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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五步试探
宋蘿穿完洞,顺手摘下自己的绿石耳坠给他戴上,他又颤了颤,喘息更重了。
她准备从他腿上起来,忽然发现他身下的异样,掩在裙纱之下,微微隆起。她震惊地瞪大了眼,察觉到他桎梏在腰间的手用力,把她往前送了送。
一股羞恼泛上来,她伸手扇了他一巴掌。
“啪。”
沈洵舟被打得侧过头去,耳垂上的碧石坠子晃了晃。
她辛辛苦苦救人,大清早做了这么多,甚至提前进商县买胭脂,找医馆,雇馬車,如此谋划。给他改裙子,编头发,帮他掩人耳目,他怎么能!
掌心傳来熱辣的痛楚,这巴掌甩得不重,却仍讓青年白皙的面颊浮上鲜紅的掌印。她眨了眨眼,心中涌上些慌乱与后悔,挣扎着去掰他箍在后腰的手。
纹丝不动。
面对少女带着怒气的眼神,沈洵舟垂下眸,看着自己腹下,声音很輕:“你知道这是什么嗎?”
宋蘿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他在说什么渾话?!登徒子!下流!
她挣扎起身的动作都停了,再次甩了他一巴掌。怒气讓她的语调又急又快,清脆地在空荡的庙内傳开:“大人,我好心好意救你,我是好心,不是什么郎情妾意!”
“如今刺客在外,你的腿伤急需救治,小五生死未明,您怎么能在这里对我做出如此渾事!”她现在是真想再扇一巴掌,给这奸相扇醒。
再不治腿,他这腿就别想要了,他还有心思在这发情?!
这两巴掌令沈洵舟自熱潮中清醒,他维持着被打得偏头的姿势,輕輕舔了下嘴角,传来细微的刺痛。
宋蘿见他唇邊渗出血迹,眸光闪了闪,心想:糟了,打重了,这奸相若要记恨她怎么办?
她有些心虚,挣扎着又要下去,然而制住她的手犹如一只铁钳,越扣越紧,像是报复地重掐,她疼得皺起眉。
沈洵舟转回脸,盯着她,黑眸里闪过一丝冷意,竟然慢慢笑了,握在她腰间的手指陷入肉,语调森然,继续说:“这是那日在裴府未解的春药。但这不是药,是一种情蛊,时时发作,日日折磨。”
他加重了后几个字,生生让人听出一股子缠绵舌尖的,令人发凉的恨。
漂亮的青年身着罗裙,唇上点着胭脂,宛如地府爬上来的艳鬼。明明面色泛紅,却生出浓浓阴郁,一双黑眸锁住她,像要将她活生生撕了吃了。
寒意从宋蘿的后背蹿上来,她栗色的眼睛睜大了,说出的话有些结巴:“你,你那日被人算计下药,可与我没关系,大人您您不能迁怒于我呀。”
民间传闻这奸相脾气不好,还爱记恨人,去买盒糕点,被难吃到了,便勒令全长安的糕点铺都不許卖这种糕点,但其实这糕点只是不够甜。
“怎么不怪你。”沈洵舟仰着头看她,冷森森地笑,“都怪你故意招我,靠我这么近,还打我。”
谁?谁故意招他了?她要是知道他中了这种奇怪的蛊,时不时就发情,她才不会救他!
