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2 / 2)
林蓉心意已决:“我一定要出府的,绿珠姐姐,你帮我一次,我的衣衫坏了,我得回到外院去。”
绿珠打量她一眼,忽然想到一件事:“大少爷可有命人给你熬避子汤?”
林蓉呆若木鸡,唇瓣翕动两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绿珠微微挑眉:“竟还允你留下子嗣?多大的恩典,你这个丫头怎么这么笨啊!当真是气煞我了!”
“我、我……”
绿珠看她眼眶又红了,只能叹息一声:“蓉儿,你都是大少爷房里人了,还能怎么离府?”
林蓉悄声道:“大少爷一直都是从后行事,他没见过我的脸,也不知我名字……今晚送茶的事,我是顶了旁人的缺儿,就赵阿婆知道我来玉尘院了。只要我口风严一些,应该不会被大少爷发现的。”
绿珠闻言,既感叹林蓉在这种时候脑子倒好,又遗憾偏生她死心眼倔得很,天大的馅饼都不吃。
绿珠拿她没办法,又见她一边搓洗红痕,一边咬牙忍疼,当真是可怜。
绿珠叹了一口气。
她给林蓉拿了一身干净的衣裙,再叮嘱林蓉明日定要出府买一帖避子汤药来吃。
免得到时候,林蓉怀了身子,大少爷又不认,一个秽乱后宅的帽子压下来,那就真的吃不了兜着走了。
-
年初,飞雪漫天。
即便早晨停了雪,屋外依旧是苍茫一片。
裴瓒昨夜回了寝室入睡,并未在意那个承宠的小丫鬟。
今早他洗漱更衣,穿戴齐整后,方才记起了此前的一场荒唐。
裴瓒心性淡薄,不重渴欲,又因少时身边总被沈氏安插耳目,更是厌极了旁人近身。
这些年为了功名利禄,裴瓒一心从戎,驰骋沙场,没有闲心往房中添置侍奉的姬妾。
若不是昨夜饮下媚.毒,他怎会与一名婢子交.合……
裴瓒的眸色沉寂,脸色冷若冰渣。
秦王胆肥,竟敢算计于他。裴瓒寻到机会,自会连本带利还他这份大礼。
裴瓒思索片刻,在用膳之前,还是去了一趟昨晚欢好的偏房。
日光漫进梅兰竹菊雕窗,一室雪亮。
裴瓒瞥去一眼,只看到一地茶壶碎片,以及那团揉到凌乱的被褥。
屋里空无一人,昨晚的丫鬟早已不知所踪。
裴瓒的凤眼暗沉,带有粗粝薄茧的拇指,已用力捻上了腕骨佛珠。
“老冯!”裴瓒戾喝一声。
冯叔听到传召,三两步奔进屋内,跪到自家主子面前,“爷,您唤老奴?”
裴瓒忍下胸臆间暗涌的恶念,寒声问他:“昨夜可有安排婢子随侍?”
冯叔纳闷地看了主子一眼,嘟囔:“自然啊。老奴特地唤绿珠姑娘来侍奉大少爷,难不成是绿珠姑娘做事不够尽心?”
听完,裴瓒眸中冷意稍缓,他淡道一声:“传绿珠入院领赏。”
-
正厅里,裴瓒坐于紫檀如意云头官椅间,手中置着一盏猴魁茶。
男人一张冷脸,被热气袅袅的茶烟萦绕,两道如炬目光阴气森森,凝于绿珠不住低下的头顶,不断逡巡。
不过是一道雷霆视线,竟也蕴含为官多年的威慑,直将绿珠压弯了脊,让她感到不寒而栗,久不能言。
裴瓒搁置茶碗,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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条斯理地道:“问你几件事,若答得好,还能站着出门,若满口胡诌,这双腿便剁了吧。”
此言一出,绿珠想到紫烟在庭外受刑的惨状,又是浑身发抖,忙磕头道:“奴、奴婢是玉尘院的丫鬟,待主子忠心耿耿,不敢有所隐瞒。”
绿珠不知裴瓒为何发难,心里叫苦不迭,只求今日有命,能活着出去。
此前,绿珠在厅堂布膳,一听裴瓒传召,心里激荡不已。
她记得蓉丫头行房没有露脸的事,还想着有没有那个冒名顶替的福分。
但当绿珠跪到在裴瓒跟前,忍受府上主子那一道足以将人开膛破肚的可怖目光,她终是熄了所有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
这哪里是家里的主子,这分明是半夜索命的阎罗王!
裴瓒敲打够了,漫不经心地问:“昨夜,可是你在近前侍奉?”
夜里昏黑,裴瓒虽没端详身下女子的样貌,但他记得她的身量……绿珠个子高些,绝非昨夜承受雨露的女子。
他想知道绿珠是否满口胡言。
好在绿珠聪慧,不敢对杀伐果决的大都督有所欺瞒。
她颤声道:“昨夜奴婢本想沐浴后,再来服侍主子,怎料白日倦极,径自睡了过去……等夜里赶去偏房,屋里早已空无一人。”
绿珠待林蓉还算有情有义,她没有暴露蓉丫头的行踪,只一气儿推脱,说是自己睡过了头,这才错失侍寝的良机。
然而,裴瓒又怎是好欺瞒的主子。
男人微微阖目,听出关窍,问了一句:“你是几时去的偏房?”
绿珠汗如雨下,嗫嚅:“寅时三刻……”
时辰上没有错漏,神情亦惶恐不宁,并非欺瞒之态。
裴瓒不再多言,命绿珠退下。
绿珠死里逃生,夹袄早已被汗水浸透,她逃也似的离开了花厅,不敢再出现于裴瓒跟前。
一旁看戏的冯叔回过味来,他好奇地问了句:“爷,难不成昨晚侍奉您的丫鬟……不是这个绿珠?”
