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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⑤①个吻 小葡萄出生
预产期在七月末, 算上修养和产后修复的时间,檀砚书和岑礼商定过后将拍婚纱照的时间约在秋天,赶在她休完产假回律所上班之前。
十月,沪城的秋就像是将夏天突然调成了静音。
暑气一退, 空气稀薄, 梧桐叶比人类还要早一步感知, 青绿里掺一点蜜黄,落在柏油路上,被车轮碾出“嚓嚓”的碎声,像给如此快节奏的都市城市按下暂缓键。
桂花香是秋天的信使, 他们之前在万颂集团酒会上邂逅时就是秋天,檀砚书记得当时那家酒店的香氛就是用的桂花香,像谁把糖霜撒进了风里。
沪城的秋天很短,却足够浓烈,它把一年里仅剩的最后一点温柔, 都折进风衣的腰带、咖啡馆的蒸汽、还有梧桐叶落在人行道上的那一秒脆响里。
……
檀砚书自认为已经规划好了一切,却不成想, 总有计划赶不上变化的时候。
七月伊始, 某天夜深, 岑礼突然摇着他的胳膊将人摇醒, 表情严肃地看着他, 不确定道:“我感觉……肚子不太舒服。”
话一出口, 檀砚书就清醒了, “是哪种不舒服?”
岑礼之前产检各项指标都正常,但早期子宫壁偏薄的问题也不容忽视,医生之前有提到过将来会有早产的可能,只是檀砚书私心里总愿意往好处想, 没想到小葡萄如此迫不及待想要来看这个世界。
“像是……来例假的时候那种坠痛,”岑礼吸了口气,手指不自觉掐住他前臂,“一阵一阵的,不算特别厉害,但和平时的胎动很不一样。”
凌晨两点四十一分,主卧只亮着一盏床头台灯。檀砚书翻身下床,动作快却稳,先是去摸她的额头,确认没出汗。然后再去探她的脉搏,结果也只是稍稍偏快。最后他掌心覆上她隆起的腹顶,感受宫缩的节奏。
十秒钟里,肚皮明显发紧两次,每次持续三秒左右。
“间隔五分钟?”他声音低而镇定,像是汇报实验数据。
“差不多。”岑礼点头,脸色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格外苍白。
“我们现在去医院?”檀砚书望着她,眼里满是心疼。
“要不……再等等看?”夜里急诊有没有妇产科医生还另说,一会儿如果不疼了,大半夜的折腾来折腾去,万一动了胎气也是冤枉。
庆幸的是,疼痛还没有到难以忍受的程度,岑礼提出要喝水,檀砚书去厨房给她倒了杯温的,公主和警长趁机溜进房间内。
喝了水,不过两分钟,岑礼紧皱着的眉还没来得及松开,就换了另一幅惊慌的表情。
她的声音颤了颤,忽然一把拉住檀砚书,“……好像有东西流出来了。”
大概率是羊水早破。
檀砚书心跳忽然加快,当即去到衣帽间找来衣服帮岑礼换上,给她拿了一包干净的护理垫备用,让她平躺着,垫高臀部。
他去客厅收拾东西,给徐悦打电话让她帮忙联系产科医生。
“羊水破了没什么的,你不要慌,和小葡萄沟通一下,让她稍微等一等我们。”他拍板,语速加快却不乱,“你躺着别动,我先去把待产包什么的放车里,然后上来接你。”
岑礼这种情况不宜下地,他要确保抱她的姿势不出问题,必须两只手一起。
檀砚书心里慌乱,面上却一点情绪不敢露,生怕他一个松懈就让岑礼也开始害怕。
其实他们早就把28周“早产预案”演练过好几遍,檀砚书庆幸这发生在夜里,正好他在她身边,而不是白天她忙于工作的时候。
车子上了地面才发现外面下起了雨,夜风裹着雨丝扑在挡风玻璃。积水映出急诊楼霓虹的倒影,被车轮碾过,碎成一滩晃动的彩斑。
檀砚书在红绿灯的间隙回头看她,右手伸过来覆在她手背上,温度交换的间隙,他轻声道:“别怕,有我在。”
绿灯亮起,檀砚书迅速将雨刮器调至最快档,雨刷器的节奏却像是打在他神经上。每到一个红灯,他就侧头问她:“痛加重了吗?”
