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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7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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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时序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那只骨节分明、干净修长的手,又看了看李兀平静无波的眼睛。

他犹豫着,带着几分试探,终于伸出自己沾着尘土和些许干涸血渍的手,轻轻握住了李兀的几根手指。

那触感微凉,却奇异地带来一丝安定。

李兀没有挣脱,任由他握着:“或许结果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你可以暂时在这里躲避几日,我替你去打探一下消息。”

他给出了一条更实际的退路:“倘若他真的一定要严惩你,你可以逃到另外一个区去。据我所知,那位贵族的儿子……倒也没有那么大的权势,他的手伸不了那么远。”

商时序听着他平稳的声线,胸腔里那阵毫无章法的狂跳,竟莫名地、一点点平息下来。

很多时候现实本身或许并没有那么可怕,恐惧往往滋生于人自己的想象之中,将未知的后果无限放大、扭曲,最终把自己逼到思维的绝境,无处可逃。

而年轻人,尤其是像他这样一无所有、仅凭一股血气挣扎求存的年轻人,最容易陷入这种自我构建的恐惧炼狱。

所以他们往往更需要一个引路人,哪怕只是短暂地拉他们一把。

后来才知道,那位被他打伤的贵族子弟,是一位公爵的宝贝儿子。那日那位小爷在集市上寻衅滋事,打砸的不止他商时序一个摊子,闹得实在难看,回去后便被他那注重颜面的贵族父亲关了禁足,压根抽不出空来专门找他这个“下贱东西”的麻烦。

商时序就这样,在李兀的安排下,真在这座略显破败的修道院里躲藏了好几日。

李兀将自己的食物分给了他一半。

一个富裕的修道院,餐桌可以摆满各种精致的鱼类、禽肉、昂贵的香料和醇厚的葡萄酒。

但李兀所在的地方,显然与“富裕”二字无缘。

每日的食物,是能硌着喉咙的粗糙黑面包,以及一大锅用修道院自家菜园里出产的、所有蔬菜混煮在一起的清汤,几乎看不到什么油星。

商时序看着李兀那在宽大黑袍下更显清瘦单薄的身形,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硬邦邦的面包,喉咙有些发紧,觉得自己分食了他的份例,心里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忍。

他攥紧了面包,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未经世事的认真,对李兀保证道:“倘若我以后发达了,我会让你每天都吃上最软的白面包,每天都吃得很饱,再也不用吃这个。”

李兀闻言,抬起那双颜色浅淡的眸子看向他,唇角似乎有极淡的弧度一闪而过。他轻轻摇头,声音温:“等你发达了……你可以帮我把这座修道院修得好一些吗?”

他微微侧头,目光扫过斑驳的墙壁和透着风的窗棂: “你看它多破旧。修好了,也许就能庇护更多像你一样,暂时无家可归的人了。”

商时序看着李兀浅色的眼眸,只答了一个字:“好。”

从修道院离开,回到那个简陋的家,商时序悬着的心才彻底落下。虽然那批被砸烂的货物血本无归,但预想中的追捕和巨额索赔并未降临,他算是逃过一劫。

父亲看他不是安分守己的料,便将他送到一位经营东方香料与丝绸的远房商人那里,做了个小学徒。

商时序抓住了这根稻草。他学得比谁都刻苦,几种拗口的异邦语言,硬是让他咬着牙啃了下来。

他的第一次“投机”,是咬着牙,将做学徒几年攒下的所有微薄积蓄,托一位相熟的船长,随船指带回一批品质上乘的葡萄酒。

那批酒顺利运抵,转手卖出,差价惊人,让他捞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这次冒险的成功,像一簇火苗,点燃了他对远程贸易和利用地域差价的巨大热情。

那其中的利润,足以让任何有野心的人心跳加速。

学徒期满,他没有留在安全的店铺里,而是亲自跟着商队,踏上了前往东部沿海的艰险路途。

风餐露宿,与盗匪周旋,他都熬了过来。

后来,他凭借积累的经验和那张能说会道的嘴,竟然成功说服了几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贵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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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他商队的匿名投资者,组建起一支真正属于他自己的队伍。

