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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钟情头一回在镜子前停留这样久。
他欣赏着镜子里那副新身体。
快穿局员工进入位面后,角色身体受投放灵魂的影响,会接近于员工本来的模样。但同时也受角色设定的限制,所以每个位面的肤色发色、身高体等细节会略有不同。
因为每次投入的角色都或多或少有些残缺,钟情匹配的身体大多都是苍白脆弱的,但这一次很不一样。
依旧是和他本人相似的面孔,身量高挑,四肢纤长矫健,肌肉薄而流畅,一丝赘余也没有,漂亮利落得赏心悦目。
这是一具被阳光无限宠爱过的身体。
皮肤被炙烤成很健康的小麦色,连黑发都被晒得微微发黄,削减了几分因肌肉带来的力量感。
这很明显是一副常年游泳练出来的好身材。
钟情随便活动了下手脚,已经可以想象这具身体跳进水中该怎样灵活得像鱼一样。
他原地蹦跶两下:【咦?匹配机制难道升级了?这具身体居然没有任何残缺。】
系统答道:【嗜赌就是这具身体最大的残缺。】
钟情重新回到床上,稍稍一动,木床就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他睡得很不好,毕竟昨晚和三个马赛克打了一整晚麻将。
直到输光所有家产,还给赌场里的人打了一张大额借条,这才能毫发无伤地回到家。
风呼啸着将破洞的窗户吹开,露出几十英尺以外悬崖和海水。
钟情朝窗外看去,正好能看见海浪拍打着崖壁和一旁港湾里的码头。
破旧的船只密密麻麻挤在那里,无数绣有十字的旗帜在海风中飞舞。狭窄街道两旁门户紧闭,石沟里血水混着丢弃的鱼鳞和内脏发出刺鼻腥气,朦胧雾气之中,远方教堂的尖顶像骑士的枪尖直刺天空。
正是隆冬,虽还未下雪,墙角处已经生出薄冰。到处都是灰蒙蒙的,挂在屋外的门灯全都被寒风吹熄,虽是清晨时分,却不见一点光。
钟情往被子里缩了缩,海风却狡猾得从各个角落钻进来,凛冽刺骨。
钟情冷得不住吸气。
【统子,你确定我——一个来自小渔村的贫穷异族人,需要在这么冷的天出门,从悬崖上跳到海里,去救这个位面的名门贵族天命之子——未来的红衣主教、教皇圣座,贝尔普莱斯顿?】
【这是你们相遇的契机。】系统道。
【今天之后,你会在债务危机之下频频对男主挟恩图报,就像蚂蟥一样不断向他要钱,最后甚至为了钱选择出卖男主。最后一次你出卖的是男主的性命,终于磨光了你与男主之间救命的情谊。男主不再护着你,你因为债台高筑,被赌场的人灌了水泥沉海。】
系统得意洋洋念出剧情,然后提醒一句:
【对了,菜精,你该出门了。男主已经被带到这座渔村,马上就要被加害了。】
钟情长叹一声,一鼓作气掀开被子穿好衣服,推开门就一头撞进寒风之中。
爬上悬崖后,他藏在一块巨石后,等着这里即将上演的一场谋杀。
不知等了多久,等到他昏昏欲睡,一阵轮椅轧过碎石的辘辘声将他惊醒。
轮椅上的的那个人穿着雪白的丝绸长袍,精致繁复的花边层层点缀在领口和袖口,袍摆处绣着金线,在灰暗的雾气之中依然时不时闪烁着。
距离太远看不清脸,只能看见一头金发长及膝盖,几乎铺满整个轮椅。
他身后那人也是金发,剪得很短,打着卷儿,装束利落,背后是一把镶着黄金的长刀。
那人推着轮椅,和轮椅上的人轻声交谈着。风声将他们的谈话声扯碎得七零八落,听不出到底在说什么,但很明显,谈话的内容并不友好,到后来,竟然隐隐成了争执。
谈话间,他们已经来到悬崖的最高点。
骑装打扮的人突然俯身说了句什么,然后伸手用力一推,身前那人便连人带车一同滚落下去,跌进茫茫大海之中,顷刻便消失不见。
隔着这样远的距离,钟情也能听见崖上行凶者那畅快的笑声。
他镇定地环顾四周,等到行凶者离开后,从这具身体自带的记忆里挑出一个最合适的位置,深吸口气便纵身一跃。
