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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3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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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分钟后,门开了。

门之后的世界,有点像他悬停飞车的那片厚重云层,脚下是层层叠叠的云烟,看不见底。岑安让意识从万丈高空一跃而下,除了脚下,他没有去处。

他落到了一个圆形广场的上方,如同天神俯瞰全局。广场中央架起高台,有穿正装的人激情四射地发表讲话,四周一圈一圈地挤满了熙攘的人群,盘旋上空的鸽群遮挡了岑安的视线。

岑安刚看清一条横幅上写着的“撕裂玩具人”五个大字,人群就爆发了动乱,真的有暴徒提刀朝身边人劈去,明晃晃的匕首从眉心插入,一路往下,骨骼同皮肉一起撕裂的恐怖声响四起,又很快被惨绝人寰的尖叫覆盖。很快的,残肢断臂四处可见,血腥程度远胜斗兽场。

一列车队从天而降,持枪的佣兵迅速摆好列队朝广场射击,精锐的黑色战术套装让人感受不到属于人类的温度。

岑安不知何时落到了地面,落到了这尸山血海的广场上,他看着远处高耸入云的超纤混凝土建筑,不敢相信这种最野蛮、最原始的杀戮,会出现在一个现代都市的广场。

画面渐渐褪了色,只有黑白灰三种色彩,慢慢缩小,变成深灰的点。一双眼睛的特写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岑安猛地后退,惊觉面前坐着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方才宏大的画面竟然只是这男孩眼里的倒影。

“为什么救我?”男孩目光呆滞地问他。

我?救你?

岑安正疑惑着,他的身体开口说话了:“因为你想改变这局面。”

他蹲下来,温柔地抚摸男孩的头发。

岑安头皮发麻——这是谁的身体?他在谁的身体里?

“你是玩具人吗?”岑安试着开口问那男孩,男孩居然听到了。

男孩摇头,目光飘向窗外,顺着他的视线,岑安看到了悬挂在演讲台上的头颅。

“父亲……”男孩声音麻木,眼睛也是,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广场上的暴行,仿佛在看与自己不相关的默剧。

“我跟你走。”男孩抓住他的袖子,站起来时,身高还不及这身体主人的腰。

“去哪……”

“逃命。后来,我们开始了长达十二年的逃亡生涯。”一个温和稳健的男音接过话茬,霎那间,那扇窗被翻涌的海浪扑倒,海水溅了岑安一身。男孩不见了,打了蜡的木质地板变成了坚硬的基岩海岸。

岑安看着身上的水痕,触感是那样的真实。

声音还在继续诉说男孩的人生:“父亲的政敌雇了杀手,几乎将他所有的拥趸屠戮殆尽,那是一场因政治阴谋引发的白色.恐怖。十二年来我和你颠沛流离,相依为命,那些贫瘠又困顿的日子里,你让我拥有最珍贵的情谊、包容和理解。你是世上最伟大的神偷,你为我窃取的二十三个身份,每一个我都历历在目,毫无浪费地活过一段又一段……”

“贺时洄。”岑安忍不住打断他,“刚才,你为何要让我看见杀戮、看见流血,看见你的幼年?”

“那是你我初见时,我所目睹的一切。”

“现在呢,这片海又是什么?”

“是你死亡的地方。”

“……”

岑安彻底糊涂了。

“你坐下。”

岑安寻不到声音的来源,却非常确定那声音让他坐到哪一块巨岩上。他轻盈地跳过去,巨岩的另一边竟是峭壁海渊。晴朗幽静的夜晚,月亮高悬天际,将海面映出一片波光粼粼的紫色,潮声层次分明,还能听到海洋生物逆着浪游弋的声响。他坐在崖边,一双长腿晃在外边,衣袍在风中猎猎舞动,太久没见过海了,他舒爽地望向远方。

“对,就是这样,就是这个姿势、这个动作,这个神情……”男人的呼吸声几不可察地急促起来,语调里既有兴奋,也有悲凉,“我就是在这样的场景下,看着你的生命一点点流逝干净的。”

岑安:“……”

一股凉意顺着岑安的脚踝爬上去,他想把自己的意识从这副数字模型中挣脱出去,飞速运转黑桃A。

贺时洄语调晦暗不明地感慨道:“我在老去,你却永远那么年轻,让我一度怀疑你是我幻想出来的,永恒不变的幻影。”

岑安有点恼了,暗骂贺时洄是不是有病,明明知道这幅行尸走肉里注入了别人的意识,还能对着他发神经。

“你思故人心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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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理解。但,关我黑杰克什么事?”