东方的丝绸、瓷器、香料,运回西方,价格能翻上十倍、数十倍。每一次成功的航行,带回的不仅是稀罕货物,更是泼天的财富。

一次远航的利润,就足以让一个普通人跻身富人行列。

数年之间,财富以惊人的速度累积。商时序建起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宅邸,极尽奢华。

他慷慨地向教会捐赠巨款,资助修道院。

但他与其他富商不同,他没有急于成立什么家族商行以确保所谓的家族名誉永世流传,而是将他财富的绝大部分,像开闸的洪水,源源不断地投入到了李兀所在的那个,曾经庇护过他、依旧朴素甚至有些破败的教区。

面对那笔足以让整个教区焕然一新的巨额捐赠,李兀显得有些无措,声音里带着真诚的不安:“您真的不必……如此慷慨。”

商时序向前逼近了一步。

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需要躲藏的狼狈少年,岁月和风险将他淬炼成一个高大健硕的男人,肩背宽阔,周身散发着在生死博弈中沉淀下来的、坚不可摧的气场。

他这一靠近,便显得黑袍下的李兀愈发单薄清瘦。

“我当年说过的,” 商时序的声音低沉,带着分量,“我会让你过上好生活。”

他的目光毫不避讳地落在李兀脸上,细细描摹着他的轮廓:“你太瘦了,知道吗?好像风一吹就能倒。”

他说着,抬起手,指节分明、带着薄茧,朝着李兀的脸颊缓缓伸去,意图触碰那份他念想了多年的人。

李兀没有躲闪,或者说,在那极具压迫感的气息下,他忘了躲闪。

商时序指尖带着不容错辨的温热触感,轻柔地落在他的皮肤上,像火星溅入冰湖。

李兀抬起眼,对上商时序深邃得几乎要将人吸入的目光,又迅速垂敛下眼眸,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最终只吐出了一句干涩的祝祷:“神……会庇佑您的。”

那时,男人之间的爱恋被视为不可饶恕的罪行,是法典上明文禁止的丑恶。

没有人会允许,神的在世代言人,将他那本该完全奉献给上帝的身与心,分给任何一个世俗的凡人,尤其是另一个男人。

商时序的手停在半空,随即缓缓收回。他看着李兀下意识紧绷的肩线,声音放得低缓,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安抚:“不用害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他后退半步,重新拉开一个合乎礼数的距离,将眼底翻涌的情绪死死压住,单膝下跪,亲吻李兀的手背,只留下信徒般的虔诚外壳:“我只是您的信徒。”

李兀才是他唯一信奉的神祇。

在许多次命悬一线的时刻,当商船在暴风雨中几乎倾覆,当盗匪的弯刀擦着脖颈掠过,当异乡的瘟疫席卷营地,在他觉得自己下一秒可能就要死去的时候,脑海里唯一清晰的,只有李兀的影子。

