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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没有人发现这个破绽?

司机当然知道黎可是个年轻女生,但他也不会在贺循面提黎可,一来聋人不方便沟通,二来觉得不太符合身份。

还有另一个原因,某种不可言说的心知肚明,也许其他人也这么想——贺先生年轻英俊,生活孤单寂寞,找个年轻漂亮的女孩陪伴身边很合理,而黎小姐有双钩子一样撩人的眼睛,像只花花蝴蝶,很能蛊惑男人的心。

旁人难免把两个人想象成某种亲密关系,至少不会白痴地凑上前去问,您怎么找了个这么年轻漂亮的小保姆?

司机把贺循送进了家里。

黎可在沙发上打盹,听见开门的动静和脚步声才乍然清醒,知道他们回来了。

贺循听见懒洋洋的脚步声走近,她打着哈欠又漫不经心喊了句贺先生,再蹲下来亲亲热热地揉lucky,动手去解lucky身上的导盲鞍。

他觉得可笑——他始终看不清楚这个女人的模样,总觉得朦胧而复杂,而直觉里那些想要深究她的念头和想法,又觉得是对她的过多关注而刻意漠视忽略,现在突然被吹去迷雾……其实这个女人并不复杂,只是一个懒散狡猾又善于伪装的年轻女人。

黎可解下导盲鞍,lucky轻松地甩甩脑袋,她起身,看见司机搁在一旁的山莓,睡得懵懵的脑子还没回神,呆了几秒,突然惊讶:“怎么会有这个?”

“你摘……”她改口,惊喜道,“你让周婆婆摘的吗?”

黎可仰头看贺循,她已经习惯了他那张毫无情绪的脸,自然也忽略了他眼角眉梢的阴郁沉冷,而是抱起了山莓,小小的竹编筐,宽大翠绿的树叶垫着底部,堆得冒尖的红色和黑色的山莓,好漂亮也好可爱。

她心情突然不错,嗓音愉悦飞扬:“你要吃吗?我去给你洗。”

其实她知道贺循不吃——所以是给她的吗?

黎可开开心心地抱着山莓去厨房清洗,忽略了身后男人冷白的面容和阴沉眉眼,他并不搭腔,径直走进家里。

她洗山莓,贺循在岛台洗手,长睫低敛看似无碍,但眉眼间气息和挽起衣袖的动作都冷沉,黎可笑盈盈问:“今天寺里好玩吗?”

没有回应。

黎可歪着脑袋看了贺循一眼,舌尖戳戳唇壁,又低头睃着lucky,抬抬下巴,意思是,他怎么回事?

lucky闪着疑惑无辜的眼睛,冲她摇摇尾巴。

它也不知道。

黎可眨眼,对贺循笑:“你要是不喜欢直接吃山莓,我给你做杯树莓气泡水吧?很好喝的。”

贺循垂眼,腔调平冷尖锐:“这个你也会?”

“很简单啊。”她转身打开冰箱,拿出气泡水和冰块。

“这么会做饮料,以前在饮品店打过工?”贺循冷声问。

黎可得意:“你猜对了。”

他眼帘轻轻撩起一层,睫毛微掩的漆黑瞳仁沉冷而淡漠:“没念过大学吗?”

“没有。”

“高中呢?不至于连高中文凭都没有吧?”

黎可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说话为什么冷而讽刺,暗暗揣摩他的脸色,如实道:“高中文凭,当然有啊。不过我念的那所高中在市里排名垫底,高考没考上大学,我就去隔壁市一所专科学校念书……但学校太差劲,老是把我们当苦力派出去实习,也基本没怎么念书,我第一年就开始兼职上班,没拿毕业证就跑了。”

贺循掂起纸巾擦手,语气镇静冷漠:“所以只能来当保姆养家糊口?”

黎可瞅着他不说话,语气也淡下来,半响道:“是啊,不然怎么能遇上您这么好的老板呢。”

“遇上我这么好的老板?”他眼皮又一撩,那双漆黑锐利完整又毫不掩饰地望着她的方向,“那有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黎可咬唇:“您想听哪方面?”

