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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仅仅是疼痛和委屈,还有一种深深的失望。
午休时,夕止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东西——那并不是一个用鞋盒子做的风车房子,而是一个极其精巧的、用薄木片和金属轴做成的迷你风车模型,风叶片甚至能随着微风轻轻转动。
它漂亮得不像一个七岁孩子的作品。
他把这个小风车轻轻放在罗玄姬的课桌上。
小女孩们的目光一下子被吸引了过去,罗玄姬也惊讶地看着那个旋转的小风车,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欢和动摇。
“罗玄姬,”夕止开口了,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生气,也没有难过,只是一种宣布事实般的认真,“这个送给你。”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组织语言,然后清晰地说道:
“但是,以后我不要跟你做朋友了。”
这句话从一个七岁孩子的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决绝和重量。
“你让同学都不理我,还让你哥哥打我。”他陈述着,眼睛看着罗玄姬, “好朋友不会这样对待好朋友。所以,我们绝交吧。”
说完,他转过身,走回自己的座位,拿出作业,安静地写。
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项必要的交接仪式。
整个班级的同学都愣住了,鸦雀无声。
几秒钟的死寂之后——
“呜……”
一声压抑的、小小的啜泣首先响起,紧接着,这哭声迅速放大,变成了无法控制的、伤心欲绝的嚎啕。
罗玄姬趴在课桌上,哭得浑身颤抖,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滚落,打湿了那个还在轻轻转动的小风车。
她输了。
她用尽方式想要挽回的,或者想要惩罚的,最终以一种她从未预料到的、彻底失去的方式,重重地回击了她。
她可能还不完全明白“绝交”的全部含义,但她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个曾经温和友善的男孩身上,某种东西彻底关闭了,再也打不开了。
那是一种比不被帮助、比被批评,更加让她难以承受的结局。
教室里只剩下小女孩响亮而悲伤的哭声。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照在那个精致却孤独旋转的小风车上,闪烁着有点刺眼的光。
第54章 “喜欢,或者对别人好,是没……
办公室里,李老师大致说明了情况……
当老师提到罗玄姬的哥哥也曾介入时,虞思邪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他们检查了夕止手臂和手肘上的擦伤和淤青,夕桐的心抽紧了,但她只是轻轻摸了摸儿子的头发,低声问:“还有别的地方疼吗?”
夕止摇了摇头,小脸依旧绷着,带着属于他的那份倔强和委屈。
虞思邪看向一直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的罗玄姬,那孩子哭得肩膀还在微微抽动,看起来确实可怜。
他语气平稳地开口,话是对着老师,也是对着罗玄姬说的:
“李老师,事情我们大致了解了。孩子们都有情绪,也都受了委屈。既然小止的伤不严重,我们也就不深究对方哥哥的责任了。今天先这样,我们先带小止回去平复一下心情。”
夕桐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她牵起夕止的手,柔声道:“走吧,我们先回家。”
一家三口离开了办公室。
走廊里安静下来,只剩下他们轻微的脚步声。
夕桐的心却并未完全平静下来。
刚才在办公室里,有一个细节像根小刺,扎进了她的心里——自始至终,只有罗玄姬一个人在那里。
她的父母,没有出现。
走出教学楼,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夕桐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那间办公室的窗户。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小女孩独自站在角落、无人撑腰的身影,与她记忆深处某个模糊的画面重叠了——
小时候的她,也是独自参加家长会,看着别的小朋友都有父母陪伴,那种混合着羡慕、失落和强装无谓的疏离感,她至今还记得。
那种孤独,她懂。
“虞思邪,”夕桐忽然停下脚步,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我……我好像把丝巾落在办公室了。你们先去车上等我,我马上回来。”
虞思邪看了夕桐一眼,似乎有些疑惑她此刻还在意一条丝巾,但并未多问,只是点了点头:“好。”