“当然跟你有关,岑安。过来,我这里有镜子。”

岑安转头,身后枝叶扶疏的防风林变成了一个狭小的室内空间,黑暗中,男人坐在皮质柔软的深红色沙发上,坐姿傲然闲适,唯一的光源是一盏古铜镂花灯,他却被阴影淋了个满身,让人看不清面容与衣着。

岑安没动,背靠着海,遥遥地望过去:“你不该称我黑杰克吗?”

“岑安。”贺时洄极轻地笑道,声音里带着稳操胜券的从容,“或者,我应该唤你……祁安?”——

作者有话说:新年快乐[红心]守岁了嘛[摊手]~

第27章 父亲

无需镜子, 岑安在男人深琥珀色的瞳孔中,看见了这幅躯体的脸。

三十多岁的面孔,丰神俊朗, 眼睛和岑安的一样乌黑晶亮,冰凉的金属薄片勾勒着下颌,一直延伸到后脑。岑安对他银得发蓝的头发感到陌生,但永远忘不了他颧骨浅浅的疤痕, 那是他抱着四岁的岑安玩烟花棒时,不留神烫伤的……

他穿着岑安从未见过的服装,材质摸着像流体, 衣角却又无比锋利, 坚硬的黑色护腕下隐藏着的导线深深地嵌入了皮肉,犹如与生俱来的筋脉。

岑安的胸膛猛烈起伏着,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死死地盯着贺时洄瞳孔里的像。

那是祁越,那是他的……父亲。

他八岁之后再也没见过的人。

被母亲申请了宣告死亡之后, 岑安也曾一度以为父亲真的离世了, 可是后来发生在他身上的遭遇, 都隐隐指向祁越, 他开始了漫长又无望的寻找……两百年, 跨越两百年的光阴, 他在一个赛博影像的眼睛里, 找到了……

贺时洄微微攥紧手指, 压下眼里的惊骇, 在他说完“祁安”这个名字后,眼前的少年猛地窜到了他面前。这是贺时洄建立的全控型数字空间,主导权本该在他手里, 却不知什么时候,岑安挣脱了控制,不仅行动变得自如,还能反过来压迫他的神经意识。

岑安在用祁越的眼睛和贺时洄对视,贺时洄有些招架不住,移开视线,主动败下阵来。

他叹了口气,再去看时,岑安竟然将意识抽离了祁越的数字模型,以自己躯体模型,一身深蓝囚服,尽管狼狈,尽管灰败,仍落落大方地站在他面前。

岑安的目光长久地落在他手腕上的沉香珠上。那串珠子朴素无华,不太符合贺时洄的气质,岑安觉得一身正装闲散穿的贺时洄,更适合跳色领带,天价腕表,皮革与雪茄。

“你是说,他已经死了?”岑安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幽紫色的海域,将其归置位混沌的虚空,“什么时候的事?”

“十五年前。那时候,我跟现在的你差不多大。”

“什么原因?”

“我不知道,也许是年纪到了。我对他的了解,很有限。”

“你是他带大的?”

“不错。”贺时洄打量着他,目光变得柔和了几分,“小安,我比你大了将近一轮,他去世的时候,你才五六岁。他把你隐藏的真好,我从不知道你的存在。这些年,你流落在哪?为何我什么都查不到?”

岑安冷笑起来。原来贺时洄什么都不知道,推测全是错的。

我流落在哪?我流落在两百年前的时空里,明白么,我才是祖宗……他丢下了八岁的我,遇见了八岁的你,十几年抛妻弃子,原来是养你去了……你抢了别人的父亲,你知道么?

