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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跑腿外卖员（18）
“死了么外卖温馨提示, 你的送餐时间还有30秒……”
手机持续播报着。
白夜抬头往上看，还有20层，没戏了。
怀里的奶茶保不住了。
客户拿不到外卖, 肯定要给差评。
差评要被扣多少，员工接单守则上也没写。那上面只有五星好评＋准时送达的要求。
难道说压根不允许差评？
白夜越想心越凉，如果，如果说——
五星差评就是扣生命值, 而非扣钱……
白夜抬头仰望，下一秒“呲溜——”
跑出残影。
手骨差一点点勾到袋子, 眼看着就要拿到手，眨眼间, 袋子没了。
人, 也没了。
手骨悬浮于半空中，有那么两秒钟, 似乎停滞了。
好像没能想明白，送外卖的小哥为何发疯？
回过神，手骨跟着白夜消失的方向继续漂浮, 一直飘出楼梯间, 来到8004住户走廊过道。
此时的白夜，一边听手机送单倒计时，一边砰砰砰敲门。
8004, 上一次送外卖的客户，是个人美心善的女孩子。
“阮女士，阮女士？”
“阮女士, 我知道你在家, 你开开门吧，求求了, 救命！”
“阮女士，阮女士！”
一双眼睛突然从猫眼孔里钻出来，黏黏糊糊悬挂着。
风吹过，有淡淡的血腥味。
“有、有事吗？”
依旧是轻轻的、怯怯的声音。
白夜都做好准备，等那只手伸出，就一把握住，然后恳切请求帮助。
然而现在？
看着一双红扑扑黏糊糊血淋淋的眼睛，顿时不知道该怎么握了。
眼睛这东西吧，就应该按在眼眶里，这玩意儿不适合握手或者拥抱。
于是只能直接不要脸请求，“阮女士，我的外卖还有十几秒就要超时，你能不能帮我嗖一下送到100层？”
“100层？”
“对，嗖一把把我送上去，我可以付钱的，我给你跑腿费。我这一单的钱不要了，我全给你行不行？”
“死了么外卖温馨提示，你的送餐时间还有5秒、4秒、3秒……”
白夜心中唯一的希望破灭，他低下头，准备接受命运的差评。
然而下一秒，就听到女孩子温柔如天籁一般的声音，“到、到了。”
睁眼一看，正是10003的住户门前。
白夜立即把单子放到门口，然后拍照。
与此同时，手机提示音响起，“死了么外卖已准时送达，等待客户评论反馈，稍后进行结算。”
不甘不愿的语气。
白夜却高兴了，极度喜悦之下，开始哼曲儿。
然后想到什么，这才开始按门铃，“桃枝枝女士，请问是桃枝枝女士吗？你的外卖到了，请问在家吗？”
门内有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不一会儿，门开了。
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女孩子站在门口，拿起袋子看了眼，然后点头。
“是我的杨枝甘露，我记得电梯坏了吧，小哥你送上来一秒没耽误，速度可以啊！”
白夜不好意思，“多亏朋友帮忙，祝你送餐愉快，对了桃女士，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给个五星好评？”
“看心情吧。”
叫桃枝枝的女孩子拿了袋子进门，房门重新关上。
白夜松了口气，听对方的语气，应该是没有生气，如此即便没有五星好评，也不会给差评。
至少50稳了。
“多谢你阮女士，你简直太棒了！你嗖的一下，就帮我完成了外卖单，犹如神降……”
白夜对着跟上来的一双眼珠子叨叨叨，说不尽的感激。
眼珠子越来越红，越来越湿润，最后开始流血。
滴答——滴答——
走廊上，血迹大颗大颗溅落，淡的红，粉的红，深的红，晕染一片。
白夜顿时被吓到。
眼珠子僵住一秒，滴血速度更快。
白夜回过神，无措，手忙脚乱。
“阮女士，我说错话了吗？你，别流血啊！”
“你擦擦吧，我给你纸，哦我没有纸，我身上没纸。”
“不嫌弃的话，我衣服还可以，你要不擦一下？”
白夜举起还算干净的衣服一角，紧张极了，看着眼前一双血红色的眼睛。
眼珠子没有移动，也没有擦拭，但终于不再继续滴血了。
“你，你不害怕吗？”
“你是好人，不怕。”
诡异靠近时，白夜能感觉到四周温度的变化，而当诡异存有恶意时，温度的变化将会更剧烈，甚至身体本能产生恐惧。