宋萝心中来气,对上他的眼睛,忽而一愣。
他偏执地盯着她,如两颗溢出碎光的琉璃珠子,从中流出来的,不是威胁,倒像是控诉的委屈。
“”好吧,既然是情蛊,与那春药一样,中了便难以自控。是她错怪他了。
她心里的气被戳散了,试探着说:“大人对不住,是我错了,误将您以为是登徒子,您要是生气,就打回来吧。”
说完她閉上了眼,一副任打的模样。等了半晌,她后腰上的手却松开了。
“你起来。”
宋萝睜开眼睛,看见沈洵舟抿成一線的唇,白皙的下颌绷紧。她连忙起身,从他腿上下来,他盖住膝盖的青色裙擺鼓起褶皺。
是被她坐乱的。
“大人您要不先忍忍,我雇的馬車还在山脚处等着呢。”她有些着急,虽然说好了时辰,但要是人等久了,走了,定金可就拿不回了。
沈洵舟隔了会才回:“此蛊发作时,若不纾解,便浑身无力,我走不了。你让我自己一个人歇歇,过会就好了。”
他如玉面上的红潮泛起朦胧的水光,额头鬓角出了許多汗,这副样子与昨晚如出一辙。
宋萝忽然福至心灵。原来他昨晚不是发烧,是发.情啊!可他昨天到后半夜身上的热才消下去,等他平静下来,天都要黑了。
沈洵舟穿着她的淡青色襦裙,头发是她编的麻花辫,唇上是她点的胭脂。垂着腦袋靠在柱子上,令这破败的观音庙也蓬荜生辉起来。
近看远看,都像个漂亮矜贵的少女。而她已经很久没给幼妹这般打扮过了。崔珉每次只让她远远看上幼妹一眼,他高兴的时候,会领着幼妹到她跟前,假惺惺地露出温和的笑,像是介绍:“这是你姐姐。”
沈洵舟的眼头偏圆,和幼妹有些相像。如果幼妹还在她身邊,一定也是这副漂亮的模样吧。
宋萝想到山脚下等着的车夫,望着他滿是忍耐,因不适而微微皱起的脸,心有些软了:“时间紧迫我来帮您吧大人。”
沈洵舟骤然抬起眼眸,眼角晕开红潮,如波光粼粼的鱼尾,于水中撩起一片浪。他迟疑着犹豫片刻,宛如下定决心,身子往后仰了仰,露出脖颈。
“那你来吧。”
这是一朵绽开来的,淡青色的花。从门外灌进风,吹起地上散着的裙擺,两条青色的裙带飘扬着交缠,贴近在了一起。
为了不弄脏衣裙,宋萝小心翼翼掀起他的裙摆,手刚探进去,就被攥住了。
沈洵舟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她撑在他身后的地面,身子笼罩在他上方,就像将他抱住了一样。她的香气飘过来,一点点沾染了他。
他的腦袋又开始迷蒙,长睫轻轻颤了颤,说:“你按错地方了。”
宋萝一怔,还未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她的手心被他带着上移,隔着衣裙的纱,上襟的布,滑到脖颈,停住。
手掌传来的触感堪称炙热,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磨蹭着她掌心。
和那日在衣柜中同样带笑的声音:“掐这里。”
人的欲.望分为许多种,爱欲、情.欲,贪欲,但在求生欲前面,这些欲望都是比不过的。所以疼痛才叫人清醒。沈洵舟是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
他的手覆在她手背,用力下压。喉管受到压迫,窒息的痛楚泛上来,他的喘息断断续续的,眼前浮起些许黑点。他凝起视線去瞧她的脸。
少女惊慌了一瞬,随即眼眸沉静下来,但栗色的眼瞳缩了缩,是一个微妙渺小的变化。
沈洵舟长久地呆在帝王身边,不知揣摩了多少臣子,他们的每个表情,每个动作,都出卖了他们内心在想什么。
他猜测着:此女在害怕,故作镇定。
连掐个脖子都不敢的人,会是杀人不眨眼的刺客嗎?会有胆子勾结燕国细作吗?通敌叛国可是株九族之罪,虽说她父母双亡,无亲人在世,但她一个滿脑子银子的人,会不怕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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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脆弱的地方被宋萝握在手中,沈洵舟神情平静得像是在想今天吃什么。裙摆下忽地一凉,他脸色骤变。如玉般莹润的面孔碎了,黑眸泛起震惊与恼怒。
趁他失神,宋萝挣开被他攥着掐在他脖间的手。另一只微微用力,青年浑身颤了颤,腰腹向后躲,然而身后是冰凉的柱子。
少女半跪在他身侧,将他整个人圈了进去,他鼻间都是她身上的香味,难以言喻的酥麻自下腹传来,眼前飘过大片的白光。
他喘息急促,张开了唇,胸前剧烈起伏。视线有些模糊地旋转,耳边嗡鸣。
他听到宋萝有些没耐心的声音:“还有不到半个时辰,车夫就要走了,我帮您,快一些。大人您别闹了。”
意识回笼,沈洵舟脸颊发烫地閉上眼:此女竟然真的敢!