对他的爱成了支撑他活下去的最顽强的念头。他必须活着回去,必须再见到他。

如今他坐拥万贯家财,挥金如土。他觉得,这一半的荣华,骨子里都刻着李兀的名字。

没有当年那个在修道院里向他伸出手的年轻修士,或许早就在某次厄运中彻底沉沦。

也就在这个时候,李兀的一位童年伙伴回到了教区。

他叫徐宴礼,当年与李兀在同一所修道院长大。

徐宴礼天生更为聪颖,机缘巧合下得到了一位贵族的赏识与资助,得以进入遥远的大学深造,最终获得了令人尊敬的神学博士学位。

如今的他,身份已然不同,是教皇亲自任命的审判官。

徐宴礼本人,的确配得上这个职位,他意志坚定,生活严谨得如同苦修,道德上几乎无懈可击,处理事务时公正严明,个人的喜怒哀乐极少能左右他的判断。

他像一柄被严格锻造出的尺,丈量着信仰与异端之间的界限。

徐宴礼是七岁那年才被送到修道院的,比李兀要晚一些。自此之后,两个年纪相仿的孩子便相伴着度过了数年光阴。

两人的脾气都算得上温和,故而相处一直融洽。只是徐宴礼的性子天生更冷,情绪极少外露。

或许正是这份骨子里的冷峻与对规条的天然契合,让他早早就清楚自己的志向并不在这偏僻教区的日常牧灵之上。他选择了离开,去遥远的大学攻读神学,最终披上了审判官黑袍。

他们毕竟是一起长大的。记忆中,徐宴礼对他照顾颇多。严寒的冬夜,修道院的石墙沁着刺骨的凉意,两人曾因年少体弱,被允许挤在同一张窄床上互相取暖。

李兀总是手脚冰凉,蜷缩着难以入睡,而徐宴礼则会默不作声地靠过来,用自己身上那点似乎更耐寒的体温,慢慢帮他驱散寒意。

神职人员必须保持独身,这是铁律。

徐宴礼性格那般冷淡,对世俗情感似乎毫无牵念,李兀原以为他去了更广阔的天地,便不会再返回这座偏僻的修道院了。

没想到,他还是回来了。

并且又搬回了修道院,守护在李兀身旁。

有了商时序那笔毫不吝啬的巨额捐赠,原本破败的修道院被修缮得焕然一新,彩绘玻璃映照着烛火,连冰冷的石壁都仿佛透出暖意。

前来礼拜的信徒自然越来越多。

老主教蒙主恩召后,李兀继任主教的那场仪式,场面堪称壮观。

许多他曾聆听过其告解的人,都出现在了那熙攘的人群里。

其中就有江墨竹。

他曾经是个游走在民间的占卜师。

人们总会向这类人求助,寻找走失的牛羊、预测明天的天气、医治生病的牲畜,或者祈求画一道符咒来驱邪避灾。

占卜师这个身份很微妙,人们既依赖他们,又畏惧他们,认为他们是在魔鬼与先知之间的灰色地带徘徊。

当初他来找李兀告解,是因为一次失手,导致一位信任他的雇主受了不轻的伤。

当李兀得知他竟是一位占卜师时,心底确实掠过一丝疑虑。

在教义里,这样是毋庸置疑的异端行径,任何试图通过非神启的超自然力量窥探未来、干预命运的行为,都被视为对神独有权能的窃取,甚至可能是向魔鬼寻求帮助。

江墨竹当时似乎看穿了他的犹豫,唇角勾起一抹辨不清意味的弧度:“这里的人都说,如果心里有什么疑问,都可以来找您。难道神父会因为我是个占卜师,就拒绝聆听我的告解吗?”

“我也曾也是个贵族。”

江墨竹的确曾是。

他接受过正规的大学教育,熟谙天文学、医学与数学,能流畅地使用拉丁语,掌握着复杂的数学计算。

他的学识,远比他那占卜师的身份要渊博得多。

李兀并不会因为对方的身份而区别对待。

当时李兀听完了前因后果,看着对方眼中并非作伪的懊悔与沉重,觉得他确实是诚心忏悔,便依照仪轨,给予了宽恕:“神会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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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过失的。”

江墨竹离开告解亭时,罕见地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朝着李兀所在的方向,郑重其事地鞠了一躬。

如今时过境迁,江墨竹早已摇身一变,不再是那个游走乡野的占卜师,而是被王室雇用,成为了宫廷顾问之流。

还有戚应淮这名年轻的骑士。

他生于贵族之家,奉行的价值信条是“骑士精神”,八岁那年就被送往领主的城堡,开始了标准的骑士侍从训练。

戚应淮在这里不仅要学习上流社会繁琐的礼仪与谈吐,更要培养对上帝毫无杂质的虔诚。

戚应淮学会了游泳、摔跤,并能熟练地挥舞那些比真人还高的木制武器。

他长成了一个活泼开朗、心地纯善的年轻人,甚至善良得有些过分。他曾因为一匹在战场上为了保护他而死去的战马,独自愧疚了许久,认为那是自己的失职。

戚应淮二十一岁那年,他的领主父亲,那位威严的老伯爵,为他举行了庄严的授剑仪式。

李兀作为教区的代表,是那场仪式的见证者之一。

他看见戚应淮,那个平日里笑容明亮的年轻人,身披白色亚麻长袍,神情肃穆地跪在领主父亲和众人面前,一字一句,清晰地宣誓将终生恪守骑士准则,保护弱者,忠于领主,为信仰而战。

