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6章(2 / 2)
文毓收拾好单人间的床铺,走出门,脚步还未站稳,一股柔软的冲力便扑进他怀裏。
他下意识稳住身形,低头一看——一只圆滚滚的小家伙正仰头看着他,毛茸茸的耳朵微微颤动,圆润的眼睛水灵灵的。
“松兔!”文毓一把抱住它,把它搂得几乎变了形。松兔没有挣扎,乖乖地窝在他怀裏,任由他紧紧抱着。
过了好一会儿,文毓才松开一点力度,一手握住它的小爪子,低头问,“你有吃上我留在路上给你的果实吗?”
自从那次雨林营救后,他每次入林,都会沿路留下一些松兔爱吃的果实,当作给它的谢礼。
松兔动了动耳朵,像是在回应,“吃上了!”
“太好了。”
文毓轻抚它柔软的背毛,轻声道,“我今天要离开啦……你是来送別的,对不对?”
松兔的小爪子紧紧揪住他的前襟,把头埋进他怀裏,像是不愿面对分別的话题。
文毓的鼻尖一阵发酸。
“没关系的,”他安慰它,“以后还会有新的志愿者来,他们也会很爱护你,你一定会交到更多新朋友的,我保证。”
松兔却仍不松爪。
于是,文毓就那样一直抱着它,直到那辆载着他们来到回息林的车再次驶入林中,在营地前停下。
车轮碾过湿润的林土,卷起归途的风。
志愿者们逐一与营地的工作人员握手告別,气氛温暖中带着些不舍。
就在这时,文毓不经意地抬眼,一眼便看见前方人群中那道熟悉的身影
邵亦聪。
他回来了。
心跳忽然加快,仿佛撞击在胸腔內,文毓鼻腔又泛起一阵酸意,但这次与前面遇见松兔的不同。
松兔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情绪波动,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松开揪着他前襟的小爪子,从他怀中跳下。
“松兔?”文毓看着它跑出几步,不由得唤了一声。
松兔回头望他一眼,眼神裏仿佛藏着不舍与叮嘱,像是在做告別前的最后回望。几秒后,它抓了抓自己的耳朵,像是下定了决心,不再回头,就这样一跃一跳,蹦入林中。
阳光洒落,它的身影在林光斑驳之间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深绿深处。
文毓目送它远离,等它的身影彻底从视野中消失后,也轮到他跟工作人员们告別了。
“谢谢各位,给大家添麻烦了,谢谢你们。”文毓感激地与他们握手。
此时,前方的小伙伴大胆地与邵亦聪抱了抱,“邵组长,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邵亦聪拍拍对方的背。
轮到文毓时,他也想与他拥抱,但他不敢。
他给他带去了那麽多的麻烦。
他看到了邵亦聪脸上的疲惫。虽然他的面容干净,但眼下的黑眼圈骗不了人。
“……邵组长,谢谢您这段时间的关照,我还是想郑重地,再跟您说一声对不起。”最后,文毓选择伸出手,想与他交握。
“……没事,祝你前程似锦。”邵亦聪也伸出手,只轻轻一握便立刻松开。
力度轻得像想赶紧了事一样。
他的手指上,有未完全愈合的、表面有点粗糙的划痕。
到后期,药也抵不住睡意。
他会拿小刀,在指腹上划一道痕。疼痛有助于清醒,而且出血量不大。
这些,文毓当然一无所知。他现在也来不及觉察。
他只感受到那一握的仓促与轻飘。
他怔了一瞬,随即扬起惯常的微笑,肌肉记忆帮了大忙,让他的嘴角熟练地弯起恰到好处的弧度,“邵组长,再见。”
邵亦聪看着他,“再见。”
项目手册有规定,志愿者不得询问营地工作人员的联系方式。
这一声“再见”,可能就是再也不见。
文毓收好视线,转身往前走,上车。
人到齐后,车门缓缓关闭,车辆启动,驶离了营地。
车厢裏回荡着兴奋与不舍交织的声音,大家或分享趣事,或感慨连连,气氛热络。
文毓坐在角落最靠窗的位置,神情安静。他没有参与热闹的谈话,只是沉默地望着窗外倒退的林海,一棵棵树、一层层绿影,逐渐远离他。
他的目光落在林间微动的枝叶间,那裏有风,有光,也有他想留下来的人。
白钧远和张乔心裏大石落地,两人相继回到工作岗位上。
邵亦聪则站在原地,目送那辆载着文毓的车一点点驶出营地,直到彻底消失在林道尽头。
他这才转身,回到久违的床位前,放下行囊。
此时,他发现枕头旁边有一个手工缝制的香袋和一张叠好的纸。
他拿起香袋,隐隐茶香沁人心脾。
他展开纸页,上面是文毓的字:“邵组长,谢谢您,也得向您说声对不起。这个香袋,是临別的小礼物,希望您笑纳。”
他读完,又低头望向手中的香袋。
他离开的这几天,文毓处于被保护状态,不再入林。
这段时间,文毓把自己的手帕细心重新裁剪,装入带来的茶叶,缝制成一个香袋。
这封信,他原本想写下更多。告別、思念、歉意,甚至是藏在心底的情感。但千言万语到了笔尖,只剩下“感谢”与“道歉”。
他的心意,邵亦聪不需要知道。
但邵亦聪为他所做的,他会永远铭记。
邵亦聪将香袋凑近鼻尖,轻轻一嗅。
茶香明明清淡温和,却在这一刻直击心头。
他的鼻腔发酸,眼眶随之泛起刺痛,一股不容抗拒的情绪涌上,像是茶香中藏着无声的告別,也藏着他不愿放手的名字。
回程的车子不知驶出了多远,沿途的林木渐渐稀疏,阳光从车窗洒进来,为车厢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金。
大家聊累了,一个个迷迷糊糊地睡去。
文毓靠着窗,眼神放空。
忽然,他像记起什麽。
刚到达回息林时,邵亦聪给他的那个缓解紧张情绪的拉鏈布袋,他是还回去了。
他身体一顿,翻了翻书包。
果然,那本《冷笑话大全》,他却忘了还回去。
他随便翻开一页,上面写着:“有只刺猬跳进了仙人掌堆,愣了一秒,小声问了句:‘妈妈……?’”
文毓盯着那行字,轻轻笑了一声——还真是冷笑话啊。
然而,下一秒,他的眼泪就这麽毫无预警地流了下来。
止也止不住。
他将额头抵在书页上,不断轻喃:
“邵亦聪、邵亦聪……”
眼泪流进了嘴裏,又咸又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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