岑礼摇头,呼吸刻意放慢,像在配合他一起做一组精密实验。
几分钟后,急诊大楼的灯光出现在雨幕里。车刚停稳,檀砚书已绕到副驾,伞都没撑,直接用自己的外套罩在她头上。值班护士远远看见孕妇,推来轮椅,一路绿色通道进产科。
夜里没有探视人潮,电梯直达三楼,安静得能听见岑礼因为疼痛而刻意压低的呼吸声,也让他能第一时间把掌心覆在她背后,一字一句低声安慰:“别怕,已经36周了,马上就足月了,你不用担心小葡萄。”
救护推车的滚轮在地板上发出轻响,像实验仪器的滑轨,精准地停在了胎心监护室中央。灯光自动调暗,只剩监护仪上的绿线一跳一跳。
檀砚书站在床尾,看着护士将探头固定好,看着曲线从剧烈山丘慢慢变成平缓丘陵,才终于吐出口气。
胎监室里,他站在床边,愣愣地看着仪器打印出起伏的曲线。宫缩确实存在,但强度并不算太高,间隔逐渐拉长。急诊医生看完孕妇之前产检的情况,又给做了穹隆分泌物fFN检测,结果是阴性,宫颈管长度也维持在安全范围内。
“初步判断是‘先兆早产宫缩’,目前尚未进入产程。”医生摘下了听诊器,语气轻松几分,“先输硫酸镁抑制宫缩,观察48小时,若稳定可回家卧床。”
檀砚书这才长吐一口气,肩膀微微塌下来,像是有人突然拔掉他背后的压力阀。
他转头看向岑礼,发现岑礼也正望着自己。
她眼底有未散尽的惊慌,却因为他那句“有我在”而被强行按下。
输液针扎进她手背那一刻,檀砚书俯身吻她发顶,声音低哑:“吓死我了。”
岑礼弯了弯唇,指腹擦过他通红的眼角,“数据不是挺好的嘛?檀教授,你刚才的心跳曲线才比较像早产吧。”
他也笑,却掩不住鼻音:“我负责保外,你负责宫内,我们各司其职。”
医生一边调硫酸镁滴速,一边朝他抬了抬下巴:“知道给妈妈换衣服,自己怎么穿着睡衣就来了,紧张得忘了?”
他这才察觉,自己肩头的布料被雨水打湿,贴在皮肤上冰凉一片。
他出门的时候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忘记了,原来竟是他自己忘了换衣服。
可他现在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先俯身给岑礼理好输液管,再用干毛巾擦过她额角的细汗,声音低得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有没有好一点?”
岑礼虚弱地弯了下唇。
窗外,凌晨三点,城市像被按了静音,只有远处高架的车灯排成一条缓慢移动的荧光带。
病房内,输液泵发出规律的“滴—滴—”声,仿佛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实战”打起了节奏。
檀砚书握着岑礼那只插着输液针的手,掌心贴着掌心,温度交换,他忽然无比庆幸,庆幸自己当初和她一场虚假的婚姻开始,如此才有了今天。
否则此时此刻陪在她身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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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是谁?他不敢想。
窗外雨声渐小,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病房灯光调暗,他搬了张椅子坐在床边,掌心始终覆在她肚子上,像是在和不安分的小葡萄做一场深夜谈判。
药液顺着输液管一滴滴落下,时间被拉长。
岑礼在困倦与疼痛之间沉浮,忽而听见檀砚书极轻地开口:“再等等,再给妈妈一点时间,你晚一天出来身体就会越棒,以后就不需要动不动就打针吃药,知道吗?”
肚皮底下的小家伙似乎听懂了,踢动两下,很快又归于安静。
监护仪上,宫缩曲线终于趋于平滑,像一场风暴被悄悄安抚。
凌晨四点十一分,病房重新陷入静谧。檀砚书握着岑礼的手,额头抵在床沿,疲惫却不敢合眼。他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但变化也可以被爱意校准。
第二天是工作日,檀砚书帮岑礼请了假,自己也和同事换了课。
因为还没到紧急时刻,岑礼没让檀砚书将这事儿捅到岑肃山那里,回头再传到爷爷奶奶那里。老年人着急上火回头再血压升上来,岑礼自知担待不起,反正家离得这么近,想着等真的要进产房了再通知也来得及。
结果一大早杨静医生到岗查完房就通知了徐悦,当天下午病房里就挤满了人。
“爷爷奶奶你们怎么也来了……”
岑礼半靠在床头,手里还捧着檀砚书刚削好的苹果,一抬头,就被门口站成一排的人吓了一大跳。
爷爷拄着拐杖,步子却比平时还急,奶奶则由徐悦搀着,手里还拎着两个大保温桶,后边跟着岑肃山,额角一层薄汗,显然是刚从课上下来。
“囡囡,你怎么样?还疼不疼?”奶奶顾不上放东西,直奔床边,眼睛在岑礼隆起的肚子上扫了一圈,确认“小葡萄”还安安稳稳地待在里面,才长出了一口气。
岑礼哭笑不得,只能先安抚:“我就一点点宫缩,药都挂上了,马上就能回家卧床了,你们怎么全来了?”
