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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6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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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行首妈妈说,若干年前阿四婆子同丈夫在平康坊开了间猪肉铺子,夫妻二人合伙营生,日子过得不说多滋润,也算勉强糊口。

可她的丈夫有个恶习,喜爱酗酒,是十里八坊出了名的酒鬼,夫妻二人婚后十多年,丈夫便害酒痨死了,同时祸不单行,她那八岁的幼女也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被贼人掳了去。

自此阿四婆子就变得疯疯癫癫,行首妈妈见她可怜,便将人收了做楼内的杂洗婆子。

这一待就是二十多年,期间无人敢同她说话做伴,只因听闻她疯癫的名声。

虽说她偶尔犯疯病,却也没有伤人之举,因此谁都没能想到杀人凶手竟会是她,还是以那般残忍的方式。

行首妈妈说到这些时,痛心疾首,悔不当初,只恨不得回到二十多年前扇当初的自己几巴掌。

李道玄手中持一本旧旧的册子,那是从阿四婆子床底翻出来的。

说是册子,倒不如说是一堆废纸,因为册子是用一摞薄薄的纸缝在一起而制成的。

纸是时下最廉价粗糙的麻纸,线是随处可见用来缝补旧衣的麻线。

可册子上的字倒是令二人颇感新奇,李道玄翻开一页,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生生死死,非物非我,皆命也,智之所无奈何。”

字迹娟秀齐整,隐约能透过字里行间窥探到字主人的灵动一角,却也莫名有着一股淡淡的怨气。

当真是矛盾。

见此话,李道玄喉间微不可闻发出一声冷哼。

翻开第二页,黑色字迹密密麻麻占满了枯朽发黄的麻纸,字体乍一看同第一页的字迹相似,可若放仔细了看,便能看出差别。

落笔要钝几分,字迹排列也远不如第一页那般齐整。

里头密密麻麻出现得最多的就是“阿丑”二字,字里行间都在讲述她与阿丑。

多是无用的日常记录,李道玄想翻页,却被一只细软的小手摁住了手背,沈情目光不离书页,道:“先等等。”

她不愿错过任何同喜丧妖有关的线索。

一字一句看得仔细极了,以至于沈情自己都没发现,此刻她一手撑在李道玄手背,一手横在椅背,二人几乎成了脸贴着脸,只需轻轻侧脸,彼此之间的细小绒毛清晰可见。

李道玄眼睫颤了颤,忽然他一把抓住沈情手腕,将其拉开,“你我二人之间还是要注意一点距离,沈娘子。”

沈情被他这一番动作弄得莫名其妙,忆起方才情形,又觉得他此举是再正常不过。

若说以前过于亲近的距离是出于无奈之举,不好说什么,可眼下二人相安无事,甚至刚从剑拔弩张的关系转换为“合作关系”,正处于磨合时期,她顿时觉察自己行为确实有些不妥,她动了动唇,许久才吐出一字:“哦。”

这回沈情有了分寸,刻意离他远了些看,规矩是规矩了,可不知为何,李道玄心里还是不舒坦。

因此他周遭气场也不甚高,沈情完全没察觉李道玄的变化,直勾勾盯着册子看。

“阿丑来了,我不再是一个人了。”

“阿丑喜欢红色裙子,十三生辰日我给她买了一件,她很高兴,可裙子后来被她们抢走了,阿丑很不高兴,我不知道怎么办。”

“莲子熟了,阿丑攒钱买了一艘船,采了好多莲子回来,我给她炖了莲子汤。”

“阿丑说最喜欢我做的莲子汤,以后我每年都会做给她喝。”

“我做了莲子汤,可阿丑没回来,她们说阿丑死了。”

“阿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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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船被他们砸了。”

“我用积蓄买的船,被她们抢了,她真该死。”

“她死了,我的船又回来了,阿丑回来后就不怕没船去采莲子了。”

“阿丑不回来了。”

“我是一个人了。”

字迹到这突然断了,成了糊成一团的墨,似是主人不小心撒上去的。

翻一页,又是新的一段话。

“阿丑回来了,她说要带我走。”

