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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风水 风水轮流转
“杨大人, 我们两个来扶着您。”两个有眼力见的属下过去,从崔邈那里扶过杨衍。杨衍这才收回自己的目光,再看就显得自己不识趣了。
崔邈的手臂还在流血, 手帕绑住了很快伤口又渗出血来把新的帕子染透。柴蘅担心他失血过多, 只好先在此处停下来, 将刚扎好的帕子又重新取下,拿出袖子里常备的止血的药粉先给他抹上。
崔邈没有想过受这么一回伤还能得到柴蘅这样温柔的对待,顿时感觉人生值得了。
“你别紧张,都是小伤。”
“我从前在五城兵马司的时候,受过更多比这还重的伤。”
崔邈看着柴蘅温柔小心的动作,心里十分感动。
杨衍被崔邈的属下扶到一边歇着, 他倚靠着树, 虽然已经收回了目光, 但耳朵没有聋, 仍旧能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
他其实也受了很重的伤, 身上除了几处刀伤以外, 最重的那一处在靠近心口的位置,此刻正在汩汩地渗血。
受了伤后他担心她自己一个人走不了, 所以想着去找她, 奈何身上的血流的太快了, 让他没了力气。他觉得很冷,刚刚倚靠在山洞的时候就觉得很冷,此刻更冷。
他的手指蜷了蜷, 眼眸微阖着。孤零零一个人待在一旁,四周都是崔邈的手下,自然围着崔邈,也没什么人去管他的死活。
柴蘅给崔邈的手臂抹完药粉, 在瓶子里的药还剩下一半的时候,似乎才重新想起杨衍。
这是上下两辈子加起来,她第一次看见杨衍流这么多血。他的白衣裳已经被血染透,英俊的脸只剩下苍白。
她想了想,把剩下的药粉递给了崔邈的下属,示意他去看看杨衍伤在哪里,也给他止点血。
崔邈的下属会过意来,接过药粉,便去照看杨衍。
杨衍并不喜欢外人碰他,从前受了伤后也就不习惯让外人瞧见,所以当崔邈的下属拿着药粉过来的时候他是排斥的。但柴蘅陪着崔邈,她没时间也不可能关照他的伤痛,这个时候再扭扭捏捏,未免显得太过矫情。
他自己将伤处袒露给崔邈的这个下属,也是是因为靠近心口的位置,也或许是因为那一处狰狞的刀伤实在太过吓人,这个小下属皱了皱眉头,秉持着速战速决的想法,将药粉一股脑地扣在了伤处。
效果好的药粉都有些蜇人。
所以刚刚柴蘅在给崔邈抹药的时候格外的小心,生怕他太疼了。
这小下属的动作也吓了崔邈一跳。
“诶。”
他诶了一声,但没能阻拦。
药粉一股脑儿被扣在伤处的时候,杨衍周身都起了一阵冷汗,这让他原本就白的唇色更白了几分。但还在他素来耐痛,这才忍住了。
柴蘅正在给崔邈的手臂换手帕,工序进行到最后一步打结上,崔邈的这一声惊叫把她的思绪唤回来,看到毛手毛脚的小下属时,她也惊了一瞬。
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死不了,就没关系。
再者说,前世杨衍也经常受伤,她给他上药的时候也不是次次都小心,也时常有毛手毛脚弄疼他的时候,真疼极了,他会叫的。
“刚刚应该换一个小心些的下属去的。”崔邈有些不忍。作为一个刚刚被这药粉洗礼过的人,他知道有多疼。
“他没叫,说明还好。”
柴蘅低下头继续专注地给崔邈的手臂打结,杨衍耐痛,但前世他爹打他,她给他抹药,动作不太轻柔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有低声喊疼过。那时候每回听到他细碎的闷哼声,她都心疼得要死。恨不得把她那公爹锤飞,但现在想想,他的打没有一顿是白挨的。
崔邈听了柴蘅的这话,内心并不赞同。
他也是男人。
受了伤一般都是强忍着伤痛的,除非故意想要人心疼,才会叫。
但杨衍这种情况,周围都是不熟识的人,唯一一个相熟的就是柴蘅这个前妻。但他就是喊疼,她也不会心疼,那还喊什么。
媚眼总不能抛给瞎子看。
所以崔邈很诚实地回:“那个药粉真的很疼,你要是是个心疼他的人,他会叫的。”
柴蘅终于在崔邈的手臂上打出了一个完美的蝴蝶结:“那我还是希望他闭嘴。”
