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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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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不受控的女主角

什么是真实的?

什么又是虚假的?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维娅找不到问题的答案。

她出生在一户和谐美满的家庭。还不能看清东西的时候,就能感受到母亲温暖的抚摸,以及父亲小心笨拙的拥抱动作。她被无数次抱起来,又无数次放进婴儿床。两个大人围在床边,轻声商量她的名字。

“Vexi,听起来很有力气对吧?”

“要健健康康,强壮有力,一辈子不受委屈。”

他们叫她维娅。一个饱含了爱意与祝福的名字。一个……很熟悉,仿佛与生俱来的名字。

然而强大的名字无法驱除婴儿的梦魇。自打维娅有意识起,每一次入睡都会梦到零零碎碎的光影片段。最初,是湿哒哒的灰雾,无风拂动的窗帘,后来,是窗户外飘荡的黑影,床单下滴的水。

维娅不喜欢这些景象。

她有种无端的愤怒与悲哀,却又无法从情绪里挣脱出来。婴孩的大脑装载不了太多东西,于是她只能反复困在梦魇里,熬过一个又一个黎明与黑夜。

很想破坏。

很想弄坏什么东西来发泄。

直到有一天,母亲牵着陌生男孩的手,走到婴儿床前。彼时她正在做梦,梦中永远徘徊窗外的黑影折叠身体,趴在了破旧的窗台边。它有双瘦长漆黑的手,每根手指融化拉长,顺着窗台流到地面,又爬上床铺。

此刻梦境与现实重叠。维娅无比清晰地感觉到那些黑漆漆的玩意儿顺着护栏攀缘而上,缠住她脆弱的手脚和肚子。很冷,身体像结冰一样冷,喘不过气,喘不过气。

要挣脱。要甩开。

可是她无法灵活控制自己的身体。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真的在挣扎。

将要窒息之际,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碰到了手背。她下意识抓住了它,满床的黑色物质瞬间消退,哗啦啦落在床前地板上,涌动着变成一尊漆黑的雕像。

雕像在哭泣,大颗的眼泪淌过脸颊。

[维娅]

嘶哑迟钝的声音在喊她。

[看我、看着我]

[不要、看龙]

维娅听不懂它的意思。它哭得很让人心烦,哭得整个房间都发霉变色,吱吱嘎嘎地呻吟。后来她从梦里醒来,恰好看见母亲拿走了恐龙玩偶,用温柔的语气教训黑发黑眼的小男孩。

幼小的婴孩抵抗力弱,不能随便给东西。

但男孩很固执。他看向维娅,迷迷糊糊的维娅也看他。

好眼熟的长相。不喜欢,不喜欢,说不出理由的不喜欢。

这是二人的初见。

为了不损伤年幼孩童的好意,维娅的母亲还是将恐龙玩偶清洗消毒,放在了维娅身边。她每日将它抱在怀里,睡着了也要抓着它的尾巴,如此一来,梦魇中入侵的黑影,就只能跪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一遍遍地,不厌其烦地呼唤她。

导致维娅从小就对视线格外敏感。也特别抗拒黑暗密闭的环境。一旦卧室的灯灭了,门关了,她就会竭力哭闹。

梦魇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逐渐丰富。她不再仅仅梦到灰雾窗台与黑影,而是窥见更多更压抑的画面。现实中,她扶着墙歪歪扭扭地走路,睡梦中,发霉的客房门自动打开。现实中,她探索着家里每层楼的房间,睡梦中,延绵不绝的封闭回廊陈列着数不清的房门。

紧闭的门让人不安,敞开的亮灯房间也只能带来些微温暖。

所以,清醒时维娅喜欢把家里所有房门打开,把所有的灯都点亮。父母不理解这种行为,但当他们发现无法制止之后,便纵容了她的习惯。

“我不喜欢黑。”她词不达意地解释着,“喜欢白的,亮的,暖和的。”

邻居家的男孩总喜欢过来找维娅玩。维娅不喜欢他,他的眼睛没有同龄人的轻盈感,反倒像极了梦魇里的黑影怪物。当他看向她,她会联想到潮湿发霉的气味,粘稠得难以剥离的触感,永无歇止的哭声。

可是维娅无法拒绝他的靠近。

起先她想告诉母亲,不要让那个孩子到家里来。

但说出口的话,变成了“哥哥今天来不来?”