老领主抽出那柄传承数代的家族长剑,冰冷的剑身并未出鞘,只是用那厚重的平面,在年轻人紧绷的肩颈处,不轻不重地拍了三下。

每一下,都伴随着一句古老的祝祷。

随后,有人为他佩上象征骑士身份的皮质剑带,扣上银光闪闪的马刺,仪式还会包含一个更为亲密的“授颈礼”,领主张开双臂,给予新骑士一个短暂的、象征庇护与接纳的拥抱。

整个过程,戚应淮都挺直着背脊,日光透过彩窗落在他年轻而认真的侧脸上,那双总是带笑的眼睛里,此刻只有纯粹的坚毅与庄重。

戚应淮本人,则带着几分少年人特有的、不惹人厌的娇憨。他每次见了李兀,从不规规矩矩称呼“主教大人”,总是眉眼一弯,再亲亲热热地喊一声“兀”。

尾音拖得稍稍有些长,像是在蜜糖里滚过一遭。

李兀也很喜欢这名年轻人,戚应淮像是清晨的太阳,永远有用不完的朝气。

李兀的名声随着善行与时间一同发酵,越来越响,信徒的捐赠也愈发丰厚。

他掌管的主教区,在不知不觉间积累起了令人侧目的财富。

这些钱财并未被挥霍,而是化作了巍峨的校舍、对穷苦学者的资助,乃至滋养了壁画与雕塑的诞生。

李兀的地位水涨船高,甚至得以亲身站在教堂肃穆的回廊下,作为见证者之一,目睹了国王的加冕盛典。

他也似乎被这优渥的环境细细滋养着,身体不再像早年那般单薄得令人心惊。

如今的李兀,肌肤透出健康的润泽,举止间沉淀着一种沉静而从容的优雅。

他身上那件象征身份的主教袍,是由商时序亲自延请最好的匠人,用最昂贵的丝绸与天鹅绒量身裁制,袍服的边缘细细镶嵌着无数颗货真价实的宝石,在烛火或日光下,随着他的步履流转,熠熠生辉,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那缀满珍宝的华服,衬着他愈发纤长挺拔的身姿,远远望去,不似凡间客,倒更像一尊被信徒用最虔诚的心意与最奢侈的物料供奉起来的高贵神祇,是行走于人间的、不容亵渎的神之使者。

李兀也不是看不懂落在他身上的有些目光。

有些来自阴暗角落,甚至毫不掩饰,它们滚烫、粘稠,带着毫不迂回的占有和欲望,像是无形的手,试图剥开他层叠的主教袍,触碰其下绝不该被凡俗沾染的肌肤。

商时序和其他几个人的注视总是最沉也最烫,几乎要在他雪白的领口灼出一个洞;就连偶尔来访的贵族,那些看似礼貌的打量底下,也藏着将圣洁拉下神坛的隐秘渴望。

他心里明镜似的。

可李兀这副血肉之躯,早在许多年前跪在圣像前宣誓时,就悉数献给了至高之神。

他是神的器皿,神的牧者,唯独不是任何一个人可以私有、可以觊觎的物件。

所以那些目光再炽烈,再纠缠,也终究只能徒劳地滑过他庄重疏离的外表,他不会给出任何回应,哪怕只是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一次无心的肢体触碰。

李兀只是微微垂敛着眼睫,任由那些欲望在寂静中焚烧,最终化为他脚边一捧无人看见的余烬,然后轻声说一句:“神会宽恕您。”

但这份煊赫的荣耀,并未能持续太久。

国王为了筹集庞大的军费,将目光投向了富庶的教会,意图课以重税。

李兀基于守护教产以维系民生的原则,公开且强硬地反对。

这次皇室的被迫让步,为他赢得了山呼海啸般的更高声望,却也同时在暗处,埋下了难以估量的祸根。

徐宴礼找到他,眉头锁着:“你不该公开地、毫不留情地拂了皇室的面子,现在的国王,远非宽容大度之人。”