她以前就是心疼他心疼得太多了,所以才忘了心疼心疼自己。如果现在还想着心疼他,那说明她又掉进了杨衍的圈套,那从前吃过的苦,就都白吃了。
她这边打完了结,杨衍那边也上好了药。
不远处灯火通明,几列齐兵正提着灯拿着大刀涉过对面的河往这个方向来,是管辖临淄城的郡守连夜从周围的州县调的兵。
“杨大人。”
为首的将领先前在兵部任职过,名唤周道远,宽肩大个头,又长着络腮胡,一眼就认出了杨衍。
这个周道远力大无比,年轻的时候能单手把一只百斤重的鼎举起来,杨衍对他有些印象,所以在这人过来时,也略微颔首,“周将军。”
杨衍刚上完药,脸色尚且不太好看,鬓角处也略带冷汗,周道远第一回看杨衍这个样子,想多嘴问一句您怎么了,但想到杨衍在六部之中是出了名的性子极冷,且处事不留情面,是个不能得罪的,于是又把话憋了回去,只剩下一句:
“黎郡守这一回威胁恫吓周围州郡,说不借兵,倘若临淄城破了,大家都别想好,唇亡齿寒一个都跑不了,周围州郡也就一下子借了不少兵过来。眼下有一半的兵力都在这临溪村巡逻,还有一半在城中,如今村子暂时安全了,还请大人放心。”周远道恭恭敬敬地对杨衍说。
说完又看向剩下的几人:“诸位不如随我先进城,村子里的流民刚刚也已经被安排进城了,其他事等进了城再作安排。”
他们这一行人如今伤的伤,残的残。
留在这里确实只有送死两个字,杨衍点点头:“那劳烦周将军了。”
周远道:“杨大人客气了,您是上官,一切都是卑职该做的。”说着,邀请其余的人翻身上马。
柴蘅拄着拐杖,上马不便。
杨衍下意识地要托她一把,却已经被崔邈抢了先。
“杨大人,我来吧。”
崔邈说着,用还没受伤的那一只手揽过柴蘅的腰,略微一使劲儿,将她单手抱上了马。
杨衍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他搂柴蘅腰的那一只手上,冷冽的让崔邈觉得他要冻死自己。可柴蘅没说什么,崔邈也就有恃无恐,愣是假装没看见,还问了柴蘅一句,“坐稳了么?”
柴蘅点点头。
崔邈又立即接过她的拐棍,自己替她拿在手里。
“杨大人,走么?”
周远道见他出神,下意识地小心翼翼地催促了一下。
杨衍这才收回目光。
*
回到客栈,周九已经坐在大堂很久了。他背了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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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袱就千里迢迢地来了这临淄城,杨衍离开的这段时日,朝廷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圣人前阵子还下旨对杨衍嚷着他再不回京,要在午门外当众打他廷杖。但突然一下子就病重了,朝政现在由太子党把持着,皇后庇护着太子,跟皇贵妃庇护的誉王一党对立,形成了水火不容的态势。
至于杨衍先前一直押宝的永王,因为年纪小,且母妃宣氏虽然母族强大但从不作妖且安分守己,到目前为止还没被纳入候选人的范畴。
这一点跟前世倒是很像。
杨衍不急,他在千里之外,急也急不得。
比起这些,他更在意的是跟西戎这一战,毕竟,倘若输了,以拓拔野的野心绝不是要大齐割地求和这么简单。可就在前几日,靖南军那边传来的公文说靖王突然咳血,这个消息,他一直没敢告诉柴蘅。
毕竟,前世,靖王也是跟西戎打完最后一仗后,身体就不行了。而这一世,这一仗直接提前到了如今。
靖南军已经到达前线,但主战场却不在这里,而在东部的边境,他跟柴蘅所熟悉的乌月。至于临淄城这边面临的骚扰,只是拓拔野为了恶心他们,放出的烟雾弹罢了。
杨衍此刻脑子很乱,许多公事在脑子里面过。以至于见到周九时都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周九扑上来,他才意识到周九来了这里。
“大人!世子!”
周九一把扑上来,刚好扑到他的伤口上,杨衍疼得眉心狠狠地一跳,毫不怀疑,周九再大力一点,自己会被扑死在这里。
“诶,不可以,你们大人身上有伤啊!”
