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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绿茵藏艳(2)(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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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吧。\"直子笑着赞同。

\"我学德语好了。\"我叹了口气。

\"乖孩子,我们等不到中午就回来,可得好好用功哟广玲子说。随即两人呵呵笑着离开房间。窗下传来一伙人走过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我走进盥洗室,重新洗把脸;拿她们的指甲钳剪了指甲。就两位女士居住这点来说,这盥洗室真是朴素利落得可以。雪花膏、唇脂育、防晒膏、洗头膏一类东西倒是零零碎碎排列了不少,而化妆品样的东西却几乎见不到。剪罢指甲,我去厨房倒杯咖啡,坐在桌前边喝边打开德语课本。我捡一处暖洋洋的阳光,只穿件圆领半袖衫,逐个往下背德语语法表。这时我不由产生不可思议的感觉:德语不规则动词同这餐桌之间,似乎相隔着所能想象得到的最遥远的距离。

11点半,两人从农场回来;轮流进去淋浴,换上洁净衣服。接着三人去食堂吃午饭,饭后步行到大门口。这回门卫倒正好在门卫室内,在桌前津津有味地吃着想必从食堂端来的午饭、搁物加上的晶体管收音机播放歌曲。我们走到时,他\"呀\"一声扬下手,寒暄一句,我们也道了声\"您好\"。

玲子说三个人这就出去散步,大约要三个小时后回来。

\"嗅,随便,随便。嗯,天气满好嘛!沿河谷那条路因最近大雨有塌方危险,其他的尽管放心,没问题。\"门卫说。

玲子在一张外出登记样的纸上写下直子和自己姓名以及外出时间。

\"路上注意些!\"门卫嘱咐道。

\"挺热情的嘛!\"我说。

\"那人这地方有点小故障。\"玲子用手指戳着脑袋说。

这且不论,反正天气确如门卫所说,果然不错。天空掉了底似的一片湛蓝,只有断断续续的云片在穹隆依稀抹下几缕淡白,宛如漆工试漆时涂出的几笔。我们沿着\"阿美寮\"低矮的石围墙走了一会,便离开墙,顺一条又陡又窄的坡路一路攀援而上。打头的是玲子,直子中间,我最后。玲子在这羊肠小道上步子迈得甚是坚定,俨然一副对这一带的山势无所不知的派头。我们几乎没再开口,只是一个劲儿地搬动脚步。直子身穿白衬衫蓝布裤,外衣脱掉拎在手中。我边爬边望着直子在肩头飘来摆去的垂直秀发。直子不时地回过头,和我目光相碰时便微微一笑。坡路长得简直令人发晕,但玲子的步调居然一点不乱,直子时而擦把汗,随后紧追不舍。倒是我因好久没跟山打交道了,不免气喘吁吁。

\"经常这么爬山?\"我问直子。

\"一星期差不多一次吧。\"直子回答,\"很累吧?\"

.\"不轻松。\"我说。

\"三分之二了,不多了。你是男孩子吧?顶得住才行!\"玲子说。

\"运动不足嘛。\"

\"光顾和女孩厮混了。\"直子自言自语似的说。

我本想反驳一句什么,但透不过气,终未能顺利出口。头上生着一根伊然装饰性羽毛的红色小鸟不时从眼前掠过。它们那以蓝色天空为背景飞行的身影十分赏心说目。周围草丛里盛开着各色野花,白的、蓝的、黄的,多得令人眼花缘乱。到处都有蜜蜂的嗡嗡声。我一边观赏眼前景致,一边一步步往上移动,什么也不去想。

又爬了10多分钟,山路没有了,来到高原一般平坦的地方。我们在这里歇息片刻。擦汗,喘气,喝水筒里的水。玲子找来一种什么叶片,做成哨笛吹着。

下坡路便徐缓了,两侧狗尾草已经抽穗,黑压压的又高又密。大约走了15分钟,我们路过一处村庄。村里空无人影,十二三座房子全都作废了。房前屋后长满齐腰高的荒草,墙上的窟窿里沾着白花花的干鸽子粪。有的房子塌得只剩下立柱,但其中也有的似乎只消打开木板套窗便可以马上住人。我们从这早已断绝烟火的无声无息的房子中间的道路穿过。

