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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阎涣突然提出,要回夏州。
新任皇帝阎兆亲自来劝,却见祖父已吩咐了下人将一切收拾好,只等启程了。
“祖父!您怎能独自回夏州,太医说您…”
阎兆跪在老人面前劝阻着,声音发颤。
阎涣却只是笑了笑,抬手抚过孙子紧绷的肩线,道:
“怕什么,人终有一死的。”
“我这一生,弑君夺位,血洗朝堂,最后却能寿终正寝,已是老天开恩。”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见孙子红了眼眶。
是啊,如今世人只记得他励精图治的三十年帝王生涯,谁还记得那个双手沾血的千岁侯。
除了…那个早已长眠的姑娘。
“祖父不是坏人。”
阎兆固执地说,像在反驳某个看不见的人。
“您减免赋税,开创科举,百姓都…”
阎涣笑着打断他的话:
“好人坏人,哪是那么容易分清的。”
阎涣的目光落在远处,不知是在和谁说着:
“祖父原本也怕世人将我看成坏人,可我的妻子说过,人这一生,总要爱上一个坏人。”
“从此,我便愿意做这个坏人。”
龙辇行过官道时,沿途杨柳依依,阎涣靠在窗边,看田间农人弯腰插秧,这是自己年轻时提出的新耕法,如今已传遍大江南北。
阎涣回到夏州阎府那日,正值初夏。
马车缓缓驶过青石板铺就的街道,车轮碾过缝隙间冒出的青草,发出细微的声响。九十八岁的老者掀开车帘,浑浊的目光扫过街道两侧高大的庭院。
七十年前离开时,这些房屋还是略旧的,如今天下太平、世道安稳,这里变得更加崭新、生机勃勃。
抬眼,只见远处阎府那棵老槐树依旧挺拔如昔。
“太上皇,到了。”
随从小心翼翼地搀扶他下车。
阎涣摆摆手,自己拄着紫檀木拐杖站稳。阳光透过槐树繁茂的枝叶,在他布满老年斑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他仰头望去,树干粗得需三人合抱,树皮沟壑纵横,像极了他脸上岁月的痕迹。
“父亲当年亲手种下这棵树时,说它很快就会长得比朕粗壮。*”
阎涣低声自语,枯瘦的手指抚过树干上的一道旧疤,低声说着:
“这还是朕儿时爬树留下的。”
庭院里,新铺的鹅卵石硌着他的鞋底,阎涣却走得很稳。他拒绝了侍从搬来的藤椅,直接坐在槐树裸露的树根上。
树根隆起如龙脊,正好托住他佝偻的背。
“都退下吧。”
他挥退众人,从怀中掏出一方褪色的绢帕。初夏的风带着槐花香拂过庭院,几片白色花瓣落在他肩头,又滑落到膝头摊开的绢帕上。
人这一辈子,总要爱上一个坏人。
阎涣忽然想起崔姣姣说这话时的模样,十六岁的少女仰着脸,眼睛里盛着他看不懂的情绪。
而在千年之后,崔姣姣偷偷溜出病房,只为赶上正在举办的夏朝历史博物展。
一件件精美的瓷器在她身侧被掠过,那些出土的饰品、器具琳琅满目,许多人都驻足拍摄,可她却漫无目的,不知道该停在哪一件物品前。
忽然,远远地,崔姣姣看见了最深处的大厅内,正中间的玻璃展柜里,放着一张不起眼的信笺。
她鬼使神差地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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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走过去,恰好听见解说员的声音在身侧传来:
“这一张信纸呢,是夏始帝阎涣生前写给妻子的一封思念的信,根据专家鉴定,应该是阎涣在登基后不久写下的。信纸薄脆,却能保存至今,足以见得夏始帝有多珍惜这封写给妻子的亲笔,他死后,孙子阎兆更是遵循了祖父的遗愿,将信纸随葬陵寝。”
“我们都说纸短情长,可夏始帝却只用八个字写出对妻子的怀念、不舍,以及对失去妻子的痛苦,也可以看得出,他心中的悲伤之情已经大到难以言表。”
“好了,大家往这边走,我们看下一个,这个是当时…”
人群随着导游移动而去,只剩崔姣姣一人站在那封最不值钱的信纸前,一滴泪砸在展柜玻璃上,映出玻璃罩下的小字标注:
“月还七十三年,与太祖同椁而葬。”
她将湿润的眼眸再次抬起,忍着哽咽注视着信纸上的字:
“姣姣爱妻,何日履约?”