李兀抬起眼,这个道理他何尝不知道:“那我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本已困苦的人们,再承受一轮重税吗?近来疾病肆虐,田地歉收……我实在不忍。”

徐宴礼心底升起一股冰冷的危机感,这感觉让他喉头发紧:“或许……你该‘病’上一段时间。外面现在对你的歌颂,声音太大了,大得有些刺耳。”

李兀也隐约感到一丝惶恐,如同站在悬崖边缘,能听到脚下碎石滚落的声音。

但他知道,即便重来一次,他依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他的每一次出现,他温和的言语,他主持的弥撒,都仿佛是对一些焦灼心灵的人无声抚慰。

他并不知道,已经有人开始精心为他罗织罪名。

当意识到无法在正面击败李兀时,阴谋便成了最锋利的匕首。

构陷的罪名被一条条精心编织,其中三条最为致命。

异端罪,其中的原因是因为江墨竹,曾因一次占卜错误而从王室红人沦为通缉犯的占卜师。李兀的确与他有过接触,甚至曾在那间告解亭里,聆听过他的忏悔。

叛国罪,有人伪造了他李兀与敌国秘密勾结的信件,笔迹模仿得惟妙惟肖,意图指控他颠覆王权。那字迹逼真,可能出自他身边某个亲近之人之手。

道德罪,一名女子,带着精心炮制的“证人”,声泪俱下地指控他与之有染,甚至声称腹中已怀有他的骨肉。

这一点,最为恶毒,也摧毁他苦心建立的“圣徒”形象。

李兀发现自己几乎百口莫辩。

他与江墨竹的接触确有发生,那通敌信件,连他自己初看都几乎信以为真,而那名女子,不久前确实因被情人抛弃而寻死觅活,他出于怜悯,曾赠予她一笔钱财,鼓励她活下去,却没想到这善意成了刺向自己的利刃。

皇室控制的势力开始在贵族与部分民众中悄然散播谣言,将李兀描绘成一个包藏祸心的野心家、一个道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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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然的伪君子。

民众的声音开始分裂,一部分人依旧坚信他们主教的清白,另一部分则被那些耸人听闻的指控所蛊惑,信念动摇,甚至选择了愤怒的背叛。

李兀第一次尝到了,被他深爱、并倾力守护的人们所怀疑、所抛弃的苦涩滋味。

在一个本该充满祥和与祈祷的庄严宗教节日上,神圣气息弥漫在整个大教堂时,一名伯爵带着全副武装的士兵,粗暴地闯入了圣殿。

在无数双惊骇的目光注视下,伯爵以国王的名义,高声宣布逮捕李兀主教。

那一刻,李兀被戏剧性地从高高的神坛之上,狠狠推入了冰冷沉重的囚笼。

不远处传来模糊却尖锐的叫骂,有人甚至用尽力气高喊着“伪君子”、“小人”。

那声音耳熟,李兀迟钝地想,似乎曾在那间告解亭里,哽咽着向他寻求过宽恕。

他被迫脱下了那件绣着金线、镶嵌宝石的主教袍,换上了一套粗糙、肮脏的灰色囚服。

布料摩擦着他许久未受过苦的皮肤,带来一阵阵刺痒的痛。

他被推搡着,关进了这座不见天日的地牢,空气里弥漫着霉烂和腐朽的气味。

铁链声响,构陷他的主谋,奥斯特伯爵,带着几名随从走了进来。

伯爵居高临下地看着蜷坐在角落草堆上的李兀,这个人沦落到如此地步仍旧做出这幅清高样子,脸上露出一个毫不掩饰的、得意的微笑:“你被关在这里,恐怕还不知道吧,外面,你那些虔诚的信徒,现在可都在用最肮脏的字眼骂你呢。”

李兀抬起头,脸色在昏暗里显得尤其苍白,声音却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平静:“我没有做过那些事情。”