\"其实也就是七八年前这里还有几个人居住来着。\"玲子告诉说,\"四周全是庄稼地。可终归都跑光了,生活太难熬啦。冬天大雪封山,人动弹不得,再说土地也不是那么肥。还是去城里干活赚钱。\"

\"可惜啊,本来有的房子还满可以使用。\"我说。

\"值皮士住过一阵子,冬天也都冻得逃之夭夭。\"

穿过村庄,前行不一会,便是一片草地。像是一座四周有围栏的广阔牧场,远处可以望见几匹马在吃草。沿围栏走不久,一只大狗\"啪喀啪喀\"甩着尾巴跑来,扑到玲子身上,在她脸上嗅了嗅,然后又扑向直子摇头晃脑。我一打口哨,它又跑过来伸出长舌头左一下右一下舔我的手。

\"牧场的狗。\"直子摸着狗的脑袋说,\"估计都有20岁了,牙齿不中用,硬东西几乎啃不动。总在店前躺着,一听到人的脚步声,就蹿上去撒娇。\"

玲子从帆布包里掰下一块干奶酪。狗嗅到那气味儿,便奔过去一口叼住,高兴得什么似的。

\"和这东西再也见不了几天了。\"玲子拍着狗脑袋说,\"到10月中旬,就要把马和牛装上卡车,运到山下的牧舍里去。只是夏季在这里放牧,让它们吃草,还开了一个小咖啡店招待游客。说起游客,一天跑来的顶多也就是二十来个。怎么,你不喝点什么?\"

\"可以。\"我说。

猗带头把我们领到那家咖啡店。这是座正面有檐廊的小建筑物,墙壁涂着白漆,房檐下悬挂一块咖啡杯形状的退色招牌。狗抢先爬上檐廊,\"唿\"地躺倒,眯缝眼睛。我们刚在檐廊的桌旁坐定,一个身穿教练衫白布裤、梳着马尾辫的女孩儿闪出,亲热地向玲子和直子塞暄。

\"这是直子的朋友。\"玲子介绍我。

\"您好。\&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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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ot;女孩儿说。

\&quot;您好。\&quot;我应道。

三个女士一阵闲聊的时间里,我抚摸着桌下面狗的脖子。那脖子的确老了,硬邦邦的几根筋。我在那硬筋上搔了几把,狗于是十分舒坦似的闭目合眼,\&quot;哈味哈味\&quot;喘着气。

\&quot;叫什么名字?\&quot;我问店里的女孩子。\&quot;

\&quot;贝贝。\&quot;她说。

\&quot;贝贝。\&quot;我叫了一声,狗完全无动于衷。

\&quot;耳聋,得再大点声才能听见。\&quot;女孩儿的话带有京都味儿。

\&quot;贝贝!\&quot;我扯着嗓门喊道,狗这回\&quot;霍\&quot;地立起身,\&quot;汪汪\&quot;两声。

\&quot;好了好了,慢慢睡,好长命百岁。\&quot;女孩儿说罢,贝贝又在我脚前来个就地卧倒。

直子和玲子要冷藏牛奶,我要了啤酒。玲子请女孩儿放立体声短波。女孩儿便按了下放大器开头,选放立体声。里面传出布莱德·舒特·安德烈斯的歌--《飞转的车轮》。

\&quot;说实话,我是为听立体声才到这儿来的。\&quot;玲子一副满足的神情,\&quot;我们那儿连个收音机也没有,要是再不来这里几次,连世上现在唱什么歌都不晓得了。\&quot;

\&quot;一直住在这里?\&quot;我询问女孩儿。

\&quot;那怎么成,\&quot;女孩笑着回答,\&quot;这种地方,夜晚会把人孤单死的。傍晚由牧场的人用那个送回市内,早上再赶来。\&quot;她指了指稍远一点牧场办公室前停着的四轮机动车。

\&quot;这里怕也快到闲时候了吧?\&quot;玲子问。

\&quot;嗯,就要一点点地收摊了。\&quot;女孩儿说。玲子掏出烟,两人拍起来。

\&quot;你不在可就寂寞啦。\&quot;玲子又说。

\&quot;来年5月还来呀!\&quot;女孩儿笑道。

库利姆的《白房间》播完后,有一段商业广告,接着是西蒙和加丰凯尔乐队演唱的电影《毕业生》主题歌。曲子播完,玲子说她喜欢这首歌。

\&quot;这电影我看了。\&quot;我说。

\&quot;谁演的?\&quot;