岑安笑得一发不可收拾。

命运像是在戏弄他,把这两百年的光阴当玩笑。

贺时洄静静地看着他,心中无限感慨,不愧是故人之子,眉眼、仪态、无意识下的小动作,和祁越如出一辙……突然,窒息感如同密不透风的罩子罩住了贺时洄,他植入体内的脑机发出危险的预警,岑安的笑声如同轰隆的雷鸣,在他颅顶盘旋。

这是脑机损毁前的征兆,他主导的赛博空间摇摇欲坠,岑安扼住了他的脑意识。

贺时洄浑身战栗,不是恐惧,而是兴奋和赏识。

故人之子,果真有故人之姿……他对岑安很满意。

“小崽子,你又怎么了?”贺时洄像长辈容忍晚辈胡闹一样,和蔼道。

“你方才对着祁越的数字模型抒情的那句‘永远年轻’,是什么意思?”岑安语气冰冷道。

“哈……”贺时洄反问道,“你刚才的反应,不像是不记得祁越的长相。你从我眼中看到的,是他生命终止时的模样,那么,隔了十几年,你看出区别了吗?”

岑安愣住。何止十几年,明明是几百年!

他从三岁开始记事,三岁、五岁、八岁,记忆里的父亲,好像都是一个模样……跟方才见到的那张脸,除了发色不同、服装陌生以及脸颊上的金属电极之外,没有区别……

“没错,他永远一个样儿,好似青春永驻。他的来历与年岁我一概不知。所以我才说,他或许是真实的年纪到了,挑了个他最喜欢的风景,从容走向生命尽头的。”

岑安收回了对贺时洄脑机上的压制,他现在要用很大力气,才能控制住心绪,“在你看来,祁越是个什么怪物?”

贺时洄有些不悦地“啧”了一声,“为何不称他为父亲?”

“我叫不出来。”岑安不无讽刺地看着他,“你应该叫他一声父亲才对。”

贺时洄道:“好吧。你对他的怨,我能理解。我证实过了,他并非邪恶的生物实验整出来的怪物,他是和我们一样的碳基生物,至少生理机制上和我们完全一样。”

“你与祁越被追杀那么多年,如何能走到如今的位置?”岑安问道,“甚至还娶了江家的女子。”

“说来话长,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是自己在孤闯,后来才发现,有很多人,或明或暗地给我铺了不少路,包括祁越。我没有辜负他,只是……他再也看不到了。”

贺时洄叹了口气。岑安听到打火机“哒”地响了一下,他应该抽烟了,赛博空间的像却没有表现出来。

岑安沉默半晌,道:“谢谢你,让我以这种方式见到祁越,知道他的情况。你今晚召我来此,应该不止认识我这么简单吧?”

“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无论处境如何艰难,你都要好好活下来。你心中所有的困惑,不是没有答案。”

“是么……”

贺时洄又问:“你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的?”

“哪副样子?”

“被诬陷入狱的阶下囚。”

“哦,看来你知道事情原委啊?还有多少人知道我是被诬陷的?”

“不要从我这儿套话,小子,我跟这件事没关系。我只是运气好了点,偶然得知。”贺时洄敲敲沙发的扶手,“到底是怎么回事,告诉我,我会站在你这边帮你的。”

“被你那个俊美的侄子害的,”岑安露出一抹难以捉摸的笑,“不过现在,我与他,正如你用宋秘书的眼睛所看到的那样。”

“他性格冷淡,做事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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矩,看到那出格的一面时,我非常惊讶。”贺时洄笑了笑,“那么,你打算如何?”

“我没那么恨江烬。”

岑安回答得非常保守,甚至有点装糊涂。他不信任贺时洄,即便是被祁越带大的,又能如何?他不觉得贺时洄会因为顾念祁越那点儿养育之恩,而对自己伸出援手。贺时洄从幼年开始被追杀,一步步走回华景政坛,走回公众视野,不知经历了多少腌臢与血腥,他可没那个信心跟贺时洄玩手段。

他打算如何?他打算干掉黑杰克啊,黑杰克对他的了解,让他感到恐惧,他一定会跟黑杰克殊死较量一番,他的疑惑,也许只有黑杰克能解答。可是,这是可以跟贺时洄说的吗?万一贺时洄跟黑杰克有联系怎么办?

