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炼尽木浊,明目破妄(1 / 2)
第210章 炼尽木浊,明目破妄
又是数月光景,倏然而过。
灵泉左右两株桃树,春时的嫣红早落,枝头只馀一树青实,指头大小,藏在密叶之间,含着灵泉的雾气,一日比一日饱满。
姜义依旧那件半旧的青布衫,盘膝坐在树下的青石上。
石面光滑,被岁月与衣襟磨得温润如玉。
他吐纳极缓,气息若有若无,仿佛这山间云雾,也随他呼吸一同进出。
姜义修行,从不求千里一跃,只讲个「水磨」的功夫。
体内那股多年积下的浊气,便是他日日要磨的顽石。
此气根深似藤,盘结在血肉神魂之中,急不得。
只能如春蚕食叶,一寸寸蚕食,一线线化去,以自身炼出的清灵真气,去磨丶去洗。
这段时日,也并非全无所得。
那股浊气,如江河入海,泥沙翻滚,终有些沉的,终有些散的。
虽未见消,却似比往日温驯了几分。
只是近日,他在那片混沌之中,忽觉了些异样。
像一潭浊水底下,沉着几块看不见的顽石。
往昔,他只觉这股浊气一团混沌,不分彼此。
如今神意沉入体内,却隐隐能「看」见。
有五处气息,格外浓郁,也格外凝结。
一处在心,沉甸甸的,似烈火压底,燥意暗生;
一处在肝,如盘根老树,暗藏生机,也生着戾气;
一处在脾,厚重黏滞,似泥淖能陷人;
一处在肺,带金铁之涩,寒光如刃;
一处在肾,幽寒深寂,若藏万丈阴渊。
初时只是模糊,如雾里看花。
可日复一日,那五团浊气的形迹,竟渐渐清晰起来。
仿佛要在他体内,缓缓凝成某种形状。
姜义缓缓收功,睁开眼。
片刻的恍惚里,他也拿不准。
这景象,是炼化浊气终见端倪,窥得了那股顽石的本相?
还是……先前与闺女一席话后,心头留了些执念,意念便自发「造」出了这般虚影?
修行之途,最怕的,便是虚实难分。
一念偏差,便可能走入魔障,心火倒灼,难以回头。
他正凝神思量,忽听得林外有极轻的枝叶摩挲声。
那声音低得几不可闻,若非此地灵气澄澈丶万籁俱寂,寻常人只当是风过松梢。
姜义眼也未睁,只略一分辨气息,便知是谁。
姜曦与刘子安。
自从屋后灵气渐盛,这两个小家伙,巡山之馀,常来此间修行。
他也懒得多管,只想着年轻人肯上进,总归是好事。
只是今日,有点不同。
往常他们一来,总会先到泉边,恭恭敬敬打声招呼。
可这回,脚步轻得像是踩着猫毛,气息也敛得极净。
姜义神意微转,心神如雾,便「看」见那二人正鬼鬼祟祟地绕过灵泉池,避开木屋,一头钻进灵果林深处。
模样小心翼翼,像是贼进自家院。
他怔了怔,旋即失笑。
这闺女,自小嘴馋。
兜里袖里,总能摸出几枚藏着的野果。
怕是今儿又馋虫作祟,趁他打坐,偷着摘灵果去了。
念头转过,便也懒得理会。
那缕探出的神意一收,如丝线入水,连微痕都不留。
心神再归丹田,气息绵远。
五团浊气静伏于体内,若隐若现,
这一入定,便不知时辰。
日头从当空挪到西山,云霞被馀晖染得锦绣如火。
林影渐长,与暮色交融,风也添了几分凉意。
姜义这才缓缓睁眼,吐出一口白气,在空气里散作轻雾。
起身伸腰,筋骨间「噼啪」作响,声音细碎而舒畅。
这番修炼过后,他向来是回家吃饭,再教那几个小家伙识文写字,倒也成了日常。
方迈开步子,神意不经意一荡,眉头便轻轻一蹙。
刘子安那小子的气息,还在林中。
姜义略一停步,转身,衣袂微动,身影已无声掠入林深。
绕过几株杏李,只见那小子立在林边,神色焦灼,步来步去。
风卷叶响,他浑然未觉。
「你在此处作甚?」
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刘子安一惊,猛地回身。
见是岳父,脸上登时写满尴尬与慌张,像个偷写错字的学童,被夫子当堂唤起。
姜义神色未变,又问一句:「曦儿呢?」
刘子安张了张嘴,犹豫片刻,终是低声道:
「爹,曦儿……她上后山去了。」
话音一落,山风正好吹过。
枝叶沙沙,掠走了他声音里的慌,也掩不住那一丝深藏的忧色。
姜义闻言,神色微顿。
他转过身来,目光平静,却比方才更沉几分。
「进去多久了?」
刘子安的脸色白得厉害,喉咙像被砂砾磨过,声音乾涩:「该有……四五个时辰了。」
他垂着眼,又补了一句:「至今,还没出来。」
四五个时辰。
姜义的眉头慢慢蹙起,像一笔写在心底的横纹。
这后山虽古怪,却谈不上什麽凶地。
便是凡人误入其中,打几个转,两三个时辰也该摸索着出来了。
如今这般沉寂,便有些不对。
他目光掠过山间,落在那道蜿蜒而下的灵泉渠上。
泉水仍在潺潺,带着一股安定的气息。
心头的那点紧意,也因此微微松了几分。
片刻后,他重新看向刘子安,语气不重,却透着几分深意:
「你们两个,怎又起了往后山钻的心思?」
姜义知女儿女婿的脾气。
这后山自他们年少时,便勾得两人心痒。
只是几回探不出门道,到了如今,也该淡了。
今日忽又入山,显然别有缘故。
刘子安闻言,忙道:「此事,说来原是桩好事。」
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也藏着难掩的喜意。
「曦儿她……这几日修行又进了一步,已然炼尽了肝中木浊。」
姜义微怔,眉头的褶子这才舒展开。
眼底一丝沉色,化作了由衷的喜意。
曦儿与子安天资相若,只是这片林地,与她更投缘。
魂中那株宝木,在此地生机勃勃;
加上仙桃树新生,木气愈盛,灵意更清。
她得此地气机相助,修行比子安快些,本也在理之中。
刘子安见岳父神色缓了几分,忙又道:
「爹您知道的,肝中木浊一炼尽,便能明目清源。双眸可见微尘,识气机流转,破妄见真,凡幻术再不能惑。」
说到这儿,他的神情也亮了几分,语气里透出几分心气:
「曦儿她……正因如此,才起了那念头。想着如今目力非凡,也许能洞穿那后山迷阵,看看山中究竟。」
姜义看着眼前这小子,眼底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
这一位心思直来直去,那一位又天真胆大,倒真是两口子一个调调。
他心中叹息,却未作声。
那山中的禁制,岂是凡阵可比?
话再多,也已迟了。
他抬头望去,只见山影已与暮色相溶,黛青一片,似罩着一层无声的雾。
那雾中气机微动,隐约有灵光闪烁,像呼吸,又像在望着他。
姜义沉了沉气息,终于淡淡道:
「再等等吧。若到明早仍不见出,再作计较。」
语声平和,不见慌乱。
刘子安应声点头,嘴上答得爽快,心底却仍悬着。
这后山他走得也算娴熟,从少年到如今为人夫丶为人父,不知探了多少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