\&quot;达斯汀·霍夫曼。\&quot;

\&quot;这人我不知道啊。\&quot;玲子不无伤感地摇摇头,\&quot;世界一天变一个样儿,在我不知道的时间里。\&quot;

玲子请那女孩儿借吉他用一下。女孩答应着,关掉收音机,从里边拿出一把旧吉他。狗抬起头,\&quot;呼噜呼噜\&quot;嗅了嗅吉他味儿。\&quot;可不是吃的哟,这个。\&quot;玲子像讲给狗听似的说。带有青草芳香的阵风吹过檐廊。山脉的棱线清晰地浮现在我们眼前。

\&quot;简直像《音乐之声》里的场面。\&quot;我对调弦的玲子说。

\&quot;你说的是什么呀?\&quot;她问道。

她弹起刚刚播过的电影《毕业生》主题曲。听起来她没见过乐谱,是第一次弹,未能一下子准确把握基调。但反复摸索之间,终于捕捉住那种流行的风格,把全曲弹了下来。而到第三遍时,已经可以不时地加人装饰音,弹得很流畅了。

\&quot;我的乐感不错。\&quot;玲子朝我挤下眼睛,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头,\&quot;只要听上三遍,没乐谱也大致弹得下来。\&quot;

她一边低声哼着旋律一边弹,直到把这首主题曲完整地弹完。我们三人一齐拍手,玲子彬彬有礼地低头致谢。

\&quot;过去弹莫扎特的协奏曲时,掌声更大着哩!\&quot;她说。

店里的女孩儿说,如果肯弹甲壳虫爵士乐的《太阳从这里升起》,冰藏牛奶可算店里请客。玲子伸出拇指,做出OK的表示。随即边哼歌词边弹《太阳从这里升起》。音量并不大,而且大概由于过度吸烟的关系,嗓音有些沙哑,但很有厚度,娓娓动人。我喝着啤酒,望着远山,耳听她的歌声,恍惚觉得太阳会再次从那里探出脸来。那心境实在太温馨、太平和了。《太阳从这里升起》一曲唱罢,玲子把吉他还给女孩儿,再次让她打开立体声短波。然后叫我和直子到附近一带散一个小时步去。

\&quot;我在这儿听收音机,和她聊天,3点前转回就可以了。\&quot;

\&quot;两个人单独果那么久没有关系么?\&quot;我问。

\&quot;照理是有关系的。也就算了吧。我又不是守护婆,也想一个人轻松一下。更何况你大老远来一趟,也攒了一肚子话要说吧?\&quot;玲子边说边重新点燃一支香烟。

\&quot;走吧!\&quot;直子说着,立起身。

我便也起身跟在直子后面。狗睁开两眼,随后跟了几步,终于觉得自讨没趣,跑回老地方去了。我们在牧场围栏旁边平坦的路上从容自得地走着。直子不时拉起我的手,或挽住我的胳膊。

\&quot;这样子走路,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吧?\&quot;直子说。

\&quot;哪里很久,今年春天嘛广我笑道,\&quot;直到今春还这么来着。这要是说很久,10年前岂不成了古代史啦!\&quot;

\&quot;真有点像古代史似的。\&quot;直子说,\&quot;昨天真对不起,精神又有点激动。你特意跑来的,都怪我。

\&quot;不要紧的。我想恐怕还是把各种情感发泄出去好些,你也罢我也罢。所以,如果你想向谁发泄那些情感的话,那么就向我身上发泄好了。这样可以进一步加深理解。\&quot;

\&quot;理解我又怎么着呢?\&quot;

\&quot;嗅,你不明白。\&quot;我说,\&quot;这不是怎么着的问题。世界上,有人喜欢查时刻表一查就整整一天;也有的人把火柴棍拼在一起,准备造一艘一米长的船。所以说,这世上有一两个要理解你的人也没什么不自然的吧?\&quot;

\&quot;或许类似一种什么爱好?\&quot;直子好笑似的说。

\&quot;说是趣味也未尝不可。一般而言,头脑精明的人称之为好意或爱情。你要是要称为爱好也是可以的。\&quot;

