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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6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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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城不悄然无声也不躲躲藏藏,直接翻个白眼,挪动身躯背对糟老头子。

君嫌弃我也嫌弃,大家都嫌弃,就别凑彼此身边,互相给自己惹不快乐。

晏城托着脸颊,舌尖盯着腔内软肉,含糊着说:“该来的人不来,不该来的人天天来,天道怎么那么喜欢作弄苦命人!”

“殿下政事忙碌,郎君还是不要去打扰为好,御史台是不会参郎君,可没说六部三省不会?郎君还是得为自己俸禄着想。”李公公将一木盒递到晏城身侧,说,“这是殿下为你准备的部分钱财。”

钱这种东西,对晏城的吸引力还不如美食。

“不要让这种肮脏的东西玷污晏某高尚贞洁的操守。”晏城哼哼唧唧地回,鼻子翘得老高。

李公公无语地收回视线,收回木盒,你在骄傲些什么,你在胡说些什么,脑子有病吧。

他开始严重怀疑殿下派晏城去荆州、为他谋划登鸾阁的举止是否正确,怀疑殿下是不是被情爱糊了神智,还怀疑那诡异给殿下下了降头。

第53章

木盒被收回去, 晏城伸手去夺回。木盒被夺回又被抢收回,顺带李公公三言两语的讥讽,这拖长音的讥笑激起晏城的斗争心, 晏城挑挑眉, 放下汤婆子, 起身奔着那木盒夺去。

一夺一抢, 来回个三四次,李公公年老体衰, 赢不了年轻力壮的状元郎, 木盒最终还是被晏城夺了去。

从他人那抢来的战利品就是比嗟来之食香,晏城美滋滋地打开木盒, 取出镇压的玉石,剩下的是些银票地契。银票面额不小, 地契上书写了不少城池,晏城借着闲得无聊看舆图的记忆,认出这几个城池皆是他远行会落脚的地方。

“东宫总管这么有钱吗?”晏城仇富地问,寸土寸金的京城有房,江北江南有房,太遭人嫉妒恨了。

李公公出宫匆忙没带拂尘,只得一甩雪猫的宽松尾巴, 把人魂魄找回来:“殿下私产, 各类物品皆备好, 郎君可直接入住。一路舟车劳顿极废精神,驿站怕是环境不佳。殿下赐下这等宅邸, 是为让郎君好好休息。”

听这话,晏城心中一暖,秋日的悲意顿时消散, 不过他仍要提一嘴:“给地契干嘛,不给我钥匙吗?”

“若这钥匙被郎君拿了去,我怕没几日就会被丢到角落里,便求殿下把钥匙交给更稳重之人。”李公公笑着回。

晏城不满,抱过猫,捧着银票地契,轻哼几声,不理人。

不过此言也非假,晏城有遗忘大门钥匙的前科,幸好府邸宫人常有,才能在三更半夜为鬼混回来的郎君开门。

李公公转身见那些宫人已停下忙碌,如往常般值守在府邸每个角落,她们垂眸送府邸的主人离家去。

“别耽误了时间,任你再怎么磨蹭,殿下也不会出宫墙。”李公公作为离储君最近的大监,他最清楚储君的忙碌,也最清楚桌上的奏折堆,清楚空了一壶又一壶的茶有多浓,清楚屋檐的白日黑夜流转多少次。

晏城两手成花,托起脸颊,含糊着回:“哦。”

该出发的还是要出发,该离去的还是要离去,其余巡按御史早已启程,只他这个荆州御史在京城磨蹭了一旬,被吏部侍郎催上门后,才慢悠悠出发。

府外马车平平无奇,坐在前室的车夫也其貌不扬,混在镖队里,混在人群里,也找不到身影。从外表来看,马车面积不大,轻敲车壁,却听声音厚重,车壁不薄。晏城推开车门,车内全被毛毯覆盖,哪怕马车左右翻倒,晏城也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弯腰踩上去也听不见声音。

马车被打造得特别舒服,易于躺平。角落堆有书籍,松软的布偶可让人倚靠,缓解人旅途时的疲累。

打开车窗,晏城瞧见跟随他离去京城的宫人没几个,保护伺候的人都藏在暗地里。李公公也站在府门口,用眼眸送他离去,半步都不打算抬下。

车夫策马前行,不敢挥用力,马儿慢悠悠往城外去。京城来往达官贵人不少,车夫对京城路线太熟,走的都是偏僻小路,不扰百姓。晏城坐在车内,翻书的声音都比车外的略大些,他以为是出了城门,打开窗,才明显听到城内热闹声。