宋萝额前也出了些汗,急的。好在沈洵舟乖乖不动了,闭着眼睛偏过头,眉间轻蹙,如一个受欺凌的小媳妇。
一点水润打湿了他的睫毛,显得更加黑了。她这才发觉他的睫毛很长,很翘,闭上的时候,很是乖巧。
“你你是真心的么?”他很轻地问。
宋萝恨不得掐他的脸。她都做到这种地步了,还怀疑她是不是真心的!作为一个幕僚,她已经尽心尽力了,换别的主子早给她涨月钱了,这奸相怎么还没感受到她的真心?!
她努力真诚道:“自然是真心的呀,如果不是真心,我早就跑啦,我保证我这颗为您效劳的心,比金子还真!”
沈洵舟被刺激得抬起腰,睁开眼。黑眸里满是水意,如蒙了层清澈的雾气。他盯着她,那眸里的水光荡了荡,犹如小兽般威胁:“你最好是!”
得到少女眼睛亮亮的点头,他挪开了视线,很轻地又重复了一遍:“你最好是。”
他像是放弃了廉耻,她重了他“哼唧”,轻了也哼哼,娇里娇气的。
他耳垂上的碧石坠子随着他的动作晃,扶他起身的时候也晃,上到马车更是晃个不停,下马车的时候又晃了晃,日光折在表面,照出暖色的光点。
停在街边,车夫指了指面前大门悬挂的漆黑牌匾,握着银子笑容满满:“两位女娘,到了。这便是我们县最好的医馆,陆仁堂。”——
作者有话说:希望这章一切顺利(双手合十)
第26章 第二十六步试探
医馆的窗户撑开,日光泄进来,地砖泛着陈旧的灰白,但打扫得很干净。房梁顶上的木格悬吊着裝了药草的棉麻袋子,熏开阵阵清苦药味。
车夫帮着扶进大门,进到空无一人的大堂,将沈洵舟扶坐在一把木椅上,前方檀木桌上散着各类药材。
高挑美貌的女子神色恹恹,半靠住身子,襦裙下却穿了双金纹长靴。目光频频扫向堂内,艳红的唇边勾了丝冷笑。
陸雲風只蹲下身輕輕掀开裙子,看见膝盖處的大片血痕,隔着衣裙按了按,苍瘦的脸没什么神情,简短道:“骨头错位,正骨修养半月即可。”
他关上半扇门,推来一扇屏風,对宋蘿说:“我这里没有女娘,男女授受不亲,我说,你做,也好早救治你妹妹。”
宋蘿忙不迭点头,栗色眼眸里氲着泪花,扶住屏風一侧:“多谢陸大
夫,多谢陸大夫。”
屏風遮挡住对面的視线,沈洵舟抬起眼皮瞥她一眼,唇边冷笑更甚,明晃晃在说:裝过了。
宋蘿指了指自己的唇,摇了摇手指。怕他不明白,她又刻意放慢了唇型,气声:大,人,您,先,别,说,话。
沈洵舟盯着她开合的唇,脑中蹿起一片热,方才的情形仿佛历历在目。她手心的柔软,靠近时的香气,额前浮起的细小汗珠
他骤然错开眸光,垂落的长睫又像受惊的蝶一般,颤个不停。
宋蘿发觉这奸相泄完欲,那股娇弱便时有时无,若隐若现。在马车上他好像终于回过神,脸色难看得很,看她的目光像是要将她千刀万剐,一路上都没与她说话。
见他不打算再开口了,于是她告诉他要装成个哑巴,别让人家揭穿了。沈洵舟难看的脸色持续到进门,她与陸大夫交谈。
而现在隔了屏风,这奸相又仿若娇滴滴地害羞起来。
宋萝直接了当地掀了他的裙子。
沈洵舟一惊,伸手握住裙摆。宋萝已蹲下来,拿着剪子在剪他膝盖傷口處的布料。那处被鲜血染湿又干涸,紧贴在血肉之中。
他漆黑的眸子暗了暗,将裙子掀得更上了些。自上而下地打量少女的脸,她鼻尖沁了点汗,日光在她脸侧朦胧地晕开。
“先将傷口处的裤子剪开,以热水清洗边缘,挑掉陷入皮肉的石子或杂草,撒上药粉,以竹板固定”陆雲风在另一边毫无波澜地念着。
宋萝慢了一点,手指搭在粘連傷口的布边。要清洗,得先撕开。又想到他十分怕痛,停了下来,向他靠近。
沈洵舟坐在木椅上,身躯抵住冰涼的靠背,微微后仰。她半边身子沐在光中,额前的发丝几乎触到他的脸颊,泛起痒。
她睫毛染上暖色,下落,目光盯住他的唇。
沈洵舟气息滞了滞,无法忍受地开口:”你”话音未落,眼前有道虚影闪过,隨后嘴里塞进了什么东西。先在舌尖绽开的是冰涼的甜。
还没细细品味,腿上传来剧痛!他抑制不住地吸了口凉气,偏偏嘴被堵着,連道闷哼也没发出来。
宋萝紧张地睁大眼,怕他还是叫出声,用手死死捂住他的嘴。她另一只手捏着尚血肉粘连的布块,小声道:“大人,忍一忍,别叫呀。”
沈洵舟忍无可忍,合齿嚼碎嘴里圆溜溜泛甜的东西,隨即去咬她的掌心。宋萝像只兔子似地跳开,差点踢到脚边的水盆。
冰凉的糖衣下,是青涩微软的山楂,核已经被去掉了,汁水混着糖淌入喉间。
好酸。她从哪買的糖葫芦?
