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2 / 2)
侍中跟在他后面推开了门,倒是先挂笑轻声请他进来一坐,还不等李福全拿出钱袋和碎玉就先闭紧了门,熄灭了一直燃着灯开了口,“清晨来客,怕是一些不方便的事。不过来得正巧,我这个人不喜欢这些身外之物——”侍中拉长了音凑近在他耳边,“我记得你是谁殿中的人,现在有桩现成的买卖,要不要同我做上一笔?”
李福全生起了疑惑,在屋內却不得不喏声顺着对方意思问下去,“我来就是为了这些事——不知道大人所说的买卖……我能得多少好处。”
那位侍中坐正了身,从袖间拿出油纸包的小物盖在他掌心中,一字一句地说道,“事成之后就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分內之中的事大可以随便开口。”
李福全托着那轻飘飘的油纸,开始像之前那般慌张起来,那侍中仿佛也察觉到了他的迟疑,“这药呢只是些耗神的东西,无需日日,只需要偶尔在梳妆的脂膏裏混一些,出不了什麽大事。”
他又从袖间拿出一小袋银两来和油纸一起交到李福全手裏,“不放心的话,也可以只试一次。之后要是想要再来的话,我随时欢迎你。”
他松开了手,看着李福全手中拿的东西笑起来,“回去吧,你才进宫不久,怕是还不明白,我们这些人的出路,全在皇帝手裏,其次呢,才是在我们自己手裏握着呢,其他人都自身难保了,哪裏靠得住呢。”
李福全起身被他送出门外去,迎面吹了热风才把东西都塞到自己袖间,然后盖住了自己因为兴奋和慌张而发抖的指尖,按照平日的样子回到殿旁。
那位婕妤的脂膏倒是按月领着,有时候要从他手裏过一遍,算着日子,今天就是该换新的时候。侍女照常侍候在殿中,李福全清点好这个月的份额,和送东西来的常侍告別之后,拆开了袖间的那包油纸,将细碎的粉洒进赭色的脂粉中,见融进去之后才合上盖让侍女拿进殿中给那位婕妤去。
他将从侍中那儿拿来的银两和自己钱袋中的混到一起,单手快要拎不住这般重量,想起刚才听到的最后一席话,下定了决心,反正已经照着那位的吩咐做完了事。
就跟侍中说的并无二般,那位婕妤看起来只是面上虚浮一些,抹了新来的脂膏之后看不出来什麽。或许还有一些不一样的地方,李福全仔细瞧着殿內的动静,这几日侍女身上或多或少都带了伤,进出之间总躲着人。
这些都跟他没有什麽关系,他重复着这样的想法,再去侍中那裏拿了同样的两包油纸,装作关心的样子混进新送来的脂膏裏面,帮不便走动的侍女带进了殿中。那位婕妤正发着怒,玉簪散了一地,他顺势跪下来,说着些可有可无的夸奖话,让她息怒,将新来的脂膏放在妆柜边,伸手就能够到的位置上。
李福全回了自己住处,那位侍中只让他按照月份一包一包地拆开,是他自己有些等不及了,终于想透了一些事情,既然那位婕妤总是苦等着皇帝,不如就让自己下点猛料,再煽风点火一些,等到那位陛下再来的时候——或许自己的命可以先握在自己手裏,然后再有自己亲自交到皇帝手裏。
好在老天这回没有让他等太久,庭中刚落完盛夏的骤雨,皇帝在入夜时路过殿旁先进来瞧了一眼长势正旺的腊梅,才问起殿中的婕妤。李福全亲自提过灯回了话说许是提前睡下了,看那位陛下挥退了后面跟着的常侍,独自踏进殿裏面。
这次他没有站在那株腊梅旁,等着异常的声响响起来——那是后半夜的时候了,殿內突然传来了声响,仿佛什麽东西被砸碎了。
他唤着外面守夜的常侍和侍卫,提着灯小步赶到了殿门处,低声问了一句陛下有什麽吩咐,将异常的声响听得更真切一些才闯进殿门內。
手裏拎着的油灯照亮了殿中光景,只见那位婕妤散着发手裏还拿着什麽东西,皇帝一脸怒色,借着光亮却一时未能制住发疯的女人,李福全劝着,连忙上前去夺那位婕妤手裏的东西,直到进来的侍卫几剑刺死了她之后才起身跪下来看那位皇帝的脸色。
仿佛丝毫没察觉自己的常服被划破了口子,露出手臂来往下淋漓滴着红色的血。皇帝问完了事情始末,分得一两眼给他缓下来刚才的惊惧和怒色,“看着身量小,倒是个力气大的。如今人已经死了,叫皇后那边派人来查吧,至于你——护驾有功,要是排除了嫌疑,就跟在孤身后继续换班掌灯吧。”
李福全行了大礼,等了半个月查验之后顺着皇帝的口谕从此随在这位陛下身后了——自然是查不出什麽的,那盒脂膏在当天就被婕妤亲手打翻了,自己再见那位侍中的时候,亲自结了这次人情,和侍中一起抚掌长谈过。
他逐渐忘记了那位婕妤的样子,也忘记了那夜昏暗中散发的人影,只是偶尔看到自己手臂上结痂的长痕低笑着。只想着是命,那位婕妤最开始偏偏选中了那麽一盒脂膏,也没什麽防备,自然怪不得自己。
他终于肯换了住处,如今日夜都随着那位皇帝出入,缀在陛下后面觉得自己得了愿,剩下的日子只需要伺候好这位陛下就足矣,往上爬的台阶就近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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