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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世界二(6) 喜欢的是毛绒绒
桌上顿时一片安静。
“抱歉。”黄天流收敛了神色。
他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就真的扯出了这般伤心网上, 顿时不知道如何开口,安静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说正事:
“这次清扫,我们在裂缝深处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和你之前和我说的东西有点像,我想……你可能需要它, 所以已经把技术部的报告传到你的加密终端了, 你记得打开看一下。”
“好。”纪听秋说, 没有多问。
黄天流这遮遮掩掩的态度……他大概猜到是和什么有关了。
“而且, 我这次下深渊, 可差点遭受了精神污染!同行的一个哨兵走得太深, 精神图景回来直接小了一圈,甚至还出现了裂缝。所以我合理怀疑,我的精神图景也有些问题——”
黄天流三言两语后图穷匕见:“你帮我看看吧!”
“好啊。”纪听秋一口答应, 在黄天流露出惊喜的神情后, 他才坏心眼地补充, “打个申请, 通过了就帮你看。”
作为白塔首席,现役最强的向导之一, 根据哨塔和白塔达成的协议, 哨兵们需要提前经过诊断,只有被判断为重度损伤, 才会被送到纪听秋这儿来。
黄天流失望地嚷嚷:“啊……我们都这么熟了, 就不能给我开个后门吗?”
“不能。”
看出哨兵的神态里依旧是表演的成分居多,纪听秋拒绝地心安理得。
“听秋……”
“不。”
“……”黄天流做了个哭哭的表情。
纪听秋假装没看见。
但好在哨兵也只是找个理由和纪听秋说说话罢了, 本身不报什么期望, 于是果断地转移话题:
“你的嘶嘶呢,”他撑着下巴左看右看,“我的小老虎很想它。”
纪听秋慢条斯理地拿了张纸擦嘴道:“它在睡觉。”
“放出来玩玩嘛!”
“它喜欢自己待着。还有, ”纪听秋白了哨兵一眼,“怎么总是要我一个白塔的人来提示你们哨塔的规定?”
陆朝也是,黄天流也是,全都视哨塔规则如无物,难怪塔主那老家伙都这么努力了评比还没进前十。纪听秋愤愤地想。
“但你又不受咱们规则的约束。”
黄天流不以为意,站起来舒展地伸个懒腰,对纪听秋抛媚眼:“走了,下次见。不要太想我哦~”
他因为出外勤而被晒得黝黑的面庞挤出几道扭曲的沟壑,故作魅力使得神情变得油腻不堪。
看得纪听秋差点被水呛到。
见他窘状,哨兵大笑着离去,纪听秋默默对着他的背影竖了个中指。
他和黄天流确实已经很熟了。他到十三号哨塔工作来的第一场任务,搭档就是黄天流。
第一次见面时老黄就是这样热情开朗的模样,看起来是个莽夫,但真正执行任务时却沉稳谨慎,能力在纪听秋合作过的哨兵里也算得上拔尖。几次搭档下来,两人配合越来越默契,自然而然地就成了朋友。
陆朝坐在对面,目光落在纪听秋微扬的嘴角上。
他知道黄天流——十三号哨塔的精英哨兵,训练室的荣誉墙上就挂有他的照片,听说本该在他们的入塔仪式出席分享经验的,但因为调不出时间,找了另外一位哨兵替代。想必他忙的,就是刚刚同纪前辈说的那个任务吧。
想到刚才黄天流和纪听秋之间默契的交流,陆朝攥了攥拳。
他清楚自己错过了太多。他原本只是纪听秋生命里偶然路过的过客,对方的过去、习惯、身边来来往往的人……自己一概不知。
就像个突兀的闯入者。
“……那是您的精神体吗?”陆朝忽然开口,“黄前辈说的‘嘶嘶’。”
“嗯。”纪听秋点点头,“是一条漂亮的小蛇。”他说。
陆朝问:“他见过?”