夕桐转身,快步走回教学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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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并没有真的落下什么丝巾,那只是一个借口。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李老师看到夕桐去而复返,有些惊讶。
“李老师,不好意思,”
夕桐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压低了声音,“我只是……有点不放心玄姬那孩子。看她一个人,她父母……”
李老师了然地点点头,轻轻叹了口气,也放低了声音。
“夕止妈妈,不瞒您说,玄姬这孩子……家里情况有点特殊。”
“她父母非常忙,是那种全球飞的大忙人,很少来学校,平时都是保姆和司机接送。今天这事,我联系了她母亲,那边只是在电话里说知道了,会批评教育孩子,就匆匆挂了电话。”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怜惜:“玄姬这孩子吧,看起来活泼开朗,跟谁都笑呵呵的,但其实……”
“身上总带着点距离感,不太容易真正交心。说起来,她好像就跟你们家夕止特别投缘,愿意跟他亲近,平时总听她念叨‘夕止说这个’‘夕止说那个’的。”
“这次闹成这样,估计她心里比谁都难受,只是不会表达。”
夕桐静静地听着,心中的那点猜测得到了证实。
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她心中蔓延开来——有对那孩子的怜惜,有对那对陌生父母忙于事业疏于陪伴的不赞同,也有一种莫名的、难以言喻的触动。
“原来是这样……谢谢您,李老师。”
夕桐轻声道谢,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将“罗玄姬”这个名字和“父母很忙”、“只跟夕止亲近”这些信息,仔细地收进了心里。
这条无意中获得的、关于一个小女孩孤独内心的信息,此刻的夕桐并未预料到,它将在未来某个时刻,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成为连接两个家庭、甚至拓展她事业疆域的微妙纽带。
她只是出于一个母亲、一个也曾孤独过的女性的本能,播下了一颗名为“理解”的种子。
转身离开,她的脚步比来时更沉稳了一些。
罗玄姬躲在走廊的拐角,看着夕桐去而复返,悄悄听着她与老师的低语。
当听到那句“不放心玄姬那孩子”时,她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
她抿着唇,看着那个温柔的身影离开,目光久久停留在空荡的走廊尽头,小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
夜色温柔,透过米白色的纱帘,在夕止的卧室里洒下一片朦胧的光晕。
墙壁是柔和的浅蓝色,贴着他自己画的几张星球和火箭的蜡笔画;靠墙的木质书架整齐地排列着绘本和几艘拼好的乐高飞船;一只柔软的毛绒熊坐在床头,憨态可掬。
暖黄色的床头灯开着,将一大一小两个依偎在一起的身影投在墙上。
夕桐靠在儿子的床头,夕止蜷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洗过的头发软软地搭在额前,手臂上的创可贴显得格外醒目。
空气中弥漫着儿童沐浴露淡淡的牛奶蜂蜜香。
“小止,”夕桐的声音轻柔得像夜风,“妈妈想知道,为什么这次对玄姬……那么坚决呢?你以前都会帮她的。”
她小心地选择着用词,“你……喜欢玄姬吗?”
夕止沉默了一会儿,大眼睛望着天花板上的星星贴纸,然后很轻却很清晰地说:“喜欢的。”
“我喜欢罗玄姬。”
夕桐微微一愣,她没想到小止在感情上会这么坦率。
正想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说,却听到夕止继续说了下去,语气平静得像在叙述一个理所当然的事实:
“就像温哥哥也很喜欢妈妈,对妈妈特别好,但是最后,妈妈还是没有和温哥哥在一起,还是选择了爸爸。”
这句话像一道无声的惊雷,猛地炸响在夕桐的耳边。
她瞬间僵住了,血液似乎都凝滞了一秒。
难以置信地低下头,夕桐看着夕止依旧平静的侧脸。
卧室里温馨的氛围仿佛被撕开了一个口子,露出底下她从未察觉的、孩子锐利而早熟的观察力。
“所以,”夕止转过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妈妈,里面是一种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近乎冷静的透彻。
“喜欢,或者对别人好,是没有用的,最后可能还是会分开。”
“那为什么还要无条件地对罗玄姬好呢?没有意义。”
夕桐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收缩着,泛起一阵密集的酸楚和刺痛。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温晏明,虞思邪……那些她以为被妥善收藏在成人世界、绝不会波及到孩子的角落……原来早已被这双清澈的眼睛默默注视、解读,并得出了一个如此冰冷而偏差的结论。