\&quot;暧,渡边君,\&quot;直子说,\&quot;你喜欢本月?\&quot;

\&quot;当然。\&quot;我回答。

\&quot;玲子呢?\&qu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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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ot;那人也极喜欢,好人呐!\&quot;

\&quot;我说,你喜欢的那么都是这样的人呢?\&quot;直子说,\&quot;我们这些人,可全都是哪里抽筋儿、发麻、游也游不好、眼看着往水下沉的人啊。不论我、本月还是玲子,没一个例外。你为什么喜欢不上更健全的人呢?\&quot;

\&quot;因为我并不那样想。\&quot;我略一沉吟,这样答道,\&quot;我无论如何也不认为你、木月和玲子有什么不正常。我觉得不正常的那帮家伙全都在神气活现地东奔西窜。\&quot;

\&quot;可我们是不正常啊。我心里明白。\&quot;直子说。

我们默默走了一会。道路离开围栏,通到一片形状如同小湖一般圆圆的、四面围有树林的草地。

\&quot;夜里我时不时地醒来,怕得不得了。\&quot;直子依偎着我的胳膊说,\&quot;万一就这样不正常下去,恢复不过来的话,岂不要老死在这里了--想到这里,我就心都凉透了。太残酷了!心里又难受,又冰冷。\&quot;

我把手绕到她肩头,拢紧她。

\&quot;觉得就像本月从黑暗处招手叫我过去似的。他嘴里说:喂,直子,咱俩可是分不开的哟!给他那么一说,我真不知怎么才好了。\&quot;

\&quot;那种时候怎么办呢?\&quot;

\&quot;嗯,渡边君,你可别觉得奇怪哟。\&quot;

\&quot;好的。\&quot;我说。

\&quot;让玲子抱我。\&quot;直子说,\&quot;叫醒玲子,钻进她被窝,求她紧紧抱住,还哭。她抚摸我身体,直到心里都热乎过来。这--不奇怪?\&quot;

\&quot;不奇怪。只是想由我来代替玲子紧紧抱你。\&quot;

\&quot;马上就抱,就在这。\&quot;直子说。

我们坐在草地上的干草上,抱在一起。我们的身体完全隐没在草丛之中,除了天空和白云,什么都看不见了。我把直子慢慢放倒在草上,紧紧搂住她。直子的身体柔软而温暖,双手摸索着我的身子。我和直子接了一个深情的吻。

\&quot;暧。渡边君?\&quot;直子在我耳边说。

\&quot;嗯?\&quot;

\&quot;想和我睡?\&quot;

\&quot;自然。\&quot;我说。

\&quot;能等?\&quot;

\&quot;当然能等。\&quot;

\&quot;在那以前,我想再调治一下自己。恢复得好好的,成为一个符合你口味的人。能等到那时候?\&quot;

\&quot;当然等的。\&quot;

\&quot;现在变硬了?\&quot;

\&quot;脚底板?\&quot;

\&quot;傻瓜广直子哧哧笑道。

\&quot;要是你问的是冲动没有,那倒是的,还用问。\&quot;

\&quot;嗯?,不说那个还用问好不好?\&quot;

\&quot;好,不说。\&quot;我说。

\&quot;那滋味,不好受?\&quot;

\&quot;什么?\&quot;

\&quot;冲动啊。\&quot;

\&quot;不好受?\&quot;我反问。

\&quot;就是,是不是……憋得不舒服。\&quot;

\&quot;看怎么想。\&quot;

\&quot;给你放出来好么?\&quot;

\&quot;用手?\&quot;

\&quot;嗯。\&quot;直子说。

事完后,我温柔地抱住她,又接了次吻。

\&quot;这回走路好受一点了吧?\&quot;

\&quot;亏你帮忙。\&quot;我回答。

\&quot;那么,再走一会儿好么?\&quot;

\&quot;好的。\&quot;我说。

我们穿过草地,穿过杂木林、又穿过草地。直子边走边讲她死去的姐姐。她说,这话还几乎没向任何人讲过,但认为还是向我讲了为好。

\&quot;我们年龄相差6岁,性格什么的也很不相同,但关系处得非常融洽。\&quot;直子说,\&quot;一次架也没吵过,真的。当然,也有水平差距等方面的原因,水平差距大,也是吵不起来的。\&quot;