“他?你是说黄天流?”听出眼前哨兵话语里明显的嫉妒,纪听秋饶有兴味地瞥他一眼,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当然,我和他搭档很久了。”
虽然已经猜到他们之间有这层关系,但真正听到纪听秋亲口承认的那一刻,陆朝还是被嫉妒给冲昏了头脑,想不出一句合适回复的话。
他又听见向导说:
“很多人都见过我的精神体啊,在治疗的时候,我一般都会让嘶嘶帮忙。”纪听秋抬头对着陆朝笑了一下,“等哪天你精神图景裂成两半的时候,也是有机会见的。”
这话对于一个哨兵来说,和直接咒他死几乎没有分别。
但陆朝却丝毫没有被冒犯到。
“那……嘶嘶喜欢黄前辈的精神体吗?”他又问,回忆起自己在墙上看到的,黄天流的精神体是一只白虎。
纪听秋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它说喜欢。”
“……”
陆朝的心一沉。
“它说……”向导还在和精神体交流,忽然无奈扶额,“只要是毛绒绒的都喜欢。”
哨兵的眼睛顿时亮起来.
十三号哨塔和白塔的合作在稳步推进中,优渥的待遇吸引了不少向导主动报名调动。原定的任务期限越来越近,最早的一批向导已经抵达哨塔。
“为什么他们入塔还要我们去帮忙啊?”和纪听秋走在去办公大楼的林荫道上,江芜抱怨道。
刚刚下过雨,地上还有没蒸干的水意,空气中也弥漫着泥土的芳香。
“既然我们要求了额外的权利,自然要承担部分责任。况且,李老师的关门弟子要来,你敢不去接待一下?”纪听秋说。
“啊……”江芜夸张地叹了口气,“所以我没找借口,乖乖跟着你过来了。”
他们口中的李老师同样是白塔研究员,在大学时教授精神入侵与图景管理这门课,也是江芜后续的研究导师,一个看上去不苟言笑的小老头。
通常而言,白塔这些老研究员们都不乐意参与前线的任务,更愿意待在所里搞研究。江芜违背师门传统半路出家,平日里是组会上常见的反面教材,没想到自家小师妹居然也报名过来。
纪听秋玩笑道:“你不来的话准备干嘛,和方鳞约会?”
“别乱说!”江芜立刻红了脸,结结巴巴,“现在是他的训练时间……而且,我就不能自己一个人待着玩手机吗?”
纪听秋大笑。
方鳞就是那位向江芜高调示爱的哨兵,他冷眼旁观,感觉两个人之间粉红泡泡越来越多,定下来也只是时间问题。平时江芜也是个嘴上不着调的,哪会像这样随口一提就给出这么大的反应。
江芜用胳膊肘捅了捅他的腰:“你别装,你不是也和那个哨兵一起吃饭吗,喊你姐姐的那个。”试图扳回一局。
“这两天没一起吃。”纪听秋纠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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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芜说:“那不是因为人家去出任务了。”
“那也没一起吃。”
两个人没什么营养地你一句我一句的拌嘴,随着人脸识别后的机械欢迎声,他们进入了办公楼。
纪听秋一眼就看到了墙上新出现的员工卡片——陆朝那还带着刚毕业朝气的照片傻里傻气地放在哨兵栏的第一排,就在黄天流的后面。
以他空空如也的履历自然没资格待在这个位置,能在第一排显然是沾了3S等级的光。
收回视线,纪听秋忽然想起一周前和陆朝一起吃饭时的场景。
虽然一开始并没有长期做哨兵饭搭子的打算,但陆朝一用他那小狗一样的眼睛盯着自己,他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心软。再加上他确实喜欢有人陪着自己一起吃饭,没了江芜,补个更贴心勤快的哨兵也不错。
所以他没再拒绝陆朝的请求,也爽快地给了自己的私人联系方式。一到饭点,陆朝就准时出现在他的办公室门外,明显训练结束后清洗过,纪听秋还能闻到他身上哨塔统一的沐浴露的味儿,这也拉了他不少好感。
毕竟没人想和一个不爱干净浑身汗臭的家伙打交道,偏偏男性哨兵里这种人特别多。纪听秋想到自己偶尔经过他们的训练室时里面传出来的味道就一阵皱眉。
面前的陆朝清清爽爽,将打来的饭一份一份地在他面前摆好,纪听秋拿起筷子就开始吃,却听见哨兵说:“前辈,我要出任务了。”
“哦?”他夹菜的动作一顿,“你第一次任务吧?”