爷爷将拐杖往墙角一靠,板着脸道:“要不是杨主任给你阿姨打电话,我们还蒙在鼓里!生孩子这么大的事情能瞒吗?你小时候发烧我都要和你爸一起送你去医院,现在倒好,想等进了产房才通知我们?是觉得我们这些老骨头都弱不禁风?”
岑肃山没说话,但眉头皱得能夹住一张化验单,目光直接越过女儿,落在站在床尾的男人身上。
檀砚书瞬间进入“答辩模式”,脊背挺得笔直,声音谦逊却稳:“爸……是我考虑不周,我们怕大家担心,才想着等情况稳定一些、回了家以后再和你们汇报。”
爷爷“哼”了一声,刚要开口,奶奶已经一巴掌轻轻拍在他手臂上:“你们爷俩少摆架子,小檀天天寸步不离守着礼礼,多亏他送礼礼来医院送的及时。”
说着转头对岑礼笑,“我们没怪你们,就是急得慌,顺道把汤带来了,野山参炖乌鸡,这汤不影响血糖,你趁热喝。”
保温桶一开,香味瞬间飘满整间病房。
岑礼胃口还没完全恢复,被这股浓郁的参味一冲,胃里顿时翻江倒海。
她偷偷拽了下檀砚书的衣角,男人立刻会意,从旁边拿出自带的小饭盒,打开是清汤小馄饨,他不久前刚去医院食堂给岑礼买的。
“奶奶,参汤留给我补元气,今天礼礼先吃这个,油水少。”他语气礼貌,动作却利落,把馄饨端到岑礼面前,又顺手将参汤倒进另一个小碗,递给岑肃山,“爸今天在学校也辛苦了,先暖暖胃。”
一番操作行云流水,既顾及长辈面子,又护住了孕妇的胃。
爷爷看他几秒,脸色终于缓和,扭头对老伴小声嘀咕:“这小子,我看着不错。”
岑礼低头咬馄饨,嘴角却止不住上扬。一碗清汤里,浮着几颗碧绿小葱花,像此刻病房里的气氛,热气腾腾,却清香不腻。
窗外雨停了,云层裂开一道淡金色的缝,室内空调呼呼吹着,徐悦将带来的小毛毯铺开盖在奶奶腿上,自己带着一直没顾上吃饭的岑肃山去医院食堂吃饭,顺便捎上了岑建邺。
奶奶不饿,让给带点东西回病房吃,这会儿想和孙女说说话。
待人都走了,病房里终于安静下来,奶奶偷偷冲岑礼道:“别怪你爷爷刚才说话语气不好,他也是着急,担心你,一听说你住院了,你爷爷连棋都不下了,可见你在他心里分量多重。”
岑礼耸耸肩,小声叹气:“只是住两天院观察观察,我真的没事。”
奶奶突然沉默下来,环视一眼病房,确认隔壁床的病人还没有回来,悄悄从口袋里摸出两枚用只带着小金铃的手镯,塞进岑礼的手里。
“这是给我曾孙女的平安铃,等你进产房的时候,我和你爷爷就在产房外面给你加油鼓劲儿,我们俩老的反正闲,回头我去伺候你月子。”
金铃在她手里发出细响,清脆悦耳。
岑礼低头看着,眼眶忽然发热。
她抬头,与檀砚书对视,男人眼里有温柔的笑,也有一丝松了口气的庆幸。
那点热气涌在眼眶里,岑礼没让它掉下来,只深吸一口气,把金铃握进掌心。
“谢谢奶奶,”她声音软,虽然依旧带着点泣音,但那是因为感动,而非害怕。
留院观察两天,快结束时,岑礼再一次感受到明显的宫缩。
杨静医生很快给出建议,“宫颈长度比入院时又缩短了1.5厘米,宫缩每十分钟一次,强度也上来了。今天36周+3,虽然还没满37周,但也差不多要足月了,胎儿估重已经超过六斤,肺也成熟了,我的意见是顺其自然,不强行保胎了,准备生。”
岑礼望向檀砚书,两人手攥着手,一起点头。
晚上八点半,岑礼被推进产房,比预想当中要顺利,她没疼太久就上了无痛,产程也比许多人要快。
夜里十一点十七分,小葡萄出生,六斤二两。
岑礼从产房被推回病房的时候,走廊的顶灯一盏盏掠过,像给这场九个月的马拉松比赛,坚持跑完的人亮起的闪光灯。
她整个人陷在推床的软垫里,疲惫却清醒,指尖下意识去摸身旁。檀砚书正俯身跟着车走,一手握住她手腕,另一只手不知道拿着什么,见她睁眼,男人立刻把脸贴到她额前,声音哑得不成样,问她:“好不好?”
