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死亡带来的变化(2 / 2)
“梦里的景象,是否也是一种真实?”
起初无人作答,只有困惑与沉默。但第三天,有个少年举起手,说他观察到水流总是从高往低,哪怕中间有石头阻挡,也会绕行或积蓄力量冲过去。“所以,”他说,“也许水天生就想往下走?就像果实熟了会落地?”
普罗米修斯笑了,那是千年来最纯粹的笑容。
而在遥远的北方冻土带,一场更为剧烈的变革正在酝酿。
一支游牧部族遭遇罕见暴风雪,牲畜冻毙大半,食物告罄。按传统,他们应举行盛大献祭,祈求神明怜悯。可这一次,族中最年轻的萨满站了出来,说:“我们已献祭十年,每一次都许诺加倍供奉,可灾难从未停止。或许,解决问题的办法不在天上,而在我们手中。”
他带领族人拆解废弃帐篷,用兽骨与毛皮搭建新型保暖窝棚;收集动物粪便干燥后作为燃料;甚至尝试驯养幼狼协助狩猎。半年后,这支族群不仅存活下来,还发展出一套全新的生存体系。
他们不再称自己为“受神眷顾之民”,而是“寻路者”。
消息传开,各地纷纷效仿。有人研究草药配伍,总结出最早的病理模型;有人制造简陋日晷,精确划分昼夜;更有工匠尝试混合铜锡矿石,炼出了比纯铜更坚硬的青铜。
技术的浪潮席卷大地,而信仰的堤坝节节溃退。
某夜,一位年迈祭司独自登上圣山,面向奥林匹斯方向焚香祈祷。良久,天空毫无回应。他颓然坐下,望着满天繁星,忽然放声大笑。
“原来我们一直搞错了。”他对虚空说道,“不是神创造了人类的思想,而是人类的思想创造了神。你们是我们恐惧黑暗时的慰藉,是我们面对未知时的解释。但现在……我们准备好了。”
他熄灭火堆,转身离去,再未回头。
这一幕,被赫拉看得真切。
她转向宙斯:“你要眼睁睁看着我们沦为虚无吗?”
“不。”宙斯摇头,“我们要进化。”
“什么?”
“神的存在形式,不该局限于庙宇与祭祀。”他抬起手,雷光在指尖跳跃,“从今往后,我是风暴中的勇气,是绝境中的决心,是每一个凡人心中不甘屈服的呐喊。我不再需要香火供养,因为我已融入他们的精神血脉。”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坚定:“当一个人在寒冬中坚持点燃篝火,那就是我在燃烧;当一个母亲为保护孩子挺身而出,那就是我在守护;当千万人齐声呼喊自由,那就是我在 thundering(雷鸣)。”
诸神震撼无言。
赫卡忒率先开口:“所以……我们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主宰,而是潜藏于人性深处的力量象征?”
“正是如此。”宙斯微笑,“你们将成为理念的化身。赫拉是婚姻中的忠诚与冲突,德墨忒尔是土地的丰饶与荒芜,阿尔忒弥斯是野性的自由与孤独……我们不再干涉具体事务,但我们永不消亡。”
就在此时,大地震颤。
一座由人类建造的巨大石坛拔地而起,坐落于两山之间。它没有雕刻任何神像,也没有铭文记载神名,唯有一块光滑如镜的黑曜石立于中央,上面映照着整片星空。
每当晚风吹过,石坛周围便会聚集许多人。他们不祈祷,不跪拜,只是静静地坐着,仰望苍穹,讨论天地起源、生命意义、死后归宿。
有人称它为“思之所”。
百年后,这里诞生了第一批哲学家。
他们不再满足于“神说要有光”,而是追问:“光是什么?它是实体,还是感知?若无人看见,它是否存在?”
这些问题如同利刃,剖开了蒙昧的外壳。
而阿德拉斯忒亚在沉眠中苏醒。她虚弱地睁开眼,看见伊得守在一旁。
“怎么样了?”她问。
伊得含泪微笑:“他们学会了提问。现在,他们正试着自己回答。”
阿德拉斯忒亚望向窗外,晨曦初露,照耀大地。远处,一群少年正围着一堆冒烟的木炭争论不休。
“你说火往上跑是因为它轻?”一人质疑。
“不对!”另一人反驳,“我看它是被空气托起来的!你们注意没,风大的时候,火焰会歪斜,说明它受外力影响!”
阿德拉斯忒亚闭上眼,泪水滑落。
她知道,真正的文明,已经启航。
不是由神推动的舟船,而是由无数好奇心灵驱动的巨舰,驶向未知的深海。
多年以后,当第一艘帆船穿越海峡,当第一部法典刻上石碑,当第一个病人因科学救治而康复,人们早已不再提及神的名字。
但在某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一位老船长站在甲板上,望着漫天闪电,忽然对身旁的年轻人说:
“知道吗?古人相信,那是宙斯在发怒。”
年轻人嗤笑:“现在谁还信这个?”
老人却不语,只是眯眼望向乌云裂隙中那一道贯穿天地的银光。
他低声说:“也许……他根本不是在发怒。也许,他只是在提醒我们:别忘了抬头看天。”
风浪渐息,航线继续向前。
而在宇宙的某个角落,宙斯端坐云端,唇角微扬。
他知道,自己依然活着。
以另一种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