周道远赶忙阻拦。
周九这才意识到自家大人身上都是血:“抱歉,大人,我以为是别人的血。”
杨衍:“……”
眼看着自家大人疼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气若游丝,周九这才没忍住看一眼站在一旁替杨衍觉得很疼,但又一脸事不关己样的柴蘅。在看到她紧紧地站在崔邈身边,当杨衍像个陌生人一般的时候,他一方面觉得自家大人活该,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大人确实有些可怜。
在这地方相熟的也就夫人一个。
结果人家还站在别人身边去了。
但他又没有办法指责柴蘅什么,只好先扶着杨衍上楼,想着先进客栈的房间看看自家大人伤在何处,伤得重不重。
等进了房间,解开杨衍的衣袍和中衣,瞧见他身上的伤势,简直吓了一跳。
周九眼圈一下子红了:“您伤这么重,夫人没管您?”
周九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这么一说,杨衍半点情绪都没有是假的。尤其是刚刚他看着柴蘅跟崔邈浓情蜜意的样子的时候,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他心上一刀一刀割。
风水轮流转。
他以前为了薛如月给她挖坑,明明知道她很难过,也故意不理她。
如今好了,换她不理他了。
“崔邈手臂受伤了,她要去照看崔邈。”杨衍说,说起来的时候似乎也慢慢接受了在柴蘅眼里,现在崔邈就是比他重要,并且他们真的有可能在一起这件事。
周九自我安慰:“那一定是她不知道您伤那么重,以前夫人不是这样的,您手上破了点皮她都紧张得要死,她一向舍不得您的。”
“是么?”
“可是她明明是知道的。”
她什么都知道。
只是他做了太错的事,她不想要他了。
也不想管他了。
周九见不得自家大人这副失意的样子,但比起安慰他,他知道眼下最重要的是去给他找个大夫。
“这样,大人,我先去给你找个大夫。”周九抬脚就欲出门,又被杨衍叫住。
“等等,你再去找一个治腿脚的大夫来,她前些日子腿摔断了,刚刚又走了很远的路。”杨衍说。
如果柴蘅真跟崔邈在一起了,这其实应该是崔邈该操心的。但这两人一个比一个心大,杨衍毫不怀疑,如果不是有个拐棍一直在提醒柴蘅,柴蘅怕是自己现在都已经忘记了自己是个腿断了还没好的人。
周九的脚步顿住,想说您这又是何苦,但想了想,又没有说出口。
第42章 回旋镖 “你现在这个样子,活不活该自……
周九干事一向利索, 腿脚又快,没一会儿就找来了两个大夫。柴蘅虽然走了很远的路,刚刚那一阵子也确实觉得腿疼, 但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没觉得腿伤又复发, 只是人来都来了,她谢过了周九,领着其中一个大夫就去了崔邈那里。
周九看着柴蘅转头领人去了崔邈那里,总觉得哪哪不对,“诶”了一声。
柴蘅回过头,以为周九有话要说, 耐心地等他开口。
周九挠挠头:“没, 没什么, 夫人, 你去吧。”
跟杨衍和离后, 周九每回叫柴蘅夫人, 柴蘅都觉得怪怪的。之前在侯府的时候,她害怕杨衍, 总担心他发疯又做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情来, 所以周九这么叫, 她也没说什么。如今,她是一个自由的人了,没什么可怕的, 所以想了想,在崔邈的房门口停住脚步纠正周九。
“以后不要叫我夫人了。”
“直接叫我柴蘅或者柴姑娘,都行的。”柴蘅说。
周九也知道这两人已经和离了,自己再这么叫不合适, 结巴半天后点点头:“好……柴,柴姑娘。”
柴蘅得到了满意的称呼,去了崔邈屋里。周九赶忙领着大夫又到自家主子那里。
杨衍倚靠在床边:“她腿伤怎么样?”
大夫掀开他的衣服,给他清创。
周九不知从何说起:“柴姑娘的腿伤我也不知道,我把大夫带过去后,她关心崔大人,带去崔大人那里了。”
“柴姑娘?”杨衍扯了扯唇角,略微玩味地品味着这三个字。
大夫清创的手略微有些抖,搅动着原本就血肉模糊的伤口,周九看了觉得心里抖得慌,撇过脸去,不想看自家主子苍白的脸色,同时开始甩锅,“是夫人让我这么叫的。”
杨衍又何尝不知道是柴蘅的授意。
她从来都是这样,亲疏远近分得很清。因为觉得现在能彻底脱离他了,所以忙不迭让周九改称呼。
同样的,也是因为觉得如今跟崔邈关系近,真心觉得崔邈好,所以他给她找了大夫,她也会第一个带给崔邈。
杨衍说不清自己心里现在是个什么感受。
不安么?