无声的对视中,贺时洄对他的警惕与防备了然于心。

“你不信任我,我能理解。”贺时洄突然开口,“不过我有点好奇,你跟江烬是怎么……和好的。他是个奇怪又危险的家伙,真正能给你的东西,或许没你想的那么多。”

“他漂亮,就够了。”岑安恶劣地笑了一下,“至少我现在不再孤身一人了,贺叔叔。”

“叔叔……”贺时洄咂摸着这声“叔叔”,有点出乎意料,“可以,你可以这么称我。我应该庆幸你没跟我称兄道弟。”

“您还挺爱开玩笑。”

“来见我吧,岑安,我有东西要给你,是他的一件遗物。”

“这条珠串吗?”岑安指着他的手腕。

“不是。这是他给我的。”贺时洄将戴着珠串的手往回缩了一下,正色道:“来见我。来到我面前不是件容易的事,而这也是我判断你有没有能力继承那件东西的一项考验。”

“好。”

夜已经很深了,他伏在江烬膝盖上,意识如流沙般丝丝缕缕地从虚拟的世界中脱离。

舱内静悄悄的,江烬闭着眼休息,冰凉的手指被他耳后的温度暖热了。

他稍微一动,江烬就睁开了眼,“贺那边,什么情况?”

“不会有事的。他不仅不会干扰我们,还表示可以帮我们。”

“呵,帮忙就算了,互相利用才有的谈。”

岑安笑了一声:“你跟我想的一样,烬哥。我从不觉得人与人之间,存在不需要付出任何条件的帮助、温暖与爱,即便是至亲之间,很难说不是因为那一半的染色体……”

他埋首在江烬的双膝之上,声音瓮瓮的,江烬这才听出了他低落的情绪,满腹的疑问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不起来吗?”江烬问。

“烬哥。”沙哑的声音,让岑安自己也惊了一下。在贺时洄面前竭力表现出的淡定与冷漠,此刻就像破裂的面具,湿漉漉地碎在脸上,眼睛也融化了,潮湿得不行。

“烬哥,让我在你膝上趴一会儿吧,就一会儿。”

岑安紧紧地抱着他的膝,这一刻他对江烬没有恨、没有怨,也谈不上喜欢,就只是想用力抱着点什么,犹如溺水之人紧抓救命稻草。

江烬将手指插进他的头发里,缓慢梳着,像是在顺毛捋一只猫。

“烬哥,对你而言,父亲……是一种怎样的存在?”

江烬不解地反问:“为什么忽然问这个,贺时洄爹味儿很重吗?”

“不是……”岑安被他逗笑了,江烬不会以为他把贺时洄当爹了吧?

“你的问题很冒昧,岑安。”江烬叹了一声,“因为……我不知道。”

“嗯?”

“我没有跟父母相处过。”江烬手指滞住,隔了许久才重新动作起来,轻声道,“据说,我小时候,父亲死于海战,母亲献身科考。记忆盒里的他们是那样的陌生,是与我无关的影像……”

“据、说?”

“嗯,我的过去,来自别人的描述。我没有二十岁之前的记忆。”

岑安猛地抬头,眼角的泪痕忘了掩饰,看见彼此灰冷的目光,两个人的心脏都倏地疼了一下。

“岑安,没有记忆就没有归属,从别人口里得来的东西,拎在手里总是空落落的,我时常怀疑我不是我,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因何而活……听起来很抽象吧?”江烬笑了笑,“你不会理解的。”

那破碎又落寞的神情只在脸上停留了短短几秒,就被江烬收了起来。

江烬看着他的眼睛,被泪水冲洗过后,他的眼珠更加漆黑晶亮。

江烬想躲开这双清冽的眼睛,于是用力将岑安的脑袋按下去,叫他别说话了。

岑安乖顺地任江烬动作,一想到祁越,心情便异常沉重。

江烬看了眼舱外的夜空,也感到累极倦极,“等天亮吧,天亮再回蓝医。”

