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八章 金殿试材(2 / 2)
「我叔叔及两位弟弟现今如何?」
「我与辅卿皆不知其下落。但辅卿认为,应该已经突围,毕竟锦衣卫处毫无消息。」
「那太好了!」李云芮双手合十!
两人无语,默默对坐。
「昭蘅,」裴世宪又唤了她一声,李云芮抬眼看向他,裴世宪不知道怎麽说,实在下面的话太难堪了。
但是裴世宪决定还是要说出来,毕竟云芮身在其中不一定能想到,「听吕金贵言,张齐对你,甚是宠爱。」
裴世宪咽了一下发乾的喉咙,果然李云芮又低头哭泣起来。「昭蘅,你当用好这份宠爱,让张齐下令,不要接客!」
说完,裴世宪一阵颓然,李云芮扑在桌上不住哭泣。
裴世宪心里一片荒芜,他在做什麽啊?
他在教一个冰清玉洁的女子以色事奉一个太监。
他在教一个知书达礼的女子利用一个太监的宠爱为自己谋一线尊严。
他在教一个名门贵女做那种娼妇才会做的事情!
他还是读书人吗?还是人吗?
说完,裴世宪浑身虚脱,站起身来,他实在无法再面对李云芮,因为在她面前,他才是最脏的那个人。
「裴公子!」云芮却喊住了他。他转过脸,面如死灰。「请裴公子和邓大人保重!你们的恩情,云芮来世结环相报!」
裴世宪摆摆手,想要离去。
「裴公子,莫走!你若走了,她们……她们……她们还会……」李云芮也说不口。
这时裴世宪才明白,倘若此时自己走了,云芮会面临什麽,又瘫坐下来。
这一夜,真是漫长的一夜。
两人无言以对,无眼以对,无颜以对。
唯有锥心之痛。
……
三月十五日,殿试。
朱庸最近时常轻咳,不能在如此重典上当值,于是侍立在皇帝身边的便是张齐和邓修翼。
只听皇帝道:「诸卿各抒己见,勿负朕望」后,绍绪帝便退至后殿休息。绍绪帝示意张齐随侍,留邓修翼先期探班,约莫一个时辰后,两人互换。
邓修翼站在高台上,俯视着这些新科贡士,心如止水。因为这一切都已经和他毫无关联。
殿试的题目毫无意外,依然是一道关于忠君的题。邓修翼仔细思考过今年春闱的所有题目,绍绪帝是想借春闱甄别仅对他忠心之人。此后倘若李威事再起,皇帝自有新科拥趸。新科的进士锐意无畏,确实是一把好刀。
可是,这样一来这一科考试,便是古往今来最诡异的一科考试。皇帝为了自己的权威和颜面,竟可以将读书人视作最神圣的科举当做工具。
而首辅严泰,则是执行皇帝意图的最佳人选,环环相扣。
怪不得苏苏一直说,他是处心积虑地想要英国公府全家都死。
不只是肉身的死,更是从长远处,让他们的灵魂都死掉。
邓修翼又在想着,不知道裴世宪见到李云芮了吗?虽然裴世宪是否见到李云芮对这两天苏苏的处境无甚帮助,毕竟张齐日日在宫中,但是殿试结束后,兴许会有改善。
于是,邓修翼又不由自主地想起李云苏来,他想得出神,连张齐来到他身边,他都没有察觉,直到张齐用脚尖轻轻点了他。他才发现已经一个时辰过去了。他便转入后殿,随侍皇帝。
「邓修翼,刚才你看这些贡士如何?」皇帝开口问道
「回陛下,今年新科贡士甚好,奴婢看他们都在奋笔疾书。」
「若你下场,你当如何作答?」
「陛下,奴婢无须下场。他们奋笔疾书是为了侍奉陛下,而奴婢已然如此。」
「哈哈哈,」皇帝高兴地笑了,「邓修翼啊,你惯会说话了。」
这个人总说他惯会说话。而她却总说她惯装无事。
终于,最后一名贡士都交了卷,今日事算了完毕了。
……
皇帝午前便起驾后宫,午膳后张齐关照邓修翼好生看着,然后自己也出了宫。于是邓修翼便成了必须留着当值到申时末的人。待邓修翼回房间休息时,整个腿都是肿的。他给自己打了一盆热水,仔细地泡着脚,按摩着腿肚子。
按他现在在司礼监的地位,这些事本来都应该有侍奉的小太监来做,但是他却从来不让人近身。侍奉他的小太监甚是轻松,只需替他跑腿取膳,司礼监想来他处当值的小太监甚多,人人都说邓公公最仁慈。
他一直不睡,支耳听着外面的动静。酉时末刻,张齐回来了,依然哼着小曲。邓修翼松了一口气,想来云芮应该无事。
他这才躺下,这一夜是他近十天来睡得最好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