那当然是有的。
在来这里之前,他虽然看到崔邈跟柴蘅在一起会不高兴,但他并没有真的认为崔邈跟柴蘅会有在一起的可能性。一来,他潜意识里还是觉得柴蘅是他的妻子,他们做了十几年的夫妻,她舍不得真的不要他。二来,推己及人,他会觉得柴蘅是在拿崔邈气他,就想当初他拿薛如月气她一样。
但现在,他不确定了。
他了解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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蘅,柴蘅不会跟一个完全不喜欢的人走得那么近。她对崔邈的好感多多少少还是有的,至于这个好感什么时候发展成特别喜欢,再由这个特别喜欢发展成爱,他也不知道。谁也拿不准。
“那她现在在做什么?”
“在崔大人房里。”周九如实地回。
“把她叫过来。”杨衍闭了闭眼,“算了,等等,先把这两盆血水端出去,让我换件干净的衣裳。”
大夫清创完,他又是一身的汗。
周九擦擦脑门上的汗,他就知道自家主子正常不过两天,都不是夫妻了,哪里是能叫过来就叫过来的。
但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他只好再试试。
“好,那大人你先换衣裳。”
“等您换完,我去叫。”
柴蘅在崔邈的房间里待了很久,一面看大夫给他包扎手臂,一面听他讲,他是怎样到临淄城来的。
她在京城那些年,从来没有一个人像崔邈这样,她到哪里他便去哪里,永远站在她这一边过。想到她回芙蓉山,他就跟着一起回。她来首阳村,他因为担心她,也跟着过来。面对这么一个赤忱的人,心里没有半点感动是不可能的。
出了崔邈的房间,就在她开始慎重考虑跟崔邈关系的时候,一回头就看见了小心翼翼对着她赔笑的周九。
“怎么了?”
“夫人,不对,柴姑娘,我们大人想请你过去一趟。”周九说。
在临溪村的那些日子,杨衍还是很无微不至地照顾她的,但柴蘅并不觉得时至今日,他们两个人有什么需要单独谈的东西。
“有事等大家都在的时候再说吧。”
“我现在不想去。”
周九自然知道她为什么抗拒,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自家大人以前做事那么不计后果,人家现在不想理他也正常。
周九抿抿唇,虽然觉得自家大人活该,但还是忍不住道:“夫人,抱歉,我还是习惯这样叫您,但我真不是为我们大人说话,您十四岁开始认识他,也应该很了解大人,他说话向来就是那样,是很难听,有时候做事也太过自负,但心肠其实也没有那么硬,背地里也是为您做了很多事的。”
“您冬天的时候总是怕冷,还动不动就起高热,每回起热的时候,大人都成宿成宿不睡觉守着您,但等您白日里醒了,他又不想您知道,就又总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上朝去了。”
“您喜欢吃什么用什么,府里头的下人原先是不知道的,也都是大人看您平时的习惯,一一记下来告诉我,我再转告给采买的下人的。”
“这几年,圣人总是变着法的想要刁难芙蓉山,想要为难靖王,朝中没有人敢替靖王说话,也都是大人总为了靖王夫妇触怒圣上。他这几年受的申斥几乎都是因为为芙蓉山说话。”
“他兴许身上有很不好的地方,但您也知道,他很小的时候没有了母亲,父亲又十分荒唐,对他动辄打骂。这么多年,身边也没有一个长辈教过他该怎么做好一个丈夫。”周九叹口气,顿了顿后,又道,
“我说这么多,倒也不是逼迫您什么,只是觉得大人活得也很孤单,母亲母亲死得早,父亲又没有个父亲样子,没那么爱他,所以才活得冷漠又偏执。如果可以,夫人,您还是去看看他。”
柴蘅站在门口,静静地听周九说完这些。
她从前跟杨衍在一起的时候,比任何人都心疼他,所以周九说的这些,柴蘅自然是知道的。
但这些,都不是她原谅他的理由。
人如果永远因为所谓的喜欢而去忘记喜欢的人给自己带来的伤害,那等于是自己往对方的手里递了一把刀子。那对方即使给你捅上三刀六个洞,也是活该。她曾经给杨衍递过这样的刀子,他对她也真的没手软过。这样的滋味,她不想再尝一遍了。