“做没做过,现在可由不得你说了算。” 伯爵嗤笑一声,语气轻慢,“教皇已经亲自下令,收回了你的主教之位。你现在不是什么圣徒了,只是一个罪人,条条都是死罪。”

所有罪名里,最恶毒、最难以洗刷的,莫过于那桩道德构陷。

它不需要证据确凿,只需要一点香艳的想象空间,便能让人长了千百张嘴也说不清。偏偏这个世界,人们是最热衷于相信并传播这种关系的。

李兀知道,他的人生已经被彻底摧毁了。那件主教袍,他再也穿不回去了。

即便真相大白,那被强行泼上的污秽,也永远洗不干净。

精神上的重压比任何□□刑罚都来得残忍。不过短短几日,他本就清瘦的身体便迅速地垮了下去,他眼窝微陷,腕骨凸出得吓人。

他在绝对的黑暗与寂静中,试图与上帝对话,经历的却是没有信仰的漫漫长夜。

李兀开始怀疑自己走过的路,付出的一切,是否真的正确。

他曾亲手救赎过、抚慰过的那些灵魂,那些曾用最热切目光仰望他的信森*晚*整*理徒,似乎只是一夜之间,就轻易地背弃了他,将最恶毒的诅咒砸向他早已千疮百孔的躯壳。

关于如何处置他,博弈并未持续太久,很快便得出了最终结论。他们决定对他施以火刑,声称要用最纯净的火焰,彻底净化他身上一切“莫须有”的罪恶。

走上刑场的那天,他脚下赤裸,粗糙的石子和尘土硌着脚心。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灰色囚服,勉强蔽体,寒风轻易地穿透布料,带走皮肤上最后一点温度。

李兀眼睛被厚厚的布条严密地遮盖着,剥夺了他对这个世界最后的视觉,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

李兀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他试图让思绪放空,准备以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去接受这个残酷的结局。

他甚至开始在心底默念起熟悉的祷词,寻求最后一丝虚幻的慰藉。

然而,就在这时——

他眼前的遮盖物被人猛地掀开。

预想中刺眼的阳光并未出现,也没有喧嚣的人群和狰狞的火刑柱。

光线昏暗,视野因为短暂的失明而模糊不清,但逐渐清晰的人影轮廓告诉他,这里绝非露天刑场。

面前的人而是————

作者有话说:徐大也是算神职,所以一直把喜欢压在心里。

商二最直白了。

江三老鼠人。

戚四最耿直。

然后四个分结局,一个总的,给我投投营养液吧,宝宝,我明天也争取日万[加油][加油][加油]我太牛了,写这种果然灵感最多,反正背景就是中世纪,不太严谨哈,我各取了一点背景,糅合了一下,有些是不共存的,看个乐子。

文中文:落难的主教(二) “宴兀”……

徐宴礼prt

遮挡物被彻底摘下的瞬间, 李兀涣散的目光终于聚焦,看清了逆光而立的人影。

是徐宴礼。

徐宴礼一言不发,抬手便解下了自己厚重黑袍, 动作利落地披在李兀单薄颤抖的肩头。

他随即屈膝半跪下来,拿起旁边准备好的一双便鞋,低头为他穿上,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李兀脚踝因镣铐留下的深浅不一的摩擦伤与淤青,那些红紫的痕迹烙在过分苍白的皮肤上, 刺目惊心。

徐宴礼的呼吸滞了滞,眼中翻涌着压抑不住的疼惜。

李兀其实并未遭受太多□□上的酷刑,但内心的煎熬与信仰的崩塌,已足够将他折磨得形销骨立。

不过短短时日,他整个人便苍白脆弱得如同薄冰, 仿佛轻轻一触便会彻底碎裂。这打击对他而言,无疑是毁灭性的。

李兀立刻明白了徐宴礼在做什么, 他在利用自己审判官的职权与特权, 行劫狱之事。

他冰凉的手指猛地抓住徐宴礼正在为他系黑袍系带的手腕, 声音虚弱却急切:“不……你不能这样做。”

徐宴礼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 神情是李兀从未见过的沉重与决绝, 一字一顿:“我不这么做, 你就要死了。”

