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肆)(2 / 2)
青山隐含愠怒的嗓音从门窗紧闭的屋內传出,打破了夜晚的寧静。
紧接着,是一道陌生的、带着讨好与劝慰的男声:
“子暄少爷,您这又是何苦呢?老爷和夫人也是思念您……”
“够了!”
青山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
“我不是你们的子暄少爷!家中內子还在等在下归家,想必早已忧心……”
他的语气缓和了一瞬,随即又转为决然:
“各位,若再执意阻拦……那便多有得罪——”
一阵急促的衣料摩擦声响起,伴随着些许闷哼与器物倒地的轻响,窗纸上映出原本堵截着他的数道人影瞬间晃动着散开、消失,只剩下青山一人挺拔而孤直的身影。
“啪”地一声裂响,那扇被从外头锁上的雕花木门,竟被他一脚猛地踹开。
木屑纷飞间,鬼鬼祟祟蹲在墙头、正准备偷听的鹤书就这样猝不及防地与大步流星踏出屋子的人,对上了视线。
“无名!”
青山脸上愠怒未消,却在看清墙头那人容貌的瞬间,化为纯粹的惊喜与担忧。
他连忙上前,张开双臂,稳稳扶住那个踉踉跄跄跳到地面上的身影。
“抱歉,无名,让你担心了。”
青山握起鹤书的手,语带歉意,急切地解释道,
“我听白公子说他清晨已去家中告知你此事,便没有特意回去报信。哪知他们竟留我到这般时辰……”
他顿了顿,感受到掌下鹤书因心急奔来而热烘烘的掌心,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更加柔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低沉与疲惫:
“吃饭了没?饿不饿?”
鹤书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沾了尘土的鞋尖上,老老实实地回答:
“中午去玄通子那裏蹭了饭,晚上……还没有。”
包裹住他手的掌心微凉,青山带着心疼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那一天岂不是只吃了些清汤寡水的斋饭?现在肯定饿了吧?我们这就回家,我给你做……”
“还、还好。”
熟悉的温言细语,像暖流般稍稍抚平了他心中翻腾的不安。
然而,不远处的廊庑下突然传来一阵杂沓而急促的脚步声,听着人数不少,正朝着这个方向而来。
鹤书耳力极佳,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也将那些压低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少爷还是不肯松口吗?”
一个略显苍老的女声带着焦急。
“回夫人,没有,子暄少爷他……态度很是坚决……”
“好了,要你们有什麽用!”
女声陡然拔高,带着气急败坏的愤怒,
“这孩子怎麽能这麽不识时务!白氏已这般退步……不就是当年……”
“母——姨母!”
一个气喘吁吁的熟悉声音响起,鹤书听出是白子明,只听他急切地说道:
“青山先生既不愿意,您为何要如此逼迫他!”
“闭嘴!这裏哪裏轮得到你说话!还不快把他带下去!省得在这裏碍眼!”
脚步声与争执声,鹤书听得心神震动,一时怔愣在原地。
就在这当口,青山眸光一凛,毫不犹豫,一把将他拢进怀中,借着夜色阴影,动作敏捷地几个起落,便从屋子后方一处僻静的角落,利落地翻墙而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白府。
两人落在府外寂静的巷道裏,稍稍松了口气。
“青山。”
走了几步,鹤书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望向身后那巍峨气派的宅邸。
长街的喧嚣与市井的尘土气息,到了那绵延不绝的高墙之下,便戛然而止。
视线越过数丈高墙,只能勉强望见几处飞檐斗拱,沉默地伸向夜空。檐角下悬着的琉璃风灯,在微凉的夜风中轻轻摇曳,漾开一圈圈温润而孤高的光晕,映照着下方于他而言遥不可及的地界。
那裏面,是一个与墙外俗世全然不同的天地,是用财富与权势细细堆砌起来的锦绣繁华。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