“那我们……”

“就这样。安静睡着,别乱蹭了。”

“好……”

第28章 蓝医1

时隔一天两夜, 两则消息不胫而走。

一是黑杰克在蓝医接受治疗的过程中脱离监管,趁机越狱;二是图灵侦查长江烬对辑魂监狱的人类囚犯刑讯逼供,致人重伤住进蓝医ICU。

这两件事一前一后地被披露出来, 舆论前一秒还在针对蓝医的安保工作,下一秒就涌向了图灵侦查所。

更要命的是,两件事是有联系的,被江烬殴打的那个囚犯正是黑杰克。

一时间, 华景各类媒体都被这两件事的讨论占了头部版面。

“这下好了,图灵侦查所要遭殃了,以我佬的报复心之强, 哈哈……”

“要报复也是报复江烬吧?关侦查所什么事, 现在的AI一个个都那么变态,没了侦查所监管肯定要出事。”

“问题难道不是出在蓝医和辑魂的安保工作上吗?”

“话说回来, 侦查长为什么殴打黑杰克啊?为什么要奖励他啊?就是说……我也想被侦查长打!”

“黑杰克是AI吗?让图灵侦查长参与人类囚犯的审讯, 不觉得有问题?”

“朋友,你忘了是谁抓的黑杰克?”

“侦查长遇害的新闻什么时候出, 来个AI算一下。”

……

审判长翁青从网络中退出, 看到的最后言论在脑中久久挥之不去。是否会出江烬遇害的新闻他不知道, 但自己肯定会。他担惊受怕了好几宿, 汐月伊将绞碎了的屠的躯体扔在他面前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不过也是怪了, 为何汐月伊只找上他, 让屠私下带黑杰克出来的始作俑者, 明明是幸子生物的企业代表。

“看看你干的好事儿, 周缇, ”翁青半开玩笑道,“自从黑杰克出逃,我无时无刻不觉得脖子凉飕飕的。”

周缇调侃道:“人活到你这种岁数, 还会怕死?”

“会更怕。上月刚换了一套脏器,来自十五岁的鲜活少年人,少说也能再对付个几年。”

周缇神色一变,警告道:“这种事没什么好显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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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青不以为意。

会议厅里,陆陆续续坐了些人,也有不便到场的全息人像,但在翁青眼里都是些左右不了局面的小角色,往台下看一眼都觉得浪费。

“喂,你想好借口了吗?万一江烬问责起屠……”翁青问道。

“借口?”周缇小觑着翁青,从心底里鄙夷他,这老东西不仅坏透了,还蠢。

“你这个蠢货……”周缇忍了又忍,还是骂了出来,“汐月伊是江烬从军盟借出来的军械,为什么会出现在监狱,又为何会攻击屠并且间接地救下黑杰克,她的一举一动江烬都是要负责任的!你完全可以借机指责他军械监管不严,甚至可以质疑他勾结黑杰克!这些话题的讨论性要比屠私下带出黑杰克更高。他江烬但凡聪明一点,根本就不会提这件事,你老眼昏花,王牌也能看成烂牌。”

周缇定定地看着他:“我终于明白聂非雨为什么要砸钱留你在这个位置了,你以为是你资历优秀吗?是你好操控!一旦有事发生,你最先想的是如何顾全自己,所以才最容易利用!你真的,太蠢了。”

他将烟蒂摁灭在翁青的金属护腕上,利落地转身走向台下座位。

翁青没料到会挨骂,还是比自己小了三四轮的晚辈,登时气得吹胡子瞪眼,抖着下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江烬的全息像入场了,细碎的人声顿时匿得干干净净。

“抱歉,诸位。”

江烬脑袋上缠了一圈绷带,脸颊上几道擦伤,身后的背景与装饰很显然是在病房。

翁青本想质问他被掀上舆论浪尖时,为何不第一时间处理,但看到他这副模样,气焰大减。

“你什么情况?”

“车祸,意外。”江烬简洁道,“新闻我看了,晚点我会在全网公开道歉。”

“道歉?”一名司法长官转着手里的笔,“难道不是澄清?”