岑礼:“什么好不好?”
檀砚书眼眶红得厉害,却还是先笑了一下,像把所有情绪都压进那个弧度里。
他将手中的盒子打开,不等岑礼回答,便将戒指直接套进她的左手中指。
“嫁给我,好不好?”
还是在这家医院,还是在这栋住院楼,他再一次问出同样的话。
而这一次,他精心准备了钻戒,显然打的是一场有准备的仗。
第52章 ⑤②个吻 事事都能一百分的檀教授……
病房里不便留太多人, 四个老人在得知母女平安以后买了点吃的送过来,然后识趣地回了家,将这夜晚的时间都留给这一家三口。
岑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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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用尽全部力气,当下连掀一掀眼皮都困难。
她当然能感受到手指上突然多出来的金属环, 伸手去摸了摸, 并不是之前檀砚书匆匆用来求婚的那枚素戒。
“……你什么时候买的钻戒?”她刚用力嘶吼过, 嗓子已然喑哑,一开口就像是要哭。
“你猜猜看?”檀砚书从口袋里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纸巾,帮她擦了擦眼角的湿润。
岑礼想了想,“是不是520的时候?”
当时他们好像一起去逛过商场, 她记得一些首饰门店当时折扣不小,他们好像还进去给宝宝挑过挂坠。
檀砚书摇了摇头,“还要更早。”
岑礼:“那就是我们在杭城看完五月天的演唱会回来。”
当时演唱会结束,观众席上有人求婚,岑礼凑热闹在旁边站了会儿, 檀砚书肯定以为她也想要!
檀砚书还是摇头,伸手摸摸她的脸颊, 笑说:“还是不对。”
“是之前去同心岛的时候。”檀砚书认真看着岑礼的眼睛, “原本是想买一只成品戒, 但是看了好几家店都没有特别喜欢的款式, 你的手指又偏细, 很多成品戒指都需要改戒圈……我觉得改了戒圈的戒指, 好像一开始就不是为你而存在的, 像是把别人的东西拿来卖给你一样,不够特别,所以就定制了一枚。”
“那么早,”这是岑礼没有预料到的, “那是不是说明你那时候其实就……”
檀砚书:“嗯,那时候我其实没想和你表白,我想直接向你求婚来着,认认真真的求一次婚。我当时自大地认为,我们之间完全可以省略掉恋爱的过程,直接从假夫妻变成真夫妻,反正都是领了证的,谁知道你连恋爱都不想跟我谈。”
说起这个,檀砚书自嘲地笑笑,“不知道为什么,我当时真是个感觉良好的普信男。”
岑礼听着却更想哭了,伸手抓住他的胳膊,摇头,“不是你感觉良好,其实……那时候我也很喜欢你,只是想的太多,过犹不及。”
檀砚书不给她自责的机会,争辩道:“那也是我不够稳重,才给了你胡思乱想的机会。”
岑礼被他逗得想笑,眼泪却先一步滚进唇角,咸得发苦。
“你知道我最担心什么吗?”她抽了口气,“我担心我很轻易地赖上你,可明明你当时那么……那么光芒万丈,我总觉得你值得更好的人、更好的人生。”
也值得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檀砚书把额头抵在她额头上,像两块烧热的瓷,轻轻一碰就噼啪作响。
“我哪有什么光,”他苦笑,“人生就像是苏格拉底给学生们上的那一堂课,在麦地里找麦穗,只能进不能退。也许后面真的会有更大的麦穗,但是如果都这样想,那么每个人走到终点的时候都是两手空空。选择了就是最好的,你觉得我光芒万人,我又何尝不是这样仰望你的呢?”