李兀仰着脸看他, 那双曾经清澈温和的眼里此刻盛满了痛苦与不赞同:“你不必为了我这样的罪人, 放弃你一直坚守的一切……你追求的绝对正确呢?徐宴礼, 不要这样。”

记忆猛地被拉扯回许多年前,两人还都是少年时,曾在修道院回廊下有过争执。

与其说是争执,不如说是辩论。

徐宴礼那时便固执地坚持着世间万物应有其绝对正确的准则, 容不得半点人性的灰色;而看似最恪守教条的李兀,反而始终对复杂的人性抱有一份悲悯与尊重。

那时他们各执一词,谁也无法说服对方。

徐宴礼深深地看着他,那双总是冷静理性的眼眸里,此刻有什么坚固的东西正在寸寸碎裂:“我早就输给你了。”

“你说你是罪人?”

徐宴礼嗓音低哑,他忽然抬手,骨节分明的手指不容抗拒地靠近李兀的脸颊,拇指重重碾过那两片因干涸而苍白的唇瓣,力道大得几乎要揉碎李兀。

不等李兀从这突如其来的侵犯动作中回神,徐宴礼已经俯身狠狠吻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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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

这不是安抚,不是试探。

这是一个带着血腥气和绝望气息的吻,像是要将李兀胸腔里最后一点空气都挤压出来,连带着那备受煎熬的灵魂也一并吸吮吞噬。

唇齿间是冰冷的疯狂,是打破一切禁忌的决绝。

李兀僵在原地,任由那陌生的、带着凛冽气息的舌撬开他毫无防备的齿关。

徐宴礼撤开时,带出一道细微的丝。

李兀原本毫无血色的唇此刻红肿不堪,泛着不正常的水光,连带着那双浅色的眼眸也蒙上了一层屈辱又迷茫的水雾。

他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连呼吸都停滞了,像一尊骤然被风干的木偶。

徐宴礼抬手,用指节慢条斯理地擦过自己湿润的唇角,那动作带着一种慵懒,眼神却黑沉得吓人,似乎在细细回味方才那悖德的触感。

他看向彻底僵住的李兀,声音低哑:“那我现在……也是罪人了。”

李兀无从知晓那情愫究竟始于何时。

徐宴礼比他更严苛、更恪守教条,几乎将自身熔铸成一部活教典的人,究竟是在哪个日夜交替的罅隙,对他生出了这般悖逆神恩的心思?

他们本该是一样的,从灵魂到血肉,每一寸都早已烙印上神的徽记,彻底奉献。

可偏偏就是他。

徐宴礼:“我一直都忍耐着。”

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与李兀一同长大,在修道院冰冷的石墙与摇曳的烛火间彼此依靠,互相取暖。

他们还很小的时候,在修道院里,需要帮着干很多活。

徐宴礼话总是很少,但他会先利落地把自己分内的活干完,然后一言不发地走过来,默默接过李兀手里沉重的工具。

他们这些在修道院长大的孩子,大多是真真正正的孤儿,或是被遗弃的婴孩,像野草一样自生自灭。

有一次,他们在修道院外墙附近搬运石料,几个衣着光鲜的贵族子弟恰好经过。

那些少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戏谑,大笑着捡起地上的石子,朝他们扔过来,像驱赶牲口一样。

李兀没能躲开,一块边缘锋利的石子擦过他的额角,立刻划开一道细长的口子,血珠瞬间就渗了出来,混着尘土。

徐宴礼几乎是立刻扔下了手里的东西,一步跨过来,沉默地挡在了李兀身前,用自己尚且单薄的背脊,替他挡住了后续可能飞来的石子。

他们实在太弱小了,弱得像可以随意践踏的蚁。反抗是徒劳的,甚至只要流露出一点不满或委屈,换来的只会是更响亮的嘲笑和更过分的欺侮。

那时候,物资匮乏得厉害,整个修道院常常只能点起一盏昏黄的油灯。

老主对李兀更偏爱些,他时常将李兀带在身边,传授布道的技巧,讲解晦涩的教义。

也因此,李兀得以接触到老主教私人收藏的那些厚重书籍,羊皮纸的边缘被摩挲得起了毛,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

