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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友会后,原柏和邺公书很默契地没有再联系,校友会上那赤裸的对比和随之翻涌出的、血淋淋的过去,像一把锤子,敲碎了原柏本就不坚韧的外壳。
因他心情沉郁,身体状况也急转直下,消化道的溃疡在无声中剧烈活动,腰间的旧伤也变得格外敏感。不重样的疼痛伴随着他大多数时间,但他只是沉默地承受着,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麻木地在自己空旷冰冷的公寓裏移动。
各式的药品就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但他很少去碰。疼痛在此刻反而成了一种存在的证明,一种对自我厌弃的具象化惩罚。
日歷上那个被红圈标记的日期,一天天逼近。
那是变故发生的日期,他父母的祭日。
往年此日,是他例行自我凌迟的仪式,为父母准备好他们爱吃的硬菜作为祭品,然后上香、焚烧金纸,之后把自己锁在家裏或去墓园,沉默地坐上一整天,任由悔恨和悲伤将自己啃噬殆尽;祭品当天是吃不完的,他总会将它们放到冰箱,在食用它们期间用更疯狂的工作或更彻底的自毁,试图掩盖溢满的情绪。
但今年,这些他都做不到了,工作摇摇欲坠,自毁无人观看,他想到了另一种方式。
冰冷的、决绝的死志,在他心底蔓延。
他太累了,累到连痛苦都觉得乏味。
那条父母为他选定、他挣扎着前行却始终找不到出口的路,他不想再走了。
但在那之前,他需要一场告別,对自己、对世界、对父母,也对那个唯一一个,曾试图凿开他硬壳、看见过他所有不堪,甚至为此承受过他怒火与鞭挞的人。
他拿出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指尖在键盘上悬停了很久,才缓慢地敲下一行字,发送。
「明天是我父母忌日。中午有空吗?来我家吃顿便饭。」
几乎是立刻,邺公书的回复就跳了出来。
「有。地址发我。」
原柏看着那行字,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了一下,泛起细密的刺痛。他闭了闭眼,压下喉咙口的哽塞,将家庭住址和时间发了过去。
第二天,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城市。
原柏起得很早,或者说,他几乎一夜未眠,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那些可以推测出自己身体异样的瓶瓶罐罐全部收到抽屉裏,再顺便服下相关的药物,他想要用最好的状态迎接今天。
不到九点,家裏门铃就响了,打开门,邺公书正站在门外,手裏拎着一瓶红酒和一盒他家乡的特色糕点:“学长,我没来晚吧?想着你一个人备菜太辛苦,我来打下手。”
原柏的家乡有祭日祭祀的习俗,一般会准备一桌好菜和足量的金纸用以祭拜,邺公书也算入乡随俗。
原柏侧身让他进来:“费心了,还带东西,可以不用这麽早的。”
“没事的。”邺公书放下东西换了鞋后直奔厨房,“需要我做什麽?洗菜、切配,我都行。”
“今天准备做四菜一汤,番鸭汤、海蛎煎、煎豆蟹、鸡枞菌烩笋,再加一个炒空心菜,都是我爸妈生前的拿手菜。”原柏抓起螃蟹的手顿了顿,眉眼间有淡淡的惋惜,“可惜现在时令不对,不然煎的应该是红膏鲟或者大闸蟹,会更香。”
好像什麽都来得不是时候。原柏想。
这几道菜,曾是他们家逢年过节或重要日子餐桌上的绝对主角,承载着无数短暂却温暖的记忆。
“你在家裏经常做菜吗?”原柏问。
“嗯。”邺公书点点头,边择着空心菜边回忆,“我是留守儿童,我姐姐大我十几岁,成绩很好,我懂事的时候她已经在县裏读高中了,我弟弟……是特殊儿童,家裏爷爷奶奶年纪大了,所以都是我做的饭。”
留守儿童……特殊儿童……几个词砸得原柏不知所措,连洗鸭子的手都顿住了。
“抱歉,我不知道……”
邺公书笑了笑:“很久之前的事了,不聊也罢。”
两人沉默地处理着食材,厨房中只剩流水声、切菜声,以及逐渐变大的雨声。
邺公书虽然也常做饭,但对这几道菜完全不熟悉,因此到关键食材的处理和掌勺阶段基本都由原柏在操作。
“学长,这些菜你喜欢吃吗?”邺公书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措辞,“教我好不好?下次……做给你吃。”
原柏正看着锅裏噼啪作响的鸭肉,闻言猛地一怔,像是没听清,又像是被这个问题烫到了。下次?他还有下次吗?他垂下眼睫,掩去眸底翻涌的情绪,声音几乎听不见:“我食欲不重,吃什麽都差不多。”
最后一道菜是煎豆蟹,原柏处理蟹的动作十分熟练,父亲当年手把手教他如何刷洗、如何用针筒给螃蟹灌酒,好让它出锅时保持完整,那些情景歷歷在目,每一个步骤都苛刻到极致,仿佛不是在料理食物,而是在完成一件艺术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