就像刚刚在楼梯里，那一只手骨——
“那只手！”
白夜惊呼一声。
眼珠子转了两下，不明所以。
白夜指向楼梯间，两手比划描述自己之前遇到的情况，“我和它打赌来着，我差点输了，我现在又赢了，它是不是耍赖？”
比试结束了。
那只手却不见踪影。
最后，眼珠子陪着白夜走楼梯，把人护送下去。
理由是，怕再遇到危险。
白夜越走越轻松，越走越想笑，最终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怎么了吗？”声音依旧很轻。
白夜继续往下走，解释说：“阮女士，你应该是一个很善良且热心的人，就因为我遇到过那只手，你就主动送我下楼。你就不怕我害你吗？”
“你害不了我。”眼珠子在白夜跟前跳了跳。
白夜点头，瞧着血淋淋的眼睛，竟觉得挺可爱。
“你说得对，我害不了你，但在你的世界里，你还是要注意安全呐。唔，你的同类会伤害你吗？”
眼珠子想了想，摇头，“不知道，但是人会伤害我。”
“人？”
“像你一样的人，又不像你一样的人，他们有武器，他们专门斩杀我们。”
是高级玩家！
白夜第一反应就是这个，脑海中浮现的画面，除了赚钱升二级拿一把大刀，就是那一次经过自己时的那张模糊脸。
是高级玩家，配备武器的话，诡异几乎无所遁形。
“他们，伤害过你？”
“没有，但是看到过，有点害怕，夜晚都不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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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了。”
诡异频繁活动于世界，无论白天黑夜，但只有夜晚，力量会增强。
而此时跟在白夜身边的这双眼珠子，明明是诡异，却害怕晚上出门。
“其实白天，我也不大出门的，房子里很安全，待在房子里就好。”
说着一顿，眼珠子又快速转起来，似乎很害羞，“我一天叫一次外卖，我真的吃很少的，那些送外卖的小哥哥小姐姐都很害怕的样子，看到我拿外卖，脸都白了。”
白夜：“……”
就凭你天降一只手，玩家哪有不害怕的。
不过，这么单纯的诡异，忽略本身结构，好像也没什么好害怕的？
“你都什么时候点外卖？如果可以的话，我尽量那时候接单，说不定能接到你的，一定给你准时送达。”
“中、中午，我只在中午吃饭，谢、谢谢小哥。”
从1层爬到100层，累且害怕。
从100层走到1层，愉快又轻松。
听到维修师傅的声音时，白夜才惊醒，自己已经走下来了。
“阮——”
转头想要再说话，身边哪里还有飘忽着的血红色眼睛。
但他有种感觉，对方肯定躲在暗处，还没有走。
于是冲着漆黑的楼道挥挥手，说了声“再见”。
走出楼梯，阳光刺眼。
白夜抬起手臂遮挡，旁边却连连惊呼。
“哎哟我去！这是咋了？”
“怎么这么多血迹，摔了还是咋滴？”
两个维修师傅盯着白夜看，对方纯白色的T恤上，一块又一块血迹，有些血迹浓烈，几乎暗红到发黑，有些血迹浅浅的，有被水渍晕染开的痕迹。
总之，衣服正面，没一处完好。
“我滴妈呀！”
又一声惊呼。
白夜肩膀被扣住，靠近一些的那个维修师傅拉住他，指着后背，“哪来的血掌印，小子，你遇上凶案现场了？”
血掌印？
白夜走到旁边立镜前，侧过身，果然看见一个血色浓烈的掌印。
那掌印位置，正好对着自己后背心。
只一爪，就能从背后掏出心脏。
白夜沉默住，不知道这掌印是谁留下的。
是那只手骨，还是……
“楼上有人装修，油漆工不小心碰到的。”白夜随口解释。
维修师傅有些不信，谁家油漆是这个颜色？
但白夜没解释，快步离开13幢，刚走出坟阳小区，手机新的订单派送来了。
“死了么外卖温馨提示，你有新的订单已接单，请注意查收。”
“死了么跑腿温馨提示，你有新的跑腿已接单，请注意查收。”
嗯？
怎么同时有两个单子？
又送外卖又跑腿。
点开手机，两则信息内容同时跳出来。
【死了么外卖：五香烧鸡 1份 88元】
【地址：永泉小区 1幢1单元101 樊先生】
【死了么跑腿：哭丧 1人 2000元】
【地址：永泉小区 1幢1单元101 樊先生】