马车的隔音不错,也不知工匠用了多少心血,才制作出如此富含匠心的力作。

京城秋意浓,红叶随风而起,伴落花混入青砖瓦墙,这座城的色彩因着皇城而不会显平庸。晏城无端去想往南的风景,越往南,春秋更不显,色彩也更贴清雅的水墨,不会再有京城的雍容贵重。

出了城郭,晏城能瞧见的景色更多,夏里翠绿的树林经霜点染,红得一层又一层,层林尽染,将秋意完全展示在人的眼球里,化无形为有形。

晏城伸手去接垂落的枝条,春日不再,长亭外的柳树凋零,他没法用柳去写留。

柳意留不住,枝条处的细虫倒能接住,晏城被吓得没敢去瞧那头的形状,只顾甩落手臂,将长蛇甩下去,并在心里默念,再也不敢手贱去碰这玩意了。

“幸好甩出去了,不然爬进马车里,不得咬我几口。”晏城默默想去关窗,忙把秋里的小动物关外面去。

窗刚合上一点点,晏城便听有风送轻微笑意到他耳侧,笑声很浅,只有细微,晏城却莫名清楚地抓住,只因这笑声很熟悉。

想透来人是谁,晏城立即推开车门,不等车夫挽留,不等细虫缠上他脚,不等秋风赠他留意。晏城快步走时觉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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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他提起裙摆,用着跑姿,跑向长亭。

长亭内人不多,三四人低垂头规矩站立。她们围着的人瞧不见面目,一顶帷帽遮了半身,纱裙间只能见他穿的绿墨衣裳,与腰间垂挂的佩珏,转身时有佩环响彻的乐声。

佩珏声清脆入耳,一听便是价格不菲,玉上有龙盘旋,也知身份不凡。晏城几乎不用去猜,那玉佩是他亲自从私库翻出,挂在储君腰间,替他去丈量储君腰只。

“殿下!”晏城不敢高声语,怕惊城中人,他连呼吸都轻微喘着,伸手只敢扯人的袖口,带着不敢置信的口吻去唤人。

帷帽里的人笑意浅浅,尽在凤眸里流转,他应着人几声,拉着人从梦中落到实地里,拉着人离了蝴蝶。

“不是很忙?”李公公都跑到我耳旁说你忙得不可开交,你哪来时间出城送我。我听人说你日夜伺候圣人病前,圣人才病好,你又得去处理朝务,连睡觉的时间都得挤出来,你怎么这么忙啊……

晏城有很多话,很多问题想跟爱人说,想说尽这些思念,想说尽这白日黑夜,想说尽秋日到冬寒。

但他不行,他有远去荆州的升迁路,谢知珩有秉持玉圭的监国道,阳关道与独行路,道道路路各不同。

“这种日子,我太熟悉,也不算很忙。”声音闷闷的,从纱帘传来,又有些哑,好似说了许久的话。

晏城想到大小朝会那堪比菜市场的热闹样,想到一条又一条颁布下来的政令,也无怪乎谢知珩声音里的低哑。嘴里说着不忙,可身上的细节都在诉说他的疲累,晏城心疼得有些痛,张开手抱住谢知珩,让他枕着肩膀。

料想到谢知珩不去休息,晏城隔着纱帘覆上他眼眸,逼着人闭上眼,逼着人思绪沉入梦境边缘。

谢知珩眉目和缓,被晏城掌心的温热与举止的温柔安抚住,却没去想着休息。一场送别,谢知珩没想耽误太多时间,他仍旧忙得头脑昏昏。

温柔抚平谢知珩眼底青黑,让他有了些许精力,抬起头,透过纱帘与晏城对视。盈满睡意的眼眸湿润,困倦在长途还没开始时就缠上了晏城,沾了水意的桃花眸被江北烟雨点化,落得谢知珩满肩情意。

谢知珩轻笑:“只言我累,怎不提郎君昨日三更才入寝?”

虽是郎君看游记看到三更。

“我可以在车上睡,你又不能在小朝会上睡,那么多大臣盯着呢。”晏城嘟囔着说。

谢知珩问:“那等回京城后,上小朝会时,御史不得迟到也不得早退,郎君该如何?”

“……我可以拒绝回京城,拒绝入御史台吗?”前途是什么,前途可以拿来早退晚起吗?前途只能拿来当前途,晏城对此不满极,“干嘛把我派去荆州,京城事虽多但不至于害我性命,且留在你身边,谁能害我?”

