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下一站天子(1 / 2)
一忙就是大半夜,等天亮的时候,司马昭从书房的榻上爬起来,只觉得浑身酸痛。不是他想在晚上办公,而是晚春已逝,初夏来临。
白天略显燥热,只有夜间才能感受到阵阵清凉,脑子才能冷静下来。
司马昭走...
冬去春来,永康四年三月,建康城内外草木萌发,桃李争芳。太学新筑的“明德堂”前,数百名学子席地而坐,手中竹简翻动如蝶舞。王衍立于阶上,身着素袍,未戴冠冕,只以一方青巾束发,神情温肃。他今日亲授《孟子?梁惠王》,讲至“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声音渐沉:“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万民共居之天下。若为政者不能推恩于百姓,则虽有千里之地、百万之兵,终将失道而亡。”
台下一名来自陈留的寒门士子举手问道:“然则北方诸雄割据,各逞兵威,何以见得仁义胜于刀剑?”
王衍不答反问:“汝可知去年寿春饥荒,饿死者几何?”
士子低头:“闻说十室九空,尸横沟壑,官府竟开仓鬻粮,一斗米易一金。”
“正是。”王衍点头,“羊暨自称晋室正统,却令百姓以金购食;而我江左去年调粟三十万石赈丹阳、吴兴灾民,分文不取。你说,谁更得民心?”
众人默然。
他又道:“刀可夺城,不可夺心;兵能杀人,不能生人。我们不急于北伐,并非怯战,而是要让天下明白??治国之道,在养民而非杀民,在立制而非夺地。”
话音未落,忽有快马疾驰入城,蹄声惊破晨读静谧。一名巡江营校尉飞身下马,直奔明德堂,跪禀道:“启禀监国,江北急报:原卫?部将周默率残部五千渡江归附,已至京口,愿献甲械,请编入乡勇!另言,北方流民结队南徙,沿淮河而下者日逾千人,多携老扶幼,望乞收容!”
王衍眉峰微动,转身对身后随行的虞预道:“速召七姓家主,半个时辰后议事殿会商。”
虞预领命而去。王衍缓步走下台阶,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的脸庞,轻声道:“你们听见了吗?北方的苦难,正在推动历史的车轮南移。这不是战争的前兆,是人心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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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议事殿内烛火通明,尽管天光尚亮,但因密议军政,特命闭窗垂帘。顾荣、陆玩、谢鲲、周?、贺循、朱诞六人皆已到齐??唯独李特使者昨日刚走,此会未邀益州代表。
地图铺展于长案之上,红线再添数笔。江北形势愈发纷乱:寿春空虚,徐州豪强自立,青州段匹?与刘琨余部相攻,河北则因刘渊与石勒之战余波未平,民变四起。而最令人瞩目的,是一支由流民组成的“白首军”??传为首领赵固率洛阳旧吏百余人倡义而成,专护南迁百姓,沿途击退劫掠之徒,声势日盛。
“周默来降,是否可信?”谢鲲语气凝重,“此人曾为卫?心腹,参与过镇压清议、围捕士族之事,血债累累。若纳之,恐伤人心。”
贺循摇头:“今非昔比。彼既弃北投南,便是悔过之始。况其带甲而来,若拒之门外,反逼其依附他方,岂非自损实力?”