“你自己。”

“我觉得……”黎可目光游离,“我觉得自己做得还不错吧。”

“是吗?”他音调如冰。

黎可这时候已经察觉他情绪不对劲,把树莓气泡水递到他面前,笑眯眯转移话题:“您要不要尝一口?非常好喝的气泡水。”

两人的距离靠近,他的眼在追随着她的方位,漆黑沉默的眼睛,眼尾线条尖锐凌厉,似乎想要透过那黑暗穿透她,声调却冷漠:“这阵子过得开心吗?”

“当然开心啊。”

她笑着凑过去,试图把那杯气泡水放进他手里,先把这场面混过去,语气真诚带笑:“您试试看嘛?我保证你会喜欢,味道很适合夏天。”

她靠近,他的面孔就自觉针对她、锁定她,他的睫毛浓长,眼睛阴郁,薄唇紧抿,似乎看不出什么情绪,但透明的冰层下裹着层层愠色,让人直觉要敬而远之。

黎可心底已经知道有事。

她假装不知,笑嘻嘻地想把水杯塞他手里,那杯子一碰到他的手背,贺循眉头紧蹙,伸手一挥,果汁杯清脆地砸在地上。

玻璃杯摔得四分五裂,水和冰块都溅在地上。

lucky在旁边紧张起来,黎可心里也轻轻跳了下,抬头看他。

他有轮廓分明又紧绷冷峻的颊颌线,漆黑碎发挡住冷淡眉眼,漆黑的眼瞳幽深如墨,怒意像冰块沉浮,阴影和光线交织在他空濛瞳仁里,是幽冷发怵的寒光。

黎可轻轻吸气:“您怎么了?”

声音近在咫尺,无辜疑惑又柔弱紧张,信手拈来的矫揉造作。

她说一句话,贺循的怒意就要强烈一分,只是冷白的面孔对着她,连怒火都好像隔着黑暗和冰块,冰冰冷冷:“从明天开始,你不用再来了。”

黎可愣了下:“您不是还有几天才回临江吗?”

“谁和你说我要回临江?”贺循逼近她,眉眼阴沉,“你跟何胜很熟?”

黎可矢口否认:“没有。”

他按住岛台边缘,身体俯下凑近,英俊深邃的五官在她眼前清晰放大,他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两道剑眉下漆黑幽深的盲眼似乎要穿破她的谎言,嗓音冷冽如冰:“你叫什么名字?”

黎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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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躲,唇边的笑容收敛:“黎可。”

“年龄多大?”

黎可已经知道自己露馅,语气坚硬:“三十八岁。”

“你再说一遍?!”

漆黑的眼睛是阴冷的,尖锐冷漠不好糊弄,握住岛台边缘的手隐隐有青筋浮出,他冷怒的吐息落在她面颊,用气息和热意施给她居高临下的压迫,“你是觉得我的眼睛看不见,很好糊弄是吗?”

贺循讨厌被蒙蔽,正常人一眼就能看透,但对他而言只能暗自揣摩,难以看透、简单又愚蠢的蒙蔽。

一个狡猾的女骗子,他却一步步给她退让宽容。

“你跟何胜关系很熟,不是求职时候偶遇的,而是以前就熟,你是通过他来到这里,甚至你给曹小姐的资料,还有你的健康证明、甚至照片,都是你们俩一起串通造假的。”

他的五官不复温和清冷,而是冷峻凌厉,牵着唇角冷笑,“你的年龄是假的,履历也是假的,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假的,你家养的那条七八岁的小狗就是你儿子?还是你连儿子都是假的?”

黎可抿唇,她先要把何胜撇干净:“贺先生,这个事情比较复杂……我可以跟您解释……”

她硬着头皮:“曹小姐手里的那份信息不是假的,包括照片也是真的,那都是我妈的资料,我妈叫关春梅,只是我把她改成了我的名字……其实一开始找工作的是我妈,何胜联系的也是我妈……那个时候,我工作很不顺利,上一份工作刚辞职,真的……所以我就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我替我妈来做……”

他眉眼幽戾:“你多大?”