谢知珩理好晏城被细虫吓得微炸的发丝,说:“我怕护不住郎君,我怕郎君受伤,哪怕郎君只是被风吹到,我都怕郎君受寒。请原谅我,对你太过的担忧。”

谢知珩拉起晏城的手,将其温热的掌心贴着自己半凉的脸侧。隔着纱帘,晏城看不到,谢知珩眼睫的低垂,锋利的眉目更发冷默,如淬火的刀锋,要斩向盛世下汲取气运的腐,想斩向磨刀霍霍向王朝的诡异。

“也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晏城看不见,他能察觉的只是南北党争,是地方分权中央难集权,看不见躲在他身侧的诡异系统,借助他的触碰,去汲取王朝的气运。

纱帘有些碍眼,郊外长亭少有人来,晏城缓缓掀起纱帘,像新嫁郎掀起盖头,去亲吻属于自己的“新娘”。

谢知珩也乐得与郎君亲吻,他张着唇去迎合。午食过后的菊花糕还残余了些香味,一股腔全融入谢知珩内里的每处软肉。爱意因亲吻更显浓厚,谢知珩能感知到自己口腔里的湿热,甚至在吞食的过程中,腔肉都有些酥麻。

疲累在此刻得了真切的安抚,呼吸被攫取,连气息都难以从鼻腔中倾吐,谢知珩紧紧扯着晏城衣角,垂在腰带上的玉佩也被他攥在掌心,好似只有这般才算短暂拥有一刻。

不能耽误太多时间,晏城有将行的远路,谢知珩也得回到皇城内,亲吻的时间很短,只尝了点味,便不得不分开。

谢知珩不舍般轻点晏城唇瓣,声音不再哑:“也不知郎君哪来习惯,要午时过后才得启程,前头已浪费不少时间,郎君需启程了。”

“好吧。”晏城贴在谢知珩微凉的脖颈,蹭了几许,略带不满地说,“早上起不来,下午是最好的出发时间。”

以前离家去上大学时,晏城也常常买下午的高铁票,还专挑两点左右的,专门在一等座上午睡,安静环境又好。这个习惯不曾改过,被他沿袭到现在。

晏城不舍地抱过爱人,在他一步三回头的磨蹭下,人总算回了马车上。车夫不等人坐稳,策马奔驰在官道上,晏城推开车窗往外看,已看不到谢知珩的身影。谢知珩比他更要忙碌,送别过后,就骑着马回了城内,走近道回皇城。

他走得不留情般,晏城仍沉溺在残存的温存内,托着脸侧,翻着游记,也不知看到哪一处的好景与特色。

正当晏城心绪不平时,藏在暗地里的系统悄然冒出头,消耗方获取的气运值,无声息地加强刻在储君身上的“祝福”,同时凑到晏城跟前,说:“舍不得殿下?若舍不得京城的奢侈,何不让殿下为你另换登天梯?”

“……”晏城还沉浸于此,尚未听到系统的呼唤。

系统不得放大音量:“是聋了还是瞎了,还是刻意忽视,在这跟我演呢?”

晏城翻页的手顿住,眸眼垂落,盯着书上一行不动,心里情绪百般起伏。虽说是系统,虽声音是晏城以前在家常听的机械音,但这声音裹挟了说话物品与底层属性截然不同的情绪,带了自我情绪,不像个专注拯救世界、拯救反派的系统。

晏城在读书时博览群书,不仅是先秦魏晋文学,还是乡土网络文学,或是癫得发狂的某乎文学,他无聊时都看过,也知道所谓系统文。

系统文有以主角为主人翁的神豪系统,也有绑架的人贩子系统。晏城在猜测,这个系统怕不是人贩子系统,它的首次出现便是圣教诡佛高坐,信徒高吟佛语,用数不尽的妇孺血肉铺就一条信仰路,血腥同诡异。

晏城信不过,他信不过这系统。

可心中又在猜测,这系统跟他捆绑,又是为何目的?

文学生爱多想,她们以想象为笔,书写了无数引人入胜的篇章,晏城也逃不了这个喜好。

书中有女主,是女频文学。男频小说男主以绝对地位把控剧情,影响天道。那女频文学也是如此,对于这个世界的天道而言,钟旺的价值毋庸置疑,她是绝对正确。

晏城与钟旺接触不多,只多是大理寺内的同僚,偶尔作为她与清肃和谐关系的耦合剂,避免出现同僚情破裂的现象,避免大理寺再次出现“流血事件”。

若以气运值来定义系统的目的,晏城已离京城,可以说与钟旺相隔十万八千里,它总不能隔着两三郡的距离,与女主亲密接触吧?

圣教踏入京城浅浅,扎根川中却深深,可见其并非初次载入。

那在捆绑自己之前,系统都是跟随在谁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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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又与这个世界的窟窿有什么密切联系?