“是的。”哨兵点头。
“哪个深渊?”
“说是178号。”
纪听秋继续夹菜:“哦,那条深渊危险度评级已经很低了,应该只是定期检查,给你们练手的。”
“您在担心我吗?”
“……以前怎么没看出你这么自恋。”向导嗤道。
陆朝只是冲着他笑,像只傻狗。
脑海里顿时闪过数篇关于精神体行为表征与哨兵人格特质相关性研究的文献,纪听秋嘴角挂着浅淡的笑容,走进会议室。
“纪老师!”立刻有人唤他。纪听秋抬眼望去,原来是曾和自己一起出任务的学妹,在最早报名的那一批名单里就见过她。
他笑着打了声招呼,坐在塔里给他安排的位置上。等塔主念完以两塔友谊为主题的讲话后,轮到他上台代表已经在十三号哨塔工作的向导们说两句。
“谢谢塔主的介绍。”纪听秋站上台,目光扫过台下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声音不高却足够清晰。
“在十三号哨塔的这段时间,我学到最重要的一件事是——哨兵和向导的关系,从来不是谁依附谁,而是并肩作战的搭档。”
他顿了顿,“当然,我知道研究院有些前辈不赞同这种观点。他们认为,向导的价值在于研究精神图景的奥秘,而不是在战场上当哨兵的‘人形稳定器’。”
台下响起几声轻笑,但纪听秋的表情却严肃起来。
“但我想说的是,理论和实战从来不是对立面。”
“没有深渊第一线的数据,白塔的《精神图景构造论》至今还停留在假说阶段;没有亲眼见过哨兵在绝境中的爆发,我们将永远无法真正理解人类精神的韧性。”
“有人说向导是哨兵的‘枷锁’,可我觉得,我们更像是‘锚’——不是束缚,而是让彼此在深渊的风暴里,站得更稳。”
“所以这次交流,我希望你们既能带回战斗经验,也能带回值得研究的课题。”
“比如,为什么有些哨兵在绝境中,精神图景会自发重构?”
“当然,任务的前提是合作,合作的前提是信任。而信任,不是靠塔规强压出来的,是靠一次次配合,实打实磨出来的。”
最后,纪听秋看向台下那些年轻向导的眼睛,声音轻了些,却格外有力:
“别把这次交流当成任务——把它当成机会。去认识你的搭档,了解他们的战斗风格,甚至……”他唇角微扬,“忍受一下他们偶尔的臭脾气。”
台下响起低低的笑声。
“祝各位在十三号哨塔,都能找到值得托付后背的战友。”
他点头致意,干脆利落地结束了讲话。
第52章 世界二(7) 地下五层档案馆……
“还说忍受他们的臭脾气呢, 谁的脾气有你臭啊。”一下台,江芜就小声地在他耳边吐槽,“不要脸。”
“我这是情绪稳定。”
“情绪稳定地臭。”
“……”
纪听秋摸了摸下巴,纳闷了:自己脾气难道真的臭?