江烬道:“谣言当然是要澄清的。”

“我就说嘛,侦查长怎么可能殴打囚犯。”

“不,我要澄清的是黑杰克越狱这件事。他没跑,一直羁押在蓝医接受治疗,非常配合。我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不如先从造谣者查起。”

另一位长官问道:“那你要道歉的是……”

“我的确在审讯过程中对他动手了。不过不是刑讯逼供,而是单纯殴打。因为他对我出言不逊,而我……”江烬轻笑一声,“没忍住。”

“侦查长,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一名中年长官敲着桌子道。

“我说的,是事实。”

“你把人打进了蓝医ICU!那地方跟鬼门关有什么两样?你涉嫌故意杀人,知道吗?!图灵侦查所是华景司法体系的一部分,你作为侦查所最高长官,公开承认故意伤害致人重伤,让司法部的颜面往哪儿放?!”

江烬明白了,他们希望让他编个谎,粉饰太平。

他报以冷笑:“说得好像你们很要脸一样。”

“你!”

铛——

翁青敲着桌面,“都冷静些。”

“事已至此,为何不以公开处罚我收场呢?”江烬问,故作天真的神情里,充满了轻蔑与挑衅。

全场鸦雀无声,气氛被他凝得死死的。虽然平时在一起工作,各部门之间少不了唇枪舌战,但若动起真格,江烬跟其他人到底是不一样的,他身后的蓝朔以及即将联结的莘讯,这两个前沿科技集团几乎把控了整个北洲的经济命脉,华景司法部不过是他们的政治玩物。公开处罚蓝朔的继承人,这是司法部想都不敢想的事。

江烬自从委任以来,姿态放得很低,谦虚又低调,这样咄咄逼人的气势,还是头一次。

“行吧,你说什么是什么。”指责江烬的长官将文件摔在桌上,妥协地朝座椅靠去。

“我会实事求是地处理这件事,”江烬一字一句道,“道歉与澄清,一样都不会少。”

“同意。”周缇朗声道,站起来鼓掌。事态不明,跟随他的人很少,那掌声便显得有点突兀。

“不过,侦查长为何要殴打黑杰克呢?难道不知道与被审讯者肢体接触,就有可能被窃取生物电容信息,借其破译激光的麻痹效果吗?”

江烬暗暗惊讶,周缇这人,看事情的眼光过于毒辣了。

“周代表怀疑我是故意的,还是在怀疑入狱前的植入体剥离程序?”

“我没这意思。”

“那就是想听我亲口复述,黑杰克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淫词秽语了?”

“淫词秽语?”周缇冷笑道,“只是如此吗?从前接触过的犯罪者里,也没少遇见对侦查长见色起意的,甚至更过分,怎么不见侦查长失态,差点儿酿出大祸?换了黑杰克,就忍不住了?”

江烬无言地盯着他。

众人屏息,全场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翁青暗道不妙,周缇疯了吗?骂他就算了,背靠莘讯科技,有那个资本,怎么连江烬也怼?

翁青正想着斥周缇两句,岂料这小子更上头了:“有传言称,多年前黑杰克攻击过侦查长的脑机,真的假的,不知创伤如何?侦查长算不算公报私……”

周缇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看到江烬将双手搁在身前的桌面上,慢慢摩挲着食指的戒指。

周缇如遭一击。

婚戒,呵呵……

无声的威胁中,周缇硬生生压下了喉口的话。

江烬眉毛略挑,“周代表似乎一直觉得,我与黑杰克之间存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他,在您面前没有为我说话吗?”