到了深夜,当修道院彻底沉寂下来,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微弱呼吸声时,李兀会悄悄起身,将白天老主教教给他的在说给徐宴礼听。

那份超越寻常的情感,便在日复一日的细水流长中,悄然滋生,无声滋养。

真正异军突起,让徐宴礼清晰意识到这份感情早已变质的,是在外求学的那几年。

某个深夜,他伏案疾书,鼻尖忽然萦绕起一股虚幻的、清苦的鼠尾草气息,那是他们所在修道院里,常年弥漫的味道。

他无可抑制地想起下雨的时候,那个总是安静站在廊下,伸出手掌去接冰凉雨水的少年李兀,侧脸在氤氲水汽中显得格外苍白柔和。

徐宴礼一直忍耐着。

在完成学业之后,他其实有机会留在更大的地方。但是他还是回到了曾经的教区。

回到了李兀身边。

徐宴礼将所有翻涌的情绪死死压在心底,用理智和冷漠筑起高墙。

他害怕哪怕一丝一毫的泄露,都会惊动他视若珍宝、却又注定不能靠近的爱人。

在他正式披上那象征裁决与正统的审判官黑袍之前,他早已在内心深处确认,自己本身就是最大的异端。

所以他心甘情愿地将这份禁忌的爱恋深埋,打算就此封存,带进冰冷的棺材,永不示人。

他沉默地站在阴影里,看着他的爱人被无数信徒狂热地崇拜,周身笼罩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光环。

又眼睁睁地看着那群愚昧盲从的世人,转瞬之间便将李兀从神坛狠狠拽下,毫不留情地践踏进污浊的尘埃里。

他不允许。

徐宴礼的眼神纯粹又冷冽,像是能割裂肌肤的西伯利亚寒风:“你不用接受我的爱。但如果今天逃不掉,我们就一起死在这里。”

他带着李兀开始了逃亡。

一路向着边境颠簸而去。

李兀经历了信仰崩塌与牢狱之灾,身心早已千疮百孔,如今骤然被救出,紧绷的弦一松,病势便如山倒般袭来。

他们依靠着徐宴礼昔日旧友的掩护,躲避着皇室巡逻队和教会无处不在的眼线,在黑夜间穿行。

李兀在高烧的混沌中,气息微弱地让徐宴礼找个地方放下他,或者干脆就此将他埋葬。

途经一个荒废的庄园,野生的百合在月光下开得肆意而寂静。

徐宴礼抱他下马车。

李兀望着那片白色,轻声说:“这里就很好……你以后若想起我,看到百合,便会记得我了。”

徐宴礼的倔强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攥住李兀冰凉的手,低头,将一个干燥而沉重的吻印在他瘦削的手指关节上,声音嘶哑:“你只是染了风寒,会好的,别说胡话。”

李兀无力地摇头,他觉得自己的生命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撑不过这个冬天了。

他的神灵已死,内心的支柱早已粉碎成灰,这种伤,无药可医。

徐宴礼照顾他,弓下向来挺直的脊背,额头与他相抵,逼迫他喝下那些苦涩的药汁。

药汁顺着嘴角滑落,徐宴礼便用嘴唇去啄吻李兀的唇角,动作带着一种笨拙的、近乎原始的温柔,仿佛这样就能替他分担一些病痛。

徐宴礼将他往怀里又按紧了些,下颌抵着他冰冷的额角,声音低哑地重复:“会好的。”

奥斯特伯爵的追兵像嗅到血腥味的鬣狗,死死咬在身后。

马蹄声和车轮碾过碎石的声响彻夜不停,每一次颠簸都像是死神敲击的节拍。

为他们驾车的车夫,在一个岔路口猛地勒住缰绳,自己下了车,把马鞭塞进徐宴礼手里,自己则调转方向,朝着另一条意图引开追兵。

那车夫曾是李兀最虔诚的信徒之一。

他本该在几年前就自我了断的。当年他抛下妻儿远走他乡,妄想闯出一片天地,归来时,等待他的却只有两座孤坟,一场突如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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