“如果杨衍愿意一直好好说话,一直做个人的话,我是愿意同他好好讲话的,做不成夫妻,做朋友也不是不可以。”
“我也不希望一直跟他这样别扭的,带刺的进行对话。但我们的信任已经没有了,除非他能保证,一直在我面前是个正常人,不然我没办法跟他单独相处。”
柴蘅说完这话,又准备走,周九嗅到一点能把柴蘅拉过去的苗头,好好说话,他家大人现在能好好说话的呀。
“保证。”
“我能保证。”
“夫人,不,柴姑娘,如果大人这一次再说什么不中听的,他下一回要我传话,我也绝不来了。”周九挡在柴蘅的面前,不让她进房间。
客栈里来来往往都是人,柴蘅不想跟他拉扯,实在难看,只好道:“那你先去提醒杨衍,提醒完我再去。”
像是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认可似的,周九慌忙点头,进了杨衍的房间讲了几句后,又立即出来。
“夫人,大人说了,他愿意跟您好好说话,以他后半生的前程发誓。”
这个誓言发得有点真了。
柴蘅勉强相信,叹了口气,走了进去。周九知道自己不便跟着,于是在外面侯着。
屋子里面,大夫还没走,杨衍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衣裳,他这些日子总受伤,但除却前段时间她让学崔邈时换过一身玄色的衣裳以外,还是跟先前一样爱穿白。也不知道怎么就有那么多白衣裳让他换。
说起来也是神奇,这人明明刚刚流了那么多的血,血多到柴蘅几乎以为他身上的血都快流干了,这时候竟然还能强撑着坐在她的面前。
关心的话,她是说不出口的,所以开口也就只能是一句,“你又找我做什么?”
他如今这个样子,这个脸色,即使是个不太熟悉的人,多多少少也会关怀地问一句如何了,但在她这里,却一句关心都没有。
杨衍道:“你同崔邈也这么讲话么?”
“当然不是。”柴蘅实话实说。崔邈对她多好,她看到崔邈受伤第一句话当然是要关心他怎么样了。
“换一句。”
柴蘅不想刺激他的,但他虽然没有说什么不正常的话,却总有得寸进尺的要求,所以她也不惯着他:“你现在这个样子,活不活该自己有数。”
她轻飘飘的一句话像是一记回旋镖扎在杨衍心上,杨衍脊背一僵,浑身似被冰冻住一般。
“你从前说我的话,再还给你。不算过分吧。”柴蘅把拐杖放在一边。
第43章 试试 她想跟崔邈试试
“不过分。”
杨衍挪开目光, 过了半晌,才说出这三个字。
他这个人,无理的时候也会觉得自己有理。除非是真的心虚, 不然一定会用看年猪一般的眼神看着她, 想到前世他让周九传这句话时的语气, 柴蘅还是会觉得心里一阵抽抽的疼。
“大夫,麻烦给她看看腿。”他忽略她的奚落,步入正题。
柴蘅这才意识到,他叫她来,兜兜转转还是为了让大夫看看她的腿伤是不是又复发了。
站在一旁的大夫闻声向柴蘅这里走过来,示意她把受伤的左腿往上抬一点。大夫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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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已经说话了, 这个时候她再说不用多多少少有点矫情, 所以她虽然想走, 抿抿唇后还是顺从地听了大夫的话, 抬了抬自己的腿。
大夫拿掉她腿伤固定骨头的木板, 又在她腿上揉按了一阵, 确定她的骨头如今恢复得已经很不错了后,又重新把木板给她捆上。
“大人, 这位姑娘的腿先前虽然断过, 但如今正在恢复中, 且恢复的很不错,没有大碍。”
“多谢。”
杨衍听了,这才客气地让周九送客。
眼见着大夫出去了, 周九也不在了。柴蘅收回刚刚翘在椅子上方便大夫查看的腿,因为刚刚聊到活不活该这个话题,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轻声问:
“我知道你从来不屑于惺惺作态, 所以如今关心我的腿是真的。但杨衍,那时候,你就没有想过母亲真的会打死我么?”