这个“他”指的是谁,周缇瞬间领会。

周缇默然。他可以让江烬下不来台,但不能不顾他老板的脸面,他差点儿忘了,江烬是他未来的老板娘。

很快,他又笑了,江烬若非无计可施,是不会拿聂非雨当盾的。

看来他的直觉……没有错。

“侦查长,您误会了。不过,我觉得您不适合再参与此案了。”周缇微笑道,“虽然您在抓捕黑杰克的过程中功不可没,但最近发生的事,可以看出您戾气过重,案件剩下的流程,就全权交给人类审判机关吧。您保重身体。”

周缇看向翁青:“表决吧。”

一阵唏嘘。全场人似乎还没从令人窒息的气氛中反应过来。

“我同意。”江烬目光掠过所有人,正色道:“今晚面向全网,除了道歉,我会表示退出参与黑杰克案,此案的后续进程,相信有关部门能够处理好。同时,我还会公开一项侦查所最新拟定的草案,征集民意,上报立法会,走该有的流程。”

“什么草案?”周缇面色一凛,产生了不妙的念头。

江烬笑而不答:“周代表不必心急。夜晚,很快就要降临了。”

合上投像设备,江烬的面容瞬间变得肃冷。

病床旁边的竹编椅上,坐着他的长姐江漓,手里的咖啡喝了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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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水位线还是一动不动。

那双狭长潋滟的眼睛始终放在他脸上,他颧骨处的擦伤,好似落在瓷盘上的几滴深红墨水,浓淡恰到好处。

“弟弟真漂亮啊。”她打趣着他的颜值,仿若姐弟间的关系一向融洽。

江烬的视线越过江漓,落在她身后的J3身上。仿生人检察官J3此时穿一身便装,双手闲逸地背在身后,安静地等待着指示。

“什么意思啊,长姐?”江烬道。

黎明时分,他和岑安分开时,也看到了那两则爆炸性的新闻。岑安游刃有余地顺着网线摸索过去,很快便锁定了最初的信息发布者,关于他殴打囚犯的消息,是J3散布出去的。

江烬还没来得及从检察署调人,J3就跟着江漓主动出现在他的病房。

“当然是为了压下针对蓝医的舆论,”江漓促狭笑道,“很显然,我高贵冷艳的侦查官弟弟,热度更高。”

江烬啧了一声:“你对蓝医真是鞠躬尽瘁。”

“黑杰克在蓝医越狱,我作为院长,背怎样的处罚都无所谓,但我不能让蓝医的声誉受到半分影响,尽管被指点的并非医资实力。”

江烬有些恼了:“开会时,你不是全程盯着我么?我说了,黑杰克并未越狱。他这会儿难道不在病房?”

江漓笑着回答,“在的。”

“他……伤势怎么样了?”

“吐了很大一摊血,昏过去了——阿烬,你下手真狠。”

“是么……”

明明已经生龙活虎了……看来那些高精尖医疗设备与仿生医师又被骗了,也不知道岑安是怎么做到的。江烬嘴角无意识地弯了弯。

“总之,他离开病房的那三十多个小时,你有理由解释就好。”江漓轻轻放下咖啡,站起来,手掌在他额头上搭了一会儿,一把扯掉那圈虚张声势的绷带。

“你——”

“在医生面前,身体到底是什么状况,还是不要隐瞒了吧?”江漓自上而下地觑着他,忽然附身到他耳边,“你该谢我,从诊疗册上隐去了你腿部的贯穿伤。那可不是普通车祸能造成的,你准备撒怎样的谎来应付关心你的人呢?”

江烬往后靠了靠,皱着眉,戒备地看着她。

她嘴角的笑容更深,也更凌厉:“还有,我亲爱的弟弟,你为什么贴身穿着黑杰克的病号服?”——

作者有话说:江烬:丸啦……我说是从他身上抢过来穿的,嗯,因为好看,你信不[问号]

第29章 蓝医2

江烬猛地低头, 望见领口处细如蚊足的编号,手指迅速探向袖口,摸到一小块坚硬薄片。

江烬顿时慌了。

这是蓝医颇为特殊的一类病号服, 配有芯片,兼具身份识别、体征监测、定位与行程记录功能,如果拥有主治医师访问权限,再借助脑机, 可以瞬间读取相关信息并记录下来。那些记录在脑机的信息,是具有法律效力的铁证。他穿着那件病号服去了哪里、和岑安共眠复健舱、讨论贺时洄……江漓,都知道了?