岑礼噗嗤笑出声,牵动喉间伤口,疼得皱了眉,“我有什么好仰望的。”
檀砚书摇摇头,“你认真分析案子的时候,我就觉得,如果这个世界上的律师都被金钱腐蚀,不在乎真相是为了能收代理费,你一定会抛弃这个群体。你是一个很有良心的律师,不是因为你年轻,而是因为你善良,而善良是一个人最宝贵的精神财富,和你比,我时常自惭形秽,觉得自己过于冷漠。”
“所以你时不时地拉一拉我,让我怎么不仰望你?”
……
矫情的表白环节在小葡萄被护士送进病房之后戛然而止。
护士将小葡萄轻轻放到妈妈边上,小葡萄嘴一张,突然发出一种像是在笑的声音,给刚才那场酸涩又甜蜜的对话按下了暂停键。
小葡萄裹在粉色包被里,只露出半张红扑扑的脸,大眼睛睁着,新奇地望着这个世界。护士笑着低声交代:“母乳还没下来之前,每两小时喂一次配方奶,记得要先抱起来拍嗝。”
檀砚书一秒从“情话输出机”切换成“实习奶爸”,背脊笔直,双手悬空,像接一份价值连城又易碎的古董花瓶。
“我、我先去洗手。”他声音发飘,同手同脚地往洗手间冲,临到门口又折返,“礼礼你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说着看向床头桌上徐悦和奶奶提来的东西,让她看看有没有想吃的,或者他出去买也行。
“不用这么紧张,”岑礼叫住他,“进产房之前我吃了不少东西,不饿,现在只是有点累,你帮我倒杯温水过来就行了。”
檀砚书忙不迭去给她倒水,回来时又险些撞上门框。
两人毫无经验的新手爸妈,在第一天面对小葡萄时,洋相百出。
好在小葡萄生得顺,岑礼没太遭罪,没有害怕的侧切和转剖,甚至没多久她就可以下地,第一次喂母乳也算成功。
在医院里住了三天,檀砚书给岑礼办理出院,一家三口从医院转移阵地回家,岑礼坚持不去月子中心。
“沪城今年就有两家月子中心暴雷,贵就算了,很多评价也都是刷出来的,还不如找个靠谱的月嫂。”岑礼言辞凿凿:“我阿姨之前就是护士,新生儿病房都干过好几年,比外人靠谱。”
还有一点岑礼没好意思说,那就是岑肃山和徐悦之间的感情维系,大部分时候都是靠徐悦为这个家操持和出力,岑礼和徐悦关系好,岑肃山也就会对徐悦更好一些。
回到家不久,岑礼终于见到失踪了好几天的徐远忱。
徐远忱将包往地上一扔,鞋底带进来的尘土簌簌落在入户垫上。他先俯身用消毒酒精搓了手,才凑到婴儿床边,两只手指像夹篮球一样小心翼翼地去托小葡萄的脑袋。
因为是夏天,卧室里空间狭小,白天大部分时间岑礼都是在客厅沙发上窝着,婴儿床就摆在沙发旁边,周围都是公主和警长调节氛围的嬉闹声。
“哎哟,大眼睛真漂亮!”徐远忱声音压得低,却掩不住疲惫里的兴奋,“看舅舅给你带了什么礼物,喜不喜欢?”
说着往婴儿床里塞了个厚厚的红纸包。
岑礼脸一拉,“哥,哪有这么小的孩子就给红包的呀?”看厚度得有个两万块钱,过于丰厚了一些。
徐远忱笑笑,“那你别管,你哥没养过孩子不知道小家伙喜欢什么,这钱你拿着给她买些吃的喝的玩的,别舍不得。”
徐远忱知道岑礼自转执业以来收入没有改善多少,生孩子休产假又只拿最低工资,花钱的地方又多。檀砚书又只是个教书匠,年纪轻轻职称也不够,又不是那种活泛的会自己接外快,一年到头也挣不到几个钱。
两万块钱,他多接一个案子的事,做舅舅的还不至于这点钱都舍不得。
岑礼靠在沙发里,怀里抱着哺乳枕,点点头,“看来最近手头很松。”
说着提出关键性问题:“你这几天失联,电话不接微信不回,到底去哪里当野人了?”