直子接着说;

\&quot;姐姐属于无论让干什么都拿第一那种类型。学习第一,体育第一,又有威望又有领导才能。性格热情开朗,在男孩子中间也很有人缘,也很受老师喜爱,得的奖状足有一百张。哪所公立学校都有一两个这样的女孩儿。示过,倒不是因是自家姐姐才这样说,我姐姐可不是别人一宠就自以为好了不起或对人摆出一副不冷不热面孔的人,她不喜欢哗众取宠,只不过是不论干什么都自然而然干得最好罢了。

\&quot;这么着,我从小就决心当一个可爱的女孩儿。直子一边来回旋转着狗尾草穗一边说,\&quot;原因很简单,因为我是一直听着周围人夸姐姐脑袋又好使又会体育又有人缘这些话长大的。我觉得我再怎么死追活赶也撵不上姐姐。要是光论长相,倒是我稍漂亮一点,父母也像是打算让我在他们的疼爱下长大,因此从一上小学就把我送人那样的学校:天鹅绒连衣裙、镇花边的短罩衫、漆皮鞋,还学钢琴和芭蕾舞。不过因此姐姐可喜爱我了,喜爱得不得了,真像对待可爱的小妹妹似的。买各种各样的小东西送给我,领我去各种各样的地方,教我怎样用功,同男朋友约会时也带我一起去来着。实在是个再好不过的姐姐。

\&quot;至于她为什么自杀,谁也弄不明原因,和木月的情况一样,一模一样。年龄也是17,直到事件发生前也没有自杀的征兆,遗书也没有--一样吧?\&quot;

\&quot;倒是的。\&quot;我说。

\&quot;大伙都说那孩子聪明过分了,看书看过头了。可也是,确实手不离书,有好大一堆书。姐姐死后我也看了不少,心里很难过。书里有她写的字,夹着标本花,还夹有男朋友的信。为此我哭了好几场。\&quot;

直子停了一下,默然转动着狗尾草穗。

\&quot;差不多所有的事情都能自己一手处理,几乎没找过谁商量或求人帮忙。也不是因为自尊心特别强,不过是觉得那样做是理所当然的,大概。父母也对此习已为常,说这孩子撒手不管也不要紧。我倒是经常找姐姐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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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非常热心地教这个教那个,可自己不找任何人商量,全都一个人解决。既不发脾气,也没有不高兴的时候,真的,不是夸大其词。女人嘛,例如来月经的时候不是心情烦躁得要冲人发火吗,或多或少。姐姐连这种情况也没有。在她身上,是用消沉来代替不高兴的。往往两三个月就来一次,一连两三天闷在自己房里睡觉。学校不去,东西也几乎不吃。把房间光线弄得暗暗的,什么也不做,只是发呆,但不是不高兴。我一放学回来,就把我叫到房间里,让挨她坐下,-一问我那一天做了什么。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不外乎和同学做什么游戏了、老师讲什么了、测验成绩如何了等等。姐姐都听得很专心,还谈感想,提出建议。可要是我不在--例如去跟朋友玩或出去练芭蕾--她就继续一个人发呆。这两三天一过,她就一下子恢复得和平时一个样,神采飞扬地上学去。这种情形,嗯--好像是持续了四年。一开始的时候,父母也不放心,大概找医生商量过。但她不是两三天一过就好得利利索索的么,所以父母后来就以为反正不管也会自然好起来的,说她是个聪明刚毅的孩子。

\&quot;可是姐姐死后,我无意中听过父母的谈话。谈的是早就死去的父亲弟弟的事。说那个人也是脑袋好使得很,17到21岁在家里一关四年,结果一天突然说要外出,就跳进电车轨道给压死了。所以父亲这样说来着:还是血缘关系吧,我这方面的。\&quot;

