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君悔臣伤（2 / 2）

散朝后，池骋并未立刻回御书房，而是对身边內侍沉声吩咐：“去翰林院……看看吴修撰为何未至早朝。若是病了，传太医。”

他的语气尽力保持平静，但那细微的停顿和刻意加上的“若是病了”，却泄露了內心的担忧与焦虑。

“是。”內侍领命，匆匆而去。

池骋回到御书房，却根本无心政务。奏折堆在眼前，字跡却模糊不清。他烦躁地推开，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翰林院的方向，负在身后的手不自觉地握紧。

不过片刻，內侍便回来了，神色有些惶恐：“回陛下，奴才去了翰林院。吴修撰他……他确实告病了。直舍的门紧闭着，伺候的小太监说，修撰从昨日回来后便未曾出过房门，连晚膳和早膳都未曾用，只说是身子不适，想静静歇着，不让任何人打扰。”

砰！

池骋手边的一只青玉镇纸被猛地扫落在地，摔得粉碎！

內侍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发抖：“陛下息怒！”

池骋胸口剧烈起伏着，脸色阴沉得可怕。

身子不适？不想被打扰？

他那是身子不适吗？他是心被伤透了！

连饭都不吃……他是想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吗？

一股混合着心疼、悔恨和恐慌的情绪狠狠攫住了池骋。他几乎可以想象出那人此刻独自缩在房中，伤心欲绝、拒绝一切的模样。

都是他的错！

“滚出去！”池骋对着內侍低吼一声，声音沙哑而压抑。

內侍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御书房內再次只剩下池骋一人。他猛地一拳砸在窗棂上，手背渗出鲜血，他却浑然不觉。

不能再这样下去！

他必须做点什麽。

可是……他能做什麽？

直接去翰林院？只怕会将他吓得更厉害。

赏赐东西？在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之后，赏赐显得何其可笑而讽刺。

池骋如同困兽般在殿內踱步，骄傲的帝王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束手无策，所有的智谋和权势在此时都显得苍白无力。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昨日吴所畏未曾带走的、那份关于漕运改革的条陈草案上。

他走过去，拿起那份字跡工整、思路清晰的草案，指腹轻轻抚过上面的墨跡。

这是那人的心血。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心绪，坐回案前，拿起朱笔，极其认真地在草案上批阅起来。不再是挑剔和斥责，而是详细的建议、补充和……毫不吝啬的肯定。

他批注得极其细致，甚至比批阅最重要的奏折还要用心。

写完最后一条批注，他放下笔，看着满纸的朱批，沉默了片刻，又拿起另一张空白的宣纸。

他提起笔，悬腕良久，最终却只是落下了一句极其简单的话：

“草案甚佳，依此推行。保重身体。”

没有称呼，没有落款。字跡依旧凌厉，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他知道吴所畏会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心中忐忑，那人是否会原谅他。

他将批阅好的草案和那张便笺小心卷起，沉声唤来另一名心腹內侍。

“将这个，”他将卷轴递给內侍，声音低沉，“送去翰林院吴修撰处。告诉他，朕……等着他康复，回来当值。”

內侍双手接过，感受到那卷轴似有千钧重，连忙躬身：“奴才遵旨。”

池骋看着內侍离去，疲惫地闭上眼，靠在龙椅上。

他能做的，似乎只有这些了。

示好，肯定，以及……一个等待的姿态。

剩下的，只能看那人……是否还愿意给他一次机会。

悔意如潮水般袭来，漫过骄傲的帝王之心。

而那道刚刚裂开的伤痕，又需要多久，才能慢慢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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