他低头望着膝上因撕裂而又渗起血的傷口,心想:哪有这样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的?
“我很痛,嘴里也很苦。”他眸中荡起一层如月的柔,輕道,“你说点好听的,哄哄我。”
宋萝捂着手掌,不知这奸相又发什么病,眉间冷意森森的,宛如讨债的鬼。
她望了望屏风那边,陆雲风已念到用纱布包扎了。她将毛巾浸入水盆里拧了拧,响起淅淅沥沥的水声,他的声音顿住了。
她轻轻擦拭血肉模糊的伤口边缘,沈洵舟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碧色的裙摆堆在他大腿上,胸前裸露的洁白锁骨凝出了汗,往下没入襟衫里。
他轻皱着眉,似是忍耐,面颊晕开桃瓣般的粉,唇上的胭脂被蹭掉了些,斑驳不均。略尖的唇珠紧紧陷入下唇,脖间系上的纱巾随着滚动,抖了抖。
宋萝想了一会儿,吹吹他的伤口,用哄小孩子的语调:“不疼不疼,我吹一吹,痛痛飞走。”
这动静自然被那头的陆云风听到,她扶着缠好纱布的沈洵舟出来,他的神情也没有变化,递来五包抓好的药:“一日两次,一共五两,没什么大碍可以走了。”
宋萝接过药,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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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二十两递过去。她假作是回家的商人之女,路遇匪患,摔下山崖,祈求他能不能让她们姐妹二人在此修养几日。
陆云风古井无波的眼睛看着她捧上来的銀子,片刻后同意了:“后院还有一间空房,你们就住那吧。”
他将宋萝带到后院,打开角落里房间的门,顿时灰尘弥漫,但看桌椅床帏,还算齐全。他冷淡地说:“劳烦姑娘打扫一番。”
院内无风自起,吹开墙角的新草,传来沙沙响声,石桌石椅旁的树掉落几片黄叶,又旋着扑入晾晒着的药草中。
宋萝欣喜点头:“那便多谢陆大夫啦。”她抱着装药的紙包,“不知可以在哪煎药呀?我先煎上药,再帶妹妹过去打扫。”
陆雲风指了个方向。她离去前回头望了一眼,这位大夫正弯身拾起地上药草中掉落的枯叶。
叶子被拾起却又源源不断,陆云风抬头看向正西斜的日头,将晾晒的竹筛挪回前堂。状若无人地在药柜前的桌上抽出几张宣紙,像是在写药方。
一张白底黑字的纸落在沈洵舟眼前。
陆云风看着他:“你们是外乡人,若要住下,需记上名字,以备官府寻查。”
沈洵舟皱眉,绽开的碧色衣裙遮住他绑好的纱布,此时一只腿搭在椅子上,被陆云风生生握住椅背转向桌面。
“你言语不便,写这里即可。”他推来筆墨,语气淡淡。
沈洵舟想起宋萝方才的说辞,既是外出采買的商人之女,便不会不识字。他抿起唇,在陆云风投来的視线中,磨磨蹭蹭握起筆,极慢地一笔一画。
一道帶着药气的风掠来,飘起的裙摆和少女笑意盈盈的眼眸撞入视线。沈洵舟拉了拉她的裙边,陆云风退后两步,远离了桌子。
宋萝看见纸上的字,下方已小小地写上一个“沈”,轻呼了口气。还好她回来得够早。
“沈青青,你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了嗎?”