“二十八岁。”黎可咽了口气,声音弱弱,“我可以把我的身份证给你看,也可以发给曹小姐去查,真的……我是真心觉得这份工作很好,您也很好很好,我之前找的那些工作都很不适应,我就想着,想着您好像也不太在意到底是谁在干活,反正也没有人会发现,所以就阴差阳错……我骗了你,也骗了何胜……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谎话漏洞百出,而他的神情明显是对她的厌恶。

贺循不想再跟这种厚颜无耻的女人纠缠下去,直起身,后退一步,嗓音冷怒:“你,出去。”

黎可吸气:“您别生气行吗?要不我做完今天就走。”

贺循蹙眉忍耐:“出去!”

黎可不喜欢他这种神情。

她也皱眉忍耐:“等一下行吗?先把我把厨房收拾一下,不然这场面您要留给谁收拾?”

贺循一字一句,清晰冰冷:“没听见我说话吗?我让你滚出去。”

黎可沉着气,不理他,先蹲下来收拾地板的残局,把碎片扔进垃圾桶,lucky围着两人打转,在旁边发出呜呜呜的声响,显然知道这是场不愉快的局面,但又不知道要去安慰谁。

黑漆漆的世界,这个女人没有说话,也没有听他的话,贺循站在原地,有无能为力的愤懑和可笑的耻辱,他以为自己可以掌控自己的生活,却居然被轻易欺骗,他脸色发青,再说一遍:“还是你要我现在报警?让警察把你带走?”

他声调冷酷,黎可心头烦躁,指尖被玻璃渣刺出血珠,她蹙眉,语气不耐烦:“我不是说了吗?能不能等我把地板收拾完,你有完没完?”

贺循面色冷淡,掏出手机,拨出了辖区警局的号码。

黎可听见他的手机读屏,怒从心头起,伸手企图把他的手机夺过来,她的声响和动作扑过来之前,贺循已经听见,抬手先攥住了她的手腕。

男人的力道和女人不对等,何况贺循动怒也用了极大的力气,指腹紧箍住的手腕纤细柔软,滑腻微凉,黎可吃痛喊了一声,胳膊被他的力道甩开。

她痛得皱眉,但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生,曲起尖尖手肘怼他手臂,手机“咚”地掉在地上,贺循眉棱深拧,漆黑的视线里也知道有人扑近,似乎要贴身打架的阵仗,脑袋撞他的肩膀,靠近的身体有淡淡香气扑进贺循鼻尖,下巴蹭到发丝,是她头发俗气又甜腻的香。

贺循一怔,旋即松开了她,面色冷淡地往后退了一步。

指尖还在汩汩冒血,细细血迹淌到了手心手背,黎可手腕被他弄得红肿生疼,又龇牙揉了揉自己的脑袋。

她脸色涨红,也是真的生气了。

黎可从小明白一个道理,伸手不打笑脸人,所以她从来笑口常开,也很少动怒生气,现在看着眼前冷淡倨傲的男人,深吸了一口气:“对啊,我骗你了,那又怎么样?”

她冷笑,嗓音清脆如珠:“怎么?就许你们男人爱当爹,天天教训来教训去,我就有个好为人姐的毛病,就想听你喊我一声姐,不行吗?我就愿意给自己年龄多加十岁,有问题吗?犯法吗?我在你家偷东西了吗?我对你造成什么人身伤害了吗?我每天的活没干吗?给你做的饭你没吃吗?给你洗的衣服你没穿吗?拖的地你没走吗?你付的工资我没提供服务吗?”

“你眼睛看不见,你也不需要看,因为你需要的只是个洗衣做饭的保姆,你会在乎家里保姆的年龄吗?你甚至都不在乎她是谁是什么样子是个怎么样的人,你甚至都讨厌听见她的动静不想要听她说一句话,你只想要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再配上一个默默无闻的家务机器人,那么我的年龄重要吗?我二十八岁跟三十八岁对你来说有区别吗?我骗了你对你有什么损失吗?”

