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夜(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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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夜(肆)
元宵佳节,暮色初合,远山近树皆笼罩在一片静谧的灰蓝色调中。
长街市井花灯如昼,鱼龙逐夜,喧嚣着人间的热闹,而鹿竹山的小径上却只有积雪被踩踏时发出的嘎吱声。
林间浮动着若有若无的节日暖香,那是蜜糖、油脂与香烛混合在一起,被山风吹散后带来的味道。
鹤书提着几个油纸包,裏面是刚从城裏买回的熟食,踏着积雪独自归来。
他抬头望去,半山腰处,自家小院悬起的各色彩灯已然次第亮起,暖黄、緋红、荧绿的光晕在渐浓的雪幕中柔和地晕染开来。
不像是凡间灯火,倒像是哪位粗心大意的仙人将一把揉碎的星子,不小心洒落在了这寂静的山坳裏。
推开吱呀作响的篱笆门,几片积在门楣上的雪簌簌震落。
但见桑黎正凌空悬在檐下,绛紫色的裙摆在晚风中如蝶翼般轻轻翻飞,她指尖捻着法诀,将一盏做工精巧的锦鲤灯稳稳挂在梁木之上。
灯面绘着的鳞片在烛光照应下波光流转、栩栩如生,那流动的光影也照亮了廊柱旁蹲着的蝾螈少年。
沧玦怀裏抱着一堆尚未点亮的竹骨灯笼,仰着头,那双无焦距的浅灰色盲瞳也映入了廊下的流光溢彩。
他侧耳微动,小声说道:
“桑姐姐,是贺哥哥回来了。”
“你耳朵倒是灵光。”
桑黎还未回答,坐在院中石凳上的鹤棋率先应道。
她没有抬头,依旧慵懒地斜倚在石桌旁,纤长玉指逗弄着怀中炸了毛的橘猫儿。
捏着枚糯米团子的指尖晃了晃,最终停在金芜鼻尖上方寸许之地,眼看着它一脸不情不愿,喉咙裏发出咕嚕咕嚕的威胁声,却还是忍不住立起后腿讨食,尾巴尖儿圈住她的手腕。
“哪是耳朵灵光!”
鹤书说着关上院门,笑盈盈地走到沧玦身边,也学着他的样子蹲了下来,将手中散发着诱人香气的油纸包在少年面前故意晃悠了一圈,笑道:
“分明是这小子鼻子灵光!大抵是闻到我手中这刚出锅的‘鹌鹑馉饳儿’,还有炸得金黄的‘油锤’的香气了!沧玦,你想不想吃?”
“想!”
沧玦用力地点点头,毫不掩饰自己的渴望,鼻尖追随着那晃动的油纸包,深深嗅了嗅,脸上绽开欣喜的笑容。
就在这时,一阵更为浓郁的香气从厨房方向飘来,是黑芝麻与桂花糖在滚水中化开的暖香,混着氤氲的水汽,丝丝缕缕地弥漫在清冷的空气裏。
鹤书指尖一顿,连忙拉着沧玦起身,将几个油纸包尽数塞进少年手裏,语气急切了几分:
“快进屋,定是咱们的青山大厨要收工了!”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转向那香味传来的方向,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厨房门口的蓝印花布帘恰在此刻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
青山端着一只青瓷大碗走了出来,袖口还沾着些许未来得及拍掉的糯米粉。
碗中,一颗颗圆润饱满的汤圆在清汤裏浮浮沉沉,糯白如珠,氤氲的热气将他原本清俊的眉眼熏染得格外温柔。
见鹤书站在院中,他的唇角自然而然地漾起一抹浅淡却真切的笑意:
“无名回来得正赶巧,这第一锅圆子刚熟。”
檐下彩灯的光影流转着,落满他们二人肩头,在那还沾染着市集风霜与灶头烟火的衣袍上跃动着。
桑黎已挂好最后一盏彩灯,身形轻盈如羽,悄然落地。她默不作声地牵住沧玦的手腕,将他带进屋內。
鹤书则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青山身边,兴冲冲地接过那只沉甸甸的瓷碗,凑近闻了闻,眼睛亮晶晶地问道:
“青山,这碗是什麽馅的?”
“澄沙馅的,用的还是你去年在地裏收的红豆。”
青山温声回答,不忘叮嘱,
“刚出锅,烫得很,你小心些……”
他话音未落,脚边一道橘黄色的影子便如同小炮仗般猛地蹿了过来。
鹤书被撞得手一抖,碗中的汤汁险些泼洒出来,他连忙稳住,不由得带着几分后怕,低声训斥那罪魁祸首:
“臭小子!风风火火的干什麽呢!这汤要是洒了,烫到你爪子怎麽办?”
说着,又转过头,向身后慢悠悠踱步走来的鹤棋不满地嚷嚷道:
“无忧姐!你怎麽也不看着点金芜!就任他这麽横冲直撞?”
鹤棋嘴角勾起一抹无可奈何的笑,抬手拍了拍肩膀上凝着的些许冰霜,掀开门帘,语气裏带着点事不关己的调侃:
“这小祖宗要是真能听我的话就好了,平日裏摸个肚皮都得哄半天……快都进来吧,再在门口聊下去,这碗圆子怕是要凉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