直子一边说一边用指尖一点点掐掉狗尾草穗,撒在风中吹走。全部掐光以后,便把那根梗像缠细绳似的一圈圈缠在手指上。

\&quot;发现姐姐死的是我。\&quot;直子接着说,\&quot;小学六年级的秋天,11月,天下着雨,一整天都阴沉沉的。当时姐姐读高中三年级。我练完钢琴回来是6点半,母亲正在准备晚饭,让我叫姐姐吃饭。我跑上二楼,敲姐姐房间的门,喊声吃饭了。可是,没应声,静静的,我感觉得有点奇怪,又敲了一下开门进去。本来我以为她睡着了呢。不料姐姐没睡,站在窗口前,脖子稍歪,厂动不动地望着窗外面,就像在思考什么。房间里一片昏暗,灯也没开,所有东西都显得朦朦胧胧的。我招呼说:干什么呢,吃饭喽!但说完后,我发觉她的个子比平时高。我有些纳闷儿:怎么回事呢?是穿高跟鞋,还是蹬在什么台子上了呢?我就走到跟前,刚要开口时,心里猛地一震:原来脖子上有一根绳索。那绳从天棚梁上笔直地垂下来--那可是真直,直得可怕,简直像用墨斗在空间绷地打下的一条线。姐姐穿着白色的短罩衫--对了,正是我现在身上这件便式的,下身一条灰裙子。脚尖像跳芭蕾舞一样紧绷绷地伸着,地面与脚尖之间有20厘米左右没有任何阻碍的空间,那情形,我看得可真切着呢。还有脸,脸也看了,不能不看。我心想得赶紧到下边告诉母亲,得大声喊叫,可身体偏偏不听使唤,偏离我的意识自行其是。本来我的意识要赶快下去,身体却要擅自把姐姐的身体从绳子上解下。当然,这不是一个小孩子能办到的,于是呆愣了五六分钟,处于虚脱状态,什么都不明白了,就像体内什么东西僵死了似的。我在那里一动没动,直到母亲来看是怎么回事的时候还没动,和姐姐一起,在那又暗又冷的地方……\&quot;

直子摇摇头:

\&quot;那以后三天时间里,我一句话都没说,像死在床上了似的,只是眼睛眼着定定不动,好像毫无知觉了。\&quot;直子把身体靠在我胳膊上,\&quot;信上写了吧?我是个比你想的要不健全得多的人。我病的时间比你想的要长久得多,根也深得多。所以,如果你能往前行的话,希望你只管一个人前行就是,别等我。想和其他女孩睡觉就睡好了。别考虑我顾忌我,喜欢什么就尽情做什么。要不然,我说不定会拖累你的。我,不管发生什么,这事是绝对不想做的。不想耽误你的人生,也不想耽误任何人的人生。我刚才就已说过,只要你时常来看我,永远记得我--我希望的只是这个。\&quot;

\&quot;我希望的却不只是这个。\&quot;我说。

\&quot;不过,要是和我牵扯在一起,会毁掉你的一生。\&quot;

\&quot;我不毁掉,决不。\&quot;

\&quot;可我也许永远也恢复不过来。即使那样你也等我?能十年二十年地等我?\&quot;

\&quot;你太悲观了,\&quot;我说,\&quot;在黑夜、噩梦、死人的力量前面太胆小了。你必须做的是忘记这些。只要忘记,你肯定能恢复的。\&quot;

\&quot;要是能忘掉的话……\&quot;直子摇着头说。

\&quot;从这里出来,一起生活好么?\&quot;我说,\&quot;那样的话,我就可以保护你不受黑夜和梦的干扰,还可以抱你--当离开玲子后你还感到难受的时候。\&quot;

直子更紧地贴着我胳膊,说:\&quot;要是能那样该有多好啊!\&quot;

我们在三点之前回到咖啡室。玲子一边看书一边听FM电台的布拉姆斯第二号钢琴协奏曲。在一望无际的草原边端听布拉姆斯,乃是相当美妙的事。她用口哨附和着第三乐章的大提琴序曲旋律。

\&quot;从前这张唱片听到磨破了。真的磨破啦。每一寸都听,物尽其用嘛。\&quot;玲子说。

我和直子叫了热咖啡。

\&quot;谈得好吗?\&quot;玲子间直子。

\&quot;嗯,谈了许多。\&quot;直子说。

\&quot;待会详细告诉我,他的表现怎样。\&quot;

\&quot;哦们没做那种事。\&quot;直子红着脸说。

\&quot;真的什么也没做?\&quot;玲子又问我。

\&quot;没做呀。\&quot;

\&quot;那多无聊。\&quot;玲子兴致索然地说。

\&quot;可不是吗?\&quot;我吸着咖啡说。&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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