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时·五(2 / 2)
原来就算死在了这裏,他还是见不到他的阿爷,不能给阿爷说一说新朝的事情。但是活下去也没什麽意思,看不见,听不到,又瘸了腿。
他想继续睡过去,不要再有醒来的时候,他厌恶自己什麽都看不见,也厌恶眼前的黑暗。
可他又被颈间的伤口吸引了注意力,那应该很疼,虽然远没有生生被阉那麽疼。
李福全想要睁开眼睛,伸手去摸一摸那道口子,他好不容易才爬到这裏,他怎麽会甘心睡下去。
可是那位陛下已经死在了自己面前,他还有別的去处吗?如果还有新的皇帝的话,他想,自己大概爬不动,也彻底爬不上去了。
混乱的记忆在脑海裏不断翻涌着,算着时日,庐州总该到夏天了。没有意外的话,苏肆该穿着大红的喜袍成亲了,那时候阿父和阿娘就坐在上位上。
当初就应该,多备下些赠礼的,苏肆早就该是他的胞弟了。自己那时没能亲至,真是平生所憾……
李河笑起来,觉得自己不算食言。他好像还是闭上了眼睛,不用再望着那满是云的天。是有人送他回家了吗?
没有的话,他的耳边也已经响起了河水流动的声音。那样轻缓,要不是他一直注意着这种声音,自己怕也是没法听到的。
他好累啊,就想一直这样沉下去。又有什麽拽着他一般,他恍惚着,不知道该睡过去还是该醒来。
那是一段放了好几遍的视频,没有任何一点声音。病床的女孩已经拔掉了氧气管,可以主动吃些流食开始复健了。
他想起来了,那是他的妹妹,李清越,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那他又是谁呢?他实在忍受不住这种疼痛了,就好像一把刀搅弄着浑身的血肉,一刻都不得安寧。
“按照监测到的数据,志愿者可以醒过来了……”有些熟悉的声音响在他耳边。李融顺着这股声音浮上水面。
他——他叫李融。他默念着这个名字,从那温和的液体的包裹裏醒了过来,旁边的研究员也开始搀扶着他从保温舱裏站起来。
挣扎了很久,他才拖着发软的身子站起来。李融隐约抓住了什麽,他沉默着,等待有人将轮椅推过来,等注射完药剂,他就可以彻底脱离这种疼痛了。
已经全部结束了,那些交织在一起不同的痛感,仿佛被啃啮干净的內裏的血肉。只需要一管药剂,这项实验就和自己再也没有关系了。
“方院长。”庞黎低下头朝轮椅上的人打了招呼,方珞春同样点了一下头,看向他们扶着的人。“李融?”
他顿了一瞬才发出轻微的一声,应下自己的名字。之前自己出来,见得最多的应该是一位年纪更大的老者,吴主任?他今天没有在吗?
李融按下自己的疑惑,觉得今天等待的时间实在有些久了,是还有什麽別的步骤要他配合吗?
方
珞春笑起来,站起来将轮椅让给了李融,看着他坐下之后亲自推着轮椅慢慢往外走去,“不用再打药剂了,”她安抚着坐在轮椅上的志愿者,“只剩下最后一步了,再见一个人,你就可以离开这裏了。”
不用……再打药剂了?李融还没问出那句为什麽,眼睛就被灯光闪了一下。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起来,等到重新聚焦的时候,已经来到了另一间实验室中。
实验室中央繁密的仪器中好像正躺着一个人,为什麽要他来见这样一个人?
这位院长似乎能读懂他在想什麽一样,按下仪器的按钮打开了隔绝外界的玻璃屏障。
“我想,你应该会认识他。”
李融看清楚了那张脸,下意识伸出手想要碰一碰,随即又被浑身泛起的剧烈疼痛阻止了。他不该认识的,明明不该认识的——怎麽会,怎麽会是他?他怎麽会在这裏?
那个人睁开了眼睛,正对上李融的视线,李融在这般的疼痛裏发出了声音,带着扭曲的痛意,带着难以言说的不可置信。
“薛珩,薛拙之,监御史,薛从之——”怎麽会是他,怎麽会是他?
薛珩在昏沉中醒来,便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那好像也是他熟悉的声音,于是轻笑起来,朗如玉山。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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