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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阳辞一拍桌面:“世道不该如此!”
江鸥震了震,低头看自己的手,指间犹有墨迹,筘布制的衣袖还很新。他年俸三十两银,这还不算灰色收入,与世家大族比不值一提,与寻常百姓比已是衣食无忧。
他自诩为县衙里的牛马,与寻常百姓比却已经是人上人。当他走在街巷与田间,百姓们迅速避到一旁,甚至不敢抬头看他,讷讷唤一声“典史大人”。
他的父母、祖父母,也曾是这样的田间百姓,连县衙的库子与马夫,都能趾高气扬地从他们地头禾苗上踏过。
他对上怯弱,对同僚圆滑,对下早已没有了少年时“我若当官,必为民请命”的心气。
他只是芸芸不可计数的胥吏中,最不起眼、最碌碌无为的一个。
但新任的知县大人对他说,世道本不该如此!
——那么世道该是怎样?还能变成怎样?眼前这位初来乍到的叶阳大人,能让他看到夏津县怎样的光景,哪怕要到三年之后,十年之后?
倘若……真能看到,他愿意等,也愿意倾力相助!
江鸥眼眶通红,哽咽道:“卑职带文吏去架阁库取簿册,大人放心,不会有假。”
叶阳辞点头:“去吧,泊舟。”
大人唤了他的表字。江鸥的心莫名定了,拭了拭眼角,起身告退。
第3章 找狗大户打秋风
议事厅灯火亮如白昼,一叠叠户口黄册、赋役白册与土地鱼鳞簿被源源不断搬运进来。
叶阳辞端坐案前,向旁伸出一只手,书童李檀立即将沉香木制的家传算盘,乖巧地放在主人手上。叶阳辞一手算盘,一手账簿,运指如飞,圆珠相撞的清脆响声不绝于耳。
厅门外的文吏们眼睛都看直了。江鸥在旁观望,不可思议地感叹:“叶阳大人一边珠算,一边心算,看簿册一目十行,计数据分毫不差……莫不是个演算天才!”
激动之下,他茶也不吃了,觉也不困了,盘腿坐在案边,伸着脖子专注地看,时不时帮忙递送和翻页。
叶阳辞全神贯注,不知时间为何物。
夜色由浓转淡,天际靛蓝褪色成鱼肚白,院落中的路灯被早班的皂隶逐一熄灭,而议事厅的灯火与算珠声彻夜不绝。路过的胥吏与衙役们,投向议事厅的目光从不解,到震惊,再到钦佩万分,散入无数细碎的言语中:
“打了整整一夜的算盘……”
“这些簿册积压多年,都是蛛网灰尘。上头说每年都要照刷文卷,磨勘卷宗,其实根本没来看过……”
“知县大人这是要清算整个县的旧账?”
“咱们这位新上任的大人,可了不得啊!”
当然也有不少心虚恼火的,悻悻然嘀咕:“能算得清才怪,装模作样罢了!”
随着最后一声算珠响声落地,叶阳辞将整理出的数据誊在纸上,长吁了口气。他一夜未眠,精神却仍抖擞,面颊上泛着微微的红晕,在晨光中容色鲜妍。
江鸥双眼熬出血丝,盯着桌面上新写成的青皮簿册,薄薄的一本,却是全县的命脉所在。
叶阳辞手按青色封皮,起身拉伸了一下肩臂,平静地道:“年年寅吃卯粮,白条透支。财政赤字折合白银足足两万一千五百八十七两八钱四分四厘,几乎等同于本县十三年税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