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贰)(2 / 2)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拒绝,强硬地別开脸,避开那灼热的视线,声音因紧绷而显得干涩,
“你想戴……自己戴就是了。”
鹤书试图抽回手,却被青山固执地握紧,指尖相触,那滚烫的温度让他如同触电般一颤。
“无名、戴……”
青山坚持着,声音带着委屈与不解,清澈又执着地盯着他。
“不戴!说了不戴!”
鹤书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下子跳了脚,他猛地扭头挣开禁锢,落荒而逃似的,低着头快步朝人群裏走去。
“无名……”
“不戴!”
——
客栈门楣早插上了菖剑艾旗,清苦之气混着酒肉蒸腾的热浪,一股脑儿扑面而来。
堂內人声鼎沸,座无虚席。
粗瓷大碗裏雄黄酒泛着诱人的琥珀色泽,瓷盘中堆叠着被剥开的粽叶,露出裏面莹白软糯的粽身。
虽是初夏,跑堂伙计的外褂却已被汗水浸透,托着食盘在桌椅间灵活穿梭,高声应和着此起彼伏的添酒要菜声。
见无处落座,鹤书便同掌柜要了间上房,嘱托伙计将做好的饭食直接送入房中。
木质楼梯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上楼时,他于拐角处,悄悄偏头回首。
目光向后瞥去,见青山沉默不语地跟在自己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不知是不是在因为刚才的事而生闷气。
鹤书心中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方才拒绝得……似乎过于决绝,分明并非什麽过分的请求,自己当时也不知在別扭些什麽。
如今冷静下来,反倒赧然,不好意思主动再提这茬。
真是……叫人为难。
他在心裏无声地嘆了口气,跟着带路的伙计步入客房中。
一直到酒菜陆陆续续上齐,两人都再没有过一句交流,空气静默得有些沉闷。
这顿饭吃得异常安静,与楼下的喧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即便是头一次品尝到软糯鲜香的榆关驿特色粽子,鹤书都有些食不知味,心思全然不在此处。
食毕,他停箸抬头,终于放下矜持,正欲同青山道歉,却见对面的人不知何时垂下了头,额发遮住了眉眼,呼吸均匀,竟像是……睡着了一般,碗中尚余少许糯米。
“青山?”
他轻唤一声,那人慢悠悠抬起头,眼皮耷拢着,面颊緋红,俨然一副醉态。
“嗯?怎麽了……”
青山含糊应着,摇晃地站起身,想走向鹤书,却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扑在了急急冲上来搀扶他的人身上。
“抱歉,无名,我好像……有些醉了……”
青山大半个身体的重量瞬间压了过来,带着暖烘烘的体温和淡淡的、香醇的酒气。
他抬手揉着太阳xue,脚步虚浮,却仍坚持挺直了身子,扶着桌沿站稳,
“我且去榻上休息片刻……不必管我……无名若想午后去街上……”
“青山?”
鹤书见人晃晃悠悠走到床边,和衣躺倒,连鞋也未脱,便阖眼沉沉睡去,连忙上前查看,发现真的只是睡着了,松下一口气。
他也在床边坐下,瞧着青山不算安稳的睡顏,一时觉得有些好笑。
不过几个酒楼特制的醉香粽,竟让他醉成这样……
倒是醉了之后,口齿反而利索起来,当真是奇怪。
鹤书摇头莞尔,戳了戳床上之人酡红的脸颊,起身从桌上拿起那根被主人遗忘在桌角的长命缕。
重新坐回床沿,他轻轻托起青山搭在身侧、骨节分明的大手,仔细地将长命缕系在了他的手腕上。
“驱邪纳福,吉祥安康……”
他的指尖抚过那细腻的编织纹路,低声喃喃:
“青山,若你地魂归位,真的能长命百岁就好了……”
初时听闻小贩吆喝“长命缕”,鹤书还不解凡人为何要将如此厚重的祈愿寄托于这几根纤细的彩线之上。
直至此刻,他才恍然有些明了。
祈愿之重,从不靠这些彩线来承载,而是落在那只为牵挂之人系上这彩线的手中,那双满怀期盼的眼裏、那颗沉甸甸的心上。
这两日连夜兼程,鹤书也有些累了,他闭上眼,伏在青山手边。
晚上趁人睡着悄悄使用术法提高车马速度,消耗了他不少体力,如今闲暇,疲倦一下涌了上来。
干脆也睡会儿吧……
他这麽想着,不多时,也沉沉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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