她是个心很大的人,距离母亲那一次对她动家法已经过去很久了,甚至可以说已经隔了一辈子。
当时的疼痛她记不清了,但那时候脑子里的念头还是很清楚的。那顿家法打到最后,她是真的觉得自己会死。
她没有细致地点明那时候是什么时候,但他们心里都清楚,是哪一回。
杨衍不知道该怎么对柴蘅说,说他太自负么?他确实没觉得柴夫人会把她打死,只以为柴夫人是她的母亲,无论如何下手都有分寸。再加上,从前柴夫人虽然总找她麻烦,也确实没有下过那样的狠手,所以他当时就没管。
等回了侯府,才发现,柴夫人给她的罚,确实太重了。
她当时昏迷了好几日都没有醒,他也不眠不休地守了她好几夜。
后怕么?怎么会不后怕。
守着她的时候,他也想过,万一她醒不过来了怎么办,万一她因为不想见到他们不想醒过来怎么办。
但万幸的是,后来她醒过来了。
“我们不说这种假设性的话,没有意义。从前都是我的错,我认。你这一辈子想离开京城,换一种方式活,我也认。”
“死”这个字太过沉重。
杨衍如今已经不太想从柴蘅的口中听到这个字,也不想跟她阐述自己对从前做过的事有多后悔。
没有意义。
她不会因为他多说几句“对不起”就原谅他。也不会因为他多说几句后悔的话,就脑子一抽,像前世一样喜欢他。
他活该。
他咎由自取。
所以这一切,他也愿意受着。
“既然你跟周九说,如果我跟你好好说话,你也愿意同我做朋友,那不如以一个旧友的身份,告诉我,你如今是如何看待崔邈的?”
话题兜兜转转又转回到崔邈身上,杨衍一下子变得如此温和,出乎柴蘅的意料。
但这确实是她希望的。
如果一切都按照前世发展的话,柴蘅是不想跟杨衍交恶的。毕竟,他会成为小皇帝的老师,将来整个内阁也捏在他的手里。得罪他,不是什么好事。
不如就此说开,大家坦诚以待,当做旧友来相处。
“我不知道,但他很好,我想跟他试一试。”
柴蘅说:“除了师父师娘以外,我从来没有遇见一个人像崔邈这样,对我这么好的。他愿意为我做很多的事,愿意为了千里迢迢去到幽州,去到芙蓉山,放弃自己的前程,如今又愿意从幽州到临淄城来,有愿意为了我连性命都不要的勇气,这样好一个人,他真心待我,我不想辜负他。”
她娓娓道来,将自己内心的想法和盘托出。
最初的时候,她没有真的想过跟崔邈在一起,但如今是真的动了这样的心思。
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她要么一个人过好这辈子,要么就要找一个满心满眼只有她的人做丈夫过这一辈子。
柴蘅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柔和了许多。不像在京城的时候,没有什么神采,只有小心翼翼。
杨衍想说,他其实也愿意为了她豁出性命,不仅是这辈子认清了自己的心之后,上辈子其实也是这样,只是她从来都不相信罢了。
一个人喜欢一个人,起心动念,往往是一瞬间。
倘若行动起来,便有可能是一辈子的相守。
杨衍打量着柴蘅,只一眼,就知道她是认真的。所以他有点想毁掉她对崔邈的这些想法,想破坏他们刚刚升温的情感,可这样做太卑劣。他前世对她卑劣的手段用的太多了,到今天,已经舍不得再用。
她以前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过得总是不高兴。
没道理现在可以高兴了,他还要毁掉她的高兴。
如果她喜欢。
如果她真的喜欢……
“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他,你愿意接受他的感情?”杨衍问。
柴蘅想了想:“再等等,等过两日我的腿好了,从西戎大营把一个我想抓的人抓回来。我就告诉他。”
她还有要做的事情没做完。
万一告诉崔邈告诉的太早,结果告诉完,自己就死在西戎大营了,不太好。
所以先等等。
她从来都是一个为别人考虑的人。只是,为了崔邈,考虑得这么仔细,还是让杨衍心头酸酸的。
原来喜欢一个人,却眼睁睁地看着她跟别人走得那样近,是这样的滋味。
他开始明白,为什么前世每回提到薛如月,柴蘅总是一副气到跳脚的样子。
杨衍克制地点点头:“这些日子,我还是会在临淄城,到你从西戎大营回来了,我再走。你不用多想,我不会再困着你。但夫妻一场,你倘若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地方,还是可以来找我。”
说完,又补了一句。
“我前世对你多有亏欠,这一辈子做得也不是很好,所以你不用怕麻烦我。”
“好。”
柴蘅没什么需要杨衍帮忙的,但还是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他们两个在房间里待了很久,周九担心两人又吵架,柴蘅一出来,他就赶忙跟进去问自家主子。
“您跟夫人没吵起来吧?”
