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发(贰)(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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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发(贰)
暮色如砚台中渐浓的墨,沉甸甸地压下来,裹挟着细碎的雪沫,悄无声息地漫过柴桑城中白府那高大的青砖院墙。
檐角垂着的鎏金铜铃被寒风吹拂,发出零星而清脆的叮咚声。
门前,两盏描金红纱宫灯早已被仆人点亮,跳跃的火光透过纱面,将门上那方用朱砂新写的“囍”字映照得愈发鲜亮夺目,在这灰白萧索的早春傍晚,硬生生辟出一方温暖喜庆的小天地。
“今日也是不巧,桑黎随着她师父有事外出去了,本不准备带你来这人多口杂的地方……”
院墙下,几盆上好的银炭烧得正旺,通红的铁块将飘落的细雪烘成缕缕盘旋上升的白雾,驱散了周遭的寒意。
白府门前的大路上被红绸装点着,鹤书站在暖意融融的火盆边,一边随着其他宾客们一同翘首以盼,一边拍了拍身旁紧紧拽着他衣袖的沧玦的手背,目光依旧胶着在门外那支越走越近的迎亲队伍上,口中继续叮嘱:
“偏生你苦苦哀求……即来了,便定要记着好好跟紧我,莫要走丢了,这府邸大得很,宾客也多。”
“嗯,我明白了,一定紧紧跟着你。”
沧玦乖巧地应了声,拽着衣袖的手攥得更紧了些。他侧过头,那双浅灰色眸子望向鹤书,又好奇地问道,
“对了,贺哥哥,你那个……凡人相好呢?他今日怎麽不在你身边?”
他话音未落,门外喧天的锣鼓声已然到了极近处。
新郎官白子明在一众亲朋的簇拥下,意气风发地踏入了白府大门。
他今日未穿寻常新郎惯用的绛红礼服,而是着一身深沉雅致的青色织金圆领袍,袍角用同色丝线绣着繁复的暗纹瑞兽,腰间束着玉银带,襟前別着一朵格外醒目的鎏金红绒花,衬得他原本略显普通的面容也多了几分挺拔贵气。
倒是比初见时那身半新不旧的寒酸蓝衫像样多了。
鹤书在心裏想着,随即感到身边涌来的男宾女眷越来越多,人声嘈杂,他连忙拉着沧玦向人群边缘的角落退去,同时压低声音回答少年方才的问题:
“他啊,今日有事,被请去帮忙了。”
待那喧闹的迎亲队伍大部分都涌进了正厅,低语说笑声渐远,鹤书才又耐心地向一脸懵懂的沧玦解释起来:
“今日的新娘子,是白府二房的独女,白巧春小姐。虽说是新郎入赘,但按照凡间的礼数规矩,新娘出阁时,是需要由父亲或兄长亲自背出闺房,送上花轿的,若是招赘,便是背至正堂。”
他边说边牵着沧玦的手腕,慢慢走在人群末尾,不多时,也步入了灯火通明、暖香扑鼻的正厅。
厅內早已是人影憧憧,笑语晏晏。正中央的梨花木拜案上铺着松石绿的织锦桌布,上面整齐地摆放着鎏金酒壶、银质匏尊等礼器,旁侧立着一位身着深蓝色锦袍的礼官。
鹤书不禁将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在沧玦耳边私语:
“只是这位白小姐命途有些坎坷,自幼丧父,族中也无嫡亲兄长,青山……他,嗯……刚好与白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血缘关系,又曾当过一段时间这位新郎官的启蒙夫子,学识人品皆受敬重,便被白家恳请,应下了这背新娘出阁的差事。”
“原来如此……”
沧玦恍然地点点头,还想再问些什麽,周围的人群突然爆发出一阵更大的喧哗与赞嘆,纷纷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朝着厅外连接內院的廊道望去。
细雪似乎又密集了几分,簌簌落下。朱漆廊柱上缠绕的緋红喜绸在灯火下愈发鲜艳。
就在这片雪光与喜色交织的幕帘之下,青山稳稳地背着一道窈窕的朱红身影,踏着铺地的猩红毡毯,一步步从容走来。
新娘披着一件华贵的银狐大氅,內裏是绣满缠枝莲花纹的精美霞帔,边缘缀着细小的珍珠流苏,随着青山沉稳的步伐轻轻晃动,发出细碎悦耳的轻响。
那顶盖头是大红织金锦缎所制,上面用金线绣着并蒂莲开、鸳鸯戏水的吉祥图案,新娘长长的裙摆曳地,扫过红毯,沾染了些许晶莹的雪粒,如同碎星点缀。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身披霞光的新娘子吸引了去,赞嘆声、祝福声不绝于耳。连目不能视的沧玦,也似乎被这热烈的气氛所感染,努力地朝着那个方向扬起脸,无神的眸子裏映着晃动的光影。
然而,鹤书的目光却只在那片夺目的朱红上停留了短短一瞬,便不由自主地飘走,最终,牢牢地落在那个背着新娘的人身上。
青山今日穿着一身他平日裏极少上身的浅红色云纹圆领襕衫,腰间束着同色玉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