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叁)(2 / 2)
定睛一看,原是几尾细小的柳条鱼在狡猾地啄食饵料,而对岸半枯的芦苇丛裏倏然掠过一道迅疾的翠影,一只捕食的翠鸟,惊得那本就胆小的鱼群瞬间四散而逃。
水底一时间只剩下色彩斑斓的卵石静静地躺着,默然无语。
“啧!”
鹤书下意识地轻啧一声,眉头紧紧皱起,脸上写满了功亏一篑的懊恼。
但他深知钓鱼最忌心浮气躁,只能强行按捺下心头窜起的那股火气,深吸一口气,继续按兵不动,眼巴巴地等着下一个愿者上钩的机会。
但在不知第几次提起空荡荡的鱼钩,发现鱼饵已经被溪水中那些精明狡猾的鱼儿啄得精光时,他心中那点可怜的耐心终于消耗殆尽,被挫败感和不服气彻底淹没。
青山那句“尽量不要下水”的温和叮嘱,此刻早已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岂有此理!简直欺人太甚!”
鹤书愤愤地将手中的青竹钓竿重重掷在旁边的石滩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他猛地站起身,一把将外罩着的浅灰苎麻襕衫扯下,胡乱扔了出去。
接着,他又利落地踢飞脚上那双方便活动的乌皮方头履,罗袜也随意脱下一同搭在了鞋面上。
月白色的绫绸中单下摆,随着他大步踏入溪水的动作,“唰”地一下浸入了秋日溪水中。
冰凉的溪水瞬间包裹住鹤书的脚心,激得他脚底一阵发麻,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平静的溪面因他粗鲁的闯入而剧烈晃动起来,荡起细密凌乱的波纹,水中倒映出的、他此刻那张气急败坏的俊脸,也被扭曲成了一个仿佛正在嘲弄他的滑稽鬼脸。
这画面瞧在鹤书眼裏,更是火上浇油,让他顿时怒火中烧。
适应了片刻,迅速将绣着青色暗纹滚边的袖口一层层卷到手肘之上,他猛地躬下身,目光锁定一尾正在不远处水草间悠哉游动的肥硕青鱼,十指弯曲如鹰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骤然出击。
那青灰色的鱼尾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灵活有力地扫过那急切的手背,泥鳅般滑溜地钻过他并拢的指缝,轻松逃脱。
如此数次扑空,反复折腾下来,他身上的月白单衣已经湿了大半,滴滴答答地往下坠着水珠,衣摆和袖口还挂着几根不幸被殃及的水草断茎。
“不可能!我今天还抓不住你?”
鹤书被这接二连三的失败勾得心头火起,用力一甩湿透后变得沉甸甸的宽大袖子,“哗啦”一下带着风声砸向水面,溅起老高的水花,劈头盖脸地落在他自己身上。
凉水顺着他湿漉漉的额发与微微泛红的脸颊不断滑落下来。
闭上眼睛,他捏紧了拳头,胸中那股不服输的执念终究压抑不住,指尖微动,一缕极淡的灵力悄然运转,随即猛地指向溪中一处。
下一刻,一尾银光闪闪,正在拼命扑腾挣扎的银鳞鱼便被他死死捏在手心。
月白色的单衣紧贴在鹤书因剧烈动作和情绪波动而急促起伏的胸膛上,勾勒出清晰的线条。
他高高举起手中还在奋力摆尾的鱼儿,脸上终于扬起一抹快意的大笑,朝着岸边草地高声喊道:
“金芜!瞧见了麽?”
踉跄地踏过硌脚的卵石滩,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揣爪昏睡的猫儿,得意洋洋地将自己努力了半天唯一的收获,递到金芜面前展示。
被这突如其来的打扰惊醒,猫儿懒洋洋抬起眼皮,碧色的瞳孔裏带着明显的不满,映出眼前这个浑身湿透、衣冠不整的狼狈身影。
鹤书连忙将还在翕动着鱼鳃的银鳞鱼又往金芜鼻子前凑近了些,那鱼身上漂亮的鳞片还在秋阳下忽明忽暗地反着光。
“足足三尺长——”
自夸的话语还未落定,橘猫却只是漫不经心地瞥了那鱼儿一眼,便慢吞吞地直起身,尾巴尖儿扫过他还在滴水的袍角,另寻了一片阴凉地趴下,只留给他一个圆滚滚的橘色背影。
“切!没眼光的小东西!”
鹤书瞧见金芜这幅兴致缺缺的模样,不满地轻嗤一声,低头对着手中的鱼儿嘀嘀咕咕地抱怨起来,
“等晚上青山把它炖成奶白鲜香的鱼汤,你可別馋得围着锅台转,喵喵叫着讨要!”
他愤愤然转身,将那条来之不易的银鳞鱼小心翼翼地放进鱼篓裏。接着又踏进溪水,大有不把鱼篓装满誓不罢休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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