再往后便没了。

沈情看完沉思许久,忽然就笑出声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只是在想,前世她翻山搴陟,不辞辛苦寻至万里以外,只为找寻喜丧妖身世之谜,却不曾想,困扰了她短短一辈子的东西,此刻竟就藏在离她家一坊之隔的元春楼内。

当真是讽刺。

“东西也看完了,沈娘子,是否该说说看,你都知道些什么,或者说,你想要什么。”李道玄缓缓放下册子,身体以一种极度松弛的姿倚靠,然而眼中全然是审视姿态。

沈情毫不避讳地看着他,眼中没有丝毫闪躲,她知晓,自重生以来,她走的每一步几乎都将他牵扯进来,因此如今这番场面是必然的。

既然确立了合作关系,她就要拿出相对坦诚的态度。

可重生之事断然不能透露,因此,她既想要同他对付红白煞,就得拿出合理的理由。

想通过后,沈情轻轻一笑,道:“殿下想必听闻过我师父的名讳。”

“大名鼎鼎的玄机阁主使黔子默前辈,盖以卦术闻名天下,长安城谁人不识,何人不晓。”

“不错,当初师父因受相繇之毒故而饮恨西去,但在师父故去前,他分别替我与师兄算了一卦小六壬。”她顿了顿。

李道玄抬眼,示意她继续说。

“当时师兄在选择时,提了“扶危济困”一事,师父给师兄算出来是‘大安’之兆,我便不作过多赘述。”

很好理解,意味着柳霁月只要在除妖济世一事上按部就班,不出意外,他的一辈子将无甚过大劫难,就连人生也是相当顺遂坦途,是个相当好的命相。

“至于我,没有那么宏大的心愿,我只希望我在乎的人能够平平安安,自己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便满足了。因此我道:‘我想知道将来我的生活会是怎样的’,怎奈“生活”二字过于笼统,不能以一件事来概括它,所以师父动用了相术。”

相术,乃窥天探命之举,反噬自然也是极为厉害,可以说是以命博卦,一人一生只能用一次,不到万不得已,便是有再厉害道行的人也不会轻易动用。

许是黔子默先生觉得自己大限已至,临死前能替徒弟算上一卦也死得其所,便耗尽修为为沈情算了一卦。

沈情思及此处,脑海中隐约闪过一张模糊而慈祥的脸,她的眼底已有星星泪意,沈情一字一句吐道:“卦象为:大凶。”

“李道玄,卦象显示,我活不过十九岁。”

“在此之前,我的爷娘,我的朋友,都会因我而去。”她如是笑道,配合眼底泪意,颇有万念俱灭之悲。

常言世间有八苦,除却老苦外,她在前世的十九年里受尽生、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这七苦,每每在梦里忆起上辈子的情形,她的心都犹烈火烹油,煎熬无比。

甚至她醒来时都害怕这只是一场梦,梦醒了,耶娘、李毓、翠芽、师兄都会在回看她一眼后化作泡影消失,徒留她在原地撕心裂肺,备受煎苦。

她上辈子死时,正是二十岁生辰的前一日。

人言要避谶,防止说过的话成真,可沈情早已经历过这些,她早就不在乎一语成谶这种东西。

她举起那泛黄的旧麻纸册子,对着第一页的字迹念道:“生生死死,非物非我,皆命也,智之所无奈何。李道玄,你认可这句话吗?”沈情侧头问道。

李道玄嗤笑一声,眼中狂妄不羁:“命运?”他摇摇头,“本王不信。”

“世上没有白掉馅饼之说,亦没有陷入泥沼等死之法。本王的命,向来掌握在自己手中,想要什么东西,靠自己争取。区区命运,算个什么东西。”他不屑道。

说白了便是我命由我不由天。

李道玄这种天助自助者的观点亦是沈情所认同的,对于他这一番狂妄不已的话语,沈情听了只觉热血沸腾,恨不得能拍手叫好。

命运是自己决定的,何来天决定之说。

她看着那意气风发的少年人,心中只觉惋惜。

二人观念相同,性格相通。

若非他上辈子杀了自己,恐怕今生二人也不至于那么剑拔弩张,甚至沈情觉得,她会有一种与他相见恨晚的感觉,抛去一切,或许他们能成为朋友也未必不可。

可惜,她沈情睚眦必报。

“所以在师父算出我将来的命数后,师父又为我算了破解之法。”