白夜盯着两个单子，同一个地址。
所以上面这个樊先生和下面这个樊先生，是不是同一个人？
单子已派送，退单是不可能的。
就是白夜自己，也没想过退单。
2000啊！从没见过这种大单。
白夜去商家那里取了烧鸡，一路驶向永泉小区，等红绿灯时，忽然反应过来。
哭丧，这工作得哭啊，要哭！
尘封的记忆忽然开启，白夜想起中学时代，爷爷去世的画面。
他作为最小的孙辈，守灵那一晚，几乎都待在大堂。
大堂正中央，垂挂着黄色的帷幔，一条条陈列着，夜晚有风吹过，那些帷幔会轻轻飘起，露出后面的棺材一角。
堂前，摆着一张四四方方八仙桌，桌上全部都是供品，最前面是一张黑白像，是他爷爷生前特意去拍的。
八仙桌前，是一直燃烧不断地香火，他被长辈指派了任务，就是守着这些香，不能让它们中途灭了。
“小天，守住了，今晚上陪着你爷爷。”
白夜搬了一把凳子，坐在香炉前，看香火燃烧袅袅升起，然后在半空中打转，一阵风吹过，又全部散开，消失的无影无踪。
门口有人进进出出，时不时朝着黑白像拜一拜，然后哭哭啼啼。
白夜拿着苹果嚼啊嚼，眼睛眨巴眨巴，干净又清澈。
“这死孩子，咋不哭呢。”
一晚上，总能听到大人们这么念叨。
直到第二天送殡，白夜还是没有哭，甚至笑嘻嘻的。
他被骂了一顿，然后眼不见为净，被塞进车里。
“捧着你爷爷的相框，坐最前头去。”
从家门送出去到村口那一段路，白夜享受了便利，是唯一一个坐小汽车的。
不会哭，根本不会哭。
白夜头疼，使劲抓头发，“要死，我亲爷去世都没哭，这陌生人的丧礼，我要怎么哭？”
“唉，这钱铁定赚不了，我还是放弃算了。”
白夜很有自知之明，这活儿干不了一点，于是主动取消订单。
然后，手机跟死了一样，没一点反应。
“诡异？诡异？我取消订单，我不干了。”
大不了扣钱，总比中途出事扣生命值强。
“死了么订单派送温馨提示，同时接单情况下，不允许退单。请抓紧时间，准时完成任务。”
白夜：“……”
很好，非常nice，又触碰到新规则了。
狗屁倒灶的，真是作坊里的石磨，推一下，动一下。
第19章 跑腿外卖员（19）
白夜赶到永泉小区时, 时间已经是下午一点。
他在小区里到处绕，好不容易找到1单元，但是在单元大门口被人拦下来了。
“这里有白事, 不能进出。”
拦下白夜的是个年轻人，对方穿着实在惊艳。
一身纯素雪白的麻布衣做成的长袍，袖口很宽大，一层贴着一层穿好, 腰间竟然有一条月色的腰带。腰带上有秀丽的花纹，有些像是符文, 但仔细看又有点像是蝌蚪文。
最奇怪的是对方头上戴的帽子，绝不是普通白事家属戴的那种。
那是一顶帽冠, 高约三尺, 完全挺立落在头顶，帽子上方尖尖的, 帽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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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绣着一整排骷髅头。仔细看，那些骷髅头似乎在扭动。
白夜正看得出神，眼前年轻人抬手一挥, 周围空气忽然清冽起来。
“你干什么的？没事不要在这里瞎逛。”
白夜这才回神, 拎起手中的袋子说：“我是送外卖的，1单元101的樊先生叫了一只烤鸡。”
说着，把袋子上的订单拉长, 露出上面的客户信息。
年轻人看完，这才往边上退了两步，指了个方向, “从这边进去, 把外卖放到门口，会有人拿走。”
白夜点头, 沿着一条满是花圈的小巷子往里走，越走巷子越窄，走到最后竟然没有路了。
正纳闷呢，右手边的墙忽然裂开一条缝，缝隙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一个拱门。
拱门之内，1单元101的小铁门清晰可见。
这就是客户住的地方了。
白夜想也没想跨过拱门，走到101门口，把袋子放下。
转身走出去两步，又觉得不妥，“刚才那人说的，那是他说的，我想要拿到钱，必须得亲手交到客户手上才行。”
还要求一个五星好评呢。
白夜不敢赌，外卖放门口万一被别人顺手拿走怎么办？
到时候客户反手一个差评，他都没地儿喊冤。
于是重新拿起袋子，靠在门边，反手以指关节敲门。