少女的声音有些嗔怒,清脆得仿如夏日的溪水,灌入沈洵舟耳中。
沈子青,沈青青。
自己的小字被她如此亲昵地念出来,唇舌轻碰,尾音像个小勾子。他后背瞬时窜起一阵麻。
脊骨像是被极软的羽碰了碰,酥热传上来,令耳尖也发烫。
心口重重跳了下,他忍住喘,回过神,发觉是真的有东西在戳他的背,软软的,是手指。
宋萝眨了眨眼,在他身后隐秘地催促着,介绍道:“我叫沈若白,我妹妹叫沈青青,我们就住几日,伤养好了就走,不会打扰陆大夫你的。”
沈洵舟伸到后面握住她的指尖,威胁地捏了捏。她如光滑的游魚抽开了。咬她的时候也是,动作如此快,叫他抓也抓不住。
“陆大夫,我方才在厨房看见了米还有魚,等会我可不可以做饭吃呀?”宋萝拎着裙子走到陆云风身边,眼角弯弯,自告奋勇地说道,“我厨艺很好的,明早我去买菜,可以嗎?”
陆云风后退避开她,直接退回了药柜后:“姑娘请便。”
沈洵舟望着靠得很近的两人。她的裙带被风吹动,差点撩在这丑大夫灰扑扑的烂袍子上。他用笔写完“沈青青”三个字,敲了敲桌子。
一连串的“咚”声响起。
两人同时看过去。漂亮矜贵的少女扬了扬下巴,耳垂上的绿色坠子晃动,漆黑的眸子里写着不耐烦,如玉的手指点了点宣纸,宛如在说:还不过来拿?
宋萝走过去,将纸递给陆云风,心里恨不得踹沈洵舟两脚。都寄人篱下了,这人也不知道收敛点,惹人家大夫不高兴了,转头就不给你治了,痛死你得了。
她微笑着:“这段时间便叨扰陆大夫你啦。”
后院飘出炊烟,鱼汤的香味散出来,随后愈淡,升起夜晚的冷霜味,夹杂着泥的土腥,像个罩子拢住后院。
快下雨了。
沈洵舟躺在垫了几层被褥的床上,黑眸被烛火照着,如两枚星子。他不大高兴:“你被骗了。”
宋萝剪断一点烛芯,火光更亮了些。她走过去坐到床边,还剩一些耐心,放轻了语气:“大人的伤得到救治了呀,被骗点銀子又怎么了呢?”
她摸了摸微凉的被面:“而且我们现在还有地方住。”
沈洵舟住得不舒服,忍耐了片刻,偏过脸冷笑:“这是商县,二十两银子去住客栈,可住半个月的上房,这犄角旮旯的破房子能比吗。”
“那现
在也没银子了。”宋萝从马车上带下来的银子就这么多,再加上周二郎的钱袋也不太够,已经捉襟见肘了。
烛火晃动,沈洵舟看清了她手中拿着的药瓶,她神色有些无辜,说道:“买了这金创药,就不剩多少银子了。”
她一双栗色眼睛也晃着,手撑住了床面,望着躺在里面的青年:“腿伤已治,还剩剑伤。脱衣裳吧,我帮您上药。”——
作者有话说:栗已经沉浸在自己的艺术
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第27章 第二十七步试探
褪下衣襟,白玉般的身躯比烛火更亮。沈洵舟臂间松松揽着衣裳,背对她,手指僵硬地捏起被角。
他实在不习惯将后背露给别人,微微偏头,余光观察身后上藥的少女。
她呼吸很平稳,动作不急不缓,洒藥,缠紗布,掠过一处又一处。
有时会绕过他胸前,像一个环抱。从这短暂贴近又抽离的几瞬,她怀中的暖意裹了过来,如她拂过来的气息,毛茸茸地发痒。
沈洵舟忍耐着,她的手继续向下,他也将衣裳拉下了点,有一点凉灌入脊骨末端,他感觉到她的手停下了。
宋蘿握着藥瓶,迟疑地戳了戳这一小片圓形的傷疤,表面覆着凹凸不平的纹路,蹭过她的指腹。
青年往前躲了躲。他身上也很白,和真的玉菩萨似的,连傷疤也是浅浅的粉,如新长出来的肉。这块背上,纵横交错着数道陈旧剑痕,而这些旧疤上,又覆满新的汩汩流血的剑傷。
再往下是两个漂亮的腰窝,靠近左側的位置,有一个贯穿傷的圓洞疤,颜色很深,像是那块的血肉失去了生机,缩成暗色的点。
宋蘿想不出来这是什么造成的伤,她给这个伤疤上了一点藥,轻轻涂开。
这触碰令沈洵舟浑身一颤,窄瘦的腰腹绷緊,溢出喘息:“你你涂错位置了,这里,没有伤。”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耳边的坠子未摘,正剧烈摇晃,折出烛火跳动的光。
宋蘿闭了闭眼,向后挪,傳来衣裙摩擦的窸窣声。
片刻后,沈洵舟听见她有些好奇的語气:“为什么这里的疤没有淡去呢?”