门铃响起的时候,没人替维娅拒绝。她只能亲自下楼,爬上门口的小凳子,从监控屏幕里看他。

举着恐龙道具的男孩问:“维娅,要不要玩冒险游戏?”

不要。

不和你玩!

但她的手指不受控地点击屏幕,允许开门。

啊啊啊,好生气!

气得维娅抓起玩具积木打他,用双手推他。他们在爬爬垫玩游戏,她真的很努力,努力地挥舞着手头一切危险的物品,试图吓唬他,劝退他,甚至伤害他。

全都没有用。

她伤害不了他。扑在他怀里,气极反笑拉扯他的脸,还能得来他委屈的撒娇。

平心而论,他并没有犯错。年幼的维娅模模糊糊地想,也许自己不应该把情绪发泄在无辜的人身上。可是,她又讨厌死了这种身体不受控制的感觉。就好像有另一种意志,时不时地夺走她的身体,枉顾意愿地与男孩亲近。

就连父母也赞同这种亲近。

“我们小区里孩子太少,有人过来陪维娅玩实在太好了,又懂礼貌,又爱干净,而且处处照顾维娅。”父亲这么说。

“他是个很让人放心的孩子。维娅太活泼了,经常跑得找不见人影,有他看着我也放心。”母亲这么说。

每次聊着聊着,他们会突然转过头来,对维娅说话:“你要经常和他在一起,因为你们是青梅竹马。”

好奇怪。

这种时候,父母变得不像父母,成了套壳的空心人。呼吸的空气,脚踩的地板,家庭的陈设,全都有种拟态的不真实感。

好在下一刻,一切又都恢复了正常。温馨,和平,挑不出任何瑕疵。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维娅和家人相处,和邻居家的小孩一起玩,只要她不打算抗拒他的出现,不打算真心伤害他,生活就不会出现异常。她曾无数次借着玩闹观察他,从眉眼到嘴巴,到苍白瘦弱的身体。怎么看,怎么试探,都没有任何问题。

他似乎只是个有点早熟的怪脾气小孩。

在被她欺负或撒娇时,会偷偷地弯起嘴角。

在她和其他孩子奔跑打闹时,会安安静静待在阴凉处,为她守着玩具箱和小水壶。

“我又赢了!”无数次地,维娅满头大汗地跑过来,叉着腰向他炫耀,“这公园我最厉害,请称呼我为老大!”

阴影里的苍白男孩打开水壶递给她,很听话地喊老大。

嗯。维娅接过水壶,挑剔地想,就这么处着吧,毕竟这小子还挺识趣,而且孤零零的,除了自己,没人和他玩。至于和他相处时产生的怪异失控现象,都得记下来,好好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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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定会找出所有异常背后的真相。

……

五岁,六岁,七岁。

幼儿园升上小学。

白天和伙伴们疯玩疯闹,傍晚和“竹马”牵手回家,夜里入睡,一次次站在没有出口的酒店里。

八岁,九岁,十岁。

照常上下学,和“竹马”一起做作业读书,同桌吃饭同屋睡觉。多一个人在床上,并不能影响噩梦的到来。现实中她的身体越发强壮,梦境里的她在酒店回廊和楼梯奔跑,无休无止地打开一扇又一扇门。

十一岁,十二岁,十三岁。

割裂的黑白日夜滋生了暴戾与愤怒。她在梦里被怪物追逐,被黑影缠绕,她在现实抡起椅子,试图砸碎所有的恶意与不公。

十四岁,十五岁,十六岁。

常年相处的邻居竹马,对她有着无穷无尽的体贴耐心。但他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年纪,依然喜欢抱着她,闻她的味道。冰凉的身躯和呼吸让她想到梦中阴魂不散的瘦长鬼影。

十七岁。

她和他越来越像最普通的青梅竹马。

“我要读你在的学校!”维娅向少年宣告,“你能考上的,我也能考,我才不会输给你!”

就像在梦里,她不会输给那纠缠不休的黑影。她已经长大了,现实长时间的训练结果投射到梦境中,足以让她和奇形怪状的生物们厮杀搏斗,把它们塞回阴暗的房间。而窗外徘徊的巨型黑影,永远无法将她吞食入腹。

十八岁。初夏。

维娅报考了明樱学院。

她没想通自己为什么改变主意,打算变更志愿时,听到了隔壁邻居家传来的噩耗。

据说是打电话时出了车祸,两个人当场死亡。

在医院,她真情实意地伤心大哭。抱着表情匮乏的少年,眼泪和鼻涕弄脏他的胸口。

她是真的、真的在为他难过。

可是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身体又会失去控制?为什么逼迫她念出不属于她的台词?