何日履约…
而字的下面,是大片干涸的泪痕,深深浸入纸页,让字迹的收尾处模糊不清。
没有人知道,千年的光阴正同步发生着,看着那再熟悉不过的字体,崔姣姣甚至能够透过这一封信,看见爱人执笔书写时的无奈和委屈。
她怔怔地看着,指尖不自觉地贴上玻璃,仿佛这样就能触碰到五百年前那个人落下的泪。
那是阎涣的泪。
她就这样离开了,留他一人在千年前的岁月里默默垂泪,孤守山河。
雨声渐歇,窗外透进一缕微光,落在展柜上。那滴泪痕在光线下微微发亮,像是跨越了五百年的时光,终于等到了该看它的人。
“将离。”
“我走后,你是怎么过下去的呢。”
她喃喃道。
回到夏州后,不知是否身在故乡心情更舒畅些,阎涣的气色好了不少。
他让人把藤椅摆在树下,他便这样静静躺着,春日的暖阳透过枝叶,在他枯瘦的手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侍从们远远站着,听见老人时而喃喃自语,时而轻笑,像是在和谁对弈。
“姣姣。”
他眯着眼看向树梢新绿,低声道:
“你说的长命百岁,我算是做到了。”
一阵风过,槐花如雪飘落,阎涣安静地感受着舒服的阳光和微风,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八岁,初遇崔姣姣的那一年。
数日后,阎兆收到太上皇病重的消息,百里赶着到了祖父身侧,惊恐地看着祖父平静地躺在床榻上,呼吸异常平稳。当御医赶到时,夏始帝的手仍紧握着那方旧绢帕,仿佛握着七十年前那个少女温热的手指。
太医把脉后,几乎整个人都陷在地里,阎兆倒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一天还是来了。
“姣姣啊…”
老人叹息般的呼唤着,不再理会屋内的任何人。
他看见她了,终于,他的妻子终于肯出现在他的梦里了。七十年来,他无数次梦见那双眼睛,却怎么都模糊不清,好像崔姣姣刻意要他遗忘自己似的。
梦里,她还是年轻时的模样,而他有时是二十八岁的千岁侯,有时又是六十岁的皇帝。唯有她,永远停在十九岁的春天。
暮色渐浓,槐树的影子拉得很长,阎涣突然感到一阵熟悉的疼痛从心口蔓延,他知道,时候到了。
七十年来,他平叛乱、定边疆、治洪水,做了无数明君该做的事,却始终忘不了崔姣姣倒在他怀里的重量。
那年他三十岁,铠甲上还沾着敌人的血,而她用尽最后力气,只是摸了摸他脸上的伤口。
“姣姣。”
九十八岁的阎涣小心翼翼地开口问着:
“你如今还觉得我是个坏人吗?”
晚风骤起,槐花如雪纷飞。
最后一抹黑暗被阳光吞噬,天光自远方撕破苍穹时,阎涣缓缓合上了眼睛。
姣姣,我还是没再见到你。
次日清早,丧钟响彻夏州城,一代明帝就此长辞。
丧仪全部结束后,年轻的皇帝回到新都,坐在祖父曾生活过的房内独自忍者呜咽,他红着眼眶抬头,看见书架上整齐排列着《明月传》的不同版本,整整六十年的光阴,祖父把对祖母的爱都凝在这些纸墨之间。
窗外,春夜的星河格外明亮,一颗流星划过天际,坠向北方,那里有边上种着流苏树的陵寝,地下睡着阎涣最爱的人,碑上刻着“夏太祖元珍皇后崔瓷字姣姣之墓”。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现代医院。
崔姣姣猛地睁开眼睛,监护仪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消毒水的气味冲入鼻腔,刺眼的白炽灯让她本能地抬手遮挡,她这才想起来,自己从博物馆回到医院后,由于心情起伏过大,几乎是哭晕了过去。
她的手背上连着输液管,一本《奸佞》从被单滑落,“啪”地掉在地上。
“病人醒了!快去叫陈医生!”