她甚至想给他腰后这块疤缠上紗布。沈洵舟緊緊捏住她的手腕,慢慢转回了身,他胸口手臂缠满白色纱布,药的清苦味几乎抵在她鼻尖。
他低下头,漆黑的眸子闪过凌凌冷光,极低地发问:“你对谁都这么好奇嗎?”
先是刘万寒。好奇刘万寒为什么与燕国细作勾结,好奇曾经对她好的刘万寒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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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通敌叛国,所以即便在阴森可怖的地牢,也要见他与他说几句话。
再是陆云風。好奇地不停跟在他身边问来问去,像只小花蝴蝶,甚至吃饭的时候细心剖开鱼肚子上的肉,夹给他,好奇地问他味道怎么样。
无论是对她好的,对她冷淡的,她都要好奇么?
纱布咕噜噜滚落,在腿上摊开一條白,最后滚入他雙腿之间,陷入罗裙下的缝隙。
“我天性好奇。”宋蘿弯起眼,手腕被他攥住,栗色雙眸凝出些盈盈暖光,“大人不喜欢的话,那我压一压,不问了。”
床上的青年乌发散落,下颌隐入她挡过来的阴影中,烛火照亮他上半张臉,漆黑长睫微翘,面如莹玉,坐在床帐之间,像画里的美人卧榻。
他凸起的喉结滚动,胸前纱布之下,却是与女子不同的,白皙緊实的腰腹。
“好看么?”
碎玉一样冷的声线,此刻裹上了些柔和的暖,响在上方。
她的目光上移,从他的腰腹滑到胸前,再到脖颈,最后仰起脑袋,还是没忍住,诚实道:“好看。”
这言語宛如调戏,沈洵舟凑近了些,凝视她的神情。
她眼睛里满是求知若渴,“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淡的疤,大人是用了什么祛疤的药膏嗎?”
沈洵舟眸光颤了颤:“疤痕好看什么?”
听说有些将軍,会以身上的疤痕为荣。宋萝听说过这奸相从小时候就跟着行軍打仗,犹豫着要不要说这种漂亮话讨好一下,他忽然更靠近了,垂落的长发蹭过她的腰间。
几乎额头相抵。
烛光下的青年漂亮得像妖,眼尾晕开紅潮,清苦的气息不断覆过来。
宋萝身体后仰避开,他却不松手,攥住她的指尖在发烫。她心跳飞快,干巴巴地说:“有的疤痕就很丑,譬如,我身上就有许多很深的疤痕,一点儿也不好看。”
她语调弱弱:“所以想问问大人有没有淡疤的法子。”
沈洵舟望着她,忽然松开手,嗤笑一声:“没有。”
他慢慢退开了,伸出手,掌心向上:“药给我,剩下的伤我自己来。”
这副模样,与半个时辰前,他扭扭捏捏脱衣裳的娇羞判若两人。宋萝只当这人阴晴不定,将金创药放过去,起身到桌边坐定。
她悠悠掏出绣针与一对鞋底纳起来,烛火照亮她穿梭的指尖。
沈洵舟握着药瓶,冰凉的瓶身驱散他手心的热。腹中又翻涌起熟悉的酥麻。
他真是疯了才会想引诱她。
蛊虫不安分地跳动,在肚皮上凸起一块,想要穿过皮肉,触碰那边的少女。
沈洵舟垂下眸,摸到它,感受到此虫的急躁。他自虐般狠狠按下去,剧痛令他喘了喘,眼前白茫一瞬。
宋萝捏着针顿住,耳中尽是床那边低哑的喘息。她惊疑不定:他在做什么?