他果然灵活得就像鱼一样。
身体落入水面的时候几乎没有惊起水花,就像一根针落下去般平静无波。
入水的那一刹那他便拥有着任意改变方向的自由,一口绵长的气息储存在肺里,让他在水下的行动踏实可靠。
他游得很快,甚至还能在水里睁眼,十来米的可视距离足以让他在三分钟后找到被轮椅缠住头发、沉入海底的男主。
看到人后,钟情一个猛子调转方向,奋力游过去。
金发和白袍在昏暗海水里散开,它们缓慢地漂浮着,衬得中间那张苍白如纸的俊脸圣洁得如同教堂壁画里的天使。
那双眼睛微微阖着,浓密卷翘的睫毛下,露出一线幽蓝的瞳孔。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既没有被亲近之人加害的愤怒,也没有即将葬身鱼腹的恐惧,看不出是已经溺水昏迷,还是仍旧清醒着。
钟情顾不得欣赏这位圣子的美貌,一只手揽过男主的腰,另一只手去解他被缠绕在木轮上的长发。
金发沾了水,变得滞涩,卡在木轮上怎么也解不开。
肺里的空气在逐渐流失,就算钟情撑得住,男主却不一定能撑得住。
钟情果断地拔出绑在小腿上的剖鱼刀,咬住刀鞘后,唰唰两下削断那些金子一样的凌乱发丝。
男主重获自由,钟情看了眼自己没有余力的双手,只能丢了小刀,扶着男主的腰,带着他一路向上游去。
即将游出海面时,他回头看了一眼。
可惜海底黯淡无光,那柄银制的小刀已经不知滑落到哪个地方。
钟情扛着男主游出海面,一路游到海岸上。
刚一冒头他就被海风吹得浑身一颤,扛着男主走了两步后便开始思考要不还是回去把轮椅也捞上来。
男主实在太沉了。
这个位面实在太诡异,钟情刚穿过来时对身高身材的沾沾自喜此刻已经全部消失。
他的确很高,也很强壮,但这一切只是和这个渔村里其他人相比较,站在男主身边就立马相形见绌。
也不知这里的贵族是否身材都这么逆天,钟情拼尽全力扛着男主,他的头顶着男主胸膛,但男主的半截小腿却还拖在地上。
钟情觉得自己简直就像个把壳顶在头上挪动的蜗牛。
坐在轮椅上的时候不觉得,甚至还因为金色长发和苍白肤色显得有几分虚弱,背到身上时才发觉这人简直沉得像块石头。
这么个大高个,又失去意识不懂配合,背着本来就要费力很多,更别提他身上的衣服浸了水后又湿又重,钟情走到一半真想把男主全身扒光。
在动手之前他及时醒悟,发觉这种行为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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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太暧昧,万一男主突然醒来,不太好解释。
接连四个世界被男主无缘无故爱上,钟情现在简直是杯弓蛇影,坚决杜绝一切引起男主误会的迹象。
就连刚刚给溺水的男主做急救时,他都没有嘴对嘴为他做人工呼吸,只做了胸外心脏按压。
好不容易回到他那个小破木屋,钟情贡献出屋子里唯一的床,自己则缩到一旁的弹子球桌上。
这几乎是这座屋子里唯二的家具,床和那把银制小刀一样,都是祖上三代传下来的。
弹子球桌则是第一次下注赢回的赌资,因为对个人来说颇有纪念价值,所以就算输光家产也不曾想过变卖它。
弹子球其实就是台球的前身,在这个时代才刚刚兴起,没有落袋,没有巧粉,桌上的球也才发展到四个,球桌更是比现代版小了一大圈。
不过依然很受贵族和平民的欢迎。
在城堡里,它和周围那些衣香鬓影的绅士贵妇同样斯文高雅;在街头球馆中,它和茶余饭后攒了钱偶尔消遣两次的困窘农奴一样捉襟见肘;而在赌场中,它又变得神圣而残忍,一颗球就能让人从天堂到地狱。
钟情将唯一的棉被盖在男主身上,又将积攒的柴火全部丢进壁炉,眼看火焰烧得越来越旺,这才回到球桌上蜷缩着身子睡去。