“我人生中最大的一劫在十七岁这一年,而卦象显示,我人生劫难的转折点为两只大妖。而能助我度过此劫的贵人,便是你。”沈情眼也不眨胡扯道。

李道玄原本节奏规律点着桌面的指尖在听闻这句话后,僵在了空中。

他不敢置信在脑中重新浮现一遍她方才说的话,他是她的……贵人?

李道玄细细数来自二人碰面后,明里暗里针锋的那些时日,沈情那恨不得不能吃一点亏的架势,二人无数次的较量,最终千言万语随着难以言喻的心情汇聚在喉间,以一声嘲讽的轻呵表示了他的态度。

“呵。”

沈情见此并没有急着解释,而是道:“无论殿下信与不信,我先前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找寻师父口中所说的那两只大妖。”

“只有除掉他们,我心才能安。然而我一人之力未免过于薄弱,此事还牵连到大妖背后之人,师兄是个直白性子,只会盲目除妖,不懂其中弯弯绕绕。故而幼安无奈只能让殿下涉足其中,先前对殿下的失礼之举,还望殿下海涵。”她规规矩矩敛衽一礼。

此刻的她,才终于有了那大家闺秀之态。

只是李道玄觉得,这样的沈情,不再像沈情。

印象里的她是恶劣的,顽皮的,精灵古怪的,而不是此刻为求人而变得温顺低眉的她,像是被人拔了翅膀的鸟。

李道玄心头顿时涌上莫名怒意,很快他又惊醒,这股怒意来得莫名,他为什么要生气?他因何生气?

他的眼底罕见的出现些许迷茫。

第55章

沈情自然没有看出李道玄一番心境历程,见他垂眼不语,一动不动,她喊道:“殿下?”

李道玄压下火气,示意她继续说。

沈情觉得该说的都已经交代了,思索一番,说出最后一句话:“我想借殿下之力,除去那两只大妖,且揪出要害我那幕后之人。”

“并不是要殿下做些什么,只希望,有朝一日在我沈家身陷囹圄之时,你能拉一把,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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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有何难。”李道玄说。

沈情眼中蓦地爆出一阵光亮。

“不过,还有一事。”他打断她道。

“本王至今未曾明白,你究竟为何同意你我二人这桩婚事。”还是那句话,“若谈要求,直接凭琉璃心来找本王有何艰难。”

李道玄从未有过娶妻的打算,也不愿意,若非老皇帝借了他阿娘遗骨威胁,李道玄早就闹他个天翻地覆,断然不可能应了这桩婚事。

这也是他日日睡不好的心结之所在,他最讨厌被人要挟。

沈情想到比翼双生阵短寿之说,要想活命的方法过于离奇,也说不出口。她一时词穷,喃喃半晌,她眼珠子转了转,心头很快打了个主意。

她神神秘秘道:“佛曰不可说,可若是殿下想知道,也不是不行,不过得等一会儿。”她晃了晃手中册子,“或许我知道了该怎么引诱另一只大妖出来。”

李道玄抬眼睨她。

“自然是,等她亲自上门。” 。

直至近旁人唤他,李道玄才蓦然回神,如今他满脑子都是沈情离去时说的那句话。

云开雾散,金阳透过窗棂洒进屋内,少女脚踩一地斑驳光影,她的乌发、眉眼,皆被染成淡淡暖金色,平添一丝亲和感。

行至门口,她突然回过头,说:“既然都认识那么久了,也算半个朋友,沈娘子叫着多生疏呀,你就唤我的小字,幼安就好。”

不等李道玄回答,她低头沉思片刻,又道:“不行,只有你叫我的小字,多亏呀,不如以后我也唤你的小字怎么样。”

“李阿蛮。”她脆声唤道。

那一刻,李道玄的心仿佛扫过一片羽毛,低低颤动。

末了,沈情又说:“你问我为何答应同你的亲事,还是那句话,”她双手背在身后,偏头道:“因为我心悦你呀。”

说完,她蹦蹦跳跳离去,徒留李道玄在原地,被乱了思绪。

她究竟想做什么?