这喘息很快停了,随后是瓷瓶放在桌面的钝声,衣物摩擦的微小窸窣。沈洵舟的声音闷闷的:
“好了。”
他半张臉埋进被子,躺成直挺挺的一條,漆黑的眼珠像浸了水:“你过来睡。”
这床还算大,一人一边,中间还能放几个枕头。
宋萝思索着:方才她给他上药,他一声不吭,轮到他给自己上药,他都疼得喘起来了。
还挺好面子的。但既然这么疼,要是等会睡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他伤口,他不会记恨她吧?
她将烛台挪远了些,继续绣了两针。沈洵舟蹙起眉:“你做什么?不睡了?”
“我给大人做双鞋呀,总不能一直襦裙配长靴吧,会被陆大夫看出来的。”她想了想,等他睡着了自己再过去,说道:“您先睡吧。”
沈洵舟盯着看了会。连母親也没親手给他做过鞋子,他心中泛起极为奇异的酸涩,那不断穿梭的线,好像缠进了心脏。
窗外的風声更大了,掩盖住针线穿梭的细小动静,烛火渐明渐暗,慢慢矮下来。
在这样的寂静里,他忽然开口:“我身上那些很淡的疤,不是用了什么药膏,而是受伤的时候很及时地上了药。”
宋萝捏着针差点扎到手指头。还以为这奸相睡了,敢情一直睁着眼呢?
她“哦”了一声,早就猜到了。那么多的伤痕,有的轻,有的重,却只留下浅浅的痕迹,那一定是才受完伤,就有人给他妥帖地上药。
似乎是对她这敷衍的反应不满意,床那边的语气听着很不高兴:“就这样?”
夜色萧索,屋里亮起的烛火生出暖意。这样的夜晚,人会不由自主地倾诉一些过往。
宋萝声音放轻了些:“那个很深的圆形的疤呢?当时没上药吗?”
沈洵舟顿了许久,说:“那时我爹和我娘都死了,没人给我上药,过了很多天,它才自己长好。”
三年前沈家的事情,如今仍在民间傳得沸沸扬扬。
她想起来这贯穿伤是如何形成的了,那是一根紅缨槍,从身前刺入,腰后穿出,将人死死钉在了城门边的树上。
“来人啊!有人……吊死了!”
第一缕晨光照进长安,高大的城墙投下墨暗的影子。城门口悬吊起一匹白布,上方密密麻麻的血书。再上方,是女人青白的脸,挂在白绫上,另一端系着城墙,如一串檐铃,荡出最凄厉的呐喊。
城门的卫守惊慌失措,望着眼前这一幕,扑通跪下了。
沈将军的夫人,原本也是一位女将军,两人出入战场,同生共死,情谊深厚。沈
将军向圣上请旨赐婚,圣上发了很大的火,但最后,他们还是成亲了。
只是沈夫人不再出征,呆在府中相夫教子。听说她有一杆紅缨槍,一手枪法使得飒飒生风,卷倒了无数敌将。
现在那杆红缨枪,簌簌滴下血,在地上聚起小滩红色湖泊。倒映出垂着脑袋的少年,白色中衣自腰部被血染透,枪身从他腹部长出,穿过他的身体,钉入身后的树。他弯不下腰,直直与他母亲同样悬吊着,像是一杆旗。
原本是以死证忠烈的奇事,但沈洵舟没有死。
“说啊,你父亲是不是谋反?你说啊!”行刑的典史灌来一碗药,少年蜷缩着身子,痛苦地捂住腹部。
这药让伤口溃烂,又不至于要了他的命。他时时都在烧起的高热中,身子骤热骤冷。神智不清时,他点了头。
先帝念在沈家战功赫赫,独独放过了他。沈家旁枝五十多口人,因他一个点头,满门抄斩。
这道圆形的伤口,始终没有再长好。
直到新帝上位,为沈家平了反,它才慢慢地长合起来,形成深色的疤。
沈洵舟的神色在床帐之内,模糊不清,语调又缓又冷:“后来我把给我造成这伤口的人,都殺了。”
糟了,不小心勾起这人的复仇往事了。
宋萝谨慎地回道:“那当时这伤一定很痛吧,大人真是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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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洵舟长睫颤了颤。那时没上药的伤口,如今却被少女填上了。没感觉的伤疤竟真的传来愈合时的痛意。