他叫夫人叫习惯了,一时改不了口,想想还是先不改了。
“没有。”
“那她原谅您了么?我怎么看她又去崔大人那儿了?”
周九才刚来临淄城没多久,就已经发现柴蘅跟崔邈走得近的不一般。这不是一个好的征兆。
杨衍没有说话。
他在柴蘅的面前装得很好,但在周九的面前实在没法说出“她想跟崔邈试试”这样的话,这句话让他重复一遍都觉得很艰难,更别提让他去想,去想万一将来她真的跟崔邈成婚了该怎么办?
杨衍不说话,周九也就不敢说话。抿了抿唇后,他选择识趣地退了出去。
*
在客栈住了两日,柴蘅终于能够甩掉拐棍,正常行走。这两日,崔邈时常扶着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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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里走动。
杨衍在屋子里养伤,有时候能听见外面的动静。外面一旦有崔邈跟柴蘅的说话声,周九就赶忙进房间,要去把窗户关上,想着这样不至于刺激到自家大人。
奈何每次他一要关上,杨衍就又让他打开。
然后自虐般地听外面两个人讲话。
听着听着偶尔还会冷不丁接一句。
好在柴蘅跟崔邈都是心大的人,他冷不丁接话,这两人也都没觉得有什么。崔邈惦记着杨衍在京城的时候曾救过自己,更是能跟他聊上几句,倒是周九,每每至此,总是捂住自己的脸。
总觉得不知道为什么,丢脸的事情是自己大人干的,但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却是他。
柴蘅腿一养好,当晚就连夜去了西戎的大营。
杨衍一晚上没有睡好,他估摸着柴蘅入夜会行动,于是让周九去柴蘅房间看看,果真没有看到人。
他吩咐周九去找一趟郡守,郡守派了两支士兵给周九,周九按照杨衍的吩咐,又去了首阳村跟西戎边境接壤的地方,在那里等着柴蘅回来。
等啊等。
快到天亮的时候,果然看见柴蘅骑着马从西戎大营出来了,马背上还有一个男人,半死不活的,耷拉着手脚打横在马上,后面一堆人追上来,周九带的那两支士兵刚好给柴蘅断后。
柴蘅领着人就回了客栈。
客栈里灯火通明,聂三被柴蘅扔在地上,他浑身是血,被扔在地上的时候一直在痉挛。柴蘅让人去叫了大夫,崔邈披着衣裳下来时,还以为他是被柴蘅打成这样的。
“你打的?”
“不是我,他原先是西戎人的座上宾,但这一回我去的时候不知怎的,他就在牢狱中了。但我再晚一步,他就死了。”
一个死人,如何也是没法撬开嘴的。
柴蘅十分庆幸,自己的腿好的很是时候。
杨衍从楼上走下来,走近柴蘅带回来的那个人深深地看了一眼。
“他的嗓子已经被人毒哑,舌头也被人拔了。”
杨衍跟刑部走得一直很近,平日里梁远景也时常会给他展示一些刑部的酷刑。他虽然不感兴趣,但见得也多。
不像柴蘅,只知道自己带回了一个血渍呼啦的人,并不知道这个人已经不会说话。
第44章 怀抱 她没有拒绝崔邈的怀抱
躺在地上已经不成个人形的聂三闻言很是激动, 张开嘴发出了几声十分可怖已经不像人的声音,那声音凄厉的吓人。
既然开不了口,那便用纸笔把想要说的写下来就是。
崔邈赶忙叫来客栈小二, 要让小二从账房那里去取纸笔。杨衍拦住他, 目光盯着他扭曲成另一种弧度的两只手。
“不用纸笔了, 他的两只手的手筋也被人挑断了。”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安静了。
众所周知,西戎人残忍暴戾,但没有想到会下手狠到这个地步。
聂三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口中还在不断地往外吐血沫子。他睁大着眼睛,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可瞪大了眼睛, 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杨衍看着聂三, 自然知道这是陆识初的人, 前世他死前, 陆识初勾结西戎的证据还历历在目, 这一辈子,他有没有早一点干出这样的事情, 杨衍心里也没有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