裴瓒皱眉不语。
他记得那名婢子衣着简陋,并非绿珠这等大丫鬟身上穿的绮罗绸缎,想来不过是个端茶递水的下等丫头。
倒是裴瓒昨夜性燥,没有多问,竟恩宠了这样上不得台面的婢子……堪称奇耻大辱。
裴瓒想到今日偏房的狼藉,又记起昨晚并没有婆子入室收拾床铺,送去避子汤药,他心中了然——是这个丫鬟欲留下雨露,又怕主子不允,执意逼她喝下避子汤药,这才深夜遁逃出院,将精.元蓄着,也好一举得子……
倒是个心机深沉的女子。
裴瓒轻抚那一串供台上开过光的慈悲念珠,心中冷意丛生。
裴瓒心知肚明,再过几日,这名丫鬟定会主动寻上玉尘院,同他要个位份,讨些赏赐。
毕竟,裴家的婢子,无不以迈入大房后宅为荣,她又怎能免俗?
既如此,裴瓒不再费心寻这名丫鬟。
免得她承欢一夜,便恃宠生娇,日后成了侍妾,还要闹得家宅不宁。
-
昨晚,林蓉回到外院,已是深更半夜。
同室的小丫鬟春花早早睡下,林蓉也不敢打扰她,只能小心翼翼爬上床,合衣入眠。
林蓉虽把那些裴瓒留下的事物,尽数排出体外,但她到底害怕怀孕……思索了一晚上,林蓉终于想到了明天跟着赵婆子出门采买避孕药材的借口。
她可以谎称腹痛,要去买些药膳。
一整个晚上,林蓉都怀抱着那一张绿珠写给自己的避孕药方子,焦虑难眠。
她不识得纸上的字,明儿去生药铺子还得给大夫看方子,才能抓来药材。
林蓉瞧着是个黄花大闺女,可买的药材却是床笫避孕之用,也不知会不会被人指指点点。
还有……她的腿根好似破了皮,疼得厉害,是不是也该花钱买些药膏涂抹?
不知道出门一趟得花多少钱,她好不容易攒到了十四两,再花下去,又得半年攒。
林蓉叹了一口气,总觉得脑壳子嗡嗡的疼。
林蓉半睡半醒,头疼欲裂,就这么挨到了第二天早上。
一大清早,玉尘院的奴仆想来外院找人帮忙拆帐子、窗槅上的挡风毯,但林蓉不敢再招惹上大少爷,她只能假装没看到,一猫腰躲了出去,悄悄跟着赵婆子出门采买海鲜河鱼。
林蓉不爱抢活,有时还会主动把清减的杂活推给年纪轻的丫鬟做,今日倒是稀奇,竟这么鬼灵精地跟着赵婆子外出躲懒。
赵婆子笑话她:“怎么忽然粘起人来了?”
林蓉笑了下,道:“只是来了月事,腰有些疼,干不了重活。”
赵婆子知道林蓉小时候忍饥挨饿,身体亏空得厉害,自此落下了病根。
林蓉月事一直不准,每次还来势汹汹,疼得面色发白,要好几天才能好。
赵婆子到底是和小丫头有点交情,不免担忧地道:“那待会儿你去买块蔗糖糕吃吃,或是上药铺里采点药方子,再不济就用姜片煮水来喝。这是祖传下来的老方子,暖宫胞的,喝了就不会疼得厉害了。”
林蓉连连点头:“我过会儿就去生药铺子看看。”
赵婆子知道林蓉节俭,不是大病决计不会上生药铺子,今儿肯割肉放血买一回药,显然是疼得厉害。
赵婆子赶紧催促她赶紧去拿药,倒也没有强逼着林蓉一起上鱼市买鱼。
这一趟外出很是顺利,林蓉独自去了药铺,买来了绿珠指点的药材。
林蓉把药包塞到怀里,心里松了一口气。
等赵婆子买好食材时,已是金乌西沉的傍晚。
赵婆子先去和外院账房核对钱财数目,留下一个林蓉帮忙把那些竹篮里捞来的新鲜银鱼搬进公厨。
只是林蓉昨夜被裴瓒压着磋磨,太过劳累,推车入裴府角门的时候,竟一时头昏眼花,撞倒了人。
冯叔跌坐在地,哎呦叫唤一声:“哪个不长眼的丫头,竟敢撞我?!”
“老天!冯管事,您摔着了!”林蓉回了魂,吓得唇色发白,连忙上前搀人。
哪知她心急火燎出手,竟一时不察踩上那条滑不留手的银鱼。
林蓉脚下打滑,摔了个屁股蹲儿。
就此,她怀里的那包避子汤的药材跌出衣襟,滚进了雪地里。
林蓉不顾屁股上的摔疼,急忙跑去捡药。
偏在这时,一双素缎男靴,由远及近踏来。
男人缓慢踱步,墨黑的狐氅拂过地皮,滚过一圈绒绒的雪絮,停在林蓉面前。
林蓉时常跪地给主子问安,自然能从鞋履认出来人。
眼前的人……竟是大少爷裴瓒?
林蓉两眼发直,脑袋好似挨了一闷棍。
她的手脚僵硬,屏息以待,忽然被老道定了身一般,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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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一只男靴,无情地碾上了那一丝儿红花、浣花草,林蓉方才如梦初醒。
林蓉吓得瑟瑟发抖,她躬身,小心捞过剩余的药包,塞回怀中。
似是怕自己行踪诡谲,引起裴瓒疑心,林蓉又压低了头,同主子恭敬问安:“奴、奴婢见过大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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