“那婆子动手前特地放了浣洗衣物在水边,等着事后回来,伪造不在场的证明。洗衣时她借口如厕离去,实则是她趁厨中庖人如厕的功夫混进后厨偷走了他的刀。”

说话人是随师青澜一同来的小评事。

照理说四殿下亲临元春楼审理此案,本该由大理寺卿同大理寺丞亲自到场才显尊重,怎料刘寺卿像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脚,迟迟不来,只能由师少卿出面撑场子。

师少卿还在为此案善后,只能由他人来禀事。奈何那李寺丞洞悉四殿下嚣张跋扈的张扬性子,说什么也也不肯充当出头鸟来当禀事人,一双腿更是抖成了筛子,竟一步也行不得。

几人联合商讨之下便将还能行走的他给推了出来。

此刻小评事也紧张得不行。

“原本庖人正在剁猪肉,准备做丸子用,阿四婆子拿得急,从而忽略了刀上残留的肉沫。”

“受害者屋内有三盏茶,皆被人下了药,其中两杯边缘染有口脂,另一杯没有被人动过。”

李道玄闻言,莫名道了句:“她倒是谨慎。”还知晓外边的东西不能乱碰。

彼时沈情不知道自己的洁癖令自己免了一祸,正持着手中阿四婆子塞的莲子发呆。

小评事摸不着头脑,心头一紧,声音明显顿了顿,李道玄眼也不抬:“继续。”

“……是。那盏中下的药说来也奇,是……怡情香。”

此药在春楼内几乎每位妓子都会具备,有时遇见各类特殊喜好的客人便会派上用途,具有催情之效。

其中成分包含曼陀罗花,倘若一次性使用大量怡情香,会致使人短暂时间内麻痹,神志不清,故而屋内没有什么明显挣扎打斗痕迹。

想来阿四婆子早早便计划好,特地偷了这药,只等合适时机就下手。

小评事不禁为沈情捏了把汗,若那小郎君恰好没有离去,恰好喝了那盏茶,也不知是否会和那两人一个下场。

“师少卿已将此案归录,劳请殿下过目,若是没什么问题,卑职便将案牍送回大理寺归档。”

李道玄轻飘飘问道:“归档?”

话语间明明没什么情绪,那名评事却觉背上受了千斤顶,直叫他冷汗直冒,脚下发虚,他咽了咽口水,答道:“是……”

“……”

下属只觉度日如年,曾几何时,总算听那活祖宗松口:“那便归档罢。”

“是!”他终于松了口气,“卑职告退!”

“本王何时说你可以走了?”

小评事立马扑通朝李道玄跪下,脑袋重重往地上一磕,“卑职知罪!”

“……起来,本王还有事要吩咐。”

那评事半天也不起,甚至就持着脑袋磕地的姿势。

李道玄耐心即将耗尽:“本王不想说第二遍。”

“禀、禀殿下,卑职、卑职腿软,起不来……殿下有何吩咐,不如、不如就此说了罢。”

小评事快要被吓哭了,四皇子殿下这般贵人以往哪儿是他一个小小的评事说见到就能见到的,是以他一时乱了分寸。

李道玄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咬牙道:“本王亲临元春楼审理此案,却不见大理寺卿前来拜见,刘寺卿当真是好大的脸面。你,传话下去,今日之内,本王要看到刘寺卿的人,不然……”

他冷哼一声。

小评事抖得更凶了。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也不见声音传出,他壮着胆子从臂弯里露出一只眼,见地面上空空如也,六合靴主人早已不知所踪。 。

李道玄当真是嚣张跋扈极了,不过一桩小小的剥皮案,师家长子师青澜出面还不够,明明已经解了案,偏偏还要大理寺卿亲自到场拜见他。

皇权之下皆蝼蚁,刚看完女儿的刘寺卿为了安抚楼里那祖宗,就着因过度操劳而虚弱的身体颤颤巍巍来到了元春楼。

“臣大理寺卿刘四元,拜见苍王殿下!”