巨大的震惊和汹涌的心疼让她一时失语。
夕桐花了很大的力气,才稳住自己的声音,不让颤抖泄露出来。
“小止,”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儿子柔软的头发,目光与他认真对视,“你听妈妈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组织着语言,试图将孩子走偏的理解拉回来。
“温哥哥是很好,妈妈也很感激他。但是,两个人最终能不能在一起,并不是只看‘好不好’或者‘喜欢不喜欢’的。这中间有很多很多复杂的原因,就像……就像你拼乐高,不是所有看起来能拼在一起的零件,最后都能严丝合缝地组成你想要的样子,可能需要调整,可能需要等待更适合的零件。”
她看到儿子眼中闪过一丝困惑,继续耐心地说:
“妈妈选择爸爸,是因为我们努力学着去彼此理解,彼此包容,虽然也总是犯错,伤害到对方。”
“但无论如何,我们愿意一起面对所有的事情。这和你对玄姬好不好,是两件完全不同的事情。”
夕止眨了眨眼睛,似乎在消化妈妈的话。
“而且,小止,”夕桐的语气更加柔和,“你说不喜欢无条件对别人好,这一点,某种程度上是对的。爱,确实不是一味地付出和顺从。”
夕止的小脸上露出“你看吧”的神情。
“但是,”夕桐话锋一转,郑重地说——
“爱的另一面,是理解和包容。就像玄姬,她做错了,惹你生气了,还让你受了伤。但是,你有没有试着去想过,她为什么会那样呢?也许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她的在意,也许她也很害怕失去你这个朋友,所以才用了错误的方式。”
“妈妈今天和老师聊了一下,才知道,玄姬的爸爸妈妈非常忙,很少有时间陪她。她可能……很孤单。”
“所以她特别希望有人能时时刻刻、无条件地陪着她,顺从她,以此来确认自己是重要的。”
夕桐轻声说着,观察着夕止的反应。
“妈妈不是要你立刻原谅她或者继续像以前那样对她好。妈妈是希望,你不要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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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就下定论,可以试着……再多了解她一点点。去看看她吵闹和任性背后,是不是也藏着一个不知道怎么交朋友、害怕被丢下的小女孩。”
夕止安静地听着,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盖住了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卧室里只剩下温暖的灯光和母子间轻柔的呼吸声。
“爱不是交易,不是‘我对你好,你就必须和我在一起’。”
夕桐最后总结道,声音温柔却有力。
“但爱需要勇气,需要我们去尝试理解对方为什么会那样做,需要一点包容的心。就算最后发现还是做不成好朋友,至少我们努力去理解了,而不是直接关上门。你说对吗?”
她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夕止的额头:“我的小男子汉,世界很大,人的心也很复杂,我们需要慢慢去学。”
“晚安!”
夕止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往被子里缩了缩,小声咕哝了一句:“妈妈晚安。”
夕桐替他掖好被角,关掉床头灯,留下一点门缝。
她站在门外,背靠着微凉的墙壁,心里依旧因为小止刚才那番话而波澜起伏。
孩子的眼睛,原来看得那么清楚。
第55章 “黑心企业!还我家人命来!……
周六的清晨,阳光透过明亮的玻璃窗,将虞府宽敞的客厅照得一片暖融。
空气中飘着柠檬清洁剂的清新味道,还夹杂着刚烤好的曲奇饼干的甜香。
一场家庭大扫除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
虞思邪挽起衬衫袖子,站在梯子上,仔细擦拭着高处的玻璃灯罩,动作沉稳利落。
夕桐则负责整理书架,将书籍分门别类,时不时拿起一本旧相册,笑着和旁边的虞平分享。
夕止也没闲着,他拿着自己的小抹布,吭哧吭哧地擦拭着电视柜和茶几的边边角角,小脸认真极了,鼻尖上还蹭了一点灰尘。
虽然有钱,但虞家总是会安排一段时间亲自打扫卫生,算是一种团结的家庭活动。
虞母端着刚出炉的曲奇走过来,笑呵呵地招呼大家休息一下。
“我们小止今天真是劳动小能手!”
虞母将一块最大的曲奇递给夕止,怜爱地擦掉他鼻尖的灰,“累不累呀?”
夕止摇摇头,咬了一口曲奇,腮帮子鼓鼓的。
虞平看着脸上和手臂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孙子,忽然笑眯眯地开口:“听说,我们小能手在学校里,跟一个小姑娘‘绝交’了?”
夕止咀嚼的动作顿住了,耳朵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虞母立刻接话,语气里满是慈爱的调侃:“哎哟,是哪家的小姑娘这么厉害,能让我们小止这么生气呀?还闹到绝交啦?”