仔细思索了一下, 他确信这是江芜妖言惑众, 不值得参考。
等大会结束, 一个梳着马尾的女孩蹦蹦跳跳地来到他们身边, 先大方地同江芜接了个掌:“江哥!好久不见!”接着又转向纪听秋, 笑得有些腼腆, “纪老师。”
她便是江芜的师妹,李老的关门弟子陈乐云。
“为什么我是江哥,他却是纪老师啊?”江芜玩笑道, “不行, 你也要叫我江老师。”
陈乐云吐了吐舌头:“不行, 那就乱了辈分了。”
虽然很多人都习惯叫纪听秋老师, 但那是对白塔研究院的普遍称呼,而对于陈乐云而言, 纪听秋还真当过她的老师, 货真价实上过课的那种。
“去去去,当过老师吗你。”纪听秋不愿错过任何一个打击江芜的时刻, 也开口帮腔。
他们当初是同期毕业, 只是纪听秋在中枢研究院里工作了三年,白塔学院里也有教职, 平日里要去给学生上课;而江芜则在几年的研究生活中清楚认识到了自己一点没有科研兴趣, 头也不回地跑路去了白塔的哨兵协同部门,气得老李打电话过来骂人。
江芜轻锤了一下好友的胳膊,转头看向师妹:“对了, 小乐云,老李怎么会愿意放你过来呀?”
“因为老师他有个新的项目是和灵枢实验室那边合作的,主要方向的向导素合成,需要实验者,正好这边招人,我就主动提议过来看看能不能收集一点数据。”
“这还用你过来收集?”江芜觉得奇怪,“哨兵信息库里不是有很多相关的吗?”
陈乐云捂脸:“只是一个借口啦!那里实在太闷,我就是想出来玩……”
江芜顿时和见到了知音一样。
他不像纪听秋一样天才。对他而言,在研究院搞科研的日子确实苦。白塔的研究机构很多,包括长期扎根深渊周围的边境观测所,专注精神图景本质、深渊能量等基础科研的中枢研究院和主攻尖端医疗研究的灵枢实验室,但不管哪个部门,除了偶尔的出差,大部分时候都被困在那几栋高楼里,身上是挣脱不开的科研压力,沉闷又窒息。
而他如今所在的哨兵协同部门就要舒服得多,不仅工作压力小,不那么费脑,还和各个哨塔都有合作,有时还能挑挑拣拣,找个自己喜欢的去处。
虽然日常被老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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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作反面典型,但江芜从未后悔过当初的决定。
“那你之后也来哨兵协同部门,师兄罩你!”江芜对着小师妹拍拍胸口承诺。
陈乐云星星眼:“那师兄能帮我去和老李bttle吗?”
江芜扬着的肩膀立刻耷拉下来:
“不能。”
他都可以想象到自己将面对什么样的暴风雨。
江芜无端地哆嗦了一下,安慰自己至少老李平时不会找他,不像隔壁纪听秋的导师,时不时地就会出来刷一下存在感。
就在这时,陈乐云对着纪听秋说:
“纪老师,赵院长让我给您带句话,”她口中的赵院长便是纪听秋的导师,中枢研究院的院长,和李老的组经常一起合作,门下的学生们彼此之间也很熟。
“她说试试‘逆向灌溉法’,用您的精神图景作为媒介,反向激活枯萎区域的神经突触。这个方法虽然目前仍不成熟,但已经有了成功案例。”
逆向灌溉法?
本在无所事事地靠着会议桌发呆的纪听秋怔了一下。他仔细琢磨陈乐云的话,忽然猛地直起身。
“这是怎么了?”江芜问他。
“我要去试试这个方法。”
江芜:“啊?”
但纪听秋没有再给他解释,只是一拍他的肩膀:“这里就拜托你了。”然后对着陈乐云:“谢谢乐云,晚上请你吃饭。”转身三两步就出了会议室。
还没反应过来的江芜:“……啊?”
他满脸的匪夷所思,扭头看看陈乐云,“他说要去试试?这就听懂了?”
陈乐云:“……大概?”
江芜盯着会议室大门看半天,确认好友确实离开后,手肘轻轻捅自家师妹一下:
“小乐云,你说的逆向灌溉法是什么意思啊,怎么用自己的作为媒介,又怎么反向激活?”
“不知道。”陈乐云老老实实地摇头,“我只是把赵教授和我说的给背了下来。”
“……那他怎么就懂了?”
