不足道的。
如果不是荆白自己眼看着这一切发生,也很难相信,它就在这短短的时间中,从一棵参天大树,变成了一块巨大的朽木。
这确实印证了他的想法,榕树是这个奇怪的幻境的核心,它被破坏了,才引起了整个世界的坍塌。
可是……为什么是它?
荆白尚在思考,景灿和小琪却是毫无准备地迎接了这天翻地覆的变化。他们站在离荆白稍远的地方,两人都惊魂未定,茫然无措地四下张望着。
景灿直接瘫坐到了地上,小琪的手按在心口,平复着急促的心跳,不明白为什么一瞬间就从幽深的树林深处,又到了这个寸草不生的地方。
小琪捂着小心脏找了半天,见视线范围内已经看不到两个红巾人的踪影,又见荆白站在树下,这才惊叫道:“大佬,太强了!你怎么把他们弄没的?!”
景灿的注意力则已经转移了,他的胳膊抬了起来,指着眼前不远处,颤抖着道:“刀、刀!这是不是伊赛拿的那把刀!?”
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鼓起勇气从地上爬起来,把那把曾经吓得他魂飞魄散的大刀拿起来细看。
刚俯下身去捡,他就发出了一声惨叫:“啊!!!”
用于握持的木质刀柄只有看上去是完整的,现在竟然已经朽烂了!
他一拿起来,就湿答答地沾了一手,腐朽的黑水从他的指缝间流下,让他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铁刀的刀身上更是沾满了锈迹,只是这把刀不知沾过多少人的血,景灿凑上去一闻,除了铁锈,还能闻到刺鼻的腥臭的气味。
他顿时懵了,不知所措地捧着刀:“大佬、这、这……”
他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荆白的目光才从树上转开,看了过来,道:“带上它,我们出去。”
他扫了两人一眼,见他们都还紧紧把人头抱在怀里,便道:“把木棍抽出来吧。”
两人在这几分钟里经历了太多,这才注意到他怀中已经没有人头了,小琪震惊地道:“大佬,你、你这次拔那玩意的时候,人头怎么没叫?”
“这底下怎么是尖的!?”景灿的注意点和小琪不一样,他看着荆白手中的半截木棍和下面那截尖头,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那这玩意儿,根本不是鼓槌啊?”
荆白微微挑眉,多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对。我们当时猜测的方向错了,我想这木棍不是用来敲鼓,而是用来扎破木鼓的。”
见景灿一手拿着刀,一手抱着人头不动,他朝着往通向木牌林的路看了一眼,催促道:“快!”
小琪不等荆白催就已经在拔木棍了,这个人头在她怀里抱了这么久,还带着逃过命,她已经陷入了某种程度上的麻木,再也没有之前那种战战兢兢的情绪。
只是木棍卡得紧,人头抱在怀里,实在不好使劲。她面容扭曲地拔了两下,没能拔出来,就想把人头放在地上,用膝盖磕着它,双手来发力。
结果刚把人头放下来,瞥见它脸的那一刻,她就发出一声惊呼,接连往后退了几步!
荆白和景灿同时向她看了过来,景灿的人头还被他搂在怀里,木棍拔到一半:“怎么了这是?”
小琪惊恐地看着两人,咽了一下唾沫,定了定神,才道:“他、那个人头的表情……又变了!”
荆白神色有些诧异,走过去查看地上的人头。
他拔木棍时被捆得严严实实,浑身只有手能动,发现只有木棍有用之后,两个人头就直接被他抛了出去,还真没机会注意人头表情的变化。
此时凑近了一看,小琪跟前的那个人头,神色竟然从诡异的微笑,又变回了平静的表情。
那神情荆白很熟悉,是他第一次进入木牌林时见到乔文建的时候,那种安详平和的样子。他们今天进入木牌林时,蒋翠芳的人头原本也是这样的。
但在他们在木牌林拔出木棍时,蒋翠芳的表情就突然变了!她发出尖笑,将木牌林中所有人头的样子都变成了笑脸。
蒋翠芳的人头此时就在景灿怀里,荆白立即对他道:“把她的脸转过来给我看看。”
景灿连忙照办——果然,蒋翠芳的人头也闭着双目,神情平静安宁,宛如安睡。
景灿咋舌道:“这、简直了,川剧变脸啊这是……”要不是她只剩一个头,就这变脸速度,景灿觉得她一会儿都能下地跑了!