背影佝偻的老者朝着堂上人叩首。

李道玄一脚踩在椅座,手中持着玄剑把玩,半晌也没有叫人起身的意思,大理寺卿带头跪下,大理寺其余官员断然不可能行再拜礼,而是跟着长官行稽首礼。

堂内乌压压跪了一片人,偏生沈情还站在李道玄身旁,她说什么也不能跟着他受这厢大礼,正要开溜,却被一剑挡住了去路。

那厮一手扣着她的肩头将自己往回带,眼中趣味欣然,“沈情,你不是说心悦本王,想要嫁给本王么,左右你我二人十月成婚,等你做了苍王妃,这些礼,你迟早要同本王一起受着,躲什么?”他临时起了玩心,压着嗓音低低道。

原本正常的嗓音压低了说话,像是被捂住的琴弦,弦音从喉间闷闷溢出,又是在耳畔拂语,奇妙的有种撩人之感。

沈情立马捂住耳朵瞪着他道:“你又在抽什么风?!别忘了我现在是什么身份!万一被人认出来怎么办?!”

先前二人和睦相处的画面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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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是假象,撕破了表面的平和后,很快两人又回到了剑拔弩张的氛围。

李道玄见她此番模样,又浅浅笑了起来。

沈情只觉得今日李道玄如突然中邪般,奇怪极了。

李道玄余光瞥了眼跪成一地的人,终于大发慈悲发了善心。

他将剑递给沈情,示意她随意。

沈情当即抱着剑闪身进了一旁绣花屏风隔着的小礼室内,作旁听。

自二人达成共识,沈情便将在刘婉秀梦里遇见的情形同他坦白了,与此同时还将白水煞从她手里夺走了刘婉秀一魂的事情告知了他。

当然,她并没有说认识另一只妖。

只是说刘婉秀回忆里那个“姐姐”貌似同白水煞关系深厚。因她只是不小心伤了那幻境化作的红衣女子,那白水煞就表现的极为愤怒从而打伤她,像是自己极其珍贵的东西被人弄伤了般。

那女子额间有一点朱砂痣,喜着红衣,对华春池里的赤鲤很熟悉,甚至与岸边的乌篷船有关系。

沈情见那阿四婆子也与那船有深厚关联,又见阿四婆子神志不清将自己认错成了别人,便将计就计诈她,果真诈出了点线索。

她口中的阿丑眉间也有一点朱砂痣,阿四婆子日录里的阿丑也喜欢穿红裙子,所以刘婉秀的“姐姐”极有可能就是阿丑,那阿丑又与白水煞有不小关联,加之“界”内那女子不似常人般的举动,因此她推测另一只大妖就是刘婉秀的“姐姐”,也就是阿丑。

当然,她并没有说阿丑肯定就是大妖,只是表明猜测。

再多的她就不知道了,毕竟师父的“卦象”里只表明未来她的劫难里有两只大妖,却没说明是什么妖。

余下的留给李道玄去想,至于他能想出个什么花来,就不关她的事了。

沈情怀中抱着剑,想到师父,她心中有一种言不明道不清的堵塞感。

她有些低落的垂眼。

先前所说的算卦一事并非虚构,只是被沈情藏了一半真相。

都说人在很小时候的记忆长大了都会记不住,即便记得,也只是残缺不清的一个大致印象。

可沈情依旧清晰的记得,初来玄机阁时,高热不退的她难受极了,因而夜夜啼哭不止,哭累了,白日里就沉沉睡去,到了晚上,病痛作祟,她便又开始闹腾。

直至她咳得呕血病也不见得好,众人束手无策,无奈愁眉等她咽气之际,满身是血的中年男子抱着自绝境采来的药材归来,亲自守在自己身旁,甚至连血衣也来不及换下,就着满身狼狈开始替自己输入真气续命。

