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泥潭中的人啊（2 / 2）
“你会弹琴吗？”孩子小声问。
“会一点。”夏深微笑，“你想听什么？”
男孩低头抠着指甲：“我想……写一首给爸爸的歌。但他不要我和妈妈了。”
夏深点点头，掀开琴盖：“那就从你想说的话开始。”
孩子的手指迟疑地落在琴键上，按下第一个音符??F大调，轻微走音。接着第二个，第三个……不成旋律，却带着某种原始的情绪张力。
夏深没有打断，而是悄悄打开录音笔，将这段即兴演奏完整记录下来。随后，他低声哼出一段简单的和弦走向，引导孩子逐渐形成节奏。十分钟过去，一首粗糙却真挚的小曲诞生了，没有名字，也没有歌词，只有一个不断重复的动机，像是在叩门。
“它叫什么？”夏深问。
男孩想了想：“叫《爸爸还能回来吗》。”
全班安静下来。有的孩子低下头，有的悄悄抹眼泪。
夏深轻轻抱住他：“这首歌很重要。因为它说出了你心里最痛的事。而这恰恰是最美的音乐该做的事??不是掩盖痛苦，而是替它发声。”
一周后，这首曲子出现在“地球回声档案馆”的特别企划栏目《童言无忌》中。配套视频由林晚团队远程剪辑完成，画面里每个孩子都面对镜头说出一句最想被人听见的话。有人讲亲人离世，有人诉校园霸凌，有人坦白抑郁自杀念头……但他们最后都选择用音乐代替呐喊。
上线当晚，播放量破百万。社交媒体掀起#听见孩子#话题风暴，多国教育部门表示将重新评估艺术疗愈课程的普及政策。
而在这一切喧嚣之外，夏深回到了最初的那个院子。桃树彻底落叶，枝干裸露在冬日前夕的寒风中。他坐在钢琴前，翻开一本泛黄的手稿??那是他十年前写的未发表专辑《静默纪年》的原始笔记。
一页页翻过，许多旋律早已陌生，唯有最后一首标题仍刺痛人心：《当无人倾听时》。
他深吸一口气，将纸张平铺在琴架上，指尖缓缓落下。
第一个音响起时，整个院子仿佛凝固了。这不是一首欢快的歌，也不是为传播而作的公共作品。它是私人的、沉重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倾诉??关于孤独如何侵蚀灵魂，关于才华如何在冷漠中枯萎，关于他曾无数次站在悬崖边缘，怀疑一切努力是否徒劳。
弹到第三段副歌时，他的手抖了起来。
这时，门铃响了。
他停下演奏，起身开门。门外站着老陈，手里拎着保温饭盒，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
“给您送点热汤。”他说，“我看您这几天都没点灯，怕您饿着。”
夏深愣住：“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林小姐告诉我的。”老陈挠挠头，“她说您总是一个人闷着干活，让我常来看看。”
他接过饭盒，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忽然觉得胸口一阵酸胀。
“进来坐会儿吧。”他听见自己说。
老陈拘谨地脱鞋进门，目光落在敞开的乐谱上：“这是……新歌？”
“旧作。”夏深摇头，“写给自己听的。”
“我能听听吗？”
夏深犹豫片刻，回到钢琴前，重新坐下。这一次，他完整演奏了整首《当无人倾听时》。
音乐结束时，屋里一片寂静。老陈眼眶红了。
“您知道吗？”他低声说，“我小时候也学过几天钢琴。我爸卖血凑的钱，结果地震把学校砸塌了。琴没了，老师也没了。后来我就忘了这事，直到听了您的《城市呼吸》，才想起来原来我也曾有过梦想。”
夏深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
“所以刚才那首歌……”老陈抬起头，“不是绝望，是活着的证明。您把自己最疼的地方掏出来给人看，反而让我们觉得，原来我们也值得被理解。”
那一夜，两人聊到凌晨。老陈说起母亲病情好转，说起自己报名了成人音乐基础班，甚至试着写了一首关于送餐路线的口哨交响曲。夏深则罕见地谈起早年签约唱片公司的经历??如何被要求修改歌词迎合市场，如何因拒绝商业化而遭雪藏，如何在最穷困时卖掉最后一台合成器换药费。
“我以为我已经放下了。”他说，“但每次弹这首曲子，还是会痛。”
“那就别放下。”老陈认真道，“痛说明你还活着，还在乎。要是哪天连痛都感觉不到了，那才是真输了。”
次日清晨，夏深做出了一个决定。他登录平台，将《当无人倾听时》设为限时免费下载，并附言：
> “献给所有曾在黑暗中怀疑自己是否值得被听见的人。”
>
> “你可以悲伤，可以愤怒，可以软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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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请记住??只要你还愿意按下琴键，世界就没有真正抛弃你。”
与此同时，他向全体合作机构发布通告：从即日起，“地球回声档案馆”将增设“创伤之声”专项通道，专收受心理危机个体的匿名投稿，并配备心理咨询联动机制，确保每一份上传都能得到回应。
消息传出后，二十四小时内收到逾万条私信。有人上传深夜哭泣的录音，有人寄来撕碎又粘好的诗稿，还有一个十七岁少女发来一段颤抖的清唱??她在遭受性侵后首次开口唱歌，歌词只有反复呢喃的一句：“我还在这里。”
夏深亲自回复了她：“谢谢你活下来。接下来，我们一起走。”
春天再度临近。某日凌晨，他接到林晚越洋电话，声音激动得发颤：
“夏深！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正式接纳‘地球回声’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观察项目！评审委员会特别提到，《未命名 No.1》在全球范围内的自发演绎现象，是‘数字时代人类情感联结的典范案例’！”
他站在院子里，晨光洒在肩头，久久未语。
“他们还说了什么？”他终于问。
“他们说……”林晚顿了顿，声音温柔，“艺术的价值，不应由掌声多少衡量，而应由它唤醒了多少沉默的灵魂来评判。”
桃花悄然绽放第一朵。花瓣随风飘落，正好落在钢琴的中央C键上。
夏深轻轻按下去。
一声清澈的鸣响，划破寂静，飞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