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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过去的人生秩序——那个以“满足父母期待”为最高准则、用高强度工作和隐忍痛苦来维持运转的系统正在崩塌,而新的秩序却远未建立。这种失序状态带来的恐慌和迷茫,远比身体的疼痛更加啃噬人心。
但他只是一概以沉默承受着这种內在的撕裂,唯有日渐褪去血色的面容和紧促的眉头,泄露着双重苦痛的持续与绵长。
邺公书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却始终找不到缓解这种无形痛苦的契机;几次三番邀原柏出门透口气,总被一句轻飘飘的“身体不舒服”挡了回来。
在邺公书又一次采购回来时,他发现客厅一片漆黑,仅有书房的光从虚掩的门缝裏透出来。
他推开门,看见原柏背对着门口,坐在工作台前,肩膀绷得很紧,一只手死死地抵在上腹。
原柏只是开着电脑的绘图软件,并没有在做任何事,就那麽僵坐着,像被什麽无形的东西压垮了。
“学长?”邺公书轻声唤道。
原柏猛地一颤,像是被从极深的梦魇中惊醒。他回头勉强一笑,声音沙哑得厉害:“你来了。”
邺公书放下东西走过去,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状态不对,不是身体上的疼痛,而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在崩塌。
“可以做点別的,随便什麽,分散一下注意力也好。別这样逼自己。”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小心翼翼的安抚。
“不行。”原柏突然打断他,声音裏带着一种精疲力尽的颤音,“不能停……停下来,我就会想……”
他的话戛然而止,但双方都知道后半句话象征着什麽。
邺公书的心沉了下去,他绕到原柏面前,半蹲下来,强迫对方看着自己。原柏的脸色在灯光下白得吓人,眼底是浓重的阴影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空洞。
邺公书的心揪了一下,但他知道,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他目光锐利地看向原柏,不容对方逃避:“想什麽?”
原柏闭上眼,长久以来紧绷的伪装在这一刻彻底碎裂,他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坦白:“想毁了自己,不论用什麽方式。”
毁了自己,然后顺理成章地去死。
他睁开眼,视线没有焦点地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喃喃道:“工作,项目,图纸……我把时间塞得没有一点缝隙……就是因为不能闲下来。我必须找到一个支点,一个能把我拴住的东西……”
他的目光终于聚焦到邺公书脸上,那裏面盛满了自我厌弃与恐惧,语气却异样地平静:“你也看活那些视频了,那就是我无所事事时‘生产’出的东西。我知道那不对,很肮脏,很病态……但那已经是我能找到的,最‘温和’的自毁方式了。”
邺公书的呼吸滞住了,他看过原柏所有的脆弱和狼狈,但这是他第一次亲耳听到原柏如此直白地袒露內心最深处的黑暗与恐惧。
一阵尖锐的心疼攫住了邺公书,他沉默了几秒,眼神复杂地变幻着,那股深植于他內核的、混合着保护欲与占有欲的偏执疯狂滋长。
忽然,他极其缓慢地、坚定地握住了原柏冰冷的手,然后牵引着,将这只曾无数次施加痛苦于自身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胸口。
原柏摸到了邺公书的心跳,“怦”、“怦”、“怦”一声又一声,规律而有力,他仿佛被烫到一般猛地一颤,想缩回手,却被邺公书死死按住。
“学长,”邺公书仰着头看原柏,好像信徒在仰望他的神明,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温柔,“你听,我们是一样的。”
原柏愣住了。
“直视自己的欲望和阴暗面,这很难,也很痛苦。但我们都已经踏出了这一步,没什麽可羞耻的。阴暗面谁都有,成年人的解压方式有多少能是体面的?”邺公书的语气带着不屑,“赌博、酗酒、□□,哪个不是害人害己?哪个不比你这样更糟糕,怎麽没人觉得它们难以启齿?”
“我之前就同你说过,我和你一样迷恋疼痛,也无数次幻想你的手能对我施加疼痛。”邺公书用手一遍又一遍地、近乎痴迷地描摹着原柏的手指骨骼、指节处的薄茧、以及那些细小的伤痕,描摹着那双令他无数次陷入幻想、堪称完美的手。
“你通过伤害自己来确认存在,来逃避更深的痛苦。”邺公书一字一句地说,像是在剥开彼此最后的伪装,“而我……我看着你痛,我会感同身受。你痛,我才感觉到自己是被需要的,我才找到靠近你的理由。”
他握着原柏的手微微用力,移到了自己的腹部,语气带着一种献祭般的偏执和承诺:“所以,如果那个念头又来了……如果非要发泄才能压下去……”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不容拒绝:“那就对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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