当亲眼看见药材被熬成黑乎乎的又粘稠又苦的药汁被喂进了她嘴里,中年男子才松开了紧蹙许久的眉心,将小小的一个团子抱起,轻声哄道:“好孩子,师父知道你难受,师父都知道。”

许是察觉到久违安全感,像是趴在父亲沉稳有力的臂弯中那般,双眼肿得跟桃子似的团子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众人皆道玄机阁灵气养人,让本该夭折的沈家娘子捡回了一条命。又有谁知道沈家娘子本来应当在那场大病中殒命,是玄机阁主使拼了半条命进入极寒之境,与妖兽厮杀之下才堪堪夺得救命药材,强行保住了沈情的命。

誻膤團對

第56章

睡梦迷蒙间,她又来到一个青涩稚嫩的怀抱里,隐约听见男子开始咳嗽的声音。

“探玉,照顾好妹妹。”

“师父,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妹妹,再也不让她受到一丝伤害!”尚是青涩的小男孩自此承担起身为师兄,亦或是兄长的使命,开始无微不至地照顾起妹妹。

譬如每月督促她喝那苦味直冲天灵盖的药。

想到此处,沈情嘴里仿佛又泛起了那浓浓的苦味,她不由得直皱起了眉。

后来沈情八岁那年,师父为救苍生百姓而受相繇剧毒,撒手人寰。

在即将油尽灯枯之时,黔子默唤来两个徒弟,替他们算了卦。

也如沈情说的那般,谈起卦象内容时,青涩的柳霁月流着泪伏地而跪,言辞铿锵有力而不失本心。

“探玉只愿如师父一般,斩妖除魔,守护正道,哪怕力量微薄,也要为这天下海晏河清全力以赴!”

那时十一岁的少年,身形尚显稚嫩,一袭素净青衫裹身,衬得那瘦弱的背脊如风中细柳,然而他的脊背却挺得笔直,亦难掩其眼中坚定的光芒。

师父动用小六壬之挂,算得:“大安。”

此后柳霁月亦是守心如一,日复一日践行着他的诺。他手持陌刀,穿梭于芸芸众生之间,剑之所向,妖邪辟易。

到了沈情这里却出了岔子。

年幼的她眼中没有太大抱负,只有简简单单的愿望,她说:“幼安想要师父、师兄、耶娘一家人喜平安乐就好,不要像像我一样天天喝药,药太苦了。”

黔子默听后心中大恸,决定在临别之际动用传说中的相术。

然而他耗尽修为得到的结果却是——空卦。

那便意味着只有一种可能,有人早已在此之前替沈情动用相术算过命,奈何此人是谁,至今也无人知晓。

哪怕是活了两世的沈情也不知道。 。

大堂中央,刘四元持着一个姿势许久,一把年纪的他已然开始吃不消,额间沁出些许薄汗。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堂上人道:“刘寺卿客气了,本王何须刘寺卿行此大礼。”

得了令,刘四元才迟钝起身,拱手道:“殿下莫要打趣老臣。”

“其实本王今日唤你前来,是有要事相商。”李道玄如实道。

刘四元脸上不显山露水,不卑不亢道:“但凭殿下吩咐。”

“据说刘寺卿今年五十有六,却有个十五岁的女儿,好像叫……刘婉秀?”

提起女儿,刘四元神情微不可查一滞,随即又道:“家中确有一女,名唤婉秀,奈何……近日时运不济,小女被妖邪勾了魂,眼下昏迷不醒。恕臣斗胆一问,不知殿下作何此问?”

李道玄唇角一勾,“那可巧了,本王专治世间妖邪,令爱中了什么邪,说不定本王一看便知,刘寺卿,不如让本王替你瞧瞧令爱的病?”

刘四元闻言立马跪下道:“承殿下厚爱!只是小女身份卑贱,只怕冲撞了殿下贵体,还望殿下三思!”