晏城翻着书页思索许久,阴谋论在他脑海里盘旋许久。可惜他思绪发散太光 ,从系统所谋,到穿越的后世人,再到后世的强国之争,最后归结为强国有我,请x放心。

可见,即使脱离申论好几年,晏城也还是记得那几句金句,实在记忆犹新。

“好累,这书看得我好累。”晏城无所事事,游记直接翻到最底,强制性又伪装性极强地看完一本书,枕在案几上放空大脑,任由系统在自个耳边大喊大叫。

把系统当做闲暇日头的一场笑话,这无趣岁月还算过得不慢,晏城闭着眼睛,听马车往前奔跑不停。

若有停,那定是最近的官驿到了。

月上梢头,玄鸦枝头低声吟唱,昏昏欲睡的晏城在车停时、在听得窗外人声不少时睁开眼。晏城推开车门,见马夫坐在前室稍作休息,喝热茶用宵食,没有半点给自家大人提醒驿站到了的想法,活像行将至京城的游子。

离京城最近的驿站坐落东都外,也因与东都近,整个驿站都被牡丹花点缀。秋日牡丹不好寻,驿长以绸缎为花瓣,围簇成牡丹模样,给人满目秋霜之外的春色好景。

车窗外唯一风景是树木青红交错,初是惊艳,见惯了就是审美疲倦,晏城得见牡丹不容易,自是下车好好欣赏,绕着前院的牡丹锦簇看几遍,打算记录在游记里。

跑来的驿卒见晏城腰间玉珏青润,挂在腰间声如佳鸟吟唱,便知身份不低,站在旁不出声,怕惊扰贵人赏物品。

贵人醉心牡丹,贵人的仆从悄然出现,捧着火牌、吏部任书与敕牒交予驿卒。驿卒上交给驿长,得来房间钥匙,恭敬递给仆从。仆从接过,又劳烦驿卒准备食物热水,好减去贵人满身舟车疲倦。

搞定一切后,仆从走到晏城身侧,说:“郎君,已安置好了。”

晏城被这声唤回驿站,理理方想好的文字,跟在仆从身后进来驿站。

东都繁华不逊京城,哪怕月中,也有不少人暂居驿站,因宵禁,他们不敢强闯都门,便休在驿站。不过休息在这儿的要么是传递文书情报的报信官,要么是来往官员,几乎看不见寻常百姓。

哪怕有忘了时间入城的百姓,驿卒也会引着去他处,不会出现在大厅。所以当晏城走进时,看见的都是腰挂官印的官员,桌上摆着的也具是好酒美菜,驿站不敢亏待官员,哪管是出京还是入京的。

晏城是出京外派官员,与眼前这些入京述职、参与吏部考核的官员不同,也就没什么交谈的话题点,给驿长露了面,便去房间休息。

房间内有仆从早早铺好床铺,备好热水,只待晏城走进。又因郎君不喜身侧有人服侍,仆从将火牌交予晏城,未几刻离了房间,偌大房间里只剩晏城一人。

晏城在车上睡了会儿,此刻还算不睡,沐浴后抱着牡丹木雕左看右看,抱着悬挂的牡丹挂画,临摹笔画走向,打发时间。

独盯一处看后,晏城好不容易有了点睡意,放下玩具打算睡觉,身躺床中闭上眼睛,稳稳当当进入梦境时,没料到跟随他已久的玄鸦又在哑哑叫,叫得颇为难听,叫得人没了睡意。

晏城本想“嘭”的一声拍开窗户,想到驿站还有其他人,他只能悄悄推开,隔着缝隙瞪那读不懂氛围的玄鸦。好月中悬,正是入睡好佳节,大黑鸦平白无故饶人睡觉,真损阴德。

玄鸦在被晏城瞪了三四眼后,愤愤闭嘴,挪动爪子,躲在树叶后。不去看那人眼里的怒意,玄鸦就不会发现自己招人嫌弃,它还是最受欢迎的存在。

玄鸦安分,驿站安静得能拍鬼片,晏城心满意足预备去睡觉,刚合上窗户,又听哑哑叫声。晏城忍不住,拍开窗,招来守在暗处的护卫,指着那躲藏在叶子后的玄鸦,说:“你去,把它给我毒哑。”

护卫对上太过熟悉的巧物同伙的黑眼睛:“……”

无辜的巧物玄鸦:“……”

护卫被逼无奈:“ 郎君,玄鸦造价数万两黄金。”

晏城挑挑眉,不屑:“觉得我付不去?”