江烬脑中似有飓风穿过。

删掉, 得把江漓脑机里掌握的信息都删掉……

江漓将他眼里的惊恐尽收眼底, 正要出言讥讽,忽觉耳边风声呼啸, 弥漫着消毒水的空气陡变为坚硬的冰棱, 直逼咽喉。

“江烬,你敢!”

江漓微微后仰, 躲避冰棱锋芒。异能者很少, 聚光为刃的异能更稀少, 她不是没见过, 却是第一次从江烬身上见。江烬在她心中一直是个怪物般的存在, 身上有太多未知, 若非他生在江家, 她其实挺想看他被拿去研究的……

“对不起了, 姐姐。”江烬掐着她后颈, 将她按在桌面上。

他并不想伤她,但他必须抹去那些信息记录。江漓性情乖戾,难以捉摸, 谁知道她会做出点什么来。他和岑安,还有相当长、相当艰难的路要走。

如果是四年前,脑机没有被黑杰克损伤,击破旁人的脑机防火墙删除数据,于他而言简直小菜一碟,可眼下,他只能堵上损毁神经的风险,去启动脑机。

“慢着,江烬,你做不到的。”待机的J3忽然出声,“不如我去请黑杰克来?”

江烬和江漓同时一愣。

“怎么了,没见过双面间谍?”J3笑吟吟地上前,胳膊肘儿戳了江烬一下,“我啊,是杰克佬的人。现在,可以听你的。”

江烬:“……”

“不过,以我佬的暴戾作风,大概率会直接摧毁蓝医的‘病号服监测系统’吧?”J3看着江漓说,“一生气,烧了院长您的脑机也不一定,反正他已经是个既定的死囚了。”

江烬对上J3的视线,立刻会意:“联系他过来。”

“他不是已经晕死……”江漓顿住,忽然意识到什么,神色复杂地看向江烬。

J3双目里的红光闪烁几下,接入网络。

“不!别让黑杰克来!放开我,阿烬……我的错,我不该威胁你!”江漓能屈能伸,软了语气哀声道,“我骗了你,我只是认出了黑杰克的病号服,别的一概不知……”

江烬慢慢松开她,收了围聚她周身的冰棱,垂直悬在她头顶的那一支仍然留着。

江漓坐回藤椅,匀了许久气息,她仰头望了望头顶锋利的冰棱,将黑杰克的“病号服”生成的监测报告投射出来。

“你看,除了身份信息,什么都没有。那芯片一开始就被黑杰克搞瘫了,他谨慎得出奇。”江漓语气灰败,捧起凉了的咖啡喝了一口,“你真了不得,竟敢这样对我。”

江烬迅速翻阅着投影,确定没有暴露,才冷静下来。看到江漓嘴角衔着的冷嘲,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也是过于冲动了。如果病号服上的芯片正常运作,又怎么可能定位不到他和岑安,他和岑安离开蓝医的那段时间,随时都能被辑魂狱警和蓝医安保抓住。

原来那芯片早就被岑安察觉并且弄瘫了……这小子,若能提早告诉他就好了,他也不至于反应过激,慌成这样。

他给J3递了个眼神,J3了然,退出病房的同时,屏蔽了病房里所有具备窥探风险的电子设备。

江烬面对面地坐到江漓面前,冷冷道:“姐,你到底想干什么?”

“蓝医对我很重要,任何情况下我都会毫不犹豫地先承顾蓝医。”江漓从医用白大褂摸出凉烟,认真地看着他,“你知道的,多年前的蓝医和幸子生物是朵并蒂莲,表面是救死扶伤的医疗机构,暗地里一样疯狂。可是最近两年,莘讯居然神通广大地洗白了幸子,那些一起合作过的肮脏生物实验和非法基因技术研究,若披露出来,罪名可就全都落在蓝医头上了。”

江烬后知后觉:“是……非雨做的?”

“他制裁你二哥,也摆了我一道,如今又明里暗里地威胁爷爷,以联姻之名占有你……咱们姐弟都被他戏弄了呢。”江漓自嘲地笑笑,突然神情恨恨,“我决不允许蓝医吃这个亏,决不允许蓝医成为莘讯对付蓝朔集团的破绽!这些年,我狠下心,借各种名义毁掉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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