“有人在吗？樊先生，你的外卖到了。”
停顿一会儿，白夜又喊：“樊先生，你的外卖到了，请问有人在吗？”
“踢踏踢踏——”
有脚步声从遥远的地方走过来，走了一会儿，那声音忽然近在耳边。
下一秒，关着的卧室门打开了。
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睡眼惺忪的中年男人，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茫然，“什么外卖？哪来的外卖？”
“请问是樊先生吗？”白夜询问。
见对方点头，他的笑容更加灿烂，“你好樊先生，这是你叫的外卖，一只五香烤鸡，请你拿好。”
说完，两手拎着袋子，往前奉上。
中年男人站在客厅，人是懵的。
“外卖？我没点外卖，你搞错了。”
“永泉小区1单元101，是这里吗？”
中年男人点头。
白夜：“那就没错了。”
中年男人不肯收，青天白日的，哪个王八羔子不做人事，家里还在办白事呢，竟然乱填地址拿外卖！
“他（她）有胆子填，我就收。我倒要看看，他（她）一会儿有没有本事拿走。”
中年男人朝白夜走去，一把抢过袋子，气呼呼往外走。
白夜听着不对劲，赶紧跟上去，“樊先生，这怎么回事？”
“王八蛋乱填地址，老子就在这里等着。”
中年男人大步流星，走到单元楼道外，左拐右拐，竟然到了一个搭起来的篷布区。
然后，袋子被拆开，里面的五香烤鸡被拿出。
直接往八仙桌上一放！
“爸，小王八羔子孝敬的，你只管吃。”中年男人说完，转身就走。
白夜站在原地，人都傻了。
客户填错地址了，这单外卖不是101的樊先生。
所以客户没有拿到外卖，自己就要被投诉，差评的话……
白夜站在八仙桌旁，看着供在正中央的五香烤鸡，纠结万分。
拿？不拿？
“唉，拿回来也没用，这鸡都被供给死人了，哪个客户还愿意吃。”
白夜心里狠狠吐槽乱填地址的客户，但为了挽回这一单，决定以自己的名义，再买一次。
就让别的外卖小哥辛苦跑一趟吧。
然而手机刚点开，还没来得及操作，两道提示音响起。
“死了么外卖温馨提示，上一单业务已完成结算，请注意查收。”
“死了么外卖温馨提示，本单外卖已准时送达，客户暂未评价，稍后将进行结算。”
上一单业务，也就是坟阳小区桃枝枝女士的奶茶，结算完成这很正常。
但这一单外卖？
白夜盯着桌子上的五香烤鸡，怎么就订单完成了？
完成了，完成了，完成……了！
白夜猛地抬头，朝着八仙桌上的黑白照片看去。
那是一个满脸褶子的老人，慈眉善目，眼神中充满仁爱。
只是这么单纯的注视着，只是透过这么一张薄薄照片，就能感受到老人的和善。
“樊先生？”
白夜鬼迷心窍，往前一步，朝着照片拜了拜，“你点的外卖？”
照片里的老人笑容更加和蔼，嘴角微微上扬，似乎默认了这个事情。
白夜心中笃定，一时惊涛骇浪。
在此之前，无论白天黑夜，副本里都会出现诡异。但那些诡异或多或少都是以“人”的姿态现身，在这个世界，以“人”的方式生活着。
从来没有!
从来没有接过鬼单。
白夜站在桌旁，一时手足无措，这位客户太特殊了。这样的老人家，现在是在哪儿呢？
这还能不能给自己五星好评了？
啊呸！白夜啊白夜，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你的五星好评。
白夜心中唾弃自己，又朝着照片拜了拜，终于想起来另一茬，“樊先生，那个跑腿业务，也是你叫的？”
照片里的老人，表情微微凝滞，有一丝神情恍惚。但很快这种迷离的情绪就消失了，继续保持和蔼的笑容。
嘴角却抿了抿，眼神坚定。
白夜确认无疑，这两个单子，全是眼前这位“樊先生”无疑。
难怪，刚才那位樊先生一问三不知。
感情是老樊先生的杰作。
白夜接了业务，不管客户是人是鬼，活还是得干。
他在人群里到处看，本想去哭丧队伍里往那儿一站，混在里面嗷嗷哭就是了。
结果看了半天，没有此类群体。
这个简易的灵堂里，除了堆满花圈，除了一群吹吹打打的冷漠表演者，除了忙着准备宴席的厨师们……竟然看不出任何属于白事的情感。
没有所谓亲属，没有所谓披麻戴孝，甚至，没有人。
“刚才那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