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果盒(2 / 2)
周绮亭无力地任由手机从手中滑落,没有试图向任何人拨打电话去留住周悯。
这段时间,周悯一直生活在周绮亭的监视之下,而周绮亭这二十五年来又何尝不是生活在妈妈的掌控之下。
身边的那些保镖,既是妈妈对她的保护,也是妈妈对她的监视。
她从很早前就明白了,她作为周羲和的女儿所拥有的自由和权力,从来都只是有限范围內的自由和权力,而这个范围只能由周羲和界定。
可她人赋予的自由,又怎麽能称得上是自由。
周绮亭从未能踏出过这个周羲和为她精心打造的囚笼。
而那些以爱为由的欺骗,是周羲和加固这个囚笼的锁鏈。
自己最初究竟是为什麽会相信妈妈所说的周悯居心叵测的话呢?
得知真相的震惊以及无法留下周悯的无力感让周绮亭头痛欲裂,心口发闷。
她按下一点车窗,呼呼的冷风瞬间灌进车內,吹乱了她颊侧的碎发,也把她通红的眼眶吹得发涩。
周绮亭抓住侧边扶手,深深呼吸着这点新鲜空气,紧闭着双眼靠坐在座位上,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但在这巨大的冲击下,那些她曾经不敢触碰的伤痕被血淋淋地撕开——
当啷——
福利院的房间裏,一阵动静不小的吵闹惊醒了周绮亭,她睡眼惺忪,借着从半敞的窗户透进来的月色,看到了窗台边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板上多了一个物件。
怀着疑惑,她从床上坐起,走到那个物件前,将它拾起。
是一个铁制糖果盒,她认得,是她送给周悯的那个。
和送出时的沉甸甸相比,这个铁盒轻了许多,她下意识晃了晃,铁盒意外地发出了细微的撞击声。
她打开盖子,便看到团成团的小纸条躺在盒子裏,上面还沾了些许糖霜。
周绮亭展开纸条,在月光下辨认上面写着的歪歪扭扭的铅笔字——
「明天同一时间,同一地点,我等你。」
后面发生的事情已经在噩梦中重演过无数次,只有这看似寻常的开端,被周绮亭刻意掩埋在时间裏。
原来自己当初送给周悯的礼物是一盒水蜜桃味的糖果,原来都过去这麽多年了,周悯一直还记得。
周绮亭原本平放在腿上的另一只手紧攥成拳,指尖深深抵进了掌心。
其实当初,仅凭那个糖果盒以及那张语焉不详的纸条,是无法让周绮亭确信这是周悯留下的。
可谁都无法解释,周悯一个十岁小孩,是如何找到绑匪在深山密林中的藏身之地,又是如何凭一己之力救出了周绮亭。
这件事情,调查署那麽多调查员都做不到,连手眼通天的周氏集团也做不到。
周绮亭从小到大就很清楚,不是所有问题都会有答案,有的问题,需要她从线索中推演出答案。
在排除掉所有匪夷所思的可能后,那时周绮亭心裏隐隐有了猜测——
周悯可能和绑匪有关系。
如果说那个女人收养了周悯的视频是对她的猜测的佐证,那妈妈所说的话,则是直接为这个猜测盖棺定论。
妈妈那时一定已经知晓大部分內情,只不过还是选择欺骗她。
周悯在绑架周绮亭的那段时间裏,曾经控诉过周绮亭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根本没有信任过她。
句句沥血,字字诛心。
周悯那时说得没错,只是周绮亭的自负让她潜意识裏不愿意承认自己当年可能存在的误会。
而正是因为周绮亭,周悯后来才会被绑匪报复,落入那种绝望的境地。
她也终于明白,为什麽那天电影结束后,周悯会说那个机器人被永远留在了海滩上。
周悯也被永远地留在了那段残忍的岁月裏,从未获救,从未走出。
她在回忆中细数周悯身上未曾说明过来由的伤痕。
可伤痕叠着伤痕,又怎麽数得清呢?
周绮亭又想起周悯给自己讲过的那个“营救人质”的故事,原来她早就诉说过那段惨绝人寰的经歷,只是当时的自己没能明白。
周悯又怎麽能用那麽轻描淡写的语气讲出不怨呢?
这一切,全因周绮亭,也全怨周绮亭。
无法阻挡的泪水接连从眼角涌出,不知是因为冷风还是发冷的眼泪,让周绮亭冻得忍不住全身发抖,她任由泪水划过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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