“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维娅听见自己陌生的声音,“我和妈妈都会陪着你的……哥哥。”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谁会轻易做出这种奇怪的承诺啊?她有她的人生,他有他的前路,就算关系好,他们也不是真正的一家人吧?

——那就去明樱学院吧。

冥冥中有声音对她说,去明樱上学,远离他。你早就意识到他过分黏人了不是吗?等你到了明樱,会认识形形色色的人,更多优秀的异性都会喜欢你。

维娅不在乎异性的喜欢。

但她的身体显然不这么想。

假期里,前一刻她在做梦,后一刻清醒过来,坐在梳妆台前练习化妆。上一秒念叨着头发有点扎眼睛该剪了,下个瞬间却抱着母亲的脖子撒娇,要柔顺的洗发液和美发店推荐。

直至入学报到那天,她看见镜子里乖巧整洁的自己。齐肩长发,西服扣子卡得喘不过气,裙子短到膝盖以上。母亲笑着为她戴上冰凉的手链,替她喷洒香水。

“我们维娅也变得喜欢这些东西了啊……真的长大了。”

母亲如此感慨。

维娅愣愣地站着,指向镜中的自己:“妈妈,她是谁?”

她是谁?

我是谁?

我的身体不完全属于我。我的意志不完全属于我。我的白天和我的梦境,都在追杀我。

我,不是我。

……

坐车前往明樱的过程也像做梦。维娅频繁地失去身体控制权。抵达明樱学院,双脚踏进大门的那一刻,空气似乎出现了微妙的波动与凝滞。令人不适的视线从四面八方投来,她觉着自己好像成了砧板上的一块肉。等待被谁切割,划分,装饰摆盘。

“竹马”突然闯入,破坏了这种氛围。他如同护犊子的老母鸡,对周围的人呲牙。

维娅有点高兴,但不多。

她拉着他往里走,习惯性地嘲笑着他,偶尔回过头来,能看见他阴沉的脸,以及头顶乱翘的滑稽卷毛。走着走着,眼尾余光瞥见拐角抱书而来的眼镜男。这男生走得很急,步伐却无比坚定,死活要撞到她身上,再跟她道歉。

“你是今年的新生?可以帮我吗,这些东西要送到礼堂去。”

维娅想拒绝,开口却是:“好啊,我正要去礼堂。”

瞳孔骤缩。

心脏攥紧。

又一个让她失控的对象出现了。她的身体自发地蹲下去捡拾书本,她的嘴巴自动接上男生的搭讪。男生叫做黎帆,有张多情温润的脸,被镜片挡住的眼睛却流露出轻佻傲慢。他打量她,从嘴唇到胸脯再到大腿双脚。

恶心。

维娅站起来,微笑着答应他同行的邀请。

恶心。

维娅与他并肩同行,想要回头,都控制不了动作幅度。

嘻嘻哈哈的学生们从前方涌来,向来身手敏捷的维娅无法避开,任由旁侧的男生搂住了自己的肩膀。四目相对之时,男生头顶竟然出现了蓝绿色的状态条。

ID072314,后附三滴血,一个空心的小爱心。

滋滋咔咔,两边耳朵同时响起不同的机械音。一边夸张荒诞,一边矫揉造作。视野也分成两半,左边是昏暗的酒店大堂,右边是日光明媚的校园。

【欢迎各位玩家来到《迷雾镇》。】

【全息开放式18+恋爱攻略游戏《无法停止的爱意》绝赞内测中!】

【你们将被随机分配在小镇的不同建筑物内。遵守该建筑物的生存规则,合作寻求离开办法。顺利逃离迷雾镇,游戏就能结束。请注意,部分建筑物有高危险怪异物质存在!不要对视,不要被祂看见!】

【你们将随机分配身份,不同的身份将会开启不同的际遇,请玩家认真探索,用真心叩开女主角的心门吧~】

【开始匹配……匹配成功。各位客人,欢迎进入红宝石酒店!】

【内测玩家均已登入游戏,女主角已进入明樱学院,攻略开启~】

酒店大堂突兀出现几个身影,金棕长发身形狼狈的“她”跌入人群,抬头时恰好与维娅隔空对视。只一刹那,尖锐难听的噪音贯穿大脑,维娅用力按住疼痛的左眼,身体无可抑制地蜷曲发抖。