陆玩沉吟片刻,道:“不如效仿前策:收其众,散其党。精壮补巡江营或水师,老弱安置屯田;周默本人可授虚职,置于建康监视,待其诚心显现再议任用。”
王衍一直静听,此时方才开口:“我意不止于此。”
众人侧目。
他起身走到地图前,指尖点在京口位置:“京口乃长江咽喉,北望徐兖,东连三吴。若在此设‘归义营’,专收北方归附将士,由七姓共推监军统领,制度仿太学乡勇营,三年考核升降,使之成为江东防御江北的第一道屏障。同时,凡归附者,不论出身,皆赐田二十亩、宅一间、子女入学资格一次。此非姑息,而是昭示天下:江左不念旧恶,唯重新生。”
顾荣叹服:“此策一举三得:安降卒之心,树仁义之名,又增边防之力。真乃长远之谋。”
王衍微微颔首,随即转向周?:“即日起,命工曹在京口扩建营舍,调粮十万石备作军储;另拨匠户三百,修造浮桥两座,以便流民通行。”
周?应诺记下。
朱诞忽而皱眉:“只是财赋压力日重。去年侨郡新增十七万口,今年若再纳数万流民,赋税尚未产出,支出已巨。户曹恐难支撑。”
王衍早有准备,从袖中取出一份册子:“这是新拟的‘均输法’草案。今后各郡所征租税,不再全数解送建康,而由转运使视各地丰歉调剂分配:丰郡多出,歉郡少缴,余粮优先供给侨郡与军需。此外,开放盐铁专卖权予民间商人,但须按比例向官府纳税,并承诺不得哄抬物价。所得之利,专用于赈济与基建。”
谢鲲惊问:“盐铁乃国之重器,岂可委于商贾?”
“昔日管仲相齐,亦行‘官山海’之策。”王衍淡然道,“我非尽放,而是以官督商营,取其效率,控其根本。且商利既厚,必争相纳赋,实为开源良方。况且……”他顿了顿,“真正的权力不在垄断,而在规则。谁能制定律法、掌控度量衡、统一度支调度,谁才是真正的主宰。”
殿内一时寂静,唯有炭火噼啪作响。
良久,陆玩缓缓道:“你这是要把经济也变成一种‘道义武器’啊。”
王衍一笑:“不错。让天下人看到,公平的制度比严酷的征敛更能聚财,比贪婪的私藏更有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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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京口“归义营”正式挂牌。王衍亲往主持仪式,当着五千降卒之面,亲手为周默除去镣铐??那是象征性佩戴的一副铜链,以示审查之意。
“尔等昔日为晋效力,虽行事有过,然皆出于忠职。”王衍立于高台,声贯旷野,“今中原陆沉,衣冠南渡,是非已变。只要肯放下仇恨,投身新土,人人皆可重获新生。从今日起,你们不再是败军之将,而是江左守土之士!”
台下将士热泪盈眶,齐声高呼:“愿效死力!不负新生!”
与此同时,沿淮河南下的流民潮已达高峰。每日有数千人抵达江北渡口,由巡江营收容,经检疫、登记后渡江安置。建康城外十里设立“安民坊”,棚屋连绵,粥厂昼夜不停,医者巡诊,孩童编班入学。许多老人跪地叩首,哭称“终于回到中国”。
一位白发老儒拉着王衍衣袖,泣不成声:“老夫祖籍曲阜,三代流离,颠沛四十余年……今日得见礼乐重光,死亦无憾!”
王衍扶其起身,郑重道:“您不是归来,而是引领未来。请入太学讲经堂,为诸生讲授《春秋》三传,薪火相传,方是我辈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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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暗流从未停歇。
某夜,细作自并州潜回,带回一封密信:匈奴右贤王果然与刘渊彻底决裂,引部众三万北投鲜卑拓跋部,途中遭石勒伏击,几乎全军覆没,仅右贤王单骑脱身,现已抵达代郡,请求江东援助。
王衍阅毕,久久不语。侍立一旁的少年仆人如今已是贴身幕僚,低声问道:“阿翁,救还是不救?”
“救。”王衍终于开口,“但不是派兵,而是派人。”
次日,他召见西域归来的商旅首领,择其胆识兼备者三人,赐金帛文书,命伪装成粟特商队,携药材、丝绸北上,绕道河西走廊,潜入代郡,接应右贤王南下。另附密函一封,言若能说服其归附,许以“代郡公”爵位,子孙世袭,辖地自治,唯奉江左正朔、定期朝贡即可。
“胡人重利而轻名,然一旦受恩,亦知图报。”王衍对顾荣解释,“此举不仅可削弱匈奴,还可在我北疆培植亲善势力。将来若有北伐之日,此辈便是内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