“三思?可本王瞧着前几日,令夫人还万分焦急求助到本王府上,言女儿病危,求本王一看。”若非有刘四元首肯,刘夫人决然不可能冒着犯上风险也要叫人敲苍王府的大门。

“怎的今日又变了卦?”

“禀殿下,原是臣的夫人请到了玄机阁沈娘子,小女经沈娘子救治,眼下虽正处于昏迷中,但身体明显好上些许,想来不日就能召回魂魄,如今又怎能再麻烦殿下再度操劳。”

刘四元叫苦不堪,见他忽然一如反常问起自家女儿,只觉得是这无法无天的人盯上了自家女儿,他内心惦记着女儿名声,生怕他此刻不顾一切也要闯入刘府“诊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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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四元迟迟不肯松口,李道玄也没恼:“本王乐意,何来操劳之说。”

此人当真如传闻中那般我行我素,视绳墨规矩于无物。只恨四皇子最受圣人宠爱,便是御史台的参他的奏疏堆叠成沙,圣人也是两眼一闭,听之任之。

刘四元登时汗若濡雨,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内心无比后悔那日放任夫人求到对方府上。

刘四元不答,李道玄替他接话:“刘寺卿且放心,沈情乃本王未婚妻,她的事,便是本王的事。既然令爱如今还昏迷不醒,不妨让本王瞧一瞧,说不定人就醒了呢。”

他下令道:“本王就不入贵府了,以免有辱令爱名节。恰好隔壁有家客舍,劳烦刘寺卿今日之内将人送到客舍内。”

屏风后的沈情听见此话,险些咳嗽出声,他竟如此无法无天,当众作出此举。

虽说此举是为了保护刘娘子不受妖邪上门之难,可未免也太过张扬,沈情真不明白李道玄这般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若要保护人,大可委婉告知刘寺卿夫妻二人,暗中将刘婉秀转移即可,再不济也能在今日召见刘寺卿时将周围人禀退,当下倒好,眼看那些官员个个竖起了耳朵听,眼中是止不住的震惊,只当自己听了一桩惊天秘闻。

等出了这道门,李道玄原本毁誉参半的名声怕是要更加雪上添霜。

不等刘四元作答,李道玄不容置喙道:“本王乏了,尔等闲人且退下。”

一行人陆陆续续出去,满面愁容的刘四元落在了最末,正当他思索该如何办之时,突然被一人拦住了去路。

眼前是个模样白净的小护卫,瞧着有些面生,那护卫生了一双笑眼,笑起来亲和力满满,叫人不禁松懈心神:“刘寺卿,殿下还有事要问您,有关元春楼的事。”

刘四元双目一凝,心中警铃大作,他试图从护卫嘴里探出些许线索:“敢问这位侍卫军,不知殿下还想问这元春楼里的什么?”

小护卫面带浅笑:“刘寺卿去了便知道。”

等再次回到大堂时,只剩下了跪地不起的行首妈妈、一面生的精致小郎、以及高坐首位的李道玄。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奴真的不知道阿丑是谁啊!那阿四婆子平日里独来独往,人又有些不正常,楼里杂七杂八的人那么多,奴哪儿知道她日里和谁混迹在一起呐!”

须知世上最信不得的便是人话,其次是鬼话。

沈情一把捉住行首妈妈手腕,高高提起,只见先前自己赠予她的金珠赫然出现在眼前,沈情高声道:“你去瞧瞧大理寺和刑部的诏狱,那里有多少作奸犯科之徒,每日都在高喊自己是冤枉的,声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难道就因为这些嫌犯一句不知,就要将他们的罪责一笔勾销吗?”

见她将自己与那些罪犯并为一谈,一旁又有四皇子坐镇,行首妈妈胆战心惊,生怕对方借四皇子的势将自己送进那吃人诏狱。

她急忙解下手腕上的金珠链,“奴家不是有意要拿公子的东西,求公子莫怪!”