【报错!报错!数据流对接紊乱!npc与玩家数据分类错误!正在排除干扰,正在修复漏洞!】

意识差点儿就被撕裂了。

缓过来的维娅眨眨眼睛,再看不到幻象,也听不到机械音。唯独黎帆的头顶,依旧能看到悬浮的状态条。仔细辨认的话,能看到那颗空心的小爱心尾端晕着一点不明显的粉色。

“怎么了?”黎帆温声问她,“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维娅站在暖洋洋的日光里,缓慢地吸气,微笑。身体内部血淋淋,吐出的气息分外灼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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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事。我很好。”

她走进礼堂参加开学典礼。座位前后左右的人,都顶着和黎帆如出一辙的状态条,仅仅ID数字不同。有人想抓她的头发,动作莫名其妙止住,她回头,看到那人头顶状态条多了个圆圈禁止符号。

维娅暗自记下对方长相。

到第二天,再遇到这个人,发现头顶的禁止符号又消失了。

这种情况并非个例。每个有状态条的男生,但凡想要动手动脚,很容易冒出禁止符号来。然后他们脸上就会出现格外懊丧的表情,低声咒骂着什么,朝她投来不耐的视线。

仿佛在怪罪她很难搞。

另一些人的表现更加体面。比如黎帆,比如帕里。

开学典礼结束的时候,这两人就连番邀请维娅开会聚餐参观自治会。理由非常正当,举止礼貌得体,维娅盯着他们的状态条,始终没见到禁止符号。不受控地答应邀请时,黎帆和帕里的爱心底端各自增加了微弱的粉色。

所幸“竹马”出现,阻止了她的行程。

真奇妙。维娅想。

她早就知道他躲在安全门后。她太熟悉那种粘稠潮湿的窥伺感了,哪怕这里有这么多人偷窥她打量她,她都能精准地判定他的位置。

可是“竹马”头顶没有状态条。

真奇妙啊,偏偏是这个看起来最奇怪的人,没有该死的状态条。

他拉着她离开明樱学院。带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表情却好似受了莫大的委屈。踏出大门时,维娅发觉自己无法再前进半步。她看着已经出门的他,再看看自己的脚。

唯独她自己被困在了明樱学院。

凭什么?

很愤怒,却找不到泄愤的出口。困惑的谜底尚未揭开,她找不到真相,只觉得血液在耳中轰轰奔流。对方回转身来,吧啦吧啦说着央求她离开的话语,薄薄的眼皮染着欲泣的红。

你为什么想哭?

你是不是也发现了什么?

维娅观察着他,想要单刀直入问一问,嘴里说不出类似的话。就像很久以前,她被夜里的噩梦纠缠,想对父母哭诉却成了哑巴。

所以她只是笑着说:“你是不是离不开我,在和我撒娇?”

哄这个人和呼吸一样简单。

哪怕这个人身上也有许多疑点,在见到学院里那些顶着状态条的异性之后,维娅的立场还是不由自主倾向长久陪伴的他。她记得过去每一帧美好的画面,也记得他孤零零坐在阴影里的模样。

在无法逃离的大门前,维娅抱住对方,忍着鼻腔的酸楚,故作开朗地安慰他。

然后,独自一人走向迷雾重重的学院深处。

她要查清楚这一切。

等所有的谜底揭开,所有的困难解决,她就能自由自在地享受未来。

……

当天夜里,躺在宿舍的维娅再次梦到了酒店。这次的梦境多了三男一女。高大的寸头男叫做韩韬,浑身酒气吊儿郎当的男人是梁羡,肥胖的睡衣眼镜男没自报家门,穿着校服还很年轻的女孩叫方曦。

他们和她一起,在楼里逃亡,度过一个又一个压抑紧张的夜晚。

睡衣男死了,梁羡死了,胆怯的方曦被怪异污染,却还是在临死前试图抓住她伸来的手。然后方曦也死了,被韩韬抹了脖子。

方曦是个很好的女孩子。

哪怕在梦中她们交往不多,最后的那个逃亡夜里,惊惧的方曦仍然按着维娅的喊声,举着灯抖抖索索搜寻房间里的积木。她将找到的积木都攥在手里,生怕弄丢。

最后这些积木都到了韩韬手里。

一个……只生出朦胧好感的对象。

说起来,她怎么会对韩韬生出好感呢?