虞思邪从梯子上下来,拿起水杯喝了一口,闻言只是嘴角微扬,并未插手长辈的“盘问”。
夕桐笑着走过来,坐在虞母身边,解围道:“爸,妈,孩子们之间的小矛盾,过去就过去了。”
“过去可不行,”虞母故意板起脸,“我们得总结经验嘛。小止,男孩子嘛,要大度一点,让让女孩子。小姑娘有时候闹点小脾气,耍点小性子,很正常。你得学着去理解,去包容,对不对?”
虞平也点头附和:“是啊,咱不跟人家小姑娘计较……”
这时,夕桐翻到了一本厚厚的旧相册,指着一张黑白照片挑眉:“虞思邪,这是你小时候?”
他很少跟她分享自己小时候的经历。
照片上的小男孩大约七八岁,穿着白衬衫,理着小平头,表情严肃地站在一棵树下,眼神清澈却带着一股执拗的认真劲儿。
虞母凑过来一看,立刻乐了:“可不是嘛!和小止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尤其是这倔乎乎的小表情,一模一样!”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拍着腿笑起来:“你们是不知道,思邪小时候那性子,也跟小止一个样,那才叫一个直呢!”
“那时候还在W市,有一回啊,邻居家小妹妹哭唧唧地跑来想跟他一起玩新买的玩具火车,他倒好,把人家的蝴蝶结拆了,说研究一下怎么系的,研究完了还特别认真地告诉人家‘你系的方法是错的,摩擦力不够,所以老是松’。直接把小姑娘给气哭了,他还一脸茫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了!”
众人都被逗笑了,连夕止都好奇地抬起头。
夕桐笑得靠在了虞思邪肩上:“真的啊?后来呢?”
“后来?后来人家小姑娘好几天没理他呗!”
虞母笑着摇头,又看向儿子,眼神里满是温柔和一丝不可思议,“你说怪不怪?小时候这么直愣愣的一个孩子,怎么长大了,反而变成这么个闷葫芦了?心思深得呀,有时候连我都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虞思邪被母亲说得有些无奈,摸了摸鼻尖,低声辩解:“妈,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不管什么时候,底子还在那儿呢!”
虞母总结道,又慈爱地看向孙子。
“所以啊,小止,喜欢跟哪个小朋友玩,就要好好跟人家相处。有点小摩擦没关系,多站在人家的角度想想。说不定那个小姑娘,也不是故意的呢?就像你爸爸,小时候也惹哭过小姑娘,现在不也挺好?”
夕止听着大人们的话,看着爸爸略显窘迫却温和的侧脸,又看看照片上那个和自己极其相似的小男孩,点了点头。
阳光洒满房间,空气中弥漫着点心香甜和家庭温馨的气息。
夕桐看着眼前的一幕——心底柔软成一片。
或许这是一个值得她选择的家庭,一个充满理解、支持和爱的地方,足以抵御世间所有风霜。
……
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压得人喘不过气。
华山医院新建国际医疗中心的项目部临时办公点外,原本规划有序的场地此刻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彻底炸开了锅。
消息像带着毒的藤蔓一样疯传——一位参与了新药临床试验的重症患者,在傍晚时分病情急剧恶化,抢救无效,宣告死亡。
绝望和愤怒瞬间点燃了聚集而来的病人家属。
他们砸碎了项目部入口处的玻璃指示牌,推倒了摆放着绿植的花架,泥土和碎瓷片溅了一地。
临时拉起的警戒线形同虚设,被愤怒的人群轻易冲破。
“黑心企业!还我家人命来!”
“你们这是谋杀!拿我们的命做实验!”
“叫负责人出来!滚出来说清楚!”
夕桐被几位同事护在中间,试图走向前方临时搭建的发言台。
她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试图保持镇定,手里紧紧攥着关于患者知情同意和伦理审查的文件,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各位家属,请冷静!我是项目负责人夕桐,大家听我解释,关于患者的情况……”
她的声音清亮,却如同投入暴风雨中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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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羽毛,瞬间被更猛烈的声浪撕碎。
“解释个屁!就是你们害死的!”