有谢知珩补贴私房,又身怀无数宅邸的地契,晏城自认为他现在已是家财万贯,“学富五车”。

护卫:“某付不起这价钱。”

晏城:“……”

失算了,大意了,救人万两银钱,好过救佛千万遍,晏城只得暂且饶过玄鸦,不再理,只顾睡意。

或是玄鸦看透晏城的怒意,晏城关上窗户,慢步走到床榻旁,都没听到玄鸦扰人清静的哑哑声,晏城松口气,摊开被褥要钻进去时,又听到窗外扰民的叫声。不过这次不是玄鸦捣蛋,而是野猫的叫唤声,一声比一声夹,一声比一声荡漾,好似在发泄。

春天才是动物繁衍的最佳时节,秋天的寒凉里,野猫不躲在驿卒屋里,跑外边发骚?

反常的叫声,让暗隐的护卫出现在晏城身后,刀光银亮,折射月光,给晏城蒙了一块月华眼罩,同时也警告了底下那不知死活的“野猫”。为洗白自己,玄鸦从树叶丛里探出头,扑打翅膀,袭向出声的“野猫”。

“野猫”被玄鸦好一顿啄,愤愤地闭上嘴,扯拉链般紧锁,扯得过快,把自个嘴皮也撕了下来,出了点血腥味,为玄鸦彪悍的战绩抹了一把黑。

玄鸦很不满。

护卫静悄悄地、默默地竖起大拇指,不为玄鸦,只为“发骚野猫”。

第54章

“……”晏城举那不知被玄鸦从哪掏出来的树枝, 戳钱维季微胖的脸颊。

喔已经不能说微胖了,晏城上下打量钱维季的长宽,双手目测, 估算钱维季的体重, 猜测钱维季是如何从儒弱书生, 历经几月, 变成此刻眼下的彪悍壮汉。

晏城:“你吃蛋白粉长大的?”

“?古代哪来的蛋白粉,你是不是嫉妒我美好的身材!”钱维季被嘴皮子上的痛苦折磨, 愤愤怼向罪魁祸首。

晏城:“谁知道你大半夜不睡觉, 在那装猫发骚,胖橘都没你这么会叫!”

钱维季收紧袖口的绳索:“诶, 你小子找揍呢!”

一人被睡意折磨得困不成样子,一人被嘴皮子疼到眼角抽抽, 仇人见面不打架,那不叫仇人,叫宿敌。

想打架,晏城打不过壮成熊虎的钱维季,钱维季也揍不到被护卫守护的晏城。那长刀还没收回去,那玄鸦还站在钱维季脑袋上。

是此,一场战争在无硝烟下, 轻轻松松被风吹散, 就像两人脆弱的、伸手便可打破的同乡情。

晏城好不容易来了个能说话、还不怕官阶高低的同伙, 心里有点兴奋,又有点啧啧。直叹谢知珩干嘛不把李公公送来, 让那自持老骨头脆脆的糟老头子受这场奔波的苦,送个钱维季来,有什么用, 来给大江修筑拦门堤?

晏城:“你来干什么?”

晏城很直白地问出来,对着钱维季,有什么好扭捏,有什么委婉潜暗示,直接就是问。

“晏大人。”

钱维季还没开口,后院又迎来位女子,着月白色圆领宽袍衣,眉目比柳叶还弯,比江淮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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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还要朦胧,款款走来,有弱柳扶风之姿。晏城没妄自断定女子娇弱,他观察到这人虽形似弯弯柳枝,神却像永驻沙地的柳树,坚韧又挺拔。

“夫人!”钱维季眼眸好似亮了一瞬,忙快步走到解平旁。解平因舟车劳顿略显倦意,行走间步伐不稳,但身为丈夫的钱维季没去扶,而是在身侧,亦步亦趋跟着,像极西方世界内保护公主的骑士。

晏城从没见过这女子,也无从可知她的身份,但瞧钱维季对她的爱护,举止中以她为中心,可见女子在家中地位不低。

女子眉目古雅,举止古韵十足,不像个穿越者,倒是个土著民,晏城想她怕是钱维季在此间的引路人,防止这情商足够低、出口有祸的理工男搞出重大事故。

不知如何称呼对方,女子在外着男装,晏城便以女公子称呼。

解平走至离晏城有四五步之远的地方,屈身行礼,对待官员的礼仪,哪怕她是举子夫人,哪怕丈夫与大人关系切密,她也不敢有丝毫忽视与怠慢。

好友家中内人,晏城没接全礼,侧身受半礼。

两人这一来一往的举止,暗流在无声中涌动,钱维季站在外围,见不到其中流转的文化内涵,他摸着后脑勺困惑地左看右看,最后全身心都专注脑袋上的玄鸦。

玄鸦落他头上时,那爪子坚硬寒凉,像用铁石制成,一瞧就不是个活物,是人制的巧物。钱维季捞到怀里,骚扰般摸来摸去,弄得玄鸦不耐烦,扑哧羽翼飞到护卫肩上。

钱维季沉迷玄鸦难以自拔,来龙去脉便由解平为之讲述。

解平:“大人此去荆州,虽无危险,但一人前行仍是不妥。贵人担忧大人路上无趣,满腹思绪无人倾诉,便让奴与夫君跟随。夫君明年要参与吏部考核,也是在大人身边喝汤。且,荆州晏氏一应情况,奴都知晓,可在旁为大人答疑解惑。”