这才几天?

维娅觉得梦里的自己很可笑。更可笑的是,临了自己也没能干掉韩韬,明明猜出了真正的密码,想要逃出迷雾镇,又被紧随而来的黑影怪物拥抱吞噬。

所有的画面终归黑暗。

睁眼,自己躺在宿舍里,又是一个安宁和平的早晨。

……

“在明樱的第一个晚上,我梦到了红宝石酒店的最终结局。”维娅掐着X的脖子,用讥讽的语气讲完这长长久久的梦魇,“梦里的我什么都不懂,醒来以后仔细想想,才发觉那应该是场游戏体验。”

都是游戏。

红宝石酒店的逃亡生存战是游戏,如今的明樱学院日常也是游戏。

“在这个地方,很多人头顶有状态条。同学,学长,老师,校医。和我搭话聊得顺畅,就可以对我发出进一步邀请;故意冲撞或者说话难听,就会被禁止当日接触。”维娅咧了咧嘴,“还挺人性化?”

只不过很多玩家非蠢即坏。

故意制造危机来进行身体接触,闲着没事儿背地里污言秽语。

她都听得到,也看得很清楚。

“黎帆失踪当晚,你找理由骗我待在宿舍和家人通话。那时我隐隐约约感觉到,他的失踪一定和你有关。后来,在生物实验室外面言语侮辱我的同学,也失踪了。他们讲那些话的时候,我知道你躲在楼梯间。”

再后来又有一些失踪的人。共同特点都是冒犯了维娅。

“早在黎帆失踪后,我就想测试下,这事是不是你做的。所以我答应了纪柏川的邀请。我知道他不是个好人,你猜为什么?”

X低声问:“为什么?”

“因为他头顶的状态条,爱心始终空着。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纪柏川属于那种很谨慎的犯罪分子。用懦弱可怜的外表包装残虐的内心。但他的演技并非天衣无缝。每每授课展示解剖视频,或者亲自示范手术时,他的瞳孔会兴奋扩散,声音也比平时更快乐。

不过纪柏川是玩家。

玩家无法直接对npc造成身体伤害。

于是维娅来到实验楼,试探纪柏川要做什么,也测试失踪事件的幕后真凶。

没想到纪柏川竟然可以袭击这个世界的原住民。

“他说他破解了游戏限制。还挺得意的。”维娅回忆着手术台边的情形,“可他忘了,限制被解除,他能伤害我,我也能伤害他。”

那把搏斗中陷进墙壁的锥子被维娅顺走。闯进动物实验室的时候,也注意到了门外的阀门与房间内的排气孔。假装昏迷骗过纪柏川,再趁其不备捅穿他的脑袋。

这些事没必要和眼前的人讲。

这个被掐着咽喉,表情空茫的年轻人,似乎也不在意纪柏川的死亡。

他更在意另一件事。

“你说的,红宝石酒店……是什么?我、我不知道……”

维娅稀奇地睁大了眼。

“你不知道?”

他看起来真的什么都不知情。就是个跟她一起长大的普通人,对她有着过分强烈的依恋与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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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娅咬牙,手掌愈发用力:“我都想起来了,你凭什么想不起来?凭什么不知道?在我做完那个梦之后,再遇见校园里遮得严严实实的你,我就认出你了!”

哭泣的雕像有着与活人极度相似的面容。

怪物的气息与哭泣,又和竹马如出一辙。

没什么认不出来的。世上再没有第二个存在,会像他一样,拥有如此怪异粘稠的视线。

X几乎要被掐断气。他并不挣扎,病态白的脸颊因缺氧而晕红:“对、对不起……”

维娅抬起另一只手,扯掉他额头的纱布。将破碎的痂皮彻底揭开,鲜红的血水便淌过眉骨,落进颤抖的眼窝。他眨一眨眼,这液体又顺着眼角眼尾流下来,像泪。

“怪物也会哭吗?”

维娅自言自语。

“会哭啊。”他说,“我一直都在哭。”

维娅嗯了一声。

“是啊,我总能听见你哭。变成雕像的时候哭,待在庭院里进不到房间也哭,在小镇出口处吞掉我的时候还哭,哭得我都要吐了。一边哭,一边还说什么希望下个世界有很多人爱我,说你会一直陪着我。”

她凑近他的眼睛,将每个字嚼碎了挤出来:“是不是你主使的?把我弄到这种游戏里,给我这么恶心的生活体验?”