一个身材壮硕、眼眶赤红的男人猛地冲上前,几乎将脸怼到夕桐面前,唾沫星子飞溅到她脸上:“你们这些穿得人模狗样的资本家!眼里只有钱!我们的命在你们眼里就是小白鼠!是不是?!”
“不是的,先生,临床试验所有流程都符合规范,我们有严格的……”
夕桐试图后退,却被身后拥挤的人群挡住。
“规范你妈!”
另一个尖利的女声哭骂着打断她,那是死者的侄女。
她挥舞着手臂,哭得妆容尽花,“我叔叔就是信了你们的鬼话!说什么新希望!你们就是骗他去做实验的!现在人没了!你们怎么赔?!你们赔得起吗?!”
“贱人!看你穿得这么光鲜,就是用我们家人的命换来的吧?!”
一个老太太颤巍巍地指着她,话语恶毒得像淬了毒的针,“你晚上睡得着觉吗?!你这种人就该下地狱!不得好死!”
“说不定就是她为了业绩,硬推的药!”
“蛇蝎心肠!赚这种黑心钱,你全家都要遭报应!”
“生孩子没□□的东西!”
污言秽语如同冰冷的污水,劈头盖脸地朝夕桐泼来,每一句都带着刻骨的仇恨和诅咒,试图将她彻底淹没。
她的身体微微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被曲解的悲凉。
混乱中,不知是谁先动了手。一个塑料瓶砸过来,擦着夕桐的耳朵飞过。
紧接着,一个沉重的、冰冷的金属物体——似乎是一个老式的不锈钢保温杯——从人群的缝隙中猛地飞出,裹挟着投掷者所有的恨意和绝望,划破嘈杂的空气,精准无比地、狠狠地砸在了夕桐的左侧额角!
“砰!”一声闷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额角遭受重击的瞬间,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又猛地灌入滔天的噪音。
剧痛不是逐渐蔓延,而是像一把冰冷的凿子,狠狠楔入她的颅骨,炸开一片令人窒息的空白。
温热的、粘稠的液体汹涌而出,模糊了夕桐的左眼,视野的一半瞬间被刺目的猩红覆盖。
巨大的冲击力让她踉跄着向后倒去,周围愤怒的嘶吼和哭嚎变得遥远而不真切,只有自己心脏疯狂撞击胸腔的咚咚声,和颅内那尖锐到极致的耳鸣,清晰得可怕。
冰冷的地面似乎正在向上吸引着她瘫软的身体。
不……不能倒在这里……
在一片天旋地转和逐渐吞噬意识的黑暗里,求生的本能让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颤抖的、沾满鲜血的手指艰难地探入口袋,摸索着那个冰冷的金属方块。
手机屏幕被她脸上的血迹染污,滑腻得几乎抓不住。
视野模糊晃动,夕桐凭着肌肉记忆,用力按下了侧边的紧急快捷拨号键——那个在青山峰她出事时就被虞思邪设置为唯一联系人的他的号码。
“嘟——”
听筒里传来一声漫长的、机械的等待音,每一声都像锤子敲在夕桐逐渐涣散的神经上。
求你了……接电话……虞思邪……
她在心里无声地呐喊,冰冷的恐惧和对他声音的渴望,比额角的伤口更让她战栗。
“嘟——”
第二声。周围的混乱似乎正在离她远去,黑暗如同潮水般涌上,试图将她彻底拖入深渊。
那单调的等待音成了连接她和现实世界唯一的、脆弱的细线。
“嘟——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冰冷而标准的女声,毫无感情地宣判了最终结果。
像是一根绷紧到极致的弦骤然断裂。
最后一丝支撑着她的力气被彻底抽空。希望熄灭带来的冰冷,比任何物理上的伤害都更彻骨。
指尖一松,被血染红的手机从夕桐无力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屏幕碎裂开来。
“虞思邪?……”
眼前模糊中出现了一个极速向她奔来的身影。
可那未呼出的名字已经成了夕桐意识里最后一点微弱的火花,随即被无边的黑暗和绝望彻底吞没。
向她奔来的人到底是谁?