暗地里的护卫只为保护,只为伺候。明面上还需点人,不然晏城作为外派的巡按御史,孤身一人、不带门客离京,远赴荆州,不少人有所猜测,此去恐不是为圣教,恐为其他。

来年明经将至,三学士之一、仍存活的□□学子居然离京,落地楚地,居在楚地不知会有多少时日。京城中已经有官员在猜测,殿下此举是为抬南方学子,朝中南北党派或有变故,敌我势力有变。

京城内消息由解平告知,晏城不由得脑袋嗡嗡,他被外派荆州,不是只为了逮捕荆州刺史,巡察荆州圣教一事,怎么还跟南北党争有关?

解平回:“明经将至,吏部也于明年进行吏部考核,选调地方官员入京,恐也会有不少任职南方的大人上京城。”

南北党争历来便有,自科举一开,以才取士任官,而非家世时,以家族为单位的党派自此落寞,以师生、以户籍地方为单位的党派由此诞生,在朝廷大放光彩。

这种规则一直延续至今,知根知底的人,对上级而言,才算有大用。

“吏部考核,选调官员,也就是选调生考试。”

晏城摸摸下巴,科举是公务员考试,公开向全国选取人员。吏部考核就是选调生考试,在官员系统内部进行选调,给地方官员升迁、入京的机会。外面的人可以进来,里面的人也可以往上爬,打破阶层固化,使阶层流动。

所有制度都不是凭空产生的,都是向历史、向过去借鉴,根据实际国情,进行部分更改。

太熟悉了,晏城莫名有点泪目,他可太熟悉这玩意了。自个的公务员考试,老爹的选调生考试,都是熟悉的玩意。

而晏氏宗族,晏城自穿越来就没层扮演过原身,也没精力去了解原身的宗族背景,与族地的交流全靠李公公派人扶持,偶尔送点钱帮扶下族地教育发展,借学士名头邀请大儒、经学博士入驻,教授族地学子。

此去荆州必不能缺少族地、宗族的帮助,若身侧无人对族地了解,那晏城在荆州的所有行动都难以开展。

对此,晏城感谢不已:“多谢女公子你的帮助。”

“一点小忙,奴若能帮上大人,也是奴的荣幸。”解平轻声笑道。

与解平他们打过招呼后,明白身边陆陆续续会有人帮助,晏城骤然松了口气,肩膀卸力,再次懒懒躺在床上,美美要入困境。

天光将明,橘红染过大半,晏城蓦然从睡中惊醒,直起身子:“不是,我经学没原身那么牛逼啊!如果有人提问,那我不露馅了!”

原身天赋惊艳,笔落泣鬼神,以弱冠之龄夺得状元头衔,其才华无人可敌。

晏城半道而来,学识不如原身精,只是学得杂且新。哪怕有太傅、储君等人数年如一日的解惑,也不可能达到原身境界。

“怎么办!难不成用后面的知识唬住他们,朱子理学,阳明心学,李贽童心说?”晏城揉乱发丝,东西拼凑才勉强回想起那半点知识。

幸好那作者参考的朝代多是唐朝,宋明学识没过多展露,晏城才能勉强在那些大儒、经学博士跟前张个嘴。

离开官驿,单架马车复制成双架马车,解平独坐一架,晏城与钱维季一块儿。

钱维季一爬上马车,便被马车内设惊艳到,到处东摸摸西摸摸,感慨古人的智慧,感慨他们的独特匠心,超出生产力外的想象,与他们的敢想敢做。

晏城没去管这跟猴一样的人,推开案几上的游记,拉出抽屉,寻躲在游记、话本、传奇里的经史子集,翻出那些经书批注,临时抱佛脚,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马车又复安静,晏城忙得不可开交,被子曰、孟子控得不行,自是提不起精力应付隐于身侧的系统。系统也知趣,没去打扰,扫描两辆马车的安全性,暗中的保护队伍,各种数据都表明远行之路的妥当,也可见储君的重视。