他的脸埋在厚厚的被子里:“痛,痛得我睡不着。”
“那你呢,你身上为何会有许多伤疤?”他问。
宋萝动作未停:“我运气不好,被洪水冲到尖锐的树枝边,逃难被人撞倒,被官兵驱逐时砍伤,还有裴大人砍的那一刀,大人见过。”
沈洵舟那天将她带回府,顺手给她处理了伤。芸娘帮换的衣服,心疼地说这姑娘身上都是旧伤,一道一道的,不知受过多少苦。
“裴珏。”他望着她,想到她说的“希望大人对我好一些”,说:“我可以帮你殺了他。”
凉意自背后窜起,宋萝放下绣到一半的鞋子,走到窗边,抵上漏风的缝。
她回过头,神情紧张,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边:“嘘,大人您可别在这说些打打殺杀的话。”
她走到床边,俯身看着躺在内側的青年,凑过去,压低语调:“这里,死过人!”
沈洵舟感觉到床的一侧下陷,她的影子罩下来,随后,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脸颊,发丝毛茸茸地擦过他裸露的颈侧,这似有似无的触碰,犹如风撩拨着风筝线,他身体不自觉绷紧了。
若是对平常的郎君,此时在这阴森森的夜晚,说这样的话,还算有些可怖。
但他与她,谁又没见过死人呢?
他心中荒谬,勾起红艳艳的唇,眉角轻轻一压:“宋娘,三年前汴州水灾死伤数千人,尸横遍野,洪水冲过来的尸体比鱼虾还多,你怕死人?”
“怕呀。”宋萝点点脑袋,双髻上只剩一只红色发带,随着她动作晃。
她栗色双眸一眨不眨地看着这张漂亮面孔,心知死在他手上的人多不胜数,他偏圆的眼瞳却显得如此无辜。
“而且这地方闹鬼,杀人这种话不吉利,万一被鬼听着了呢?我是说真的,那车夫告诉我的,没骗大人”她一番话说得忐忑又婉转。
沈洵舟难得发一次善心,此时眸色沉沉:“不是嫌疤难看?帮你报仇,你不乐意?”
宋萝简直无奈:“难道大人被别人砍一刀,就要那人的命来抵吗?”
沈洵舟冷眼看她:“不然呢?留着他的命过年?你不愿杀人,还怕死人,做什么幕僚,往台上一坐当菩萨得了。”
她后悔了,这奸相就是把有毒的艳刀。
那个的时候哼哼唧唧,娇娇弱弱的,杀起人来一点也不手软,脾气还大。
“我现在做的不就是菩萨的事吗。”她心中叹气,小声嘟囔。
两人离得如此近,她说的话一字不落地传入他耳中。
沈洵舟面色一阵青一阵白,紧紧抿住唇,片刻后,扭过头:“你还睡不睡?”
“睡。”宋萝也懒得给他做鞋了,反正这人也不领情,下床吹灭蜡烛,掀开一边被子钻了进去。
两条直挺挺的被子间仿佛隔了一条楚河汉界。
她裹紧被子,床帐间萦绕着药的清苦味,黑暗中五感更为敏锐,另一边的呼吸声像是刻意克制,放得很轻。
隐隐的哭声从窗外响起,愈变愈大,最后清晰得仿若就在耳边。
那是一个女人在呜咽。
旁边的呼吸停住了。
她伸出一只手到被子外,戳了戳另一个被子裹成的球,那个“球”猛地抖了抖,随即她的手被握住了。他握得很紧,宽大的手掌仔细摩挲,似乎是感受到温热,微微松了松。
她故意说道:“大人,外面好像闹鬼了,还是女鬼,听着就很凄惨,听说曾经有女子在这上过吊,哎……您捏我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这章写的巨卡qvq
后面有空的时候再修一下
第28章 第二十八步试探
极輕的如纱般的夜雾透进来了,伴隨斷斷续续的低泣,笼罩在床帐之外,渗透微凉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