刚要睡着就一个鲤鱼打挺翻身坐起来。
不行,还是不保险。
虽说赌狗人设足以斩断一切桃花运,但毕竟是救命之恩,前期能消减一点是一点。
钟情重新回到男主身边,就着炉火查看男主身上的行装。
他输得倾家荡产,找不出第二件衣服给男主换上,所以男主还穿着那身湿衣服。
单看服饰,这人和别的贵族少爷没什么两样,一打眼看上去并不奢华,其实无论用料做工都非同凡响。在家中应当也很受宠,不知怎会有人将他带到这里来谋害。
钟情看了会儿,突然伸手将男主的项链和戒指全都撸下来塞进自己钱包里。连男主腰带上的米粒一样大小的珍珠都没放过,一粒粒全都抠了下来。
这样一来,这段救命之恩就不算是出于善良,而是见财起意了。
系统:【……倒也不用这么敬业。】
确定男主身上已经被他榨得没有一点油水,钟情这才回到球桌上。
他一点没掩饰鼓鼓囊囊的钱包,就这样大大咧咧挂在腰间,只差直接递到男主鼻子底下,对他说窃贼就是他的救命恩人。
【我希望他能有自己的人生。】
钟情闭上眼,轻声喃喃,【和我纠缠在一起,他总是很倒霉。】
清晨的雾气逐渐散去,冬阳在云后露出小半个脸颊。
天渐渐亮堂起来,街巷的猫开始出没,不时发出一两声甜腻的叫声。
渔村最不缺的首先是鱼,然后就是猫。
这里没有人家会专门养猫,因为猫总是会在任何时候跳进窗来。
钟情被猫叫吵得无法入睡,嘟囔着:“精力这么旺盛的吗……不如替我守着床上的人吧,别叫他冻死……”
猫叫声渐渐低下去,也或许是睡意模糊了嘈杂的动静,钟情沉沉睡去。
良久,第一缕阳光从窗外洒进来。
壁炉中的火焰噼啪作响,床上的人在跃动的火光之中猛然睁开眼。
胸膛上堵着一团重物,他几乎要以为自己还在深重的海水之下,但胸口处那一团是温暖而柔软的,他睁开眼睛,看清那是一只猫。
一只黑猫,揣着前爪眯着眼睛,被身下急促的呼吸惊醒,睁开那双幽绿的眼睛。
它像是完成了某项任务一般,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轻巧地跳下床,慢慢踱步到另一个方向去。
金发的贵族不顾那双无力的小腿,翻身下床,视线跟随黑猫的脚步,一路膝行至墙角的球桌。
黑猫跳上桌,一改之前冷傲的模样,在桌上那人的脸颊上依恋地轻蹭。
那是一张如此奇异美丽的脸,在炉火跳动的明灭光影之中,绮丽得如同用鲜血才能召唤出的魅魔。
但又如此纯洁,与在幽深海底濒临死亡时,破空而来的那道阳光如出一辙。
一个黑头发的东方异族人。
贝尔普莱斯顿的视线在那张脸上逡巡良久,终于缓缓移开,落在他腰间那个显眼的钱包上。
他微微一笑。
一个漂亮的小偷。
第122章
长时间没有进食和冷热的交替让贝尔轻咳两声。
他倚在墙角坐下,闭着眼忍受胃里传来被腐蚀一样的饥饿感。
球桌突然传来嘎吱一声响动,一只脚垂落下来,轻轻晃了两下。
那只脚同他的主人一样漂亮。清俊的骨骼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皮肉,经脉和血管微微凸起,纤细的脚踝往上是线条利落的小腿,肌肉紧致弧度优美,像是一片正在盛开的花瓣。
再往上,圆润的膝盖被粗布缝合的裤管掩盖,肌理之中蕴藏着让人难以想象的敏捷和爆发力,就像一片花瓣自叶萼之中撑开,那般鲜活的生命力。
贝尔伸出手,看见自己的手指在那片健康的、极富光泽的小麦色肌肤前形成鲜明对比,苍白黯淡得就像毫无生气的大理石雕像。
球桌嘎吱嘎吱响了几声,桌上的人光着脚轻巧地跳下来。
他怀了还抱着猫,看见墙角的人时被吓得后退一步,眨了下眼睛才想起这人是他今早自己救回来的。
他蹲下来,好奇地打量着面前这个与他截然不同的金发贵族。
怀里的黑猫似乎不甘心与这位贵族平起平坐,顺势爬到钟情脑门上。
它的尾巴非常无礼地遮挡了脚下人的视线,钟情只得托着它的屁股轻轻挪了一下。
“你醒了?干嘛在这里坐着?地上不凉吗?”