系统悠悠漂浮车内,昨日的玄鸦不满钱维季的骚扰,早逃到车顶上,后世来的人更发无趣,比昨日的晏城还要觉得无聊。

钱维季的无聊,那种没有人与他交谈的无聊。系统不在乎,也不关注,他们唯一的作用是颠覆这个世界的传统,让原住民怀疑天的正统性,怀疑天道,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天问,使得日月颠倒,信仰转移,落至圣教、圣佛上。

信仰也是力量,与气运同等重要,可以拥有全部,系统不可能只取其中之一。

如果没有晏城的出现,没有这个外界人的到来,储君仍会对后世夺舍人仇恨无比。他会仇恨,他会采取绞杀措施,让这些不敢存在的人死去,让死者回黄泉,让死者安息,让王朝一如往常。

真是棋差一招,系统自嘲。

谢知珩不再仇恨,他所有的恨意都聚集在夺舍圣人的屈成霖身上,都聚集在它这个篡夺权柄的诡异身上。谢知珩不去仇恨,反而开始利用这些人,王朝掌权者的重用,王朝掌权者的庇护,让那些后世者得以存活,得以用新的身份、用自己的名字在历史上闯出一片天地。

天道宠儿,系统没有种下咒语,也没法以言语去蛊惑。但王朝之子,系统借助圣人躯体、天后言语,给储君种下最深的咒术,巫蛊之术,言语的迫害。

“有时真痛恨你的幸运,有时真恨你的敏锐果断,有时又敬佩你的智慧。”系统清空积分账头,清空昨日得来的气运值,加重那巫蛊术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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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得加一把力,系统想。

它想到庙宇被毁之前,圣教案浮出水面前,它邀请南方商会入京,徽商商会已达京城有好几周。它本意是想拉拢晏城,以回家为诱饵引他入营,却没想到系统以另一种形式接触外界人。

那徽商,便接触另一位,以商人重利的性子,他们很乐意去接触这王朝的掌权者。

“噗——咳咳!”

钻心的痛楚漫上来,扩至全身,倾吐的血液全落在奏折上,谢知珩心疼又庆幸,心疼是身体的痛楚,庆幸是弄脏的只是问安的奏折,并不重要。

刚处理好徽商孝敬来的珍宝,李公公走进宫室,便见谢知珩咳意不改,他顿时担忧不已,跑到谢知珩跟前:“殿下近些日子太过劳累,秋日寒凉来得又快,恐是受寒了,我去唤太医令来。”

“嗯。”谢知珩喝口热茶缓去嘴里铁锈味,茶一下肚,热流顿时安抚那痛意,给了他回缓的余力。

桌上奏折被搬离,谢知珩往后靠,闭眸暂息,不断猜测这痛意从何而来,想他担忧的人,想他呕心沥血支撑的王朝,想他仇恨的夺舍人,想他仇恨的诡异。

谢知珩揉揉眉心:“再派些人去荆州,切记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谢知珩想自己是太累了,那股倦意与痛楚迟迟不散,站起身来都有些吃力,头晕目眩。身体在向他预警,痛诉他的无节制,也在提醒他该休息会儿。

谢知珩:“所有指令都传达下去,三省六部都能解决,非特别重要的奏折,都送入鸾台。”

借助李公公的搀扶,谢知珩侧躺在寝床上,想艳阳宫的圣人,想离去艳阳宫的诡异。想得太多,脑袋都发晕,头皮骤麻,痛楚从绷直的指尖再次覆盖谢知珩全身。

谢知珩边痛,边清醒地感知身体的不对劲,这反应不像受寒,倒像是被人下了巫蛊术。

又是那诡异的把戏,它又想折腾我什么,谢知珩闭眸等待太医令的诊治——

作者有话说:勉强日更,上半年又是上班,又是培训,又是被逼着考编,又是被逼着考公,实在空不出时间。

每天都会写点,如果没写,就是去写元白

第55章

马车有人坐姿豪放, 一腿伸直,抵着另一车壁,脚尖跟敲钟似的点来点去, 另一腿曲起, 由自个抱着, 手指在膝盖上四指联弹, 弹不出个摇滚乐来。不瞧钱维季那儒生模样,只看他对外表现的坦率, 颇有江湖范。

不止动作江湖范, 说话也充斥不少江湖习气。

“这都走了好几天,怎么就没见过土匪半路抢劫?”钱维季旅途无聊, 翻开游记,看那满篇文言文, 只觉晕字。

晏城专注批注,偶尔抬个头回答钱维季:“少看点武侠小说,我们走的是官道。”

车马此去不见任何危险,走官道,住官驿,太平盛世都难以在小路上见土匪,更何况官道。若是官道都劫匪蹲守, 那这个王朝算是没救了。晏城有时真觉得部分小说写得吓人, 官眷走官道都能被劫持, 地方官员还不被问责,真是可怕。