檀砚书端着切好的水果从厨房出来,听见质问,默默将盘子放下,一副“这是你们岑家内部事务,我不便插手”的靠边站姿态,却悄悄将水果叉递到岑礼手边,示意她尝尝鲜。
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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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忱尬笑两声,想蒙混过关,先去捏了捏小葡萄的嘟嘟脸,结果小葡萄很不给面子,小胳膊一甩,软软打在舅舅下巴上。
徐远忱顺势装可怜:“看见没?你女儿这么小就知道帮你,和你一起审我呢。”
岑礼不吃这套:“别转移话题,我认真问你,你这几天没去找隋甯姐,到底是去哪了?”
“我……”徐远忱长叹口气,知道瞒不住,终于承认道:“我发现隋甯之前那个被剽窃的方案,大概率和我有关,我想将功折罪,不把这事儿处理好我没脸去找她。”
“所以呢?你将功折罪……把自己折到缅北去了?”
这些天徐远忱一直没露面,岑礼在医院里每天听徐悦的念叨,心里也很是跟着着急了两天,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情,电话不接,微信不回,就连律所都不知道他请假到底是出去干嘛。
“这事儿说来话长……”徐远忱不想提,没待多久便起身要走,说自己一路舟车劳顿,回去洗个澡收拾收拾,改天再来,临走时想起在路上听到江阳说的,转身问岑礼:“下周那个庭,你真要去开?”
岑礼愣了愣,知道他问的是闵雪婷案,只是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再三向她确认的。
律师工作是重中之重,她当然要照常去开庭。
“不然呢,临时换人上吗,换个对案子一无所知的人当庭读我的辩护词?”且不说这案子没多少钱根本没人会接,就算出于好心帮她,可这案子从开始到现在历经好几个月的时间,一直都是她一手跟进、钻研的,闵雪婷从嫌疑人到被害者的身份转变也是她鼓励她说出来的,她甚至住院那两天都还在绞尽脑汁修改辩护词,别的律师怎么会有她对案件上心和了解?
徐远忱张了张嘴,想反驳什么,却又没说出口,摆手走了。
门“咔哒”一声合上,岑礼还保持着半抬手的姿势,空气里却突然一下子降温好几度。
檀砚书从卫生间出来,擦手的动作慢半拍,替徐远忱解释道:“他应该也是担心你,没别的意思。”
“担心我什么?”岑礼将哺乳枕往腰后塞,动作有点大,“担心我晕倒在法庭上?还是担心我被人指着鼻子骂‘无良律师替杀人犯翻案’?”
檀砚书没接话,只把温水递到她嘴边。
“你可能不了解我哥这个人,他呢……有时候真的很自大,他大概觉得全天下的律师,除了他,谁都脆弱得输一个官司就会哭鼻子。”岑礼不服气:“且不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做律师案子有输有赢都正常,真的输了我也可以平常心对待,况且这个案子我很难输的好不好?”
岑礼喝水喝得急,呛得直咳嗽,眼泪瞬间被逼出来。
男人俯身帮她拍背,掌心一下一下,像给炸毛的小动物顺毛。
“他应该不是质疑你的能力,”他声音低,“他是怕你刚出院,走几步路都喘,却要站在被告席前替别人挡子弹。”
岑礼将杯子重重搁在茶几上,玻璃发出脆响,“我人是在坐月子,但不代表我脑子也在坐月子。”
话音落地,旁边婴儿床里的小葡萄“哇”地一声哭出来。
岑礼看着檀砚书熟练地将孩子抱起来,轻轻拍打她的背,温柔地哄着忽然间觉得自己这个妈妈有些不称职。
可是转念一想,怀孕、生孩子这最危险两个阶段都是她扛下来的,男人月子里多管一管孩子不是应该的嘛?
她崩起的背重新舒展,伸手召唤檀砚书:“你陪我坐一会儿,晃得我头晕。”
檀砚书于是抱着小葡萄自她身边坐下,孩子止住了哭声,歪着小脑袋,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妈妈,眼泪还啪嗒啪嗒地往下落。
“你知道吗,两会期间最高.人民.法院报告揭示了2021至2023年,这么长的时间,人民法院仅对77名被告人以正当防卫宣告无罪,你知道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吗?”檀砚书抿抿唇,对这个案子的难度实在担忧。
岑礼却很乐观,直言:“意味着我国的司法实践实在需要进步!”
岑礼认为这个数字还是太小,正是因为很多人像檀砚书一样都认为她做无罪辩护的胜率渺茫,所以很多被告人会听取律师的建议选择退而求其次做罪轻辩护,可是岑礼不明白明明就该判无罪的事情,为什么要做让步?