钟情四处看了看,看到空空如也的粮桶,有些羞赧地摸摸后脑勺。
“啊,是在找吃的吗?你一定饿坏了吧?真不好意思,我好几天没有出海,鱼都被我吃光了。”
他一抬手就将男主扛到球桌上坐着,又跑去拿了被子裹在他身上。
然后就这么光着脚跑出门去,路上顺手抄起渔网,只给屋里的人留下一句:
“等我回来!”
话音落下的时候,他已经跃进港口前的海面,没有惊起一丝水花。
再次浮上来时背后的渔网里已经困了两条活蹦乱跳的鱼,一条和邻居家换了一块黑面包,一条拎回来,用一把铁质的小刀两三下去掉鳞片剖出内脏,放进黑糊糊的小锅中煮汤。
鱼肉煮好后,钟情直接连锅带汤一起放到男主身边。
他给了男主一把叉子,招呼他赶紧吃饭,自己倒是没有开动,而是先将鱼头和鱼尾剜下来,放进小碗吹凉,然后端到黑猫面前。
回头撞进男主那双幽蓝的眼睛里时,他才发觉似乎自从醒来后男主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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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这样看着他。
专注的、仔细的,近乎端详。
他以为男主是嫌少,看了看手里喂猫的小碗,有些犹豫:
“……鱼头和鱼尾不好吃,所以我才给猫的。你不用担心,剩下的鱼和面包都是你的。我现在不饿。”
但或许一条鱼和一块面包也并不能填满面前这个大高个的肚子,钟情试探着问,“要不你先吃着,我再去给你打一条上来?我捕鱼可快了。”
男主没有回答,轻声道:
“我是贝尔普莱斯顿。”
他的声音有正在病中的虚弱感,但即使这样也丝毫不影响那作为贵族特有的优雅腔调。
一下子把钟情那一口来自偏远渔村的方言衬托得像是粗鲁的鹦鹉学舌。
若是虔诚的基督信徒、或是稍有些门路的勋贵,都不会没听说过普莱斯顿这个姓氏。
这个家族的根源可上溯至这块大陆还未曾分裂时的王室,在两百年后的今天依然对整块大陆拥有极大的影响力,财富和权力不可想象。
家族成员中虽说已不再诞生俗世的君主,却将更重要的东西紧紧收入囊中——信仰。
两百年间已经有三位普莱斯顿登上教皇之位。
他们戴着高冠,手握权杖,踩在梵蒂冈的教堂之上,但整块大陆上四分五裂的国家君主都要向他下跪,祈求他的承认和加冕。
即使不出教皇的年代,普莱斯顿也依然是梵蒂冈的名门望族。
每一任枢机会的红衣主教中必有一人姓普莱斯顿,有时候,这位主教还会身兼异端审判局或是十字禁卫军的最高长官。
这时他的权力在实际上甚至足以超越教皇,能够凭借家族的力量将这位名义上教宗领袖架空为傀儡。
男主的父亲就是这样一位红衣主教,人人都说他会是下一任教皇。
这个猜测让信众和贵族都兴奋无比,普莱斯顿家族在低调了五十多年后再一次达到声名的顶峰。
可惜钟情既不是信众,也不是贵族。
他是一个嗜赌的无神论者,心中只有鱼、纸牌、和弹子球。
这座渔村里也有教堂,相邻的城镇更是教堂无数,但钟情一次都没有踏进去过。
对他来说,那些神圣的十字架和大理石雕像和弹子球馆没什么区别。他看不出那里面有什么所谓的“救赎圣光”,觉得不过都是一些自欺欺人的谎言,还不如赌场里摇骰子来得真实。
所以他只是无所谓地耸耸肩,回道:
“我叫钟情。”
“东方人的名字?”