“毕竟是纪老师,和我们这样的凡人不一样。”陈乐云耸耸肩,语气里带着理所当然的崇拜。
自入学以来,她就经常听到纪听秋的传奇事迹:科研界最耀眼的新星,赵院长最得意的门生。起初她还带着几分“该不会是吹出来的吧”的怀疑,直到拜读了纪老师的几篇论文后,那点找茬的心思立刻烟消云散——这样的大佬,哪是她这种小虾米能质疑的?
既然是纪老师,凭一句话就能领悟其中深意,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陈乐云压根没多想,她愉快地决定先抓师兄当苦力,把住处收拾妥当,等晚上再安心享受那顿说好的接风宴。
计划简直完美!.
纪听秋直接从连着大楼的空中走廊回到主楼三楼。
正对面的就是水吧,大约因为正好是哨兵们的休息时间,台前的桌椅上坐满了人。风从走廊的窗间吹进,纪听秋急切的心情冷静下来,想想也不急这一时,决定先到水吧买杯苹果汁。
当他拿着苹果汁往电梯走时,却迎面撞上了几个哨兵。
为首的大高个一见他就加快脚步走到他跟前。
“纪前辈。“陆朝小声地喊道。
纪听秋上下打量一眼:“回来了?”
哨兵点头。
打了招呼,纪听秋觉得自己已经够礼貌了,想要绕过陆朝进电梯,但对方站在原地挡路,还一个劲地盯着他瞧,纪听秋没法子,有些无奈地单手插兜道:
“怎么,还想和我分享你在深渊下的经历?”
“嗯!”陆朝兴奋地点头。
纪听秋叹了口气。他既不想在这干站着为了这无聊的事浪费时间,也不想伤了刚见识完新世界的小朋友的心,只是道:
“我下过97次深渊,对那里可比你熟悉地多。”他摆了下手,见电梯门已经打开,便直接钻了进去。,很快身影便消失在关闭的电梯门缝之间。
电梯上的数字跳动着,陆朝盯着鲜红显示屏瞧,直到上面的楼层不再变化,他才慢吞吞地走到同伴中间。
同伴对他挤眉弄眼:“怎么样?”
自从陆朝3S级哨兵的身份传开后,他的一举一动都被关注着,更别说这段时间同他一起吃饭的还是塔里的另外一个大红人——纪听秋。
听说陆朝在追求他,一开始大家还赌纪听秋多久会翻脸。毕竟这位白塔来的首席向导出了名的难搞,之前有个S级哨兵多跟了他两步就被精神触须抽得三天没下床。
没想到陆朝还真成了意外。
陆朝垂着眼睛没有回答,半天却忽然冒出了一个问题:“地下五楼……有什么?”
这栋楼地上十七层,地下五层。在入塔当天发的入塔手册里,清清楚楚地写了每一层的主要功能:
【LG5:哨塔历史档案馆】
“我记得是档案室吧,”同伴求助似的把眼神投向其他人,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我还没去过呢,听着就很无聊。听说以前都能随便进的,还要打申请。”
陆朝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他只是觉得……
有些奇怪。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他早已发现,纪听秋并不关心哨塔的发展,尽管这个态度对于一个在这里工作的向导而言有些太过无情了,但却他坦坦荡荡从未藏过。
这样的一个人,居然会去哨塔历史档案馆?
……难道是塔主的任务?
