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贰)(2 / 2)
李青山的手却缓缓从他的掌心抽出,没有去接那块桃糕。
他沉默地低下头,披散的长发像一道墨色的帘幕,隔绝了所有窥探,只有按在窗沿上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空气仿佛凝固了,剩下烛火不安的噼啪声。
“青山?”
鹤书的声音带着失落,勉强挤出的笑意僵在嘴角,递出糕点的手也无力地垂落下去。
“你是不是在怪我……”
“我也不想惹麻烦的,只是……只是气不过那人这样说你,我、我也不该逃走……”
“没有……”
李青山终于开口,却依旧低着头,声音干涩得厉害,
“没有在怪你……只是有些累了,无名,明日、明日再来给我针灸可好?”
“明日……明日不行……”
“不行”二字像块巨石堵在鹤书胸口,但鹤棋冰冷的命令犹在耳畔,他不得不说出口。
一阵无法言喻的心慌攫住了他,心头像是被什麽东西紧紧攥住,闷得发慌。
他忍不住凑近,想要伸出手撩开那碍眼的长发,手腕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悄然握住,力道一点点收紧。
“无名……”
李青山的呼唤低得几不可闻,
“明日……明日……”
他在口中却反复念着这两个字,声音低沉又沙哑。
忽然抬起头,李青山唇角努力弯起如常的温润笑容,可那双总是清亮的眸子裏,此刻却盛满了破碎的光。
像月下将熄的烛火,裏面翻涌着鹤书看不懂的、浓得化不开的情绪。
“无名……是不是……没有明日了?”
他望着鹤书,声音裏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平静,
“是要归家了麽?这有什麽说不出口的,我当时不是说了,若是要走,提前知会我一声便好。”
他自顾自地说下去,
“明日就走……也好匆忙。”
“我还什麽都没有准备,饯行一事怕是要简陋了,无名不会怪我吧……”
“不,当然不会!”
鹤书急切地反驳,头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胸口。
李青山温润带笑的话语,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那句诀別在舌尖翻滚了无数次,终于,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声音轻若蚊蚋:
“青山,其实……其实我今日就要走了……”
最后几个字几乎消失在空气裏,他下意识地揪住坐垫上的流苏穗,一点点绞紧,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李青山停顿良久,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上,声音极轻地问:
“这麽着急吗?是不是家裏出了事?”
头顶传来轻柔地抚摸,那掌心带着熟悉的微凉,鹤书忍不住鼻尖一酸,积蓄的委屈与离愁瞬间决堤:
“没……没有……”
他说着将濡湿的脸深深埋进李青山的颈窝,冰凉的发丝贴着他的额头。
像是寻求庇护的雏鸟,紧缩进这方带着药香的怀抱,企图遮掩奔涌的泪水。
他也不想回到那个冰冷的地方。
若是回去了,不知道什麽时候能再次下凡,他在人间犯了错,还受到猫妖之事的牵连,或许再也没有机会离开那裏了……
“回家是好事,难过什麽?”
鹤书突然靠近,李青山垂在身侧的手连忙抬起,随着怀中的人抖动得越来越剧烈的幅度缓缓落下,轻柔的拍抚裏,藏着他克制的颤抖,
“若舍不得,得空……得空再来便是……等你下次来,我们再去阳春溪边钓鱼吧,你不是还念着那裏的银鲦,想尝尝究竟是什麽味道吗?”
“下一次来,若还是春天……等野桃花开遍山林,我们还可以去郊外赏春……”
“去踏青,去祓禊……”
李青山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像风中飘散的柳絮,那些关于春日、溪流、桃花的约定,最终消逝在浓重的夜色裏。
他不再说话,只是轻轻拍着鹤书后背的手,依旧带着无法抑制地不舍。
鹤书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李青山苍白的脸侧,那句“或许再也回不来”哽在喉间,终究不忍说出口。
他用力点头,将泪水逼回眼底:
“好……青山,那你乖乖吃药、治疗,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去钓鱼!”
他一边说着近乎渺茫的承诺,一边紧紧握住李青山冰凉的手腕。
这一次,他不再伪装,精纯的真气毫无保留地渡入对方经脉,仿佛要将离別前所有的不舍、担忧和承诺,都融进最后一点温热裏。
“我捕鱼可厉害了,下一次……定要你见识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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