“很奇怪吗?一个东方人拥有来自东方的名字……应该是理所当然的吧?”
“是。”
贝尔微笑,低头插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动作优雅得无愧贵族之名。
他又拿起面包咬了一口,口感干涩毫无滋味的黑面包让他几不可察地一顿,然后继续面不改色地咀嚼。
但手里的面包却放下来,留下一个很斯文秀气的牙印。
直到他吃完肉喝完汤都没有再动那块面包,钟情知道这些只吃过精致小麦的贵族必定不适应这嚼沙子一样的口感,倒也不嫌弃,拿过男主吃剩的面包就开始啃。
他的吃相就粗鲁得多了,简直可以说是狼吞虎咽。
三两下嚼完下肚后,一抬头,发现男主又在像之前那样静静地看着他。
钟情想了想,觉得男主可能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危,主动道:
“是我在捕鱼的时候救了你。放心,这里很安全,把你推下悬崖的那个人已经骑马离开了。”
“谢谢。”
贝尔礼貌地轻轻点头,“方便带我出去转转吗?”
果然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危。
钟情欣然同意。
他也正有这个打算,因为按照剧情,男主的侍从敏锐地察觉到此行危险,所以偷偷跟来了。只要让那位侍从官见到小主人,男主就可以重新回到梵蒂冈——
带着他在归途中突然康复的双腿,和一颗熊熊燃烧的复仇心与野心,去征服那座教廷。
作为一个传奇故事的主角,他也会征伐的过程中受到引诱,短暂地与魔鬼共舞。
但终究是他战胜了魔鬼,凭借淬炼得更加崇高的信仰,成为枢机会最年轻的红衣主教,并最终成为历史上最受人爱戴的教皇。
钟情二话不说背起男主,在渔村里转了两圈。
今天天气很不好,码头上没什么出海,家家户户门扉紧闭,连酒馆和赌场都空无一人。
实在没什么好看的,那位侍从官也迟迟没有出现,或许是还不到剧情节点的时候。
系统给出的回答很笼统,说大概在一天到十五天之内,这回答说了等同于没说。
钟情扛着背上的大高个实在累得够呛,一想到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还要过多久,就觉得生无可恋。
他索性带着人来到之前落水的海岸旁。
他把男主安置在一块礁石上,一边脱衣服一边道:
“你的轮椅就落在这下面,我还记得地方,运气好的话,兴许能给你找回来。”
每当面对海洋的时候,这具身体就总是很利落,丝毫看不出骨子里好吃懒做等一切劣根性。
话未说完他就已经跃进水里,像是不受任何阻力,入水的那一瞬间就消失在海面,箭一样像海底沉去。
片刻之后他果然带着木轮椅游上来。
这架特制的轮椅浑身涂了桐油,防水性很不错,在海底浸泡整整一天木材内部也没有渗水。
上岸后钟情推着轮椅走了几步,发现没什么损坏,擦干净后便把男主扛到轮椅上坐着。
他稍微休息了一会儿,想着来都来了,不如去找找那把掉进海里的刀,便再一次跃进水中。
一连三次一无所获,钟情有些气馁,想着不如算了,就听见脑海里传出一个声音:
系统:【侍从官来了!】
刚想坐下休息的钟情:【……他可真会挑时间。】
三次长时间水下闭气,就是再怎么精力旺盛的身体也该感到疲惫了。但是钟情没有犹豫,稍微平复下呼吸后便要再次潜下去。
这一次,男主拉住了他的手腕。
一名绅士是不会对别人的事多加过问的,显然贝尔此时违背了这一规则。
他忧虑地看着水里的人:
“你在找什么?”