钱维季:“哦。”

车马暂休, 钱维季跳下车去,从路旁摘了根杂草,往后看解平没下车, 他立马把杂草塞嘴里叼着。又觉不行,钱维季眼珠子左右转悠,环视仍有青葱的草堆,挑选些带香味浓的花草,跟一堆他从晏城那薅来的水果,殷勤地献给解平。

“车里闷得慌,这些可以用来装饰马车,闻起来也舒服。”钱维季眨巴眼睛,渴望地望向解平,像只求人爱怜的狗。

久居车内,确实感到闷,解平接过用丝带捆绑的花束,各色花朵星星点点,杂乱无章,实在没什么美感。但花香扑入鼻内,缓了她的闷闷不乐,又深含丈夫情意,解平对此毫无挑剔,浓情爱意漫上心头。

女儿家娇羞,解平借助竹帘阻挡,在钱维季额头上落下一吻,以示喜欢。

得了心上人一吻,钱维季回到马车上浑身都冒粉红泡泡,那虐狗的样子真是亮瞎了晏城的眼。

晏城咬紧牙关,狠狠翻书,发泄自己的不满,可下一刻书页骤然被他翻出了折痕,他又心疼地抚平,这书可是孤本,收藏价值贼高。

“嘿嘿,怎算体会到虐狗的快乐了。”钱维季抱着解平给的九连环,咕哝咕哝打发时间,溢满的爱意充斥四肢,连手指都软绵绵的。

晏城:“……滚蛋,自个下去到后面车马去抱你对象,不要在本官面前炫耀。”

“不去!”钱维季甩弄九连环的声音越来越大,吵得晏城不得已捂住耳朵。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晏城气闷地咬着嘴内软肉,托脸侧对钱维季,不愿给这玩意一个眼神。

批注上的文字密密麻麻,在晏城心不静的时候,跃入脸中,都是跳乱无序的黑点,难以给人平静,只会越读心越烦。晏城无奈,合上书本,听那铁索转动的清脆声,他想到腰间的玉佩,玉佩捧在掌心,流苏绕在指尖。

晏城摩挲玉佩上的龙纹,透过这纹路,去想远在京城的爱人,想他是否还在忙碌,是否在休息,还是在处理朝务。

想得入迷,晏城都忘了他去荆州会面临的学识挑战,只顾情爱,只望高临的储君,不去想远远前途,不去想会遇到的困难。

京城内也不是常常相见,也有过长达一月的分离,但那点分离好似情爱中的点缀,让彼此的情意因小别而更浓,没此刻久别带来的痛楚。晏城闷闷不乐,枕着书本,亮丽的桃花眸被情绪点染些许水雾,一切都显得朦朦胧胧,如似梦境。

夜深知霜重,越是重秋,霜露越浓,也压得马儿走得艰难,车夫将马车停在官驿里,交上火牌,夜里仍是休在官驿。

重秋得冷意,官驿为让官员休得舒适,早早点了炭火,晏城一走进便觉温暖,暖意顺着风,落满他全身,跟着晕黄烛火侵染他发丝,寸寸都在溢光。

晏城是官员,驿长特意出来迎他,带着殷勤笑脸,引他去了上房。

钱维季举人出身,非官员,能进官驿还是靠着火牌,靠着晏城才勉强入住,但居住条件自是比不上官员舒坦,却也比寻常驿站好。毕竟是官驿,官员居住的驿站,哪敢随意,哪敢简陋,不然日后有一顿责难的。

驿站多栽竹林,晏城听驿长说是专门从云梦泽那儿引栽来的湘妃竹,青竹紫泪,于灯火下倒有几番惊艳。

也为衬这紫泪,驿站大部分装潢都以紫色调为主,寻常百姓不敢用紫,也因是官驿,驿长才敢大方用紫,在驿站处用紫色涂抹,点缀这紫泪特色。

“颇有雅色。”晏城撑着窗棂,醉心紫竹,偶尔伸出手去触碰青竹叶片,虚虚点那泪斑,点那因爱人逝去,悲痛之下留下的泪迹,想娥皇女英,想舜帝。

青竹与紫泪,让他不由得想起谢知珩常穿的青色衣裳,也是多以竹纹点缀,偶有白纹,那也不过是伴着青竹而生的溪流,或是广袤的南方。紫色独有韵味,彰显名贵,显官场阶级,显昭昭明路。

紫衣袍,鸾台相。

熙熙攘攘为利来,熙熙攘攘为利去,晏城突觉无趣,湘妃竹都引不起他半分乐趣。儒家少言利,儒子不言利,可入世不为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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