护士惊喜的呼喊从房门口传来。
第85章
崔姣姣颤抖着摸向脸颊,指尖触到冰凉的泪水。
梦中那句“你如今还觉得我是个坏人吗”犹在耳畔,阎涣苍老的声音真实得可怕。
她弯腰捡起那本厚重的史书,封面上的阎涣画像威严冷峻,与记忆中那个会为她摘流苏花的男人判若两人。
“崔小姐,你昏迷三天了,这样下去可不行。”
医生快步走来,翻开病历本说着。
崔姣姣突然记忆断层,抓住医生的白大褂问着:
“现在是哪一年?几月几号?”
得到回答后,她松开手,怔怔地望向窗外。
初夏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与记忆中阎府槐树下的光影重叠。
她作为崔瓷度过的十九年人生,就这样,结束了。
结束了吗?
护士递来温水时,发现这个古怪的病人正对着史书最后一页又哭又笑。
那里记载着阎涣的遗言:
“愿碧落黄泉苦难一遭,只为再见吾妻姣姣。”
窗外,一棵槐树正在风中摇曳。她想起自己死在阎涣怀里的那天,天空也是这样的蓝。三十岁的千岁侯哭得像个孩子,而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告诉他,要好好活下去。
监护仪的节奏逐渐平稳。
崔姣姣擦干眼泪,翻开《奸佞》的扉页。
作为这段历史的亲历者,她比谁都清楚正史与野史的区别,但现在,她摸着书上阎涣的画像,突然分不清哪段是真实的历史,哪段是自己的记忆。
“至少,你做到了对我的承诺。”
崔姣姣坐在病床上,指尖发颤。
心口处似乎还残留着被利刃刺穿的剧痛,那种冰冷穿透血肉的感觉太过真实,连呼吸都带着隐约的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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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可病号服下是完好的皮肤,没有伤口,没有血,但那种痛感却像是刻进了灵魂里,挥之不去。
“这一切,到底是真实发生的,还是我的一场梦。”
“假的吗…”
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打在玻璃上,模糊了外面的世界。病房里的白炽灯冷冰冰地亮着,衬得她的脸色更加苍白。
她猛地合上书,胸口剧烈起伏着,窗外的雨声渐大,敲打着她的神经,让她无法冷静思考。她伸手摸向床头柜,抓起手机,手指飞快地在搜索栏输入着一个内容:
“夏元珍皇后崔瓷”。
页面加载的瞬间,她的呼吸几乎静止了。
“夏元珍皇后崔氏,名瓷,字姣姣,贺朝长公主,夏始帝阎涣发妻,古代杰出女政治家、纵横家。早逝,帝终身未再立后。”
她的指尖悬在屏幕上,微微发抖。
她继续往下翻,心跳越来越快。
“《夏史》记载,崔氏为救阎涣而死,帝悲痛欲绝,晚年郁郁而终。”
“现存夏始帝亲笔信一封,藏于国家博物馆,上书‘吾妻姣姣,何日履约’,余下皆泪痕。”
崔姣姣的指尖一颤,手机滑落在被子上。
雨声轰鸣,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她耳边喧嚣。她缓缓抬头,看向窗外,雨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像是谁的眼泪,流淌了上千年。
不是梦。
她亲眼看着那封信躺在玻璃罩里,他叫她姣姣,而非阿瓷。那封信就静静地躺在那里,纸张已经泛黄,边缘微微卷曲,墨迹却依旧清晰。
他们真的爱过。
她忽然想起他们的最后一刻,她倒在阎涣的怀里,血染红了他的铠甲。他的眼泪砸在她脸上,滚烫得像是要灼穿她的皮肤。
而现在,千年后,他的泪就躺在那里,被无数人隔着玻璃观看,却无人知晓,这滴泪是为她而落。
崔姣姣的喉咙发紧,眼眶酸涩得几乎要落下泪来。
她跌跌撞撞跑回家时,天边正泛起鱼肚白。晨雾像一层纱幔笼罩着巷弄,青石板路上还沾着夜露。她急切地打开房门,木门撞在墙上发出“砰”的闷响,惊醒了檐下栖息的麻雀。
梳妆台的铜镜映出她惨白的脸,而她颤抖着拉开最底层的抽屉,黄杨木匣子里静静躺着那把匕首,青白玉制成的匕首随她跨越千年,刀刃仍泛着冷光。
崔姣姣颤巍巍拿出匕首的瞬间,却亲眼看着剑鞘“咔嚓”一声裂成无数片,而她只能无力地看着那些碎片掉落在地上,再也拼不回原样。
手中,只剩寒光阵阵的匕身,手柄和刀刃同样有细碎的裂纹,仿佛摇摇欲断,随时有可能碎成渣滓。
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这样跨越千年的能力,或许,只剩下最后一次。
崔姣姣顿时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如果她再以血祭刃,回到过去,那是回到什么时候?