但既然和哨塔有关,不交给哨塔的内部人员,反而交给外来的向导,显然不合情理;而纪听秋作为借调过来的现役战斗向导,似乎也没有正当理由申请查阅。
电梯实实在在地只在负五层停了下来。
陆朝闭了闭眼。
他意识到,自己对纪听秋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电梯门在地下五层缓缓打开,冷白色的灯光从顶部洒下,在玻璃内映出一排排金属档案架。空气中弥漫着纸张和防潮剂的气味和电子设备运转的微弱鸣声。
纪听秋用身份卡扫开档案室大门,“滴”地一声,管理员从终端前抬起头,见是纪听秋,打了声招呼:“纪老师,你来了。”
纪听秋点头笑了笑:“嗯,试个新方法。”
管理员没多问,他的职业要求他守口如瓶。
“还是签个字就行。”他递过签名版。
纪听秋接过电子笔,随手写下“战术分析参考”几个字。
穿过几排高耸的档案架,他的脚步声在安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尽头处是一面看似普通的墙壁,角落里放着一个不起眼的灭火器箱。他蹲下身,手指在箱底轻轻一按——
“咔嗒”一声轻响,旁边的书架微微移开半寸,露出一个隐蔽的电子锁。
虹膜扫描,声纹认证。
“身份确认,访问权限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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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械女声响起。
下一秒,书架无声滑开,露出一条狭窄的通道。
通道尽头,是一扇没有任何标识的灰色金属门。
第53章 世界二(8) 心上人的前男友
纪听秋走进通道, 书架在他身后缓缓滑上。在光线消失的同时,头顶暖黄灯光亮起,照亮尽头的金属门。
通道里很静,门内却影影约约传来嘶吼声。
像怒吼, 像哀嚎, 像野兽。
他却神色不变, 从兜里掏出钥匙, 插入锁孔, 门发出一阵吱呀的惨叫, 露出密室里的景象。
几乎是漆黑的,只有一盏如同烛火一般的小灯亮在墙上,照出这如同监狱一般的小房间。
房间被一扇玻璃分成两个区域, 纪听秋在这头, 墙边柜子里放置着一些药品, 而里面则更像是一个观察室, 漆黑狭窄,一张医疗床几乎占据了全部位置。
床上的人被厚重的束缚带牢牢固定, 手腕和脚踝处已经被锁扣磨得鲜血淋漓, 他却像丝毫感受不到疼痛一般,仍在使劲挣扎。床边仪器尽职尽责地记录着这具躯体最基本的生命体征, 输液管从天花板垂落, 透明的液体正缓慢地注入那人的静脉。
听到开门声,床上的人猛地抬头, 在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被束缚的身体剧烈挣扎着,床板嘎吱作响。
纪听秋站玻璃这头,静静地看了两秒, 叹了口气,从柜子里找出自己需要的药剂,放入托盘,接着打开连接着玻璃两侧的小门。与此同时,嘶嘶悄无声息地从他的袖口滑出,顺着门缝游进观察室。
“今天感觉怎么样?”纪听秋看着床上的人,平静地轻声问道。
回应他的只有更加激烈的挣扎和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
缓步走到床边,他先检查了男人手腕上因挣扎形成的伤口,用棉签蘸着消毒水轻轻擦拭。
男人顿时发出痛苦的嚎叫。
“忍一忍。”
纪听秋的声音很轻,手上的动作却不停。他熟练地清理伤口,涂上药膏,绑上新的纱布。输液袋里的营养液差不多见底,他换上新的,接着从托盘里取出准备好的镇定剂,针头刺入静脉,男人挣扎了一下,但很快,药效开始发挥作用。
他的呼吸渐渐平稳,紧绷的肌肉也松弛下来,只有眼睛还睁着,茫然地望向虚空。
“……”
纪听秋注视着他,轻轻地在床边坐下,伸手抚上男人瘦削的脸颊。
“今天外面下雨了,”他低声说,拇指轻轻摩挲着男人的眼下,“是你以前最喜欢的天气。”
男人茫然地看向他。
“赵老师联系我好几次了,想让我回去。”纪听秋的声音低地几乎听不见,“但我没法带你走。”
“我告诉她,再给我两个月。”
男人茫然地望着天花板。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彼此之间交互的呼吸声。嘶嘶从床边游上来,漆黑的身体缠绕上男人的手腕。