钟情没有直接作答,他抬手一指,示意面前人去看自己的头发。
原本齐长到膝盖的金发被割得七零八落,束发的丝带早以不知滑到哪个角落,满头发丝就这样凌乱的散开,但丝毫不折损男主的美貌,反倒让那张宁静圣洁的脸增添几分风情。
钟情羞赧一笑,说出早已准备好的借口。
“之前情急之下割断了你的头发。我的刀也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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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到海底了,那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东西,我得找回来。”
说着便挣开手腕上的禁锢,弯腰滑进海水中。
贝尔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突然抬手捻起一缕落在耳侧的发丝。
他静静地沉思着。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人皮肤的触感,湿润的、光滑的,是天天游曳在水中,才能浸润出来的柔嫩丰盈。
对于一个渔民而言,这身皮肉或许美丽得太过奢侈,被掩盖在粗布麻衣下无人知晓。就如同那张漂亮的东方脸蛋,被不修边幅蓬头垢面的表象遮盖后,倒也真的变得平平无奇起来。
但是除了过分的美貌以外,他身上似乎也没有别的特质,与生活在这里其他渔民并无不同。
美貌就像金钱一样,对普莱斯顿而言是能够轻而易举获得的东西,所以并不珍贵。
真正吸引贝尔目光的是这个东方人的灵魂。
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清。
像是什么也没有,又像是隐匿着许多沉重的东西,比如命运、比如真理。
贝尔普莱斯顿有一双奇异的眼睛。
这奇异并不只体现在比家族中人都要深邃的幽蓝瞳色,还体现在他被授予司铎圣秩的那天,突然聆听到圣召,觉醒了能看穿旁人灵魂的能力。
大多数人的灵魂都由各种颜色组成,斑驳地勾勒出他们一生中为之痴狂的事业或是事物。信仰在他们的灵魂中占据大片色彩,信仰越纯粹越浓郁的人,灵魂的光点就越灿烂。
枢机会的各位红衣主教,理论上这世上信仰最纯粹的几人,包括他的父亲,灵魂寂寂无光,堆砌着各种阴谋诡计、金钱权势、和美人骷髅。
反倒是穷苦的平民拥有相对光明的灵魂,但他们信仰是在生活的重压下煎熬出来的,并不完全纯粹,所以那些光点也沾染上灰暗的尘埃。
他只有在幽暗海底濒死阖眼之前,才看到一个灿烂耀眼得如同阳光的灵魂,一尾鱼般向他游来。
那一刻,他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升入天堂,看见了天使的圣光。
如果那不是天使,如果他没有在天堂中复活,怎么解释他被海水压抑到止息的心脏在那一刻,竟然开始重新跳动?
为此,他在最后一刻放弃了向魔鬼求援的机会。
但那或许只是他濒临死亡之前的幻觉。
因为离开海洋后的钟情,灵魂只有一片黑暗。
他不信任何神,所以他的灵魂没有光点;他不爱任何东西,所以他的灵魂没有色彩。
就只是这样一个平平无奇、枯燥乏味的人……
吗?