夕桐的头无力地偏向一侧,彻底失去了所有知觉。
第56章 “你不醒,我就一直等。”……
地下训练基地的空气凝滞而冰冷,弥漫着金属、汗水和隐约的硝烟味。
虞思邪站在观察室的单向玻璃后,面沉如水,目光如同精准的扫描仪,锁定着下方模拟实战场内每一个新人的动作。
他刚刚下达了一个极其严苛的指令——
在完全黑暗且持续强噪音干扰下,进行精密器械的盲拆与组装。
失败者,将面临连续二十四小时的高强度体能惩罚。
场内的新人个个脸色煞白,手指在不受控制地微颤,巨大的心理压力几乎压垮他们的神经。
突然,毫无征兆地,虞思邪的心脏猛地一缩!
像是一只无形的手穿透重重壁垒,狠狠攥握了一下,带来一阵尖锐却短暂的窒息感。
一股没由来的、强烈到令人心悸的恐慌毫无预兆地席卷了他,让他背脊瞬间窜过一丝寒意,指尖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几乎是本能,他下意识就将手伸向西装内袋,想要确认那个唯一能与外界保持联系的私人手机。
指尖触到的,却只有昂贵西服的细腻面料。
虞思邪猛地记起,进入这绝对保密区域前,所有个人通讯设备都已按规定上交封存。
这里是信息的黑洞,与外界的任何牵挂,在此刻都是被严格禁止的奢侈品。
他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极快地掠过一丝极少出现的焦躁与不安。
那感觉来得突兀又猛烈。
是夕桐?还是小止?
男人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观察室那扇厚重的、隔绝一切的合金门,仿佛能穿透它,感知到外界的一切。
手指在身侧微微收紧,骨节泛白。
然而,这个过程仅仅持续了两秒。
两秒之后,虞思邪眼底所有波动的情绪如同被一只更冷硬的手强行抹去,瞬间恢复成古井无波的绝对冷静。
他是这里的最高指挥官,是规则的制定者和最严格的执行者。
任何个人的情绪波动,在这里都是不被允许的、危险的弱点。
他面无表情地转回视线,重新将注意力投向下方那些在极限压力下挣扎的新人,声音通过麦克风传出,冷硬如铁,不带一丝波澜,精准地指出下一个人的操作失误:
“7号,你的左手慢了0.3秒。注意力集中,否则下一个离场的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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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刚才那阵几乎让他失态的心悸,从未发生过。
……
夜色下的混乱如同沸腾的油锅,辱骂声、哭嚎声、物品碎裂声交织成一片令人神经刺痛的噪音。
就在那沉重的金属保温杯划破空气,狠狠砸中夕桐额角,鲜血迸溅,她身体软软向后倒去的瞬间——
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蛰伏已久的猎豹,以惊人的速度撕裂混乱的人群,猛地冲入场中!
温晏明刚刚从海外归国,甚至还没来得及倒时差,听闻华山项目似乎有舆情波动,便立刻驱车赶来,却没料到会撞见如此炼狱般的景象。
更没料到,那个倒在血泊中、生死不知的人,会是夕桐!
时间在他眼前慢放了无数倍。
他看着她额角那个可怖的伤口,看着温热的鲜血争先恐后地涌出,染红她苍白的脸颊、纤细的脖颈……
那刺目的红,像一把烧红的尖刀,瞬间刺穿了他一直以来精心维持的温润表象,捅进了他心底最偏执、最疯狂的火山口!
“小夕——!”
一声近乎嘶哑的低吼从他喉咙深处迸发,不再是往日那般温和的语调,而是裹挟着滔天怒意和恐慌的野兽般的哀鸣。
他一把挥开挡在身前的人,几乎是扑跪下去,在夕桐的身躯彻底接触地面之前,猛地将人揽入自己怀中。
触手一片湿粘温热,全是她的血!
温晏明的眼睛瞬间赤红,所有的风度、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彻底粉碎,只剩下一种近乎原始的暴怒和占有欲。
他猛地抬起头,环视着周围那些依旧在叫嚣、甚至还没反应过来的人群,那双总是含笑的眼里此刻翻涌着的是足以冻结灵魂的冰冷杀意。
“都给我闭嘴!”