X动了动嘴唇。

他的表情看上去快碎了。

“不、不是……我不知道……肯定不是……”

“我不信。”

维娅将他推回地下室,踩着楼梯走下来。X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跪坐在墙边,只顾仰着头看她。哪怕他刚刚检查过这里所有的囚犯,身上还沾着难以消散的腥气。

“我真的忍了很久。实在太久了。”

维娅抬脚,皮鞋踩住对方大腿,用力碾压。

“拒绝不了他们的邀请,身体动不动就不归自己管。想打人,还被认为是软绵绵的撒娇。真的,太难熬了。”

“我、我有帮你清除他们……”

“是,你帮我了。”维娅揪住X的头发,拇指摩挲他干涸的嘴唇。撬开牙齿,捏住颊肉向外拉扯。“可是论起来,你和他们有什么区别?你又有多少次,枉顾我的意愿来碰我?”

“我、爱、”

啪!

又是一耳光。

他偏着脑袋,目光所及处,是那些悬吊的蜷缩的人形。他们睁着眼睛看他,就只是看着他。

维娅托起他的下巴,咬了口他脸上的肉。

就像之前无数次甜腻的玩笑。

“我不要你的爱。”她弯着漂亮的燃烧般的眼睛,温热的液体落在他唇间,“我讨厌这么见不得光的你。讨厌自说自话的你。讨厌永远躲着偷看我的你。”

她说了三个讨厌。

“我听见你最后说的话了,在梦里。”维娅解开他的衣服,将缠裹在腹部的纱布敷料全部扯掉。纪柏川造成的伤口已经凝结为黑红色的疤,指尖按一按,血水就又流出来。在忍痛的闷哼中,她垂着眼睛继续说话:“你哭哭啼啼地说,在下一个世界里,我可以报复你,厌恶你,像玩弄小狗一样对待你。甚至可以……杀了你。”

X很专注地倾听着。

听到最后,他笑一笑。

“看来那的确是我。如果,我在这个世界,也是怪物,就好了。”

怪物可以吞掉所有碍眼的东西。

清除掉那些让维娅不开心的杂种。

如此一来,他和维娅,就可以开开心心永远幸福地在一起。

维娅也笑了,手指探入温热伤口,冲他呲一呲牙:“你想得美。”

这个世界有诸多不合常理之处。不重要的npc扮演着背景板,相对有用的npc在完成使命之前,也不会出什么意外。维娅花了三周左右的时间来探明这些真相。

她推测竹马算个比较重要的角色,在许许多多的老套恋爱剧情里,竹马的任务就是担任恋爱男女路上的绊脚石。

如何让竹马角色全心全意扮演绊脚石?

那就让他对女主拥有极度执著的心态。

开学典礼时,维娅被他抱进安全通道,黎帆和帕里的状态条瞬间冒出禁止符号,而且这两个人当时表情异常奇怪。

竹马不在场时,上来接触维娅的人也经常冒出禁止符号,但没有类似的奇怪反应。

所以,维娅认为,“竹马”一定是这个游戏为玩家设置的重要阻碍。既然是阻碍,他必须拼了命地保护她,热爱她,除了她一无所有。

一,无,所,有。

邻居家的车祸,可能就出于这个原因。

其次,身为竹马的他与纪柏川搏斗后身负重伤,却奇迹般地第二天就可以下床。

看来游戏需要“竹马”履行角色职责,在变得没用之前,他不会死亡。

“你不会死亡。”维娅感受着伤口的温度,缓缓说道,“你只会很疼很疼。”

她在报复他。

践行他上个世界的临终愿望。

不得不感慨游戏世界的真实度,即便他此刻体温低得吓人,内里依旧有着感人肺腑的温暖。因为疼痛,黑发黑眼的年轻人弓着脊背,额头抵在她胸前,抽泣着发出破碎的呜咽。

“维娅……轻一点……”

他的确很爱哭。

濡湿的眼睫毛黏在一起,脸上的血水被眼泪冲成粉红色。

即便如此,他始终没有推开她。瘦长的手指扣在她腰间,几乎要勒出淤痕。

维娅低下头来,贴着他汗湿的头发轻声问:“现在恨我吗?你看,我在恩将仇报。”

他睁着潮湿的眼,声音恍惚如气泡迸裂。

“不恨。我,喜欢维娅。”

“喜欢?”维娅重复了这个词。

“爱、爱着维娅……”

“爱吗?”