现在的她已经离开了近十天,百年已过,阎涣早已不在人世,她此刻回去还有何用。
又一个念头压了过来。
她第一次来到书中的时候,历史同样早就定型,全员身死,她是从故事的开头步入局中的。若是如此,眼下一切结束,她要是再回去,是不是和当时一样,要从头再来?
崔姣姣顿时感到浑身无力,一阵绝望涌了上来。
她并不害怕重新和他认识,重新被他猜疑厌恶,重新陪他躲过明枪暗箭。
她怕的是,如果一切从头来过,历史还能不能变成现在这样,他还能不能长命百岁、流芳百世。
如果她第二次陪他重新活过,只是为了满足她对爱人的思念和贪欲,却要害得他臭名昭著、短折而死的话…
她的眼泪落在匕首上,暗暗发热,她却没有留意。
如果是这样,她宁愿和他相隔千年,一切就这样圆满,到此为止。
她犹豫着,直到夕阳西斜,她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发现阎涣的脆弱,还是在他们刚刚敞开心扉,尝试着对彼此给予信任的时候。
他说,他很怕黑,也很怕死,他从八岁开始就一个人,他习惯了一个人,却痛苦于一个人。
崔姣姣突然浑身发麻,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断了线落下。
“对啊…对啊…”
“他说他最怕一个人,我却要留他一个人…整整七十年…”
“七十年啊…”
下一刻,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举起匕首。
刀刃划过掌心的瞬间,她疼得倒抽一口冷气。鲜血顺着掌纹蜿蜒而下,滴在匕首上竟像被吸进去一般,转眼消失不见。
她感到眼前一阵发黑,最后一刻看见的是自己染血的指尖按在刀柄上。
眩晕感潮水般涌来。
“将离…”
崔姣姣留下这一句,再次闭上了眼睛。
再睁眼时,浓重的檀香味直冲鼻腔。
崔姣姣踉跄了一下,膝盖磕在冰凉的莲纹金砖地上,疼得她一个激灵。抬起头,正对上崔宥那张愤怒而惨白的脸。
他跪在大殿中央,额头抵地,帝冠歪在一边,露出乌黑的鬓角。
“不是梦。”
崔姣姣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得直皱眉。抬眼看去,殿内烛火摇曳,将阎涣的身影拉得老长,投在盘龙柱上像头蛰伏的猛兽。
崔姣姣悄悄松了口气,还好不是从头来过。
看样子,她竟然是回到了自己“死”的那天,没等崔姣姣心中激动平复,她就听见一句再熟悉不过的话语:
“朕。”
“愿赌服输。”
只见崔宥颤抖着举起一卷诏书,抬眼望着阎涣道:
“只求帝师,圆了朕这一世的帝王江山梦,最后以君臣的身份,接一次旨。”
又来?!
崔姣姣心里忍不住暗骂。
阎涣和上一次一样,缓缓走上前去,躬身抬手,准备听崔宥禅位给自己。
“忠烈王阎垣之子阎涣接旨。”
卷轴缓缓展开,这次崔姣姣没有犹豫。
“九千岁万户侯阎涣,朕今日禅位于你,望你能…”
“有命可接!”
在崔宥暴起发难的瞬间,她抢先一步夺下卷轴。
少帝奸邪的眼里闪过一丝错愕,只见崔姣姣反手拔出腰间匕首,直刺了过去,却在刀尖差一丝划过对方的喉咙时,先一步听到了“噗呲”一声。
温热的血溅在她脸上,带着刺鼻的铁锈味。
低头看去,一柄长剑贯穿了崔宥的腹部,是阎涣先她一步。
“崔宥。”
阎涣的声音从他的头上幽幽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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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仲明给你取名‘宥’字,想必是求上天宽宥你们的罪孽。”
“只可惜,这不过是你们这对昏君父子的痴人说梦罢了。”
崔宥瞪着眼睛倒下,手里还攥着那把没来得及出鞘的短剑。血泊在他身下蔓延,浸透了一身金黄的龙袍。
崔姣姣盯着那摊暗红色,想起前世自己死时,血也是这样洇开在阎涣的铠甲上。
她看着崔宥挣扎着,痛苦的神情让她不忍直视,却在刚要起身别过头的瞬间,被崔宥一把抓住了袖口。她刚要挣扎,却听见他呻吟着说出一句:
“姐姐…”
“我们是亲姐弟啊…”
“为什么…”
“我…一点都…不想做这个皇帝…”
“十年了…我一个人…”
“我害怕…”
“姐姐…我怕…”
血迹蔓延到她鞋底的时候,崔宥断了气。
一个被父亲从小灌输了自私之心、独断皇权之道的人,一个才刚刚十八岁的男孩,崔瓷的弟弟,就这样带着不甘和恐惧,死在了她的面前。
或许,对崔宥来说,这是一种解脱。
“你…”
阎涣不知何时走到她面前,玄色靴尖同样沾了血。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用拇指轻轻擦过她脸颊的血迹,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瓷器,柔声道:
“你知不知道方才多危险?”