不过这安详平静的脸,看着总比那诡异微笑的脸好得多。见人头只是表情变了,没有别的动静,景灿和小琪倒是都松了一口气。
荆白眉头反而锁得更紧了,他道:“快把木棍拔出来,我们出去。”
他很少这么催人,到现在已经催了两次,显然是十分心急,景灿和小琪想到柏易一个人被留在了外面,现在也不知道情况几何,连忙应下。
两个人也顾不上形象了,用尽浑身力气将木棍往外拔。
这木棍卡得极紧,好在现在人头不叫了,让两人少了不少心理压力。
只听见一前一后,“噗通”两声,木棍一拔出来,荆白一刻也没停留,立刻往外走,一边对两人道:“外面的情况可能很复杂,拿好它,这很可能是你们在副本里唯一有杀伤力的武器。”
小琪和景灿连忙答应着,脚下跟他跟得更紧了。
荆白走得很快,小琪和景灿紧跟在他后面,一边走一边好奇地往两边看。
他们跑进来的时候,是跟着幻觉走的,以为自己是往竹林深处跑,压根没看到这里的真容。这时才发现,原来他们刚才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小小的山谷,而往外走,经过的则是一条狭窄的山路。
这里同样是条幽径,一看就疏于打理,少有人来,两边的山壁荒草丛生,也看不见什么飞虫和动物,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荆白却注意到,比起刚才死气沉沉的的山谷,越往外走,周遭的植物就越接近木牌林周边的模样。
木牌林给人的感觉虽然也不正常,但比起那里,至少是“活”的。
破除两重幻境以后,那个小山谷简直就是一片荒土。
它看上去同一般的荒地没有区别,几人走出来时也很顺利,没有遭遇什么危险。荆白却觉得那里的一切都是灰蒙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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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蒙着一层死气。
他一直催促小琪和景灿离开,一方面自然是因为柏易下落不明,另一个原因,就是觉得那里实在叫他不舒服。
柏易不在,景灿和小琪也不敢上前和他并排走。
两个人就看他一个人在前面走着,也不和人说话,只有孤零零的一个清瘦背影,想到柏易不明不白地就被红巾人代替了,现在还生死未卜,也不知道他心里有多难受,不由得背地里暗自叹气。
只是这两个人的事情,他们向来插不上嘴的,只能用眼神交流,怕荆白听见了。
当然,走着走着,就连眼神交流也顾不上了——荆白越走越快,他人高腿长,走路如风,两个人跟在后面只有一路小跑的份,哪还有眼神官司可打。
又绕过一个弯道,小琪眼看荆白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赶着往前跑了两步,眼前顿时一亮——他们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和红巾人之前出现的方向对上了,果然从这里一走出来,就是木牌林的西北角!!
果然,他们离开时看到的木牌林倒塌,狂风大作的景象都是幻觉,木牌林的数百块木牌依然排布得整整齐齐,静默地屹立在原地。
从这个角度看,只感觉一片片的木牌仿佛看不到头,格外有种阴冷的、森然的感觉,这堆木牌给人的压迫感不像死物,倒像是有数百双眼睛盯着他们一般。
西北角那根高大的牛头木桩就在前方不远处,小琪鼻间已经嗅到了那股熟悉的腥味,不禁打了个哆嗦:“大佬,我们现在去找柏易大佬吗?”
荆白没有直接回答她,低头看了一眼罗盘。
从他们走出山谷起,罗盘的方向就不再指向木牌林,而是转到了前。那是柏易说过的,木鼓房的方向。
他停顿了一下,摇头道:“你们不用去,我去就行。”
小琪和景灿对视一眼,不敢违抗他说的话,只好目送着青年走进木牌林,那身影在他们眼中,显得格外寥落,形单影只的。
景灿为难地看着那个方向,道:“唉,他们感情那么好,你说柏易大佬要是没了……”
小琪下意识地怼道:“什么没了,你就不能想点好的!”
见景灿不说话了,神色讪讪的,她也没继续说下去。
她是真心希望柏易没事的,一来他们走到今天,全靠路玄和柏易二人大方分享出所有信息,又肯带人;二来,柏易和路玄从进来这个副本就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路玄看着性子这么冷的人,晚上都舍不得和柏易分开睡,谁知道柏易不在了,路玄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第104章 丰收祭
荆白孤身走入了木牌林,他心里倒没有小琪给他脑补的诸多情绪,因为他根本没想过柏易会死。
这时候,他脑海里思考的还是另一件事情,那就是柏易到底是什么时候被红巾人替换的?
当时他睁开眼时,正好看见“柏易”把张教授头上的那根木棍塞回去,还带走了它。
如果当时的“柏易”就是红巾人,那么张教授的人头就应该在红巾人手中。
可是无论是在山谷中目睹红巾人变回原形,再到双重幻境破灭,森林的景象眨眼变回荒凉的山谷,荆白都没见到过张教授的那颗头。
这说明,木鼓响之后,他再看见的人……就已经不是柏易了。
荆白默默思考着,脚步却没有放慢,很快走到了原本张教授人头所在的那个竹筐。
果然,这里已经没有人了。
属于张教授的那个竹筐也是空的,想必柏易已经带走了那个人头。
荆白松了口气,只要人头没有丢在红巾人那里,其他的都不是什么大事。
他一低头,地上还草草地画了个箭头,指向的是木鼓房的方向,想来柏易醒来见没有人,就直接朝着木鼓房去了。
这反而让荆白的心悬了起来——
按两人当时的分析,木鼓房是不能随便进的……哪怕算上佳佳,他们也只有两个人!
像被一种什么情绪攫住了心脏,荆白感觉胸口抽紧了一下。他最后看了一眼木牌林,没有任何停顿,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出去。
外面的景灿和小琪见他是一个人出来的,看他的眼神都变得小心翼翼的,神情也很忐忑,荆白不关心两人在想什么,言简意赅地道:“去木鼓房。”
小琪和景灿讷讷地应了,两人跟在他身后互对眼色,打了一阵眼神官司,最后小琪豁出去问:“大佬,要是最后只有我们三个,我们怎么出去啊?”
这是最坏的,但也是不得不考虑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