她抽出鲜红湿润的手指,转身在密室里绕了一圈。路过奄奄一息的玩家们,仰望墙壁悬挂的各个种类的工具,最后在操作台面拣了柄细长的厨刀,以及一小片拴着绳子的皮质物。

“这是什么?堵嘴的?”

维娅有点嫌恶地捏起来,走到他身前。东西递到脸上,他偏头躲避,又露出那种委屈的神情。

“我、不需要……”

维娅说:“我担心你吵到耳朵。”

他说他不会吵。

语气坚决,仿佛他做不到就会惹来她的讨厌。

地下密室的灯光惨白一片。被剥除外壳的年轻人,像一条搁浅的银鱼。后来这银鱼身躯落满了纵横的红痕,每一片薄鳞都支离破碎。地板上淤着一滩红,他躺在这红色间,一动不动地看她。

始终看她。

“维娅。”

他说,“你可不可以抱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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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娅丢掉厨刀,捧住对方的脸。湿漉漉的手指将苍白的肌肤染得乱七八糟。

空气中堆积着浓烈的甜腥气。潮湿闷重,如同霉烂。

而她想起无数个日子里热烈的风,响亮的太阳,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抱着的汗湿的腰。

她张嘴,牙齿用力咬住他已经烂了的下唇,语调轻快又恶意。

“我才不要。”

……

维娅第二天才返回明樱学院。

她如今可以自由出入,这事儿还得归功于纪柏川。也不知道纪柏川究竟对游戏动了什么手脚,解除攻击限制的同时,也让维娅拥有了行动自由。

说起来,世上很多事情都不公平。“竹马”失去了上个游戏的记忆,却还能按照自己的意志做事,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攻击谁就攻击谁。

他死活不认他的行为受游戏影响。他坚持一切都出于自愿。

真好啊。维娅想。虽然他是个无可救药的变态,但他比她幸福多了。

就是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归属于迷雾诡影,还是其他世界?真正的他,是怪物还是活人?

而维娅自己,又从何而来?

这些谜团依旧解不开。

她走进学生自治会的大楼。积分金字塔制度网罗了学院每一个学生,维娅也不例外。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得找帕*里报备解释,补个请假旷课的理由。

自治会的会议室在三楼。修得颇有古典气息,富丽堂皇。

维娅走至门口,触及金属把手,听到里面的谈话声。

宛如大提琴低沉优雅的嗓音属于帕里,另一个忧虑重重底气不足的声音大概是副会长。

“我还是觉得这事儿得让所有玩家知道。纪柏川下线之后到处宣扬游戏有违法伤害玩家的隐性设定,又砸钱搞了一堆人攻击游戏,现在退登很不顺畅。会长,金字塔制度已经没意义了,最重要的事就是告知所有玩家,尽快下线离开。”

“这有什么紧张的。你昨晚下线,知道这事儿以后不是通知我家里人了吗?如果有危险,他们会唤醒我。”

副会长唉声叹气:“不是每个玩家都有你这么精密安全的全息游戏设备……我冒险登录上来,就想通知所有人赶紧走……万一走不了,意识留在这里,脑损伤怎么办?说到底,就不该选这种小公司做的游戏,还是内测,很多地方都不够完善稳定。”

“就是不完善,才有乐子。”帕里不甚在意地笑,“纪柏川本来就有病,折腾的事情足够送进监狱了,也亏他家底厚,把他捞出来关在游戏屋里,结果还能搞出这么多热闹。你给我讲讲,他宣扬了些什么?”

“我也没仔细查,好像说npc机制不太对……”

维娅推开门,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会长,副会长。”她露出灿烂笑容,“昨天家里有急事,我没来得及请假,现在过来补假。”

不起眼的副会长立即凑过来,殷勤地翻开登记册。维娅接过笔,坐在办公桌后的帕里突然出声。

“具体什么急事?难道你离开明樱了吗?”

笔尖一顿,继而流畅书写。

“是啊,我哥哥生病了。前天晚上我叫了救护车,送他去看病,今天才有空回来补假。”维娅将写好的登记册还给副会长,对帕里抱歉点头,“事出紧急,下次不会了。”

如果帕里较真,会查学院的监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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