崔姣姣几乎不可置信地望进他那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她几乎贪恋地看着他,感受着他散着的气息,不敢眨眼地注视着他生动的模样。
将离,我们又见面了。
她想。
阎涣的手指却突然收紧。
他俯身靠近,呼吸拂过她耳畔,崔姣姣无比清晰地听见他说:
“上一次替我挡刀而死,这一次怎么还这样傻?”
第86章
这句话像道惊雷劈在崔姣姣的天灵盖上。
她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殿外忽然狂风大作,吹得烛火明明灭灭,将阎涣半边脸隐在阴影里。
阎涣嘴角勾起一抹笑,眼底却结着霜:
“姣姣,你究竟要替我死上几次。”
崔姣姣站在原地,看着面前的阎涣唇角微勾,透过千年的分离,目色缱绻地看着自己。
天还未亮,泗京城的钟鼓声便已响彻云霄。
九重宫阙之上,朱红的宫门次第洞开,金吾卫执戟而立,玄甲映着晨曦,肃杀而威严。文武百官身着崭新朝服,自朱雀门鱼贯而入,踏过白玉丹墀,分列两侧。
这是贺朝覆灭、夏朝新立的第一日。
阎涣身着十二章纹衮服,头戴十二旒冕冠,缓步登上太极殿前的九十九级玉阶。他每一步都踏得极稳,玄色龙袍的广袖垂落,金线绣制的日月星辰在晨光下熠熠生辉。
身后,八十一面龙旗猎猎作响,象征着九九归一,天下大定。
当他终于立于最高处,转身俯瞰群臣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这个男人曾以铁血手段横扫四海,如今眉目间却多了几分从前没有的平静。
“朕,今日立国号为夏。”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金玉坠地:
“自今日起,与诸卿共治天下。”
礼官齐声高唱:
“跪——”
千官跪伏,山呼万岁,声浪如潮,震得殿宇四周的铜铃叮当作响。
崔姣姣没想到,阎涣会在登基大典的当日,单独为她办了一场封后典礼。更没想到的是,他竟命人在龙椅旁,另设了一张凤座。
“将离,这不合礼制。”
她小声提醒,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翟衣的广袖。
阎涣只是轻笑一声,随即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亲自牵着她走上御阶。他的手掌宽厚温暖,牢牢包裹住她的手指,对她道:
“朕的江山,有你一半。”
一语出,群臣哗然。
崔姣姣的凤冠比历代皇后都要华贵,九凤衔珠,凤目以红宝石镶嵌,羽翼缀满南海珍珠。当她与阎涣并肩坐下时,殿外忽然钟鼓齐鸣,一百零八名乐师奏起《凤求凰》,这是天子迎娶元后才有的礼遇。
礼部尚书捧着金册的手因恐惧而发抖,声音带着些质疑:
“自古帝王南面而治,从未有与后同坐之理…”
阎涣打断他,回道:
“皇后与朕相伴数载,陪朕打仗、替朕谋划、为朕奔波,一路而来,艰险异常,天下人皆看在眼里,如何不可分这半壁江山?”