法律就该是一板一眼的,她决不让步!
“我们的证据已经很充分了,如果这都不能证明我的当事人无罪,那么我也无话可说。”岑礼微微哽咽,看着襁褓里的小葡萄,她觉得自己必须要替闵雪婷打赢这场官司。
我们每一个人都有可能在未来成为闵雪婷,而“77”这个数字不应该是一个忌讳,而应该成为每一名受害者、以及他们的代理律师对案件胜诉应当怀有的希望。
岑礼伸手去帮小葡萄擦了擦眼泪,收回手的时候放到唇边轻轻舔了一下,摇头道:“怎么小孩子的眼泪也这么咸的?”
“不然呢,甜的么?”檀砚书觉得岑礼生完孩子以后的脑回路总是新奇,笑着说:“何止泪是咸的,拉的粑粑也是臭的呢,阿姨早上换尿布的时候还说呢,说自己之前在新生儿病房干那么久,也没遇到几个拉粑粑这么臭的。”
岑礼脸上立即露出嫌弃,往旁边退了退,“真的假的?”
檀砚书:“我怎么敢在一名专业律师面前公然诽谤她的大宝贝?”
岑礼举手投降,“那以后换尿布的活我就不参与了,把这个艰巨但光荣的任务交给你——我们家事事都能一百分的檀教授。”
“可以。”檀砚书点点头,讨价还价道;“不过我也有一个要求。”
“嗯哼?”
“开庭那天,我送你去,你答应我下了庭以后不论结果如何,你都要跟我回家,不许去律所加班。”檀砚书抓着小葡萄的小手手去刮岑礼的鼻子,不容她讨价还价,“还有——产假要休完才可以回去上班,一天也不许提前,必须养好身体以后再考虑工作,否则我要带着小葡萄去问你们律所要人。”
第53章 ⑤③个吻(一更) 犒劳
檀砚书自七月初休了陪产假, 接上暑假,除了每日健身和出门买菜,几乎和岑礼一样是夏眠的状态。
八月中旬陪岑礼去做产后复查,结果自然是很好, 就连杨静主任都调侃说:“老公找的好, 生孩子没烦恼。”
岑礼在家里养了一整个夏天, 到十月,皮肤直接白了两个度。
沪城的秋,暑气褪尽,檀砚书买了一只按摩椅搁在落地窗边, 成为两人忙里偷闲、趁小葡萄睡着秘密约会的小基地。
十月十日,岑熹小朋友的百岁宴,所以这个国庆假期,朋友圈里别人都在四处旅游,岑礼和檀砚书却在紧锣密鼓地筹备宴席。
长辈们建议两人将婚礼和孩子百岁宴凑到一起, 一场宴席将礼仪都走了,既公开了婚讯不让岑礼受委屈, 又方便宾客们。但岑礼和檀砚书有自己的想法, 尽管徐远忱和隋甯分手后曾提出可以将原定办婚礼的酒店转让给他们, 包括其他已经订好的司仪、婚礼舞台设计等等……
但那原本是徐远忱为另一个女人量身打造的一切, 像专门为了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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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客人提前准备的预制菜, 并不和岑礼的胃口。
为此, 林双语还专门来过一次家里, 八卦徐远忱和隋甯的事。
林双语没多少惊讶,反而幸灾乐祸似的问岑礼现在什么心情。
“我该有什么心情?”岑礼瞪她一眼,“我都结婚有孩子了,再说了……他也和我以前想象的不一样。”
岑礼和林双语聊起徐远忱的那天, 檀砚书已经回去学校上课,白天徐悦过来和她一起照顾小葡萄,待到差不多时间就回去买菜做晚饭等岑肃山下班,不占用他们小两口晚间的闲暇时间。
林双语来家里做客,给小葡萄买了一堆玩具和小衣服,徐悦出门去挑螃蟹,小葡萄在婴儿床上睡得香甜,她拉岑礼到阳台上沙发上躺着,问她现在还有没有不甘心。
徐远忱和隋甯七年的恋爱终于还是分手了,周围许多人包括江阳都精准吐槽了一番,可轮到岑礼被提问的时候,她却好像也没什么话想说。
感情是别人两个人的事情,其中冷暖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看檀砚书就知道了,他平时在学校里对学生冷淡疏离,并不妨碍他在家里温柔体贴。
有的人对外一个样对内一个样,这不是装,是一种选择性处世的态度。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么多的精力,对万物热忱不起来的淡人,往往只想把最好的一面留给最爱的人。
岑礼不知道隋甯眼里的那个徐远忱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但就她和徐远忱认识这么多年对他的了解,他在做男朋友或者做老公这方面,不可能分数超过檀砚书。
而单论初印象,徐远忱的外形也打不过檀教授。
从前眼界小,只觉得哥哥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担当、最关心照顾她的人,她理所应当地喜欢他。可原来走出来了才知道,世界上还存在檀砚书这样的人,她还可以拥有一段如此不同寻常的爱情。
她早就对徐远忱释然了。
她现在就只拿他当一个不省事的哥哥。
“其实我觉得你哥人还不赖。”从前都是贬人,那天林双语一反常态,竟然细数了几条徐远忱的优点出来,也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直到岑礼将婚礼酒店的事和她说了,林双语才一脸嫌弃,“活该他未婚妻和别人跑了。”
岑礼也是这时候才知道,隋甯竟然在短短的几个月里,就和另一个刚认识不久的男人纠缠到了一起。
身为徐远忱的妹妹,她的内心自然闪过一丝质疑,可转念又想,她和檀砚书不也是短短两个月就从陌生到熟悉,从假夫妻做起了真情侣?