他声音不高,却像淬了毒的冰刃,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权威和压迫感,竟然瞬间压过了现场的嘈杂。
温晏明带来的、训练有素的私人安保团队如同黑色的潮水迅速涌入,动作粗暴却高效地开始控制现场,强行隔离人群,夺下他们手中的“武器”,将几个带头闹事、尤其是那个扔出保温杯的男人死死摁压在地上。
现场瞬间陷入一种被绝对力量镇压后的死寂,只剩下被压制者的闷哼和惊恐的喘息。
温晏明不再看他们。
他低下头,凝视着怀里气息微弱、脸色惨白如纸的夕桐,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痉挛。
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不是去擦拭,而是用一种近乎亵渎的、带着强烈占有意味的姿态,冰冷的指尖狠狠掐住她染血的下颌,迫使她毫无生气的脸仰起,完全暴露在他的视线之下。
指腹沾满了从额角角伤口处溢出的、尚且温热的鲜血。
在周围所有惊骇的目光注视下,仿佛从天而降的男人做出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动作——
他将那沾满鲜血的手指,缓缓地、极其自然地送到自己唇边,伸出舌尖,舔舐了一下。
腥甜的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那一刻,他眼底最后一丝人性化的波动似乎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底沉入黑暗的、疯狂而执拗的冷静。
“别怕。”
温晏明低下头,用只有夕桐能听见的、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以后,再没人能伤你分毫。”
他小心翼翼却又无比强势地将夕桐打横抱起,像一个骑士捧着他失而复得、却已破碎的珍宝。
夕桐的头无力地靠在温晏明的颈窝,鲜血染红了他昂贵的西装外套。
站起身,他冰冷的目光如同刀锋,扫过全场,最后精准地定格在那个被安保人员死死摁在地上、满脸惊恐的肇事男人脸上。
温晏明抱着夕桐,一步步走过去,锃亮的皮鞋踩在满是碎玻璃和污渍的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嗒嗒声,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他在那人面前停下,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如同在看一只肮脏的、可以随时碾碎的虫豸。
“你,”温晏明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蕴含着令人灵魂战栗的寒意,“最好从现在开始祈祷她没事。”
他微微倾身,如同恶魔低语:
“然后,用你剩下的人生,好好计算一下,该赔上多少代价,才够买你今天手贱的这一刻。”
“我会让你,和你身后所有能扯上关系的人,赔到倾家荡产,悔恨终生。”
说完,温晏明不再多看那人一眼。
他抱着夕桐,在黑衣安保的严密护卫下,穿过死寂的人群,走向他那辆如同黑色幽灵般的座驾。
……
这里是一间极度奢华却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气的房间。
与其说是病房,不如说是一个精心打造的金丝鸟笼。
墙壁包裹着柔软的浅灰色丝绸软包,隔绝了外界一切声响;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流光溢彩,却仿佛只是一幅与室内隔绝的冰冷画卷;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昂贵香薰混合的、近乎诡异的气息。
所有医疗设备都被巧妙地隐藏在复古家具之后,只有床头那盏散发着幽微暖光的艺术台灯,和静脉滴注瓶中无声滴落的液体,暗示着这里的真实用途。
夕桐静静地躺在那张宽大的、铺着埃及棉床品的床上,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额角包裹的洁白纱布刺眼地提醒着不久前发生的惨烈。
她的呼吸微弱而均匀,深陷在药物带来的昏睡中,对周遭的一切毫无所知。
温晏明坐在床边的一张天鹅绒扶手椅上,身体前倾,手肘支在膝盖上,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夕桐。
他身上昂贵的西装外套随意搭在一边,衬衫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线条紧绷的脖颈。
那双总是蕴藏着春风和笑意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暗和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
“小夕……”
他开口,声音低哑得厉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指尖近乎贪婪地描摹着她脸颊的轮廓,却小心地避开了伤口。
“你还要睡多久?”
“那个废物找不到你,他甚至不知道你差点死了……”
温晏明的声音渐冷,带着刻骨的讥讽和一种扭曲的快意,“你看,最后在你身边的是我,能保护你的,也只有我。”
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夕桐冰凉的下唇,眼底的黑暗如同漩涡般加深。
“醒来,看看我。以后你就待在这里,哪里也不准去。外面太危险了,只有我这里最安全……我会把你藏得好好的,谁也找不到。”
就在这时,轻微的敲门声响起。
温晏明的动作一顿,眼底那浓稠的、几乎要溢出的黑暗瞬间被收敛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惯常的、无懈可击的温润。
他直起身,语气平稳:“进。”
一名穿着白色护士服的年轻女子端着餐盘低头走进来,不敢多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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