而后,他转头看向崔姣姣,眼底的坚冰化成了春水。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半块虎符放入她掌心,高声道:
“军国大事,皇后皆可决断。”
殿中瞬间落针可闻。
崔姣姣望着手中冰凉的虎符,忽然想起前世他抱着她汩汩流血的身体嘶吼的模样。如今,这个男人把江山都捧到她面前,像是在弥补那些错过的岁月。
还在襁褓中的阎槐被乳母抱上来时,刚刚从睡梦中醒来,精神奕奕。
小太子裹在明黄的被褥里,胸口挂着一把阎涣亲手打的长命锁,锁芯里溶了一个从阎府老槐树上折下的枝条。
“吾儿槐,乃朕与皇后长子,可续夏朝百年基业。”
那晚阎涣抚着孩子柔软的胎发,目光柔软。
此刻,礼官正高声宣读册文:
“天佑夏室,早诞元良…”
崔姣姣看着阎涣小心翼翼接过孩子,不禁觉得有些可爱,这个曾经杀人如麻的男人,抱婴儿的姿势却温柔得不可思议。
阎涣抱着刚刚册封太子的阎槐走向太庙时,朝阳正好照在父子俩的侧脸上,勾勒出几乎一模一样的轮廓。
太庙前,那棵移栽来的老槐树新发了嫩芽。
阎涣割破手指,将血滴在树根处,虔诚祷告:
“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阎涣,以血立誓,此生必护他们母子周全,若有违背,短折而死。”
伴随着千百名官员的惊呼声,崔姣姣的眼泪落了下来。
古今帝王,天子之尊,从未有一人以性命立誓,是为了对妻子的忠贞。
她知道的,对这个重生归来的男人而言,这不仅是册封太子,而是向天地神明宣告,他们一家三口,再也不会重蹈前世的覆辙。
开国当夜,或许是失而复得的欣喜和后怕,阎涣喝了很多,醉得厉害,还执意要带崔姣姣上摘星楼。
九十九丈高的楼阁上,整个泗京的灯火尽收眼底,夜风吹乱了两人的发,阎涣忽然从背后拥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轻声说道:
“姣姣,你看。”
他指着皇城东南角,那里新栽了一片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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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月色下摇曳生姿。
“等迢迢长大些,夏州都城就差不多修建好了,那时候我就下旨迁都,带你们回夏州。”
他的呼吸带着酒气,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我们就在那棵老槐树下,我给你讲一辈子故事,好吗。”
崔姣姣转身抱住他,衮服上的金线硌着脸,她却觉得无比安心。
脚下是万里河山,怀里是失而复得的爱人,这一世,他们终于可以并肩而立,共赏这锦绣乾坤。
次日一早,崔姣姣睁眼时,身侧的位置却已没了阎涣的人影。
雨丝斜织在太庙前的青石板上,阎涣正独自站在廊下,看着雨水顺着赵庸之的牌位缓缓流下。
那块新制的金丝楠木灵位被擦得发亮,“元勋大司马军师赵公讳庸之神位”几个字,在烛火映照下泛着暗光。
上一次这样看着一块牌位,还是在阿泱的灵堂上。
“先生。”
阎涣伸手拂去灵位上的水珠,指尖触到冰凉的木纹,喃喃自语:
“朕今日追封您为大司马,您泉下有知,可还满意。”
无人应答。
只有雨打屋檐的声响,像是当年赵庸之在军帐中轻摇羽扇的动静。
崔姣姣缓步撑着伞走来,正看见阎涣对着灵位深深一揖。她静静站在他身后,听见他低声说:
“当年您甘愿背负骂名,在前朝潜伏二十年,如今,朕终于能告诉天下人,您才是真正的国士无双。”
雨幕中,礼官高声宣读追封诏书。
当读到“忍辱负重,忠贯日月”时,崔姣姣看见阎涣的喉结动了动。她知道这个男人想起了什么,那年赵庸之为救她出宫,死在崔宥的手下,他没能救他,更没能见他最后一面,这是他一辈子的痛。
祭奠完赵庸之,阎涣又命人取来两道空白圣旨。
“李澈,李澄。”
他提笔蘸墨,手腕悬停良久才落笔。
“这两个名字,朕欠了这许久,终于补上了。”
崔姣姣站在案边研墨,看着朱砂在明黄绢帛上洇开。
她记得李澈死前留给她的那张地道图,粗待她找到时,粗粝的羊皮上还沾着血,正是靠着这张图,阎涣的亲兵才能直捣皇城。
而李澄,那个据说聪明绝顶的少年,死时才二十多岁,她甚至没亲眼见过他。
“他们兄弟二人,本该是治世的能臣,天子的左膀右臂。”