岑礼没时间也没精力再去替徐远忱不甘或难受,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
秋天的阳光像一层柔纱,落在岑礼的脚踝上。
她正低头给小葡萄换尿布,动作已经比刚开始的茫然无措要熟练很多。小葡萄咧嘴,露出没牙的牙龈,岑礼顺手将换下的尿布往旁边一递,檀砚书单膝蹲着,接过来,指尖顺便在她掌心挠了一下,“都说了让我来……”
“总是你来,回头我单独带她出门的时候不会做这些事情,被别人误以为我是人贩子怎么办?”岑礼故意道。
檀砚书无奈,只能继续看着她操作,嘴上却仍是说:“工作上我比你空,时间上也相对灵活,正常来说只有我单独带小葡萄出门,你倒是不必提前焦虑这些。”
他说得正经,指尖却沿着她耳后一路滑到锁骨,像在描摹一副画。岑礼怕痒,缩了缩肩,将小葡萄的抱被往上拢,小声提醒:“别闹,她的小耳朵听着呢。”
檀砚书笑,嗓音低到只能她一人听见:“那今晚等‘小耳朵’睡了,我可以犒劳犒劳辛劳的岑律师么?。”
岑礼抬眼,似嗔非嗔地睨了他一下,声音压得比他还低:“檀砚书,你口中的‘犒劳’,最好只是单纯的字面意思。”
说完自己的脸却红了红,做贼心虚一般想起来什么。
自上次复查以来,两个克制了大半个孕期的成年人才仿佛进入真正的热恋模式,在这个充斥着婴儿奶粉气味和时不时就传来小葡萄啼哭声的三室一厅里,两人新开辟了好几处“世外桃源”。
檀砚书低笑不语,指尖在岑礼锁骨窝里轻点两下,像在盖一枚无形的印章,然后才规规矩矩收回手,去捏捏小葡萄软乎乎的手心。
小家伙吃饱喝足,正睁着黑葡萄似的眼睛滴溜溜乱转,看见檀砚书凑近,立刻咧嘴,没牙的牙龈粉嫩可爱地冲着他笑。
檀砚书瞬间被治愈,语气也切换成标准奶爸样式:“不困?那爸爸抱一会儿,带咱们小葡萄去晒太阳,补补钙长高高。”
他弯腰把婴儿篮提起来,动作娴熟得像拎一台轻巧的笔记本电脑。
走到门口,又回头冲岑礼抬了抬下巴:“岑律师,午休时间一小时,你先把你脑子里的‘分离焦虑’归档,下午我陪你一起把你所能想到的特殊情况列个清单出来,我们提前想好措施,这样你就不用担心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应付不过来了。”
岑礼揉了揉后颈,笑叹:“不愧是教授,办法总比困难多。”
傍晚六点,秋阳软软地落在小区喷泉池里。小葡萄躺在推车里,攥着一片檀砚书给她捡的银杏叶,偶尔挥一下,发出“噗噗”的小奶音。
推车上趴着一只小肥猫,是打扮得异常美丽的公主殿下。警长酷酷地走在推车旁边,像个给她们放哨的威武侍卫,霸气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