沈情淡淡扫她一眼,忽的勾了唇,俯身与她平视:“要知这金珠外头裹的是金,内里却别有洞天,乃是从波斯经市舶司运来的南洋珠,一颗价值千金,更别说这一串十二颗了,要盘下一条街的铺子,恐怕也不是问题。”

行首妈妈呆滞住了,原本伸出的手逐渐迟疑。

沈情抓住了这一点,挑眉道:“怎么,不是说要还给本公子么,舍不得了?”

“我……”

“你连我随手赠的金珠都要贴身带在身上,旁人点你个伶人听曲你都想尽办法为自己谋取更多利益,楼中呆了十余年的女儿被人谋害,你却在想怎么将此事尽快压下去,流下的鳄鱼泪也只是为自己报官影响了楼里生意而后悔。”

“甚至就连海棠和山茶死后的遗物,你也在主人卒于屋内的消息传出之前,叫人拿到质库质举①。”

“好一个行首妈妈,好一个假母。当真是唯利是图,锱铢必较的商人。”

质库得了东西,给了银钱,然而等时候到了,他们拿着东西来讨要本钱和利息的时候,却听闻主人已死的消息,又该找谁要钱去?死人的东西晦气,但凡有点良心的的人都不会将其二手贩卖。

如此精明贪婪的人,当然会在个别地方极力想方设法省钱,例如她楼中的苦力,大多都是流民百姓或是贱籍人士。

此类人只需极少数的银钱,包吃住,加之能有一份过所公验②的诱惑,轻而易举就被行首妈妈引诱到楼里来。

同时为了防止匪寇流氓混迹其中,届时祸害了楼里姑娘,行首妈妈仔细过目是必然的。这些人都是她费了心思寻来的,加之喜丧妖那般醒目的长相,她又怎会毫不知情?

行首妈妈没想到对方连她如何处理海棠山茶遗物的事情也要查,一张脸表情精彩极了,似笑似哭,她勉强扯出个笑容来,道:“就算如此,时日也都过了这么久,奴家是当真不记得了。”

托李道玄的福,沈情想查某件事可谓是轻而易举,下头人效率快极了,不消片刻就能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因此今日拷问这假母,也省了沈情一番力。

奈何行首妈妈嘴巴严实,关于阿丑的消息不肯吐露半句话,沈情叹了口气,坐回太师椅,手撑着下巴朝李道玄道:“殿下,她不说,我没办法喽。”

李道玄转头看向她,沈情朝他眨了眨眼,眼中亮极了。

他勾唇回头,把玩着剑,“你说怎么办?”

沈情皱眉道:“我是殿下的人,她不说就是以下犯上,冒犯我就是冒犯殿下。区区一个青楼假母,也敢对殿下不敬,依我看,该杀。”她做了个割脖子的姿势。

唰一声响,但见寒光几乎快要灼了行首妈妈的眼,赫然是李道玄手中玄剑出了鞘。

她啪嗒一下瘫坐在地,很快又反应过来,连跪带爬朝李道玄磕头,“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眼看那涕泪横流,粉花了满脸的人就要触碰到李道玄的鞋。

“唰!”

剑刃直插而下,横在她眼前,行首妈妈又连跪带爬往后退去。

“再向前一步,就地斩杀。”

短短时间内经历生死劫难,行首妈妈心态已然摇摇欲坠。

沈情见其吊着一口气就快要去了,笑意盈盈道:“殿下,等杀了这废物,许诺我一件事可好?”

“说。”李道玄掸了掸衣角。

“我想要这元春楼。”她道。

“你瞧,这元春楼地处平康坊商业街,名公巨卿满街都是,生意可谓是日进斗金,赚钱当真好不快活。若我接手了这楼,我定要开个衣肆,赚他个盆满钵满。”

她双手抱住李道玄一只手,撒娇道:“好不好嘛,李阿蛮。”

第57章

李道玄握剑的手一颤,险些丢了剑,他咬牙怒视沈情,示意她过了。

怎料戏瘾极大的沈情偏了偏脑袋,极为无辜地眨眨眼。

李道玄忍住扔开她的冲动,笑着颔首,几乎咬牙切齿道:“好,本王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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