纪听秋叹了口气,用手捧住男人的脸颊。
“顾廷,让我进去。”
虽然对方已经没有了意识,他还是按照曾经的习惯要求道。
紧接着,他轻轻俯身,将彼此的额头贴在一起,无形的精神触须如丝线般探出,透过混沌的意识屏障,踏入那片已经死去的世界。
那是一片已经荒凉的草原。
黑土化为黄沙,绿意枯萎碎落一地。天空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青灰,像人死去后的颜色。没有飞鸟,没有云朵,甚至没有太阳,只有永不停歇的狂风,就像要把所有东西吹得七零八落。
这里,就是顾廷的精神图景。
嘶嘶滑进荒原,腹部的鳞片和沙砾摩擦发出细碎的声响。他轻车熟路地向游向图景深处。
那里有一只的猎豹,躺在草丛中间,一动不动,无声无息。
它已经死亡很久了。
那只曾经美丽矫健的生物如今已经成为一具干瘪的躯壳。嘶嘶把它圈住,蛇头轻轻地搭在它的肚皮上,就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只是再也没有温暖的舌头会亲昵地舔舐它的鳞片,也再也不会有欢快的呼噜声回应它的到来。
纪听秋仔细的观察着,精神突触掠过每一寸土地,试图在这里找到一丝精神复苏的迹象。
但是没有,还是他上次检查过的那样。
只有风。
只有死寂。
纪听秋抽离出自己的意识。
压下失望的情绪,他松开手,起身将黄天流发来的波频传送到仪器中。
这是一种超出常人感知范畴的声波。普通人类听不见,就连向导也无法捕捉。
只有五感被高度强化的高等级哨兵可以捕捉到它的存在。当初顾廷执行任务时,失去意识的那一刻,设备接收到的东西就是这段音频。
深渊太神秘了,它就像一座会吃人的金矿,诱惑与危险并存。目前人类对它的开发不足十分之一。有太多太多人类不了解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吞噬掉了哨兵的意识?又是什么把哨兵变成了如此的野兽模样?
没有人知道。
顾廷是它的第一个受害者。但自那以后,世界各地都出现过类似的案例,受害者无一不是S级以上哨兵。联盟一度全面叫停了深渊探索。直到确认这种“精神吞噬”现象仅局限于深渊核心区,只要高等级哨兵的五感被向导调节到一个阈值内就可以避免悲剧的发生,各塔才被允许继续开展外围探索。
直觉告诉纪听秋,那神秘音频就是唤醒哨兵意识的关键。
白塔的灵枢实验室早已给顾廷判了死刑,“现有的技术不可能唤醒一个已经消失了的意识”。
比起已经完全失去意识的顾廷,他们更好的研究对象是那些被吞噬了一部分,时而痴傻、时而清醒的哨兵——至少能从还活着的精神图景里定性地判断方法的有效性,从而找到可能的方向。
而至于顾廷,他们更想解剖这具珍贵样本,来观察那未知污染对身体器官的影响。
但纪听秋不想放弃,他只能自己摸索。十三号哨塔作为当年任务的发放方,用对顾廷的“保管权”和资金提供换来了与纪听秋的长期合作。
因为担心顾廷身上保留有深渊物质会对接近的哨兵有影响,哨塔将他安置在档案室旁的小房间里,通过审批制限制哨兵们的靠近。
无声的波段从仪器蔓延开来,通过贴在顾廷太阳穴和颈侧的三组电极贴传递过去。纪听秋将束缚带着重检查了一遍,接着从冰柜里取出曾经提起出的向导素浓缩液,看了一眼标签——很好,还在有效期内。
淡蓝色的液体在针管中微微晃动,“会有点疼。”他说,尽管知道不会有人回应。
针头刺入顾廷的颈侧静脉的同时,他将自己的精神突触再次探入那片荒原。
向导素如同春雨一般洒在枯萎的草叶上,同时通过精神触须释放痛觉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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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
顾廷的身体猛地弓起,头颅高高地扬着,瞳孔几乎已经失去焦距。与此同时,纪听秋的太阳穴的青筋突突跳动,剧烈的疼痛顺着链接反扑过来,就像有人将一把利剑穿透他的颅骨,就连盘在他手上的嘶嘶也猛地抽痛了一下,试图承担主人的部分痛苦。
忽然,那片荒原上出现了异变。
干涸的大地开始震颤,狂风大作,将黄沙吹了满天。纪听秋清楚地看见,远处猎豹的尸体忽然抽搐了一下。
他心脏漏跳了半拍。
有戏?
