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壹)(2 / 2)
他将手中提着的一只还滴着水的鱼篓轻轻放在门边地板上,正欲转身解下身上半湿的外氅,视线却猛地撞上了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鹤书。
青山的动作霎时顿住,脸上闪过一丝来不及掩饰的愕然。
“今儿怎的……醒得这麽早?”
他的目光随着鹤书下移的视线,也落到了那只湿漉漉的鱼篓上,随即神色又恢复了惯常的温和,语气自若地问道,听不出半分被撞破行跡的不自在,
“不再多睡一会儿了?时辰还早。”
鹤书没有回答,只是彻底垂下了头。
门口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想来是青山脱下了外氅,随后又是“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
鹤书轻哼一声,下意识地想避开那逐渐靠近的触碰,搭在膝上的手却被对方不由分说地翻转过来。
“怎麽生气了?”
青山刻意放软了语调,脸上挂着浅笑,轻声哄起从方才起就一直不言不语,明显是生了闷气的人,
“难不成是我起得太早,将你吵醒,所以没睡够?若真如此,那确实是我的不对,该向无名赔罪才是。”
他微微俯身,走近了些,眼中带着讨好的意味,声音更轻:
“青山斗胆,在此讨饶,希望您大人有大量,莫要同小的计较了,可好?”
说着,他将那暖烘烘的手炉送到鹤书手中,旋即抽身后退了两步,似是生怕自己身上未散的寒气惊扰了榻边只穿着单薄寝衣的人儿。
一阵冰凉的触感后,鹤书感到了暖融融的热意自手炉壁传递到掌心。
“前些天见你想吃鱼片粥,这两日便都起得早了些,去阳春溪边碰碰运气。今儿捉了几条棒花鱼,正巧,又学了新的菜式,早膳我们吃香煎鱼,如何?”
鹤书依旧偏着头,不肯看他。
恰在此时,窝在被子中不知何时醒来的金芜施施然踱到两人之间,它轻盈一跃,便跳上了那放有暖炉的膝头,满意地蜷缩起身子,紧紧挨着热源,发出舒服的呼嚕声。
“看来,金芜是馋这香煎鱼了。”
青山见状,顺势蹲下身来,先是将鞋子拿到鹤书脚边,随后又抚上那覆着橘黄色软毛的脊背。
但掌心之凉,惊得猫儿一个激灵,猛地回过头,冲他龇牙咧嘴地“哈”了一声。
“嘿,脾气还是不小!”
轻笑一声,就势拎起金芜颈后的皮肉,将它整个儿提溜起来,
“胖金芜,你自己几斤几两心裏没数吗?重死了……”
青山边说边站起身,抱着兀自在他怀裏不满扭动的猫儿,向门口走去。
“你半夜……是去何处修炼了?”
鹤书却突然开口,声音不大,但清晰地拦住了青山的脚步,
“怎麽……也不肯多穿些衣服?寒夜风大,你当是春日踏青吗?”
他抬起头,见面前之人的身形明显一僵,随即,一声无奈的轻笑溢出,那人没有回头,也没有回话。
而被青山抱在怀裏的金芜,此刻却趁机挣扎起来,灵巧地从他的臂弯裏跳出,几步窜回鹤书怀中,嘴裏不住“喵呜喵呜”地倾诉着委屈。
鹤书此刻却无心理会猫儿的告状,他执拗地追随着那个又弯腰拎起鱼篓,准备再次离开的背影,声音低低的,带着压抑过后地一丝颤抖:
“我们……不是说好了……”
他顿了顿,喉头像是被什麽堵住,后面的话语变得艰难而零碎,连责怪都显得那般无力,
“……你自己长了腿,非要去……我……我也拦不住你。”
他终于捧起了膝上的手炉,将位置完全让给了跳上来的猫儿。
金芜得意地轻嘆一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慢悠悠地躺倒在那片尚有余温的腿面上,“呼嚕”两声,重新闭上眼,准备再续美梦。
“我日后……都不拦你了。”
鹤书的声音渐渐平静下来,目光落在自己紧紧交握、按在手炉上的手指,
“你想去便去,不必再避着谁。若是怕半夜起身吵醒我,在书房裏另架一张床榻便是,我可以搬去那裏睡。实在不行……玄通子那儿,总该有收留我的地方。”
“无名——”
青山猛地转身,语气急切。
“好了!”
鹤书厉声打断了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语速快而清晰,像是在诵读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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