那个装满珠宝的钱包正堂皇地和衣物一同丢在沙滩上。那个漂亮的小偷抢走它们,却又这样不屑一顾地丢下它们。
多么矛盾……
就像他的灵魂一样自相矛盾。
远处出现一个穿着教廷服饰的人,正在焦急地四处寻觅。因为角度的原因,他没有看见贝尔,贝尔反倒先看见他。
腰间暗袋中封着一个哑铃铛,摇动时曾经宣誓效忠于他的人就能听见。
贝尔隔着一层布料抚摸那个黄铜铃铛,却迟迟没有摇动它来宣告自己的存在。
他仍旧注视着海面。
钟情已经是第六次下水。
他不再上岸休息,每一次浮上来后都只是伏在海面礁石上稍作休息,便再一次沉入水底。
他每一次闭气的时间越来越短,浮上来时脸色也越来越苍白,出水的地方也离海岸越来越远。
贝尔眉心紧锁。
他想过阻拦,但隔着遥远的海水,那人只是笑笑,换了口气后便再一次义无反顾地扎下去。
钟情在第四次下水的时候就找到那把小刀,但系统说按照剧情男主会和侍从官商量整整二十分钟回家复仇的大计,所以他不得不继续在海水中忙碌。
他不敢太过频繁地回头看岸上的人。
这个位面似乎很不同,说它逻辑严密吧,又能容得下审判者和监管者两位穿书局大佬联合做戏蒙骗;说它禁制宽泛吧,似乎又不太允许外来力量过多干扰剧情发展。
连系统的监控权都收回了大半,像上个位面一样,一旦提及某些关键信息,就会吐出一串乱码。
钟情只能自己心里默默数着时间,算着差不多二十分钟了,再耗下去天都快黑了,这才潜回岸边。
回头时远远看见那个侍从官正朝反方向离开,钟情兴奋问道:
【统子,这么久了,他们应该商量完了吧?】
系统看了眼时间表:【如果顺利的话,差不多。】电子音几乎抑制不住喜悦的心情,【那我们……】
钟情心领神会:【那我们……】
一人一统异口同声:【打麻将去!】
钟情顿时干劲十足,为了更快游回去,憋了口气打算就这样一直潜到海岸边上。
他心中满怀着即将去找监管者和审判者搓麻蹭饭的喜悦——那块黑面包根本不顶饿,他几乎游了一个下午,现在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
海浪倏地打过,原本回游的身影消失不见。
贝尔手心蓦然一紧,目光陡然变得锐利,紧盯着那片逐渐翻腾起来的海面。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想象着可能出现的意外,而自己的双腿却干枯无力,再一次无比痛恨这副被诅咒被封印的身体。
就在他紧握铃铛即将摇动的时候,面前的海岸哗啦一声破开,雪白的浪花中钻出一个人来。
寒冷的海风中,那具赤裸矫健的身体在轻轻颤抖,但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却闪着细碎的光。
钟情自豪地打开双手,将一样东西高高举起,捧到男主面前。
那是一个被剖开的贝壳,里面静静躺着一枚铂金灰珍珠,在天光之下泛着幽蓝的炫彩。
“快看!我在海底找到的!”
又是一阵海浪打来,钟情将那枚珍珠放到贝尔腿上,一只手去取别在腰间的小刀,另一只手扶着男主的鞋子,在激荡的海水中勉强稳住身形。
“就是用这把刀找到的。”
小刀在他指间熟练地翻着花样,他抬头朝岸上的人一笑。
“是不是很像你的眼睛?”
轮椅上的人沉默无声。
面前的海洋咆哮着,和天色一样变得铁青。但眼前的灵魂一片光明,仿若璀璨阳光穿破云雾而来。
手中的黄铜铃铛跌落地上,发出咚隆一声响动。
这是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令他震耳欲聋,目眩神迷。
一如胸膛处那颗突然重重跳动起来的心脏。
第123章
指尖抚摸到一层丝绸之下砰砰直跳的心脏,贝尔狼狈地低头,不敢再去看那双眼睛。
他的视线欲盖弥彰地转移到别出去,看见钟情手上的小刀,随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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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把刀造型奇特,与这里常见的剖鱼刀似乎有些不同。”
“咦?你看出来了?”