阎涣的笔锋突然一顿,墨迹在“澄”字上晕开一小片阴影。
“可惜,却被崔宥养成两条被迫咬伤无辜之人的恶犬。”
他放下笔,举起圣旨轻轻吹干墨迹,二人抬头,望着窗外一片涣然生机,终于落下了心里的一块巨石。
翌日,大朝会。
当司礼监宣读为李氏兄弟平反的诏书时,满朝寂静。老臣们面面相觑不语,谁能想到,当年帮着昏君残害忠良的“李氏双煞”,竟是被胁迫的。
崔姣姣看见几个白发苍苍的言官偷偷抹眼泪,他们虽然并不曾与李澈深交,却比谁都清楚,奸臣平反的结果难于上青天。
而李氏兄弟的姓名,会被供在新建的忠烈祠里,与赵庸之的牌位并列。
该杀的人死了,该封的人赏了,该追悼的人载入史册了。此时,大仇得报的阎涣和梦想成真的崔姣姣第一个想做的事,不是看万里山河,享受帝后富贵,而是安心的,不再担惊受怕的,睡一个好觉。
日子平稳地过去,犹豫阎涣前三十年的战功赫赫,加之策勒格日带头归顺,夏朝建立后的日子,比想象的顺利安详得多,极少有他国敢来挑衅。
登基及封后的那日,其实崔姣姣故意避开了策勒格日炽热的眼神。
她不知道经过了这么多事情,策勒格日究竟还对自己留有几分情意,但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更不能再因为心软让他生出许多幻想。
月还元年,初夏。
崔姣姣正在藏书阁整理前朝文书,无意碰倒了书架上的青铜镇纸。
“咔嗒”一声轻响,暗格弹开的动静惊飞了窗外的麻雀。
那是个落满灰尘的檀木匣子,锁扣已经锈蚀。她用力掰开,陈年的墨香混着霉味扑面而来,只见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数十卷泛黄的试卷,每卷首页都盖着礼部朱印。
最上面那卷的题名处,“赵庸之”三个清峻的小楷被朱笔圈出,旁边赫然批着“状元”二字,却被人用墨涂改了。
第87章
崔姣姣的手指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突然明白,为何赵庸之总是在提起读书路时沉默不语,也终于懂得他当年为何甘愿以举人之身,去给阎涣的父亲当个小小幕僚。
原来,那个总是摇着羽扇讽刺自己不过是个落第书生的军师,本该是金殿传胪的状元郎。
“找到了?”
阎涣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崔姣姣回头,看见他倚在门框上,逆光中看不清表情。
她举起试卷,声音发颤:
“赵先生…他…他其实没有落第。”
“是有人偷了他的状元…”
风穿过窗棂,吹得纸页哗哗作响。
阎涣严肃地走上前去,抽出崔姣姣手中的试卷,沉吟着看了半晌,而后提笔蘸墨,重新写下“状元及第”四个乌黑的大字,而后,郑重地盖上帝王玉玺和皇后凤印。
“这榜,迟了四十年。”
崔姣姣望着阳光里浮动的尘埃,恍惚看见个青衫书生跨马游街的虚影,那本应是二十岁的赵庸之,腰间玉佩叮当,脸上还带着对锦绣前程的憧憬。
她蹲下身,手指拂过最上面那卷的题名处,灰尘簌簌落下,露出“李澈”两个清瘦的字迹。
展开试卷,策论文章力透纸背。李澈在文中论及边关屯田之策,字字恳切,句句务实。朱批的痕迹尚在,“甲等”二字被粗暴地划去,旁边轻描淡写地写了两个大字:
不录。
崔姣姣的指尖猛地一颤。
她又翻出几卷,李澄的诗词才情横溢,赵庸之的策论鞭辟入里。这些本该金榜题名的文章,却都被朱笔打了大大的叉,像是对这些寒门学子最恶毒的嘲弄。
窗外的阳光忽然变得刺眼,崔姣姣跌坐在满地试卷中间,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她想起李澈死前空洞的眼眶,想起赵庸之自嘲“落第书生”时眼底的黯然。
泪水砸在纸上,晕开了陈年的墨迹。
崔姣姣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为这些被偷换的人生,为这些被碾碎的抱负,为那个让明珠蒙尘的肮脏世道。
阎涣看着她将那些试卷紧紧抱在胸前,像是抱着什么稀世珍宝。
“为什么…”
崔姣姣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
“他们本该是状元,是榜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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