就像看到了希望的曙光,纪听秋咬牙加大输出,看着图景中那些早已枯萎的草叶,也就是顾廷曾经的精神突触也开始无视图景内的狂风,不规律地颤动着……!
下一秒,异变骤停。
所有震颤都消失了,猎豹的尸体安安静静地躺着,荒原重归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觉。
纪听秋猛地抽回精神触须,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在墙上。
感受到手上的动静,他低头看了一眼,嘶嘶正滑回他的袖口趴着,整条蛇虚弱极了,鳞片都失去了光泽。
他后知后觉地摸了把后背。
是湿的。
失去了痛觉信号,床上的人也恢复了平静。纪听秋机械地手是各项器械,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传导路径存在……”他自言自语,“但光有路径……还不够。”
如今的顾廷,就像他们学生时代解剖的青蛙那样,只是在刺激下无意识地抽搐腿脚。
又一条路没走通。
研究院的结论似乎是正确的。
纪听秋绝望地想到.
“您心情不好吗?”
一起吃晚餐,走在回塔楼的路上,望着远出山边飞鸟映在落日火红的余晖中,纪听秋听见陆朝忽然冷不丁地开口。
他看了对方一眼,本来想否认,但想了想还是点头:“有点。”
陆朝的表情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太清。
“如果您愿意的话,可以和我倾诉一下。”他说。
纪听秋脚步一顿。
倾诉什么?说自己的前男友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自己却还跟个不能接受事实的孩子一样,试图复活他吗?
所有人都告诉他顾廷没救了,只是他执着地想要当那科林斯国王,永远推石上山,又眼睁睁看着巨石滚落。
“只是一点小事。”他叹了口气,“想说的时候我会告诉你,但是现在我不想说,你就别问。”
两个人静静地同行了一段,像往常一样,走到主塔之后便分道扬镳了。
陆朝回到住处。因为哨塔有一栋员工宿舍正在装修,新入塔的这批人暂时没有单人公寓,他里另外发了补贴,让他们和前辈们挤一挤,两人一间。
他分到的舍友比他早两年入塔,一见他就调侃:“哟,回来了?今天有什么进展吗?”
他问的是和纪听秋之间的事。
陆朝不爱聊这个,只是摇了摇头。
见状,舍友一屁股坐在他身边,说:“你猜我今天打听到了什么?”
“什么?”陆朝兴趣缺缺,但还是出于礼貌问道。
“我这次的任务不是联合四号哨塔,做第213号深远的探测塔的选址工作吗,我就遇上了我之前在军校的同学,他之前进了四号哨塔,我们毕业之后就很少联系了,趁着这次重逢,就请了个假,一起出去和一杯。然后他和我说,他们塔之前的首席哨兵就是顾廷。你知道的吧?也是3S级的,那个进入深渊之后离奇死亡的的顾廷,那阵子头条新闻都是这件事。”
舍友迟迟不进入正题,陆朝耐着性子“嗯”了一声。
“我也和他说了一些我们塔的事情。”舍友神情忽然变得神秘起来,“你猜他和我说什么?”
“——他说,顾廷和纪听秋以前是一对,他们塔里的都知道。”
第54章 世界二(9) 吃饭被截胡
“不走吗?”纪听秋关好治疗室的门, 对着靠墙站着的陆朝扬扬下巴。
陆朝直起身子想要跟在身后,却被忽然靠近的纪听秋吓了一跳。
“黑眼圈怎么这么重?你们哨兵不是要求规律作息的吗?”纪听秋盯着他的脸看了两秒,又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往电梯口走去。
在他身后, 哨兵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背影, 慢了几秒才快步跟上。
“昨晚有些失眠。”他说。
“啊, ”纪听秋随口关心, “训练上有什么压力吗?”
“没有, 只是意外失眠。”
闻言, 纪听秋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显然没有在意。
陆朝没有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