黎可捡起地上的手机,把手机砸到他怀里,紧紧咬住唇壁:“不用你报警,不用你赶我走,我陪给你的笑脸不够多?看你的脸色还不够?我早就待腻了,被你烦死了!”

贺循握住手机,眉眼依旧冷:“我给你十分钟的时间,十分钟结束你如果还没走,我会报警。”

不用十分钟,一分钟就够了。

黎可拎起自己的包,她能有什么东西收拾,无非就是平时常用的那几样,耳机充电器护手霜,往包里一扔,怒气冲冲地往外走。

lucky追着她到门口,被贺循喊住:“lucky!”

小狗永远不能违背主人的命令。

黎可顿住脚步,深深地吸了口气,她真的很擅长把每一份工作都搞砸,沉默着蹲下来,搂住lucky,揉了揉它的脑袋和脸颊,声音闷闷:“lucky……有机会再见面,我和小欧都会想你的。”

她又起身往外走,突然又顿住脚步,回头看那个傲慢冷漠的男人。

“贺循。”

她喊了他的名字,抬起下巴,冷酷又高傲地说:“我告诉你——我的名字是真的,我叫黎可,黎明的黎,可以的可。”

“再也不见。”

黎可脚步蹬蹬地走出了白塔坊。

贺循在原地站了很久。

lucky拱在他腿畔,用毛绒绒热腾腾的身体抚慰主人,他动动手指,指尖微黏,像是血的触感。

头脑空虚,身体疲倦,他又不愿意挪步,只是一直站着,站到血迹干涸,直到这场闹剧彻底平息,而他的心情也恢复平静。

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也不知道夜幕有没有降临。

很久之后,贺循去洗手,细致地揉搓和冲洗手指的泡沫,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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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冰箱,给lucky倒了橙汁和早上的狗粮,淡声道:“抱歉,今晚不太想做饭。”

那一筐山莓还搁在岛台上,贺循全部倒进了lucky的碗里,拍了拍它的脑袋,“吃吧。”

lucky并没有很高兴,只是安安静静地吃着。

手机响起铃声,是曹小姐的电话。

曹小姐说是黎可联系了她:“她跟我说明了情况,也给我看了她的身份证件,还有她跟她妈妈的合影,之前她给我的那些信息的确是她拿她妈妈的资料填的,黎小姐跟她妈妈样子有点像……”

“我也核实了她说的话,的确是真的,她的确叫黎可,今年二十八岁,她说这件事是她一个人的自作主张,跟别人无关……很抱歉骗了您,希望您不要追究这件事,这个月的工资她也不要了,如果您还是要追究的话,她也可以把前两个月的工资退给您。”

“就这样吧。”

贺循没有说太多话,闭上眼,就当是一场闹剧。

事情的确有点低级又可笑,曹小姐也自觉有责任,何老板那边找的人,她没有核实清楚真实信息。

曹小姐说好:“我还是帮您找个专业点的阿姨……您一个人在家里,我也觉得不放心,这次我一定会严格把关,不会再出一丁点差错。”

贺循没说话,算是默认。

整个晚上他都在失眠,情绪的剧烈波动引发头疼,再牵动眼部的胀痛,像是海啸来临的压迫,这是失明留下的唯一后遗症,他睡不着,只能枯坐,咽下一粒粒药。

伸开手指,指尖的黏腻感好像挥之不去,那只冰凉滑腻的手淌下来的鲜血。

她的血。

洁癖源于无法看见和无法掌控的处境。贺循总觉得有血迹沾在身上,换下衣服,又去浴室洗澡,也许血迹还残留在厨房的地面,或者随着她的动作一滴滴落在地板,他拿来手机,用消毒湿巾一遍遍擦拭手机,再点开程序,让扫地机器人出来清洁地面。

天亮之后,彻夜未眠的贺循让曹小姐安排了两件事:第一件是请保洁公司来家里做全屋清扫;第二件是安排车子,他提前回了临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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