又是一阵海浪打过,浪潮盖过钟情的身形,贝尔心中一悸,长靴上却传来引人注意的抓握力道,昭示着被海浪吞噬的那人并未屈服。
浪潮褪去,钟情钻出海面,朝岸上的人粲然一笑。
他用力地甩了甩头,水珠四溅时闪烁出晶莹剔透的光辉,像月色下一头华美的海兽。
贝尔急切地朝他伸出手,钟情却没有搭上去,双手一撑,轻轻一跃便上了岸。
他用衣服裹住自己,坐在男主脚边,亮出手中雪白锋利的小刀。
“这是采珠刀,专门用来割珍珠蚌的。这是我母亲的遗物。”
“看上去的确是有些年头的旧物。”贝尔点头,“但你保养得很好。”
“也无所谓保不保养,这种东西,只要一直用着,就不会生锈。”
钟情放下刀,拿起男主腿上的珍珠贝,欣赏地看着里面的黑珍珠,“当年它为我母亲挣来逃离暴|政的船票,几十年过去,依然能在这片贫穷的海水里开出如此珍贵的黑珍珠。”
他小心地捻起那颗珍珠,放在男主脸旁比划,“果然和你的眼睛一模一样,即使是传说中珍珠天堂马纳尔湾,也未必能找到这样品质的黑蝶贝了。”
他用他的方言夸张地咏叹道:“这简直是一个神迹!”
贝尔被这样直白热烈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头避开钟情的视线,嘴角却若有若无勾起,在他自己都未曾注意的时候。
他问:“你也信神吗?”
钟情脱口而出:“不信。”然后才后知后觉这话似乎不应当着已经在教廷领了神职的男主说。
他心中怀着自己或许马上就要被强制下线的隐忧,谨慎地问:
“你不会向异端审判局告发我吧?”
“怎么会?”
贝尔失笑,“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应当倾尽全力报答你的。”
看着钟情狐疑的视线,他垂眸看了眼笼罩在白袍之下枯瘦无力的双腿吗,轻叹口气。
“若说异端,或许我才更是异端。”
钟情心中警铃大作。
不会吧?
这是又要跟男主谈心的节奏吗?
救命,他一点也不想有这个环节啊!
但看着男主的模样,钟情怎么也没忍下心转移话题。
这个位面的男主或许因为年幼,五官还未长成,轮廓上还不曾有西方成年男子那般深邃立体的英气,依旧保留着少年的雌雄莫辨,有时候一晃眼几乎会将他错认成一个漂亮的贵族小姐。
他身上有一种常年在教廷圣水中浸泡出的单纯澄澈,但那双幽蓝的瞳孔却让这种纯净感变得有些犹豫脆弱。
一头淡金色的凌乱长发更是加重了这种脆弱感。
每当海风吹过,让他的发丝和衣袍紧贴着枯瘦的面庞与身形飞舞时,他看上去都轻得好似一缕即将消弭的晨烟,几乎让钟情忘了他那沉死人的身高和体重。
“他们都说,我的身体里封印着魔鬼。”
贝尔轻轻抚摸着白袍下尖锐的膝盖骨,“就在这双腿之下。”
钟情默然。
这个时代宗教盛行,必然会压抑科技的发展。因此医学愚昧而残暴,将一切放血治疗不起作用的病症都归根于魔鬼作祟。
显然男主的腿也是这个理由。
作为传奇的男主,一个悲惨的身世是必要的。钟情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抬手拍拍他的肩膀。
“为此异端审判局烧死了我的母亲,说她是一个女巫,魔鬼借由她的子宫来到世上。而我就是被魔鬼附身的祭品,若不是我的父亲——一个虔诚的修士及时赶到,施下封印,魔鬼就会将我取而代之。”
钟情越听这个故事越觉得耳熟。
他来到这个位面的时间虽说不长,但也好好做了功课,提前了解过这个位面的一些时代背景。
这个故事他似乎在渔村里孩童的歌谣里听到过,唱的似乎是教皇选举时候的事。
教皇由红衣主教选举而来,虽说修士应当禁欲,为把自己全身心奉献给神明,所以不当结婚生子。但在这个神权与政权高度融合的年代,规则对神权顶峰的人而言,就如同对政权顶峰的人一样不起作用。
主教们心照不宣地各自娶妻生子,只有在成为教皇的时候才会匆匆宣告结束婚姻。不过这也只是名义上的离婚而已,人们依然认同这两个家族通过联姻达成的权力纽带。
有时候新上任的教皇甚至不止有一位妻子,还会同时拥有几个情妇。
男主的父亲就